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反派的人造人媽媽（七）
白色的窗沿裏是透明的玻璃, 玻璃擦得很幹淨，幹淨的如果不是窗沿，根本看不出它此刻是開著還是關著。
林夕抬腳屈膝, 單腳半跪在窗台上，這才伸手打開了窗戶, 無數嘈雜的聲音一瞬間湧入了整間屋子, 汽車行駛的聲音，小孩吵鬧的聲音，甚至是風吹過的聲音, 一切都如此的清晰, 讓葉鯨一時有些恍惚。
他耳朵微微動了動,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做也沒說。
林夕走了回來, 伸手拿過葉鯨提著的塑料袋, 接著將東西倒在了茶幾上, 她看了看, 有些猶豫, 最後挑選了一包看起來很便宜的零食, 葉鯨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沒吃過。
不對, 或許他是吃過的，在他那恍如隔世的六歲之前的記憶裏，他曾經偷偷吃過這種零食, 這種被稱為辣條的零食。
林夕是不允許他吃的, 這些東西在家長看來總是不健康，但是林夕不是那種專橫或者控製欲很強的父母, 所以在葉鯨的記憶裏，她似乎是笑著問他：“小鯨魚, 你真的想吃辣條嗎？”
記憶裏的小孩則顯得有些不自在，臉上甚至帶著些許被抓住做壞事一般的心虛感。
但是他最後還是聲若蚊蠅的說：“想吃。”
於是，林夕帶他去了菜市場，買了好多豆皮，最後回家自己做了辣條給他吃。
葉鯨有些質疑這段記憶，他對六歲之前的記憶被那十年篡改和美化了太多，甚至於連葉南在記憶裏，都顯得如此的慈眉善目，那是一段可以稱得上美好的記憶，可以稱得上模範家庭一般的記憶。
但是事實上那應該不是。
否則在六歲後，不會毫無征兆，急轉直下。
葉鯨懷疑，在那段黑暗日子裏，他幻想了很多記憶，幻想了很多美好。
但是事實上，他被植入更多的記憶，是關於林夕的壞，否則他如何說服自己真正的恨她呢。
不過葉鯨現在已經能區分了，區分一些記憶是錯的，一些大概是對的。
沒錯，錯的很好辨認，但是對的，則很難。
起碼現在他覺得，這段突然想起來的回憶，大概是虛假的。
否則林夕應該給他做一頓辣條，而不是帶他去買。
“你吃吃這個。”林夕把一包辣條塞到了葉鯨的手裏。
“宿主，你為什麽不給他做呢？在葉鯨的記憶裏，有他媽媽給他做辣條的記憶。”006有些不解道。
林夕沒有回答係統的問話。
她隻是等著葉鯨，等著葉鯨吃辣條。
葉鯨頂著林夕期待的目光，帶著些許遲疑的撕開了包裝，咬住了一口辣條，各種調料味的味道通過味蕾傳遞給了大腦，那些味道太重了，葉鯨這會兒腦子裏突然冒出個想法：“難怪她說不健康。”
林夕這才笑了笑，道：“好吃嗎？”
葉鯨遲疑了一下，他回憶了一下那段不辨真假的記憶，想象著過去的自己，露出一個懷念和感動的微笑：“好吃。”
林夕搖了搖頭：“不行，你又開始裝了起來，你不能這樣，你得直接點表述你自己的想法。”
葉鯨垂眸，他確實表述的自己的想法，隻是模擬了過去的自己，再用那個時候自己的想法說的。說實在的，要表現現在的他，有些難。
他已經習慣了那樣生活了，在麵對某些事情時，首先用大腦模擬正常情況下會做出的反應和心情，接著把它表現出來。
006不免又開始感慨起來：“宿主，你的表演天賦，大概是遺傳給了葉鯨，他裝得太像了。”
葉鯨的表情再次消失了，他開口道：“調味料的味道太重了，確實不太健康。”
“那你覺得好吃嗎？”林夕又問了一次。
這次葉鯨認真思考了：“還算可以。”
林夕似乎不再逼迫他了：“那好吧，今天就先嚐到這裏吧，明天我們再繼續。”
他們今天嚐試得確實已經足夠多了，他們最開始去吃了炸雞，之後又去吃了火鍋，然後去了美食街吃章魚燒等等小吃，等差不多了，林夕又帶著葉鯨去了超市，買了一些零食和飲料。
葉鯨每樣都隻嚐了一點，但是這已經遠遠超過他平時的食量了，說實在的他現在胃有些漲了。
對於葉鯨來說，試驗自然是最重要的，生活方便就無所謂多了，葉鯨會去附近大學的食堂隨便吃點，而且很多時候吃得都比較清淡。
今天吃的這些對於他許久未曾嚐試過的胃來說，有些負擔過重了。
林夕徑直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葉鯨並沒有做什麽，等著林夕離開了，他去拿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放到茶幾上，開始發信息查起了那個八音盒的消息。
有具體的物件，就好查很多了，加上葉鯨之前便對八音盒有些猜測，順著去查，倒是不難，因為這八音盒確實是葉南送的。
那是葉南送給林夕的禮物，就在他們相親約會後不久。
