第17章
楚清許的懷抱如同溫熱安全的嬰孩舊夢。
楚朱秀的呼喊打斷了她悵然溫存的此刻。
黎潼抬頭, 於楚清許沒能看到的間隙,冷漠凝視她。
“你媽是不是有事找你?”楚清許絲毫不覺得自己給出的懷抱有什麽問題,她本就不是擅於察言觀色的人, 對於外界環境因素十分遲鈍,直率溫和地道, 不忘問楚朱秀:“堂妹, 你來找黎潼?”
楚朱秀看著楚清許一無所知的臉, 語塞半天。
她強忍著那種嫉妒之情,嘴角上揚, 柔聲道:“是的, 我來找潼潼。”
她不敢,也不願意在外人——尤其是在楚家姻親麵前展露出自己的狼狽。
嫁給黎振偉的楚朱秀,美美地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太太生活;她完美得沒有任何缺點, 從他人口中聽到的評價從來都是“美麗端莊”“婚姻幸福”“家庭美滿”等盡善盡美的曼詞妙語。
楚朱秀笑意不及眼底:“堂姐, 你先去找個位置坐下吃飯吧, 我想帶潼潼去了解一下流程。”
楚清許隱約聽出楚朱秀的不快。
她倒是始終如一,並不認為堂妹針對她的怒意有什麽值得關注。
楚清許頷首,向黎潼要電話:“把電話給我,我了解相關內容後聯係你。”
平直坦率,毫無迂回。
並不愛做麵子工程的楚清許,輕鬆說完, 得到的是黎潼笑得眉眼彎彎, 輕聲答好的回應。
“好,姨媽, 這是我的電話, 微信同號碼,麻煩您加我。”
比起與黎振偉、楚朱秀交流時, 在多數家庭中顯得極其冒犯的稱謂。
黎潼對楚清許的孺慕,讓她下意識地在每一句話中都帶了“您”字。
目送著楚清許前往酒店工作人員依照黎、楚兩家劃分的圓桌區域,楚朱秀這才定神,她問黎潼:“潼潼,你剛才在和姨媽說些什麽呢?”
公共場合裏,楚朱秀不得不按捺住脾氣。
黎潼摸著手機,聽著微信傳來的滴聲,心情頗為雀躍。
她心不在焉地回:“你猜?”
黎潼在黎家人麵前向來直率,想罵就罵,從來不搞隱瞞那一套。
此時不同往常,故意不告訴楚朱秀發生了什麽,才是最優決策。
果不其然,楚朱秀一口氣憋在喉嚨眼。她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個對話。
美麗婦人瞧出她眼角的戲謔,心知肚明她不肯再說。
這種無法掌控的局勢讓楚朱秀愈發焦躁。
她閉了閉眼,胸口起伏,試圖深呼吸。
“潼潼,爸媽本來想著讓你一會上台和大家說說話……但我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這樣的流程?剛才,媽媽想讓你認認親戚,你也不太願意。”
言下之意,這種私下見麵的親屬場合她都厭惡不已。那麽,不久後的公開講話,她一定也不會喜歡。
這綿軟口吻裏,五分真摯,五分脅迫:
楚朱秀在認真考慮要減掉黎潼上台說話的環節,以及,她認為,黎潼會在公開講話中給她添亂。
黎潼驚了一下。
她重新看向楚朱秀,誇獎嘉許著她的智慧。
“媽,你真聰明。”
這句話聽不出什麽陰陽怪氣,反倒因為語氣真誠,叫楚朱秀渾身發毛。
“可你敢不讓我上台說話嗎?”
黎潼淺淺微笑起來。
她蒼白的臉上,漆黑眼珠明亮璀璨,與楚清許的再見麵令她渾身舒暢,心花怒放。
她當然能聽出楚朱秀說時半含著的脅迫之意。
倘若是在乎“真千金”身份的黎潼,必定會連口答應,並保證自己在公開場合講話時穩重妥當,絕不給黎家人丟麵子。
上輩子的黎潼就是這麽做的。
她老老實實地背了楚朱秀給的五百字講稿。在這日宴會中,平穩慎重著吐出字句,替黎家人維持住豪門體麵。
那時候的黎潼覺得自己找到了參與感,她為自己能幫上爸媽發自內心地快樂——誰能想到,宴會結束後,黎漴與父母的交談中,竟不將她當作黎家人呢?
