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月嫵一驚, 幾乎是朝他爬過去,緊緊抱住他:“我知曉你是生我氣了,是我錯了我錯了, 你不要亂認罪,你怪我你罵我你打我, 你不要亂認罪!”
他像是未聽見一般, 向門外侍郎鄭重道:“此事事關重大, 還請大人現下便審理。”
留在這兒聽到些不該聽的要砍頭,出去若出了什麽事也要砍頭,外麵一幹人等早就站不住了,齊齊鬆了口氣。
“去扶溫大人起身。”侍郎吩咐。
兩個獄卒齊齊回頭, 一臉為難,眼神裏明晃晃的質問:這旁邊還有一個抱著的,還是個最受寵的公主,這怎麽扶?不要命了不成?
侍郎微微撇開眼,當做沒瞧見。
獄卒對視一眼, 皺著臉進了牢房, 小聲試探:“殿下,現下要處理公務了, 您不若先出去等等?”
月嫵緊緊抱住溫慎的腰, 沒有說話。
“殿下,殿下,刑部審理案子都是按流程來的,沒有說求死就賜死,但若您一直跪在這兒, 惹惱了陛下,可真是要砍頭了。”獄卒小聲勸。
月嫵抿了抿唇, 抬眸看向溫慎:“你若是死了,我會和你一起。”
溫慎並未答話,待她鬆手後,緩緩起身,直起腰背,隨獄卒走了。
她心中焦急,卻也知已為難過刑部一次,再去定不許她進了。
她也不知曉溫慎要去說什麽,在家中靜等了三日,午時,刑部忽然有人來,說請她走一趟,她問過情況,但無人告知。
一直到了刑部,她才知裴喻也被請來了,裴家人也全被軟禁起來。
“據罪臣溫慎招供,此次謀反涉及到裴家。裴大公子為公主駙馬,與公主關係密切,故而請了公主前來調查,還請公主切莫怪罪。”
“有什麽話,你直接問。”月嫵坐在下首,心中還在惦記著溫慎的事兒,突然問,“那我今日是不是也要被關起來?”
“呃……”
她急急道:“能將我與溫慎關得近一些嗎?”
刑部侍郎一時語塞:“陛下心疼殿下,隻說是叫過來問話,而後送回府中,讓人去府中看著就行,不必關起來。”
“可這樣大的事,不如還是將我關起來吧。”
“殿下,為防止串供,您即便是被關起來,也不會與溫慎關在一塊兒的。”
“不用關在一塊兒,能讓我看見他就好。”
刑部侍郎有些頭疼,忽然覺得好像不用再審了,這個頭腦應當做不出什麽謀反的事兒。他清了清嗓子:“殿下,還是先說正事吧。”
“好,你問。”
詢問的事兒很正常,無非是某日某時在哪兒做了什麽,月嫵心裏著急,答得飛快,隻想著早些答完,早些去獄中待著。
刑部侍郎看著紙上記錄的東西卻犯了愁。
一旬裏有八九天都在溫府門口蹲著,雖然溫慎是沒見,暫且洗脫了嫌疑,但是這東西怎麽往案宗裏放?這也算是天家醜聞了吧?萬一事後要找他算賬怎麽辦?
他正愁得慌呢,那邊又開始催了:“現下能將我關起來了嗎?”
“要不您還是先回去吧。”否則就算陛下不怪罪,長公主問起來,他也吃不消,“若是耽擱了案件審理,臣實在是擔不起這個責。”
月嫵轉了轉眼珠子:“不關可以,那讓我進去看看他。”
侍郎愣住。
“我這回真不進去了,我就遠遠看一眼,真的。”
“殿下可是親口保證的。”侍郎一臉懷疑地看著她。
她連連點頭:“我親口說的。”
侍郎無奈,歎了口氣:“來人,帶公主去看一眼。”
月嫵這回說話算話,不是怕為難他們,是知曉溫慎不想見自己。她就站在門口,遠遠朝那邊看去。
他梳洗過了,換了一身幹淨的囚衣,頭發半束著,看著沒那樣狼狽了,手中拿了本書冊,神情專注。
月嫵遙遙看了一會兒,緩緩轉身走了,沒瞧見那翻書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
案件交到大理寺複審時,已到了過年那幾日,月嫵沒去母親那兒,獨自在家中默默看著雪下盛放的紅梅。
她還以為過去那幾歲的年是最難熬過去的,現下忽然覺得也不過如此。
此番守在她門外的侍衛還未撤去,她依舊被關著,哪兒也去不了,想找人為溫慎求情翻案都辦不到。
她照例問侍女:“案子進展如何了?”
侍女垂眉搖頭:“外頭的侍衛不肯說。”
得到的還是與前幾日一模一樣的答案,她雙手撐住額頭,心中悲愴。
再見時,難不成會是溫慎的屍首?
“我想去求舅舅。”她自語。
“殿下。”侍女跪地,“陛下若真想放了殿下,又何必將您關在此處。此時還未定殿下的罪,又將殿下關起來,興許就是殿下無罪,但陛下不想殿下去為溫大人求情。”
她搖了搖頭,雙目已幹澀得落不下來淚來:“他不會做這樣的,其中必定是有誤會,他恨我和裴喻成親,才故意認罪。”
“他若隻是故意認罪,又怎會從府中搜出證據?殿下,不要將罪過攬在自個兒身上。”
“他絕非是這樣的人。”月嫵深吸一口冷氣,緩緩朝門外走去,閉上雙眸,站在雪地之中。
雪下得真的好大,她的睫毛已要被壓彎。
她想起那個雪夜,溫慎喝醉了酒,見到她一個孤女在路上,並未有任何失禮,反而將傘和燈都留給了她。
這樣一個人,如何會謀反?更何況,舅舅雖算不得古往今來第一明主,卻也不是昏君,溫慎如何可能謀反?