但是這個三十歲的林夕，卻不知道有這個八音盒。
葉鯨關上了電腦，躺在沙發上。
他繼承了父母的有點，身高也不矮，腿還長，這沙發對於躺下的他來說，就顯得有些不夠了，葉鯨蜷縮起來，把自己縮進沙發裏。
他捂住自己有些發熱發疼的胃，閉上了眼睛。
006在提醒林夕。
“反派好像因為吃太多油膩和辣的東西，弄得胃不太舒服了，宿主不應該想不到這一點，你是故意的嗎？為了這個時候關心他？”
林夕歎了口氣：“係統，你有沒有再次監測過葉鯨的情緒？”
006回答：“監測了。”
“之前他對我的殺意，再次出現過嗎？”林夕問。
006猶豫了一下，道：“沒有。”
這很奇怪，一個人再怎麽偽裝，就算他演技一絕，表麵上看不出一點，但是心裏的情緒是無法偽裝的，否則006之前就不會監測到葉鯨那想要殺了林夕的恨意了。
“按理來說，我過得越好，葉鯨心裏的恨意就會越強烈，而與之相反，我越痛苦，他心理的恨意則會轉變成快意。”林夕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但是葉鯨心裏很清楚這是不對的，他一直在努力朝著正確的、合理的方向走，所以他會抑製這種感受，並且不會按照這種感受的要求去走。在理智的要求下，他會讓‘林夕’幸福的，但是他心裏的恨依然不會消失。”
“宿主想說什麽？”006似乎沒聽太明白。
“今天做的這些事情，‘林夕’很開心，但是與之同時，葉鯨心裏的恨意也沒有被勾出來。這意味著，這些事情，既讓‘林夕’開心了，同時也傷害了她。既然開心是心理層麵的，那痛苦自然是身體上的，別忘記了這隻是一具人造人的身體。”林夕也不繞關子了，直接解釋道。
006大概是不知道可以說什麽了。
過了許久，006才道：“所以他在懲罰自己。”
林夕沒有說話，表情有些複雜：“很複雜，我想他大概自己也理不清這些思緒吧。”
“你這次不打算一直陪著他了嗎？”006問。
畢竟之前的幾個世界，林夕都會留下來，她總是不忍心離開後讓反派再感受一次親人的離開，盡管她最後還是要走的，但是起碼那時候，對於長大的反派們來說，這已經不是那麽無法接受的事情了。
“葉鯨和之前的幾個孩子都不一樣。”林夕沒有正麵回答，但是也算是給出了答案。
葉鯨之所以要搞這個人造人計劃，就是為了給“林夕”一個正常而幸福的一生，他之所以最後會變成劇情裏的那個大反派，就是因為他的計劃失敗了。
林夕最開始的想法，就是讓他的計劃成功。
所以她才會裝成平行時空裏的“林夕”。
這個“林夕”有葉鯨希望她有的一切，從來沒遇到過葉南，不想結婚就不結婚，幸福而開朗。而他隻需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他隻需要送這個“林夕”回去，她便可以達成他希望的一切。
雖然“林鯨”的出現並不是他希望的，但是林夕的解釋也夠了，在他知道她是自願的，渴望著這個孩子的時候，他自然不會覺得他不該出現了，更何況這個“林鯨”也不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宿主又何必帶著葉鯨做這些事情？”聽到林夕心聲的係統無法理解，這在他看來就是沒必要做的了。
“‘林夕’走了，他還是要獨自生活啊，他得找到活下去的方式和理由。”
有些人活著不需要理由和方式，但是很顯然葉鯨不是這樣的人，他是需要的。
林夕不再過多解釋，她開了門，望向了客廳。
門開的聲音葉鯨自然聽到了，但是他現在想做什麽，顯然已經來不急了。
這會兒他有些僵住了。
“你怎麽在這兒睡覺？”林夕開口問他了。
葉鯨坐了起來：“我在這裏沒有房間。”
林夕有些詫異，然後有些哭笑不得：“我以為這是你的家。”
“這不是。”葉鯨回答了，“這是‘林夕’的家。”
林夕知道他在說誰。
“你說得沒錯，所以這裏自然是你的家。”林夕說完朝著雜物間走去，“來吧，看來我們今天還不能就這麽睡了，我以為隻需要打掃一次雜物間，看來得再收拾一次了。”
葉鯨起身跟了過去。
林夕突然停了下來：“哦，在這之前，我們得先一起吃點胃藥，我出來就是來找藥箱的。”
林夕朝著藥箱的位置走去，葉鯨瞥了一眼廚房，過去接了點溫水。
倆人吃了藥，這才又朝著雜物間的房間去了。
他幾乎不怎麽碰這屋子裏的東西，因為他不應該去碰，也不配去碰，在他的計劃裏，這間屋子不該和他有關係，但是現在，他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主動去接了水，隻為了和林夕一起，弄出一間自己的房間。
因為聽林夕的意思，在那個平行世界裏，那就是小鯨魚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