楚朱秀的胸口仿佛被一隻巨手攥住。
她耳邊回**著黎潼的這句“可你敢不讓我上台說話嗎?”,一時語無倫次:“潼潼,你……”
黎潼居然還好心情地給她掰碎,細細解釋:
“媽,你看,我們家邀請了這麽多客人,”狹長漂亮的狐狸眼向上揚著,頗有種神氣十足的意思,“你覺得我不上台,他們會不會私底下說你們苛刻我?”
“爸媽這次辦生日宴給我,不就是怕被人說,養了十九年的女兒是別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被人苛待著長大。你們不得不證明一番,其實你們很愛我,隻是命運差錯,遲了十多年才找到我嗎?”
她的表達欲豐富旺盛,將楚朱秀說得搖搖欲墜:“媽,這種情況下,你敢不讓我上台說話嗎?”
黎家人無法牽製住她的個人自由,她身無長物,自為把柄;但凡他們惹得她不痛快,當場撒潑,惹來眾人觀看,那實在輕而易舉。
黎潼站在這裏,就是一個牽製黎家人的無上把柄。
楚朱秀啞口無言。
她吞聲飲氣,好久,才道:“潼潼,你……”她想說什麽,腦子已然渾濁不清。
黎潼神采奕奕,她的目光落在遙遙的楚家親屬就坐區,看到楚清許的側影。
年長者在慢騰騰地看著手機消息,金絲框眼鏡將她的眼眸襯得更加柔和。
“那麽,你要怎麽做,才願意聽話一點呢?”
最終,楚朱秀隻能說出這樣的話。
黎潼興致盎然,她歪著臉,靜靜地瞧她。
她討厭楚朱秀作出的一副“慈母樣”,將利益坦誠剖開來談,才是她們這對親生母女該有的樣子。
“媽,我前麵說過的,求人做事——”
“記得誠心。”楚朱秀印象極深,她恍惚地說出這四個字,對上黎潼的笑眼。
她清朗快活地應著:“嗯呐。”
“潼潼,你想媽媽怎麽做呢?”
黎潼興高采烈,她小聲湊上前,在楚朱秀耳邊嘀咕幾句。
十九歲的大姑娘,得益於父母基因優越,她的身量很高。然而,自幼數米而炊的困窘生活讓她瘦得令人憐惜。
即便楚朱秀厭惡黎潼與她作對的叛逆行為,卻還是在她傾身靠來時,情不自禁地失神。她嗅到黎潼身上被造型師噴過的雪鬆香,與黎婭喜好的白花香型截然不同。
黎潼皓月般冷白,行事決然。那些知性內斂,沒有侵略性的香水並不適合她。
楚朱秀聽著黎潼說完。
捕捉到言語中的重點,驀地怔住,她想說什麽,又在黎潼清冷的視線逼視下,無可奈何地同意。
“好,媽媽答應你。”
為了取信於黎潼,楚朱秀當即用手機發送幾條消息。
結束後,貴氣十足的優雅美人眉宇間籠罩著疲倦與失落,她長久地望著黎潼的笑靨——她們心知肚明,這是她們母女倆博弈後暫時的平靜。
“好了,不多說,有什麽稿子,一會給我。”
她洞悉一切的眼神讓楚朱秀輕輕戰栗。
楚朱秀喃喃著:“好。媽媽一會去拿給你。”
她聽到黎潼愉悅地哼著歌,踩著酒店平底拖鞋,往走廊走,她不免多問一句:“潼潼,你要去哪?”
黎潼頭也不回,並不應答。倏然,她與走廊盡頭的一個年輕人擦身而過,他似有所覺地凝神看她,她腳步不停,側臉線條冷淡,徑自走進原來的房間。
楚朱秀還在恍神。
直到年輕人走到她跟前,年長優雅的豪門夫人清醒過來:“程植?你剛從機場過來?”
模樣清俊的年輕人笑著點頭,他輕聲說:“是的,伯母,我聽說您家裏出了點事。”
楚朱秀不願意將私事展示給小輩看,她匆匆笑了下:“沒什麽,剛才你看到了嗎?那個女孩,就是我女兒。”嘴角上揚,和煦溫柔,看不出丁點破綻。
“她叫做黎潼,漂亮吧?”
很有種為自己親生女兒樣貌出色而驕傲的慈母樣。
程植微笑,他避開不談。
幾句社交場麵話後,他說出來意:“伯母,你有看到婭婭嗎?”
