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反派的人造人媽媽（六）
一天落下了帷幕, 太陽雲霞的衣擺也隨著時間消失，最後留下一片近乎於黑色的藍，隻偶爾有幾顆星星露出, 不仔細找找都很難看見。
時間已經不早了，但是炸雞店裏人依然不少。
有不少都是父母帶著孩子, 孩子吃完了, 便會到炸雞店裏的遊樂區玩耍，整個炸雞店裏實在是吵鬧。
葉鯨大概是不太適應這樣的環境，雖然沒什麽表情, 整個身體卻有些緊繃, 耳朵也不時因為突然放大的聲音而動兩下, 就連眉毛都有些控製不住的要皺了起來。
這也很正常, 畢竟他很久沒有在這麽多人麵前停留這麽長的時間了, 實在是不適應。
但是他沒有抱怨一聲, 隻是看著林夕。
林夕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於是也招呼他：“研究員同誌, 你也吃啊。”
葉鯨一言不發, 依然十分專注的看著她，片刻後才道：“你可以叫我葉鯨。”
林夕猜測他大概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畢竟如果是三十歲的林夕，自然知道自己給孩子取的什麽名字。
林夕的眼睛睜大了些許，嘴角上揚, 有些驚喜, 語氣也帶著點激動：“誒，你的名字和我兒子一樣唉。”
葉鯨沒有說話。
林夕也不在意, 繼續道：“不過姓氏不一樣。”
葉鯨這會兒才有些動容了，他瞳孔微微變化, 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和低沉：“他姓什麽？”
“和我姓，叫林鯨。”
葉鯨嘴唇微啟又閉上，反複兩次後才有些艱澀的問：“你離婚了？”
林夕並不覺得他冒犯，似乎並不太在意這個話題被討論。
她擺了擺手：“沒有，我根本沒有結婚啊。”
似乎從剛剛八音盒開始，一切的一切就在脫離葉鯨的認知範疇。
他對003的變化有諸多的猜測，但是現在，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引導他往最不可思議的方向猜。
林夕並不介意聽眾沒有說出那句“然後呢”，她隻是繼續解釋道：“我爸媽之前有催婚，但是我找了許久，沒找到喜歡的，他們念叨我也不聽，畢竟生活還是得自己過下去的。大概是遲來的叛逆期？我之前一直都挺乖的，都說我是乖乖女呢。”
林夕的聲音微微放低了些許，後麵這段倒像是她對自己說的。
“總而言之，雖然我父母催婚，但是他們還是愛我的，在我的堅持下，他們最後也放棄了。我爸媽也有點刀子嘴豆腐心，我媽說我要是不結婚的話，就別要孩子，但是我還是覺得我不排斥要一個孩子，且我有信心就算他沒有爸爸，我一個人也會給他足夠的愛，所以我就試管生了一個。”林夕說起後麵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小鯨魚太可愛了，真慶幸我生了他。”
“開放嗎？”葉鯨突然說了三個字。
“什麽？”林夕似乎沒聽懂。
“對單身女性開放嗎？”
“哦，開放啊，畢竟人口下降得太厲害了，國家倒是出了不少政策，但是不願意生孩子的人還是很多。也算是一種促進生育的政策吧，畢竟不少未婚女青年雖然不想結婚，卻也想要個孩子。為此國家還改了不少政策，你知道的吧，就算不是婚生子也可以分父親方的財產，不過國家改了政策之後，像我們這一類申請的，是有記錄的，絕對不會出現分男方財產這種情況，法律不允許。”林夕開始絮絮叨叨的聊起來，越扯越遠了。
葉鯨似乎也有些發神。
他在想，聽起來像是一個夢。
像是符合他對林夕想象的夢。
不過如果是完美符合他預想的夢，大概是沒有孩子存在的。
“你為什麽要生我……他？”葉鯨大概是有些恍惚，居然說錯了話。
林夕注視這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愛他啊，他真可愛。”
葉鯨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快了些許，他感覺自己似乎有種衝動，很想問什麽東西，但是又覺得根本沒必要問。
“你說吧。”林夕手撐著下巴開口道，“你看起來似乎有話想問我，我感覺你很親切，仔細看，和我也有些像，總感覺我兒子要是長大了，大概就長你這樣子吧。畢竟是夢，大概是我的潛意識？”
說道後麵她聲音又小了，她似乎很喜歡自言自語。
“如果……如果你沒有抗住你父母的催婚，嫁給了一個男人，還生了一個孩子，後來那個男人把你殺了……”敘述到這裏，葉鯨停了下來，他眼神中透露出茫然，他在想，他到底先問什麽呢？
後悔嗎？
還是說，會惡心嗎？和殺自己的人，生下了孩子？
但是這一切的答案，他又似乎潛意識裏都知道。
“嗯？雖然你沒問，不過我想你想問的我大概都能回答，一起回答吧。”林夕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腦海裏想象著葉鯨說的話。
