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梁晴端了碗櫻桃回到客廳。
原本占據在沙發最中間的儲旭, 不知怎麽的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和黑妞爭搶小醜魚,玩得不亦樂乎。
梁晴一坐下,還在奮力咬小醜魚的黑妞就跑過來, 趴在媽媽腿上, 嚶嚶叫喚,是在告狀。
儲旭憤憤道:“你還委屈上了。”
梁晴笑著撓撓黑妞的下巴, 說:“小旭, 過來吃點櫻桃。”
“好啊。”儲旭一回頭,梁晴的原本顏色偏淡的嘴唇此時看著泛著醒目的殷紅,飽滿像初夏的櫻桃,水水潤潤。
那是剛剛在廚房激吻過的痕跡,某人趁機咬了她幾口。
儲臣坐在她身邊,漫不經心地盯著手機看。
儲旭又看一眼,覺得這樣不太禮貌,趕緊把頭轉過去, 隻揀了一顆丟進嘴裏, 核含了半天沒敢回頭。
電影快結束時,梁晴犯了難, 今晚睡哪個房間?
她沒想進行一場無性婚姻,可突然和儲臣上床感覺太急了點,即使他們剛剛接過吻。
外麵下起大雨,砸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儲旭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梁晴略顯焦灼地起身,無意識說了句:“明早有課, 我先睡了。”
說完,又看看幾道房門, 不知道自己該推開哪一扇。
儲旭也站了起來,撓撓自己的後腦勺,走到窗邊道:“雨太大了,要不我今晚住在這吧?”
這話是在跟他哥商量。
儲臣的這個家沒有專門留給儲旭的房間,有一個次臥,常年空著。沒有等到儲臣的回答,他目光投向了梁晴,“姐,我把你的東西放在主臥了,裏麵有浴室,晚安咯。”
他指著其中某一道門,然後自作主張進了次臥。
梁晴微微歎了口氣。
端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及不可察地勾下唇角。
儲臣的主臥比她想象的空曠,浴室很大。她的洗漱包放在盥洗台上,旁邊是儲臣的電動牙刷,刮胡刀,還有男士護膚品。
衛浴櫃上有疊放整齊的白色浴巾和浴袍,無論他在外麵和什麽人打交道,說著人話或者鬼話,出現在什麽樣的場合,可是回到家裏依然要求整潔幹淨。
梁晴記得以前,他一個粗糙的大男人身上也總是淡淡的清香,她就感覺很奇怪,不都說臭男人麽?
她嚐試著心平氣和地攬鏡卸妝洗漱,洗了一個長長的熱水澡,出來時發現自己收拾東西沒把浴巾帶來,隻能用他的。
*
梁晴回房前忘記安撫黑妞了,在房子裏到處找她,急得咬尾巴。儲臣把那隻舊舊的小醜魚丟進它的窩裏,“乖了,睡覺。”
小家夥今晚敢不乖就把它丟到外麵去。
儲臣進臥室的時候,梁晴坐在鏡子前仔細塗抹自己的臉,幹發帽包著長發,聚精匯神,身上換了一條墨綠色的吊帶。
她坐姿筆直,姿態端莊,很有女老師的溫文又嚴肅的氣質。儲臣站在門邊,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一會兒美人,梁晴從鏡子裏看見他,目光一撞,“看什麽?”
“不能看嗎?”他反問。
這語氣太無賴,梁晴不好反駁,默默移開視線,繼續給臉塗麵霜。
他得意地笑了聲,去了浴室,裏麵盡是女人洗完澡後的氤氳香氣,他不太習慣。見鬼的腦子裏全是裙子裏她婀娜娉婷的身體,纖薄,白嫩,一舉一動都是勾引。
他很想要觸碰。
熱水衝刷過男人身體時,他的脖子微微發脹,泛紅,因為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發脹的地方不止是脖子,還有別處,他垂眼審視著水流匯聚又消失的地方,又透過玻璃看自己的臉。
三十歲當然還算是年輕的,完全稱不上老。
但和二十歲完全不一樣的狀態,心態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他抽煙並不頻繁,喝酒這事兒沒法規避,在人場裏盛情難卻。
現在身上有很濃的酒氣,急需洗幹淨。
都是致使人加速衰老的因子。
再不節製,他會有皺紋,皮膚鬆弛,肌肉不再健碩,男人也會失去資本。
儲臣不想隻陪梁晴幾年,她還是那樣年輕漂亮,也不想在若幹年後年老色衰,被誤會是她的父親。
他想陪她很久。
擦掉玻璃上的水霧,沒取新的浴巾,把被使用過的略微潮濕的那條,圍在腰間走了出來。
梁晴細致地護完膚,早就過了她原本的睡覺時間。要是在以前她眼皮早打架了,今晚隻是輕輕打了個哈欠,困意寥寥。
她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去關了臥室的窗戶,雨水打濕了一片地板,她心髒惴惴不安。
回到床尾和從浴室出來的某人撞了個正著,腳底打滑差點摔倒,儲臣及時拉住她胳膊。看見她光裸的腳,瞬間皺眉:“怎麽不穿鞋?”