楚朱秀見他有離開之意,莫名鬆了口氣,立刻指向黎婭的休息室:“婭婭在那個房間裏,應該還在打扮。”
“好,伯母一會見。”
程植彬彬有禮,楚朱秀目送著女兒的竹馬遠去,不期想到黎潼與他方才的擦肩而過。
一個冷淡漠然,一個有所探尋。
她的思緒碾轉片刻,旋後便被其他事情紛擾。
楚朱秀倦怠地摁摁眉心,緩步往酒店辦公室走去,準備為黎潼打印一會的講稿。
……
黎婭的造型師將最後一件首飾收起,她趁著客人沒發現,悄悄歎了口氣,和室內另外幾位工作人員無奈地對了下眼神。
黎婭站在全身鏡前,板著臉,打量著鏡中自己。
好半天,她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可以了。”
說時,腔調甜美,如同並非是個難纏的客戶那般,萬分貼心道:“姐姐,我安排人買了一些奶茶,就在外麵,一會你們可以喝喝解渴~”
工作人員們連聲應好。
等走出房間,發現擺放在台麵上的冰飲早就化出一攤水漬。
本該叮鈴哐當的滿杯冰奶茶,搖晃起來隻有純**的聲音。
幾人歎氣,她們拿著奶茶,往外頭走,準備去酒店安排給他們這些工作人員的圓桌坐著。
半途,遇見個清俊男人,溫和有禮地詢問她們黎婭是否在休息室內。
“是的,剛才我們給她做好造型,現在黎婭小姐在房間裏。”
程植謝過她們。
他往那個房間走時,聽到閉合的室內有輕微動靜,他想了想,扣指敲門。
黎婭:“誰呀!”
門開啟的那一刻,程植的眼神柔軟下來,他看到黎婭猛地定住,頃刻,麵上盡是意出望外的喜悅,直往他身上撲:“阿植!”
自幼學舞,身段柔軟,皮膚瑩白,眉眼清純的黎婭落進他的懷中,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易碎與嬌憨感。
程植輕輕地拍了兩下她的肩頭,笑意真誠:“我剛下飛機,你剛化的妝,不要蹭髒了。”
黎婭退出他的懷抱時,仍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
她喋喋不休,百靈鳥說話般清脆明亮地問他:“你怎麽有空回來?我怎麽沒收到消息?”
程植回國的消息隻有幾個親屬知道,他沒有解釋,隻答:“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
黎婭眼中盈盈,她嬌氣地揚著脖頸,雪白臉龐溢滿被竹馬奉承到的欣悅:“那當然!我一直都很漂亮!”
程植忍不住翹了下嘴角。
他們閑聊幾句,到了宴會即將開場的時間。
黎婭原本因見到竹馬而眉歡眼笑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她擰著裙擺,心事重重。
程植本要與她同行前往大廳。
他見狀,擰了下眉頭,低聲問:“你怎麽了?”
黎婭沒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問:“你這次回國,是為了見潼潼嗎?”
程植下頜微收,他聽出黎婭言語中的意有所指。
他思考著,審慎答:“並不隻是單純為了見她。”
黎婭揚著臉,她聽到從小一塊長大的程植道:“我爸媽要我回來認識一下黎家新來的女孩兒。”
“當然,我也有點擔心你。”
黎婭眼中帶淚,笑意明亮,好似無比堅強:“我沒事的,你幹嘛擔心我!”
程植沒拆穿她的逞強,隻是安撫地點了下頭,示意到了時間:“走吧,一會要開始了。”
黎家女兒的十九歲生日宴,主角不是黎婭,而是新認回來的黎潼。
賓客們到達時,已經有不少人在交談黎家搞的氣派規格:
“去年黎家假的那個女兒的成人禮也就這場麵吧?”
“你看那個牌上,寫的‘黎家有女’,嘿,居然沒直接寫真女兒的名字……”
“黎家真有意思。要我說,還是血緣關係最重要,這替人養了十幾年的閨女,和自己都沒有丁點關係,心裏也不膈應?”
黎婭聽著旁人議論,她再也掛不住笑容。
程植神色微沉。
他想說些什麽。然而,那些說著閑話的看客並不愚蠢,望見黎婭時,立刻收聲,笑容滿麵地與她打招呼:“這不是婭婭嗎?越長越漂亮了!”