他不是這樣的人。
除夕當夜,月嫵趁守衛鬆懈,從側門跑了出去。
一路跑向宮門,要闖進宮裏去。
“殿下?”宮門侍衛有些驚訝,“殿下不是應當在府中嗎?”
“我要見舅舅,你去與我通傳。”
侍衛為難:“殿下還是快些回府吧,您這樣跑出來,違反聖旨,若是鬧到陛下那兒,是要受罰的。”
月嫵垂淚搖頭:“多謝你的好意,可我今日必定要見到陛下。”
“您若是為溫大人的事兒來,那您可以先回去了。這幾日大理寺也都休假了,結果如何還不知曉,您還不如先回府,待大理寺有判斷了,再來求陛下也不遲。”
“你確定消息還沒出來?”
“卑職確定,這幾日宮中已傳開了。”
月嫵思索一番,微微點頭,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掉過頭來。
侍衛心中一慌:“殿下還有何事?”
“溫大人現下關在大理寺中?”
侍衛鬆了口氣,隻要不是在他這兒出事的就行了:“應當是。”
“多謝。”她回頭,朝大理寺的方向去。
天已黑得不行了,今夜是除夕,城外並無宵禁,離宮門稍遠的街道上有歡笑聲,隱隱鞭炮聲。
不遠處的餃子小攤上傳來鮮香味兒,隻是生意不太好,賣餃子的婆婆已開始在收攤了。
月嫵快步走過去,搓搓凍得冰涼的手,揣在懷裏:“婆婆,還有餃子嗎?”
“還有還有!”婆婆笑嗬嗬迎過來,將剛夾出來的柴火又塞回灶洞裏,揭開簸箕上的棉紗布,抓起一些餃子,往冒著熱氣的鍋裏下,“很快的,丫頭,先來坐坐,烤烤火。”
“謝謝婆婆。”月嫵走過去,雙手伸在灶前烘了烘。
餃子還要煮一會兒,婆婆閑話道:“丫頭,這麽晚了,咋還不回家吃團圓飯呐?”
“我丈夫被關起來了,我要去看看他。”月嫵抿著唇,沒能阻攔住眼淚,“他是被冤枉的,不是真犯了事兒。”
婆婆聽到哽咽聲,彎下身來看,瞧見她的淚光,著急忙慌要用圍裙給她擦,又急急停下來:“唉喲,我這不講究,身上也沒個帕子什麽的……”
月嫵雙手抹掉眼淚,哽咽道:“沒事……”
“唉,這官府也不是沒判過冤假錯案,前些年還有人去敲登聞鼓,真是造孽唉!這大過年的,牢裏定沒什麽好吃的,我這餃子勉強還能下得了口,我多給你煮幾個,不多收你錢。”
月嫵忍不住放聲起來:“多謝……多謝……”
婆婆連連歎息,不知如何安慰。
直到那鍋餃子好了,哭聲才停下來,月嫵抹幹淚,站起身來:“本是歡喜的日子,卻掃了您的興,實在抱歉。”
“說哪兒的話!”婆婆將餃子呈到碗裏,又拿了大碗扣住,外麵裹了一層紗布,交給她,“揣在懷裏,說不定到時還是熱的。”
“多謝您。”月嫵揣起碗,付了銅板,偷偷從腰間拽下幾顆珍珠,放在了灶台邊緣,轉身離去。
大理寺無人在,隻有幾個獄卒守著。
月嫵走過去,摸出一包銀子交出。
天色太暗,她並未梳妝打扮,獄卒一時沒認出她來,歡喜收下:“是見何人?”
“溫慎。”她微微垂下頭,壓沉了聲音。
“不行不行。”獄卒連忙將荷包退回去,“旁人行,這人不行。”
月嫵急忙又摸出一個荷包,一並交過去,小聲道:“我再多加一些。”
獄卒瞥一眼那沉甸甸的荷包,咽了口唾液,又搖頭:“那也不行。”
“還有這個。”月嫵幹脆將手腕上的鐲子也褪了下來,“求您行行好,我隻是去給他送些吃的,是剛剛在外頭買的餃子,裏頭什麽也沒有,您若不信可用銀針試試。”
獄卒試探著將手放在鐲子上,月嫵立即塞過去。
“行吧,餃子碗打開,若是沒問題,我便放你進去,但隻能待一刻鍾。”
“好好,多謝多謝。”月嫵慌忙將碗從懷裏抱出來,小心翼翼解開。
獄卒試過後,確是沒看出問題來,放她進了門,又叮囑一遍:“一刻鍾後,無論如何,都必須離開。”
“好。”月嫵應著聲,目光已朝裏頭去了。
溫慎就被關在最外間的牢房裏,隻能看見角落裏的一個人影,並不能看清麵容。
“溫慎!有人來看!”
角落裏的人緩緩抬眸,正好與月嫵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