“一點點路。”她說。
“上床睡覺吧。”
他還拽著她的胳膊沒放,耐心領到床邊。剛剛在廚房裏的那一下親熱是臨時起意,現在私密的空間卻忽然再次膠著起來。
梁晴平躺下來,扯了點被子蓋在身上,枕頭上都是他身上的氣味。
儲臣也在另一邊睡下,順勢關了燈。
“奶奶最近好嗎?”黑暗中,他忽然問起了這件事。
“挺好的。”
“她現在住的房子有點老,小旭說門口修路修了很久,出行不太方便。”他淡淡地道:“我在園區——”
“她不願意搬,也不願意和任何住在一起,我早就勸過了。”梁晴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
“嗯。”
“不用管,我會看著辦。”梁晴說。
“你對我有意見?”
“沒有。”梁晴想了想,心裏一動。“你今天故意讓小旭去接我的?”
“你覺得我故意的?”儲臣的聲線高揚了些許。
梁晴心說自己又不傻,這點心機還是看得出來的,儲旭去請她必然不會推拒,但是他親自過去,此時她未必會躺在他的**。
“領證是我自願的,寫在協議上的事我會遵守。”
氣氛不冷不熱地聊了會,時間已晚。梁晴不習慣身邊睡個人,尤其對象還是儲臣,輾轉反側了一會,終於有了困意。
閉上眼睛,準備進入睡眠。
“你躺這麽遠,是準備睡到床下去嗎?”憑空又出現了一道聲音,梁晴下意識隻蓋了一點點被子,占據這張雙人床的一個角落,並且越挪越遠。
“我……”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腰上搭過來一隻大手,儲臣把她撈了回去,她輕飄飄如同玩偶,一下子就躺到了中間。他呼吸在側,均勻起伏。
梁晴敏感地屏住了喘息。
“不習慣?”
“沒有。”她的嗓音軟軟綿綿,喉嚨裏像是浸了水,否認也實在站不住腳。
儲臣在黑暗中看著她,身體靠近,搭在她腰間的手移到她的手腕,轉而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待彼此的體溫熟悉之後,才又把人圈進自己懷中,說:“那就習慣起來。”
梁晴在被子下的手落到那人的腹部,堅硬,緊實,溫度比他的手掌更燙一些,氣息儼儼湧了過來,是一種主動開放領地的示好。
非洲的獅子也從不輕易向誰敞開肚皮。
他側頭吻吻她的臉頰,耳朵,然後是嘴角。
親吻並不激烈,宛如山澗清泉,出奇溫柔,梁晴唇齒間略微僵持,過了一會兒才接受他。
他的嘴唇起初有些幹,很快就濕潤起來,呼吸也由輕變重。
梁晴在這個過程裏被調動了點感覺,抬手撫摸他後頸,男人的發茬短而硬,像他這個人。
身體如同潮汐,伴隨著粘膩。
突然,客廳傳來一聲巨響。
儲旭驚叫了一聲,接著是黑妞的汪汪聲,動靜還不小。
儲臣從她身上起來,撳亮了床頭的燈,一臉煩躁地凝眉,被打斷的人很不爽。梁晴的眼睛一時不適應亮光,先摟住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
“小旭可能是撞到哪了,你出去看一下。”她提醒。
儲臣坐在床邊不爽了一會兒,套上T恤,走到門口又轉頭看一眼**的人,梁晴也準備下來。
“你做什麽?”他問。
“我去看一下啊。”梁晴說道,也許能幫上忙。
“躺下,好好睡。”他的視線落在她白嫩的肩頭,胸前是晃眼又欲拒還迎的起伏,簡直沒法多看,又說:“要出來的話套件衣服。”
至少隻穿著睡裙是不行的。
儲旭很少在他哥家過夜,隻有逢年過節的一兩次,他有夜盲症,客廳的燈全都關掉了,出來倒水,什麽也看不見,抬腿撞到島台上。
他自己疼得下意識喚出聲,黑妞也被嚇醒了,汪汪叫起來,別看大體格。其實它膽子很小。
他哥開了燈出來,“怎麽回事?”