黎婭被趕鴨子上架,她不能也不敢在這種場合給父母丟臉,眼前含著蒙蒙水霧,輕聲與那群人交流:“叔叔阿姨,辛苦你們提前來……”
直至場麵話說完,黎婭愁眉蹙額看向程植,輕輕抽了兩下鼻子。
程植不動聲色地攬住她的肩頭,沉默不語,平靜地提供依靠。
黎婭的心情稍有好轉。
片刻後,流程開始。
她聽到慶生負責主持人在講著主持稿,熱情激昂,邀請著黎振偉上台,作為父親講話:
“今天,是我女黎潼的生日,出於某些原因,她和我們分離十九年……”
“我們深感遺憾,好在,歲月漫長,我們仍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
演講內容是經過專業人士撰稿而成,期間修改數次,終於得出滿意的結果。
程植聽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麽。
他轉頭,不經意間看到黎婭潮濕泛紅的眼。他愣了一下。
黎婭忍著淚意,癡癡看著主台上黎振偉的發言。
很快,主持人邀請黎潼上前講話。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凝神望向主場。
年輕女孩一襲黑裙,與不遠處站著的優雅風姿楚朱秀迥然不同的色彩,凜然迫人。
主持人清嗓:“這就是黎先生、黎夫人分離十九年的女兒,如今已是窈窕淑女,長得娉婷嫋娜、楚楚動人……”
黎潼在眾目睽睽下,被主持人的諸多形容詞逗笑。
她笑的時候一點也沒有遮掩偽飾的樣子。
眼睛彎彎,紅唇上揚,齒列雪白。
坦坦****地笑完,接過主持人遞來的話筒,一本正經地翻開楚朱秀給她的稿子。
不同於上一世,熟記於心的默背。
這一次,她很無聊地開口,完全是“隨便念念,大家也隨便聽聽”的態度,沒有丁點情感。
“大家好,我是黎潼。”
“如大家所見,我曾與親生父母分離十九年之久……”這個稿子與上一世的內容大致相似,隻少了幾段抒情之言,黎潼半心半意地對比,分辨出少的那幾段正是她對父母的一腔孺慕之情。
她立刻猜出刪掉這段的用意,大抵是楚朱秀怕她說著說著就笑場。
她輕飄飄地往楚朱秀的方向看去。
楚朱秀雪頸修長,背脊挺拔,一臉專注地看向她。
許是做戲,又或者真的情感流露,她在稿子提及客觀事實——指的是,分別那十九年時光的遺憾之際。楚朱秀目露哀傷,惝恍迷離。
黎振偉和黎漴,一個微有悵然,拿指印過眼皮;一個黯然無神,眼眶濕潤,頗為真情。
隻有黎婭永恒且好笑地保持著那種虛偽麵具,眼眶濕紅,視線含恨。
她心情愉快地念著末段,掃過楚家親友的座位席時,發現楚清許在看她。
年長者的目光溫和,她望著她,當她回以注目,極輕微地頷首示意。
最後一字落下,黎潼忽地綻開一個明亮笑容。
和一派淒然悲傷的黎家人相比,她這個“真千金”看著太過開心歡悅,叫人竊竊私語,好奇不已。
黎潼疊起手上的稿子,自顧自地加了一句:
“祝大家吃好喝好,盡情享受今天的快樂!”
年輕人一席中,本有被黎家人感染得眼帶淚光的,聽到這話,亦難以自製地“操”了出來,顯然被驚住:“我去,這漂亮妹妹性格真逗!”
“誒呦喂,這性格可比黎漴、黎婭有意思多了。”
黎潼歡天喜地將稿子塞給楚朱秀,準備離場,有個年輕人熱情招呼她:“妹妹,來我們這桌吃吧!”
她毫不客氣,擺手拒絕。
黎漴攔下她的腳步,殷殷切切道:“潼潼,我們一家一桌吃。”
黎潼挺不耐煩,她指了下黎婭,直接道:“她都沒和你們坐一桌,何必強求我?”
