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母親沒有別的孩子了嗎?”
挽玉搖頭:“殿下並未有其它子嗣。”
月嫵默默往回走, 心中思緒萬千。
她曾聽溫慎說過母親的事,對母親與駙馬的關係也有所了解,隻是卻不知曉自己的生父到底是何人。
“我父親到底是何方人士?”
“此事恐怕隻有殿下與姆媽知曉, 既不說,便表明旁人不能過問, 娘子最好也莫要問起。”
月嫵微微點頭, 她其實也不太想管這些事, 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她唯一想要的是能早些接溫慎來,既然母親已同意去接,她心中就安穩一些了,或許等送完先皇安葬, 不日便能見到溫慎了。
半夜,她被噩夢驚醒,正要去尋溫慎,突然想起溫慎並不在此處,心中難過, 再睡不著了, 枯坐到侍女來喚。
天子入殯禮儀繁瑣,她跟著母親站在棺後送行, 看著周圍陌生的場景陌生的人, 心中並未哀痛,隻有那沉重的鍾聲,讓她略感淒涼。
送棺隊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此刻她一個生麵孔突然出現在此處,難免引來目光, 隻是沒人敢說什麽。
一路行至皇陵,眾人早就累得不行, 也未有人抱怨,舉行儀式,看著棺材下葬完畢。
回去的路上,有亭台暫做休息,月嫵跟著母親站在高台之上,迎風看著遠處的皇陵。
忽然,台後似有人在說話:
“你可瞧見長公主身旁所站之人了?聽聞是長公主的私生女。”
“私生女?她被先皇寵得無法無天,若真有私生女,焉會躲躲藏藏?”
月嫵偷偷看母親一眼。
母親神色未變,看著遠處,淡淡道:“拖下去。”
月嫵並未理解其中含義,直至片刻後,有侍衛來報:“今日先皇下葬,不宜見血,卑職擅作主張施以絞刑,還望殿下恕罪。”
“賞。”長公主淡漠吩咐一句,轉身下樓,身後侍女扔下一個荷包,侍衛連連道謝。
月嫵看了那侍衛一眼,走晚了一步,扶著牆壁下樓時,一眼看見樓下正被搬運的兩具屍體。
屍體脖頸上有麻繩,眼睛瞪得極大,似乎是在看她。
她一驚,險些跌下樓梯去。
“娘子當心。”有侍女來扶。
她胡亂點了兩下頭,匆匆踏下樓梯,鑽進了馬車。
又是半夜,她又被噩夢驚醒,夢裏一會兒是那張烏黑的臉,一會兒是那雙凸起的眼,來來回回不斷變換,嚇得她不敢再合眼。
“來人來人!”她往外喊。
侍女提著燈進門:“娘子有何事吩咐?”
這人她認不得,擺了擺手:“叫挽玉來。”
侍女應聲退下,不多時,挽玉進門。
她握著挽玉的手,躺在**,遲遲無法入睡,又開始想念溫慎。
翌日一早,母親喊她去用早膳,她沒吃兩口,又忍不住提起:“母親,不知何時能派人去接我夫君來?”
長公主蹙了蹙眉,看她一眼:“不是說好等一切安定後再去接嗎?”
月嫵有些害怕這樣的眼神,微微垂眸,硬著頭皮問:“如今外祖父和父親都已安葬,不知如何才叫一切安定?”
一陣沉默,沉默過後,長公主道:“待去皇宮見了你舅舅,封你為郡主的懿旨下來後。”
月嫵知曉不能再問,可抵不過心中著急:“何時去宮中?”
“一個鄉野村夫罷了,也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記著。”長公主聲音逐漸發冷。
“母親,我近日時常做噩夢,若有夫君在,應當會好一些。”
“生病了便該去尋大夫,而不是去尋什麽男人。”長公主冷斥一句,朝外吩咐,“去,將禦醫請來,給郡主看病。”
月嫵心中發寒,想要再說些什麽,挽玉突然闖進門來:“殿下,娘子昨日未休息好,不若奴婢先扶娘子回寢殿先躺下。”
長公主默了默,應了一聲,擺擺手:“你先扶她回去,我稍後便來。”
“奴婢遵命。”挽玉上前扶起月嫵往外走。
月嫵看向她,似在詢問能否再問,她隻搖了搖頭。
一路走回房間,月嫵實在是坐不住了,向人求助:“這可如何是好?母親不是同意去接我夫君了嗎?今日為何又生氣?”
“娘子與人私自成了親,殿下心中自是不舒服,又覺殿下太過在意那人而輕視母子親情,心中怒意更甚。娘子萬不能再心急了,奴婢知曉娘子與夫君感情深厚,可放在殿下眼裏便是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偏向旁人了,心中焉能不氣?”