儲旭還在呲牙裂嘴,隱忍又丟臉地說:“撞到了。”
儲臣心說梁晴還真是猜對了,這孩子傻到一定地步,這麽大的人路都不會走。他開口其實是想斥責的,梁晴卻已經走了出來。
沒穿睡裙,身上套的是一件他的T恤。
“小旭,沒事吧?”梁晴又問一遍。
儲旭麵對梁晴,明顯增加了更多委屈,也更加詳細。他懂得有的放矢,因為梁晴不像他哥這麽沒人性,且吃他撒嬌的那一套。
梁晴走近看了一眼,是撞到小腿的迎麵骨,已經有了大麵積的淤青,也破了皮。男孩子走路刹不住車,似乎撞得會更嚴重。
梁晴看得有些揪心,扶著他坐在沙發上,讓儲臣去拿醫藥箱,給處理一下。
儲臣把藥箱拎過來,梁晴剛要動手觸碰,便聽見一聲咳嗽。
年輕男生趕緊縮回了腿,不好意思地道:“姐,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梁晴說:“你腿都伸不直了,怎麽塗藥?”
說完看向儲臣,意思是讓他來。
要放在平時,儲臣根本就不會理會這等小事。男孩子磕磕絆絆,哪有那麽嬌氣,身上的傷疤,要麽是勝利的勳章,要麽是愚蠢的見證,都是自找的。
他不嘲諷兩聲就算不錯了。
但是礙於梁晴在這,他不能露出本來的麵目,於是接過她手裏的棉棒,拍拍沙發,主動給他弟處理傷口。
梁晴讓儲旭動一動,看有沒有傷到骨頭,後者皺著臉,模樣艱難。
儲臣見他這樣,想直接把藥箱丟了,撒什麽嬌,最終也隻是翻了一眼,覺得躁得慌。
疼肯定很疼,應該不至於去醫院。梁晴安慰他說:“明早起來再看看,實在不行就看醫生。疼痛不需要忍耐。”
儲旭揉揉眼睛,說:“知道了。”
梁晴又笑起來,用輕鬆的口吻說:“想喝水或者拿東西,就叫我……叫你哥,燈也給你留著。”她彎腰跟儲旭說話的時候,披散的長發如綢緞落下來,有淡淡縈縈的香。
儲臣的眉皺得更深,看不懂她為什麽會對那麽多人都溫柔,即使那個人是他的弟弟,一個具有狗崽子屬性的男生。
他把儲旭扶回房間,冷聲交代:“有事叫我,不要叫你嫂子,也不要讓她擔心。你二十多了,該懂得分寸。”
“知道了。”
“明天能好嗎?”
“我不知道啊。”
儲臣說:“這幾天不要騎車,盡快養好,沒事就回去。”
儲旭又“哦”了一聲,心想我知道你煩我,想快點趕我走,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儲臣幫他關上門,梁晴坐在沙發上,低頭收拾殘局。他看了一會,發現她穿著他的衣服很好看,鬆鬆垮垮,裏麵的芯子卻軟糯香甜。
他走過去,彎腰在她唇上碰一碰,手指托住她的下巴。
梁晴被親得猝不及防,眼神呆呆愣愣,模樣有點可愛,當然也有可能是困得反應慢了半拍。
“小旭睡了嗎?”她不忘問。
“不用再關心他了,你很博愛麽?”儲臣低聲打斷,梁晴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要對自己這樣說話,她問候他的弟弟,他難道不覺得可以省心很多麽?