“如果是我的話，就算生了孩子，大概還是會領悟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從而開口和對方離婚吧。離婚後，我肯定要帶走孩子的，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殺的？”林夕揣測著。
“不是。”葉鯨開口了，“他把你的孩子搶走了，不讓你見他。”
“那我肯定會一直找他。”
“嗯，你找了，在找到他時，你想帶他跑，但是被那個男人發現了……所以你死了。”
“那孩子呢，孩子跑了嗎？”林夕有些焦急。
葉鯨頓了頓，似乎沒想到林夕的反應是這個：“他得救了，警察發現了你死了，根據線索查到了凶手，他被救了出去。”
林夕突然落下了淚。
葉鯨頓時呆住，他那聰明的大腦在這種時候宕機了。
林夕擦了擦眼淚，笑道：“那太好了。”
“你死了。”葉鯨慢慢緩了過來，他有些不解道。
“嗯，我想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會後悔。我死的時候，最擔心的，大概還是孩子的情況吧。你用的是得救了這種詞，我想他過得實在不算好。”
“他……大概是不太好。”葉鯨這句話不算確定，他知道大眾觀念裏的不好和好，但是他自己早就喪失了這些感知，“那個男人一直在灌輸對你的惡，他恨你。”
葉鯨沒有說清楚到底是那個男人恨林夕，還是小孩。
林夕露出心疼的表情：“恨就恨吧，這不是他的錯。”
葉鯨感覺自己似乎飄了起來，他的大腦無法思考。他看了太多太多的書，就算是喪失了一些感知力，他也能清楚的判斷，某件事應該持有什麽樣的態度和情緒。
事實上他之所以嚐試製造出林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在他的母親為了救他被殺的時候，感覺到了快意！那是為了活下去被強行灌輸的惡意和恨意導致的，那一刻仿佛就是他的仇人死了一般。
但是當書讀多了，當他逐漸脫離了那樣不健康的環境，逐漸在別人的隻言片語裏，以及自己的回憶裏，想起母親後，他才恍然發現，那是最愛他的人，又或者說唯一愛他的人。
而他，卻在她死的時候，感到了快意。
一種強烈的情緒席卷了葉鯨，葉鯨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麽。
這才是他沒有揭發穆教授，反而加入了穆教授的研究的原因。
葉鯨慢慢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林夕卻皺起了眉頭。
葉鯨的笑收了回去。
“你為什麽要偽裝情緒？”林夕問了出來。
葉鯨這次沒有回她了。
“剛剛真的嚇死我了！”006突然冒頭，“我剛剛真的以為反派是因為母親死了自己卻感到了快意而痛苦，而你的話讓他釋然了。但是你皺眉後，他把表情收回去，太嚇人了！我明明感知到他的情緒了，這一切居然隻是偽裝的！”
林夕歎了口氣，突然站起身，朝著葉鯨伸出了手。
葉鯨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過去，葉南會在他吃飯的時候，摸著他的頭，像摸一條狗，接著笑著對他述說對林夕的惡意和恨意，一遍又一遍。
林夕的兩隻手突然落在了葉鯨的臉頰上，她捧著他的臉：“人不是非要按照所謂的正常的、正確的事情去做。你要是沒有情緒反應，那就沒有算了啊。這或許是你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而如果你想要找回它，也不用控製它出現在所謂該出現的地方。或許，你隻要多嚐試，多嚐試各種事情，就會慢慢的找回來了。”
“就像小孩子，對所有的事情都很新奇，碰到雨水知道是涼的，吃了各種菜品，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這些都是情緒，而不是給自己預定一個麵對什麽情況，該有什麽情緒。”
林夕這會兒大概已經猜到了葉鯨之前說的是自己了。
不過她大概還是隻當這是一場夢，不然太說不過去了，她大概是不相信穿越這種事情了，事實上葉鯨也不相信，就算到了現在，他也還是懷疑著。
林夕收回手，坐回座位。
葉鯨拿紙巾擦了擦臉，道：“有油。”
“哈哈哈。”林夕笑出了聲，“不舒服對吧。這才是真實的感受，哪兒需要偽裝呢？”
葉鯨有些無奈了：“這本來就不需要偽裝。”
他並不是如同機器人一樣，一點情緒都沒有，隻是有時候，或者說大幅度的情緒他無法感知。有點類似於某些演技拙劣的演員，簡單明了的人物便可以演得出來，但是但凡是情緒複雜一點，他們就隻能流於表麵了。
所以到了需要複雜情緒的時候，葉鯨便隻能根據理解來表演。就比如被疑似母親的人說出“恨母親並不是他的錯”這種話。
“是啊，不需要偽裝。”林夕重複了他的話，“就像吃辣一樣，最開始一點都不能吃，後麵能吃一點，再後來很能吃辣。你的情緒，也可以從小的開始感受，慢慢的，就全都能感知到了。”
“我知道。”葉鯨當然知道，他的腦子又不是擺設。
“或許你缺一個人陪著你找感覺，就像母親帶著孩子慢慢長大。我大概是很有時間的，畢竟我隻是個人造人。”林夕眨了眨眼睛，“那麽我們可以從吃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