黎婭坐在程植身邊,正在低頭擦拭眼淚。
時不時就有人扭頭看她,將她當作珍稀動物圍觀。
同樣的,也有人看黎潼,她已經不再像上一世那樣畏懼於他人直視——彼時,她總是在腦海裏想,他們是不是在笑話她,是不是覺得她格外惹人煩。
黎潼逐一回以對視。
最終,是他們先退卻。
黎潼美滋滋地擠到楚清許那一桌。
楚清許好無奈。她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這樣湊一桌吃會被人嚼舌頭根。
“黎潼,”她有點嚴肅地看她,“不要貽人口實。”
黎潼隻是笑著,超級無所謂地回:“我無所畏忌。”
楚清許愣住,旋後,倏忽笑了。
她不再說了。
於是,黎潼快活地與她吃了此生的第一頓飯。
=
楚朱秀渾身疲憊,回家的路上,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丈夫與她共坐後排,對今天女兒生日宴上發生的事倒是沒太多想法,他對副駕黎漴道:“明後天你陪我出趟差,這個項目要級別高的去盯。”
黎漴看著江市繁華夜景,神不守舍,忽然想到什麽,問:“爸媽,潼潼是回家了吧?”
黎振偉點了下頭:“不過不是回我們家。”
說到這,中年男人有點不愉,他平聲道:“我讓她回家住,她說不習慣。”
“挺倔的孩子,”黎振偉歎氣,捏了下鼻梁骨,“不過沒事,等忙完出差的事,帶她去辦理下過戶手續,如果她不想回別墅住,就去你那個小區。”
黎漴聽著,這才鬆了口氣。
整個生日宴會上,他與黎潼交談的機會少之又少。他遠道而來的女性友人在聽完黎潼的講話後,極其認真地告誡他:
“黎漴,你的妹妹,需要用愛和耐心陪伴。”
黎漴當下聽得愣愣,直到女性友人嚴肅眉眼,他才恍神,連聲答應。
他一想到黎潼,便有點彷徨失措。
心裏頭擰巴得很。
也許是從一開始沒能得到黎潼的好臉色,後來偶然得了一二次,那種被冷待後展露的笑容實在讓人有點難以割舍。
又或者,是血緣讓他無法全然放棄與她接近的機會。
黎漴閉上眼,輕輕歎氣。
“婭婭是坐程植的車回家吧?”黎振偉問道。
黎漴點頭,他說:“她說不想坐司機的車回。”
“程植我放心,比方業識好多了。”楚朱秀驟然睜眼,低柔道,被指名道姓友人的黎漴尷尬地摸了兩下鼻子,“沒辦法,誰讓爸媽你們小時候總讓我和他玩,童年之誼,成年後總不好就這樣斷掉。”
更何況,方家和黎家在某些項目上有過合作。
他們年輕人的“友誼”,本身並不是十分純粹的哥們友情,期間摻和著家族利益。
楚朱秀沉默下來。
車程一路平穩,司機是老員工,熟知雇主脾性,保持緘默。
到達黎家別墅。
富麗堂皇的別墅亮了燈,黎漴準備上樓洗漱一番。
住家阿姨丁蓉問是否需要醒酒湯。
他溫和拒絕。
多問一句:“婭婭呢?睡了嗎?”
丁蓉搖頭:“剛才有個姓程的年輕人把黎婭小姐送回來,她才上樓洗漱。”
黎漴答好。身後父母慢了一拍,亦是準備上樓休息。
這一日過於疲憊,黎振偉、楚朱秀隻低聲交流幾句。
黎漴走到樓梯口時,驀然心緒不寧。
他以為是錯覺。可下一秒,一陣崩潰的大哭自黎婭房間傳來,他渾身一激靈,立刻衝向發聲處。
黎漴沒有推門而入,他站在門外,高聲問道:“婭婭,你怎麽了?”
他還記得丁蓉說黎婭回來後準備洗漱睡覺的事,擔心她此刻衣衫不整,不便見人。
身後黎振偉也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
黎婭的房門倉促拉開,長發潮濕搭在肩頭,她身上隻穿了件隨便抓來的長外套,雪白清純的臉上滿是心慌意亂,她抽噎著,哽咽著,痛苦地質問道:
“誰把我衣櫃裏的衣服換了!”
楚朱秀輕蹙眉頭,清淩淩的目光責備地看向黎婭。
“婭婭,不要大驚小怪。”
“你衣櫃裏的衣服,是媽媽讓人新買來的,”她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似乎在說黎婭有點過分緊張了,“頭發都沒擦幹怎麽就出來了?”
黎婭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眼眶紅著,茫然若失道:“可是,媽媽,衣櫃裏的衣服,不是我喜歡的風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