月嫵連連點頭:“你說得有理,可我心中實在焦急,我的孩子才隻有兩個多月。”
“娘子莫慌,殿下既然答應娘子去接人回來,必定會去,娘子再三催促隻會惹得殿下不快。”
“好、好……”月嫵深深呼出一口氣,轉身去床邊坐下,雙手捧麵獨自傷懷。
挽玉一直在旁守著,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忙勸:“應當是太醫來了,娘子快些將眼淚擦擦。”
月嫵摸了摸淚,躺在**。
下一刻,長公主走了進來,隨即太醫跟了進來,站在門口。
侍女上前將**帷帳放下,捧著月嫵的手放在小幾上,用絲帕整個覆蓋住,太醫才上前跪坐在床邊診脈。
“如何?”長公主坐在一旁盯著。
“隱隱有心腎陰虛之像。”
“如何醫治?”
太醫答:“注意飲食,莫要思慮過多,再服用一些藥物。”
長公主擺了擺手指,兩旁立即有侍女奉上紙筆,邀太醫提筆書寫藥方。
“生產後可有落下什麽病根?”長公主又問。
“倒是未察覺,脈象正常,應當是生產後有好好休養……”太醫說著說著,察覺周遭氣壓越來越低,漸漸沒了聲音,隻快速寫完藥方,逃也似地退下了。
室內沉默片刻,長公主道:“去備飯煮藥來,今日我與郡主共枕一榻,都先下去吧。”
月嫵有些緊張,還未想好該如何與母親相處,隨即,帳子卻被掀開,母親站在那兒,臉上帶著一些溫柔的笑,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娘……”她扯了扯母親的大袖,眼淚往下掉。
長公主見她這樣,有些心疼了,坐在她身旁,將她摟著,輕聲哄:“小嫵,你小時候最喜歡母親這樣抱著你,哄你睡覺,你還記得嗎?”
“娘,我記得,我記得。”她埋頭在母親懷裏哭。
“莫哭了,是娘不好,不該將你一人扔在那個地方,否則你也不會被養成這樣。”
月嫵沒弄懂裏麵的含義,隻著急解釋:“娘,我過得很好,我在江陵有丈夫有孩子還有朋友,我還在做我想做的事。”
她說著激動起來,抱著母親的腰,往上湊湊,眼淚一直往下掉:“娘,他待我真
的很好,他也有學識有才華,並不是鄉野村夫。娘,求您,早些派人去接他來好不好?他遲遲見不到我會心急的,娘……”
長公主看著她,眼神逐漸轉冷,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娘不是與你說過嗎?等去過皇宮,聖旨下了,便接他過來,你何必如此心急呢?”
她在母親臉頰上親了一下,抽噎道:“我怕娘生我氣,不肯接他來了。”
“娘,我還有一個孩子。”她說著,笑起來,比劃比劃,“他才這麽大點兒,很乖很聽話,很少吵鬧,娘要是見了他定會喜歡的。”
長公主冷靜看著她,隻是輕輕摸了摸她的臉,並未說什麽。
晚上她躺在母親的懷裏,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在江陵的事,說她在山上放羊,在湖裏摘荷花,和朋友們一起讀書學女工。
可母親似乎並未動容,隻是偶爾應和幾聲,偶爾又問兩句。
她的夢魘也並未因母親的到來而好一些,夢裏依舊會出現那些恐怖的麵容,攪得她心神不寧。
沒過多久,聖旨傳來長公主府,宣長公主帶女覲見。
她隨母親進了宮,聽著內侍宣讀聖旨,卻不知這些事與她有何幹係,總之是有了由頭,她輕鬆被賜國姓,封平陽郡主,享一方食邑。
皇帝坐在高位之上,朝她招招手:“平陽,過來,讓舅舅瞧瞧。”
她聽著這個陌生的稱呼,在一群陌生目光的注視下,走到皇帝跟前跪下。
“這孩子長得與長姐真像。”說話的人坐在皇帝身旁,應當就是皇後。
她愣愣轉過頭,看向那個雍容華貴的女子。
“我看與陛下更像,尤其是這眉眼間,都說外甥像舅,果然不假。”
又有人說話了,站在皇帝身旁服侍,長得極好看。
她不知是誰,可也知曉應當是位極受寵的嬪妃。
皇帝笑笑:“還真有兩分像,起來吧,總跪著像什麽話。”
有侍女上前扶她起身,一直扶著她坐下。
她不知該如何回話,全程也沒有說任何話,可周圍沒一個人說不是,甚至都圍著她,主動將話題引到她頭上。
“平陽生得這樣好看,又有陛下和殿下寵著,定要選一門好親事。”
“我看京城中也未有幾人能配得上我們平陽。”
她一怔,猛得轉頭看向母親。
母親並未看她,隻笑著道:“平陽還小,也才剛接回來,我還想再留她兩年,慢慢相看著也不急。”
有人附和:“殿下說得有理,再留兩年慢慢相看,定要挑選個才貌雙全的。”
眾人一陣笑,隻有月嫵這個當事人一點兒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