“儲臣,我隻是,”梁晴歎了口氣。
“我知道,不用解釋。”他伸手,讓她把手放上來,“回去睡覺,很晚了。”
“好吧。”梁晴覺得累了,明天早上還要正常起床。
臥室門開了很久。黑妞很聰明,已經搶占先機跑到裏麵趴著了,等兩人再進去,它死活不肯走,甚至有往床底鑽的架勢。
儲臣肯定是不歡迎它進臥室的,梁晴很清楚,便好言好語地勸了勸,孩子不為所動。
當然它也沒有上床,隻是下巴墊在被子上,用可憐巴巴地眼神看著大人,嘴裏“嚶嚶”地發出叫聲,它真的很想和媽媽呆在一個房間,不要這麽殘忍。
梁晴很無奈,不忍心硬趕,左右為難。
她看一眼儲臣,後者抱著手臂跟狗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鬆了口,冷聲道:“不許上床。”
要不是梁晴,儲臣根本就不會允許它進臥室。多少年養下來的規矩,一直遵守著,狗孩子見著親媽回來,有依仗了,竟然敢跟他叫板。
怎麽一個個的,忽然就這麽矯情了。
連續發生了兩件事莫名其妙的事,肯定是做不成了。
梁晴回到**,關了燈,在模模糊糊的視線裏看男人冷峻的側臉,在憋著什麽氣。
他像一座亟需融化的冰山。
梁晴選擇的方式是親他,下個瞬間就這麽做了,在他臉頰輕啄一下,迅速閃開。
“梁晴,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的聲音再度變沉,幽幽看向她。
梁晴輕微地點頭,“可以重提舊賬嗎?”
“你隨便。”他不明白梁晴想和自己說什麽,往事不堪回首,可她要說的話,他不會拒絕。
她說:“曾經,我不喜歡你對人很凶,即使沒有那樣對我說過話。可我會產生莫名其妙的擔心。”
萬一他哪天不喜歡她了,是否也是棄之敝履的態度?
又說:“我現在也不太喜歡。所以,可以耐心些嗎?
儲臣的表情有所緩和,準確地說,變得輕柔,他貼上來:“我盡量。”
於是梁晴笑著又親他一下。
*
第二天早晨,儲臣起床時梁晴已經不在**,甚至已經不在家裏。
他在床頭摸到自己的手機,梁晴給他發了條消息。
說自己已經去上班,早餐在桌上。還有,不要再凶妞妞和儲旭。
在她心裏,原來他是有暴力傾向的人,隨時隨地發脾氣打人。
可事實並不是這樣,無論妞妞犯了多大的錯,哪怕在地毯上尿尿,他也沒有動它一根狗毛。對儲旭,他隻是不太細膩,因為覺得男孩子不需要,但絕非冷血。
儲臣站在盥洗台前刮胡子的時候,又看了兩遍她發來的文字,才把手機放回去。
不知道她為什麽對自己有這麽大的誤解。
早餐是牛肉青菜粥,牛肉是昨晚剩下的,被梁晴利用起來,還有白煮蛋和一小罐橄欖菜。
橄欖菜是梁晴早上在樓下買的,適合每個中國人的胃。
妞妞她也沒有帶去公司,而是留在家裏。
儲臣坐在餐桌邊把她準備的早餐認真吃完,又把餐具拿去廚房洗幹淨。
梁晴上了一天的課,坐在辦公室裏活動一下筋骨,收到儲臣的消息,問她幾時下班。晚上錢文佳夫婦做東請吃飯,在她弟的飯莊,邀請他們夫妻倆去。
梁晴當然記得錢文佳是自己那套公寓的房東,卻不知她弟是誰,也搞不清楚任何人物關係。
她還沒有習慣和他以夫妻的身份出席朋友聚會。
她回複可以,但是要下班後,字還沒打完,儲臣的電話就打進來。
“我剛要給你回消息。”她抱歉地說,因為距離他發來信息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她才看見。
“我知道。”
梁晴好奇:“你怎麽知道的?”
儲臣在電話裏笑了聲,“看見你正在輸入了。”又問:“方便去嗎?”
梁晴說:“七點來得及麽?”
“當然。我開車過來接你?”這樣快點。
“好。”梁晴掛了電話,天色昏暗時才弄完所有的事,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
她沒在廣場上看到儲臣的車子,但是有個陌生人叫住她,“梁老師?”
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臉上卡著眼鏡,看著斯斯文文,穿著打扮也商務。梁晴直覺對方是學生家長。
她的直覺是準確的,的確是學生家長,這在對方邀請她去對麵的咖啡館一坐,聊成績後得到驗證。
梁晴教過這位家長的孩子,姓卓,今年初二。不過關於成績的問題,梁晴都會及時在微信上給予家長反饋。
對方來找她的目的簡單粗暴,直接拿了一文件袋現金來,邀請梁晴給他的孩子做私教。
從業到現在,梁晴碰到過財大氣粗捧錢上門的家長。教育,在某種程度上算是稀缺的資源。
但是這麽直接的,還是第一次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