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岑蔚很多年沒這麽熱切地希望拆一份禮物了。

這是他和楚瀨相遇到現在過的第一個生日,岑蔚的生日在三月底,楚瀨的生日在八月。

遇見楚瀨之前,岑蔚也沒覺得生日有什麽好過的,小時候收禮物是因為經濟沒獨立,仍然會有期待的和雀躍。

出國留學後岑蔚都不過生日,岑家人會發來祝福消息,寄過來的禮物岑蔚也會拍好照片上傳,說一句謝謝。

沒想到多年後,他會被一個禮物釣得心神不寧。

不過楚瀨也沒好到哪裏去,他估計爺爺不知道愛情片還能拍得這麽爛,楚瀨都看困了。

身邊的岑蔚好像看得很認真,屏幕的微光灑下,楚瀨瞄了一眼,懷疑自己是不是get不到愛情片的點。

大概是楚瀨的眼神疑惑太明顯,岑蔚看了過來,兩個人在昏暗裏對視,楚瀨低聲問:“好看嗎?”

正好熒幕上的男女主角在接吻,周一的電影院本來就沒多少人,位置空了很多,岑蔚也壓低了聲音:“不好看。”

楚瀨:“那走嗎?你餓不餓。”

他們本來打算看完再去吃飯,電影不好看,第二個選擇就衝了上來。

岑蔚:“走吧。”

他還不忘記拎走那個紙袋,一路上努力目不斜視,實際上還是被楚瀨發現他老看。

楚瀨心想:多大歲數啊,我小學就不這樣了。

可岑蔚長成這樣做出這種幼稚舉動無疑表達了對他送禮物的期待,又差點笑出來。

岑蔚:“別笑。”

他站在楚瀨身邊,認真地給自己的行為解釋:“我真的很想打開。”

上次看他這麽忍得這麽辛苦……楚瀨不想深入想了,認為那對自己也是一種折磨。

餐廳是商場露台搭出來的仿帳篷泰餐,能來這裏純粹是因為楚瀨想吃的都要等位,岑蔚祈求無果,就坐在對麵看楚瀨點單。

他脫了外套,裏麵的西裝馬甲看上去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仿佛怎麽也得配香檳。

楚瀨婚前婚後一個樣,也不會因為岑家和他的家庭背景相去甚遠而惶恐,仍然有自己輕鬆生活的方式。

楚瀨說:“我看網上說這個火山杯拉麵很難吃,我們就別點了。”

岑蔚嗯了一聲,他手指點著紙袋,看得出裏麵是個挺大的長盒,瀨瀨會雕什麽樣的東西呢?

楚瀨:“椰蓉吐司,吃嗎?”

他又看向岑蔚,“我想點芒果冰,沒問題吧?”

他現在這麽小心純粹是在岑家喪失了沒到夏天不能吃冰的權利。

因為離職在家,楚瀨雖然也在工坊,也有要學的課程,岑家給他準備的飲食很豪華也很健康,就是沒有他以前上班每天一杯冰咖啡的快樂。

他和岑蔚是一條船的人,表麵提問,其實已經下單了。

岑蔚煞有其事地反駁:“有問題。”

“我要告訴奶奶。”

楚瀨:“你怎麽這樣?”

他瞪了岑蔚一眼,嘀咕道:“下午的時候我就想吃冰了,早知道你來之前先去吃一個冰淇淋。”

岑蔚被他瞪得心情很好,嗯了一聲:“那點吧,拍照把它裁掉。”

今天岑蔚生日,去年他生日也在工作日,人在外地,和他一起的是部門主管。

上司的生日頂多說一句生日快樂,岑蔚應酬結束回酒店回複親人的祝福也就睡了。

節日本質上也是普通的一天,隻是人類會賦予它們特殊的意義,但今年他已婚,結婚對象近在咫尺,對方性格散漫,即便是岑蔚的生日,也會考慮自己的舒適度。

楚瀨嘴上問你吃嗎,實際上對岑蔚吃什麽也很了解。

帳篷頭頂還能看到星空,岑蔚努力轉移注意力,聽起來也很像沒話找話,“這個頂不如你在木雕小鎮民宿的屋頂。”

他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楚瀨點屏幕的手指一頓,抬眼看向岑蔚:“你覺得我當時有空欣賞嗎?”

已婚人士空窗期也沒有太久,不過是一個出差一個外出學習,楚瀨躲得過淩晨的熱烈,卻敗給了清晨的索求。

岑蔚還說你看有鳥站在上麵,楚瀨很想說你不如也出去,可惜馬上被堵住了。

最後就誤機、重買機票,換做剛到木雕小鎮的楚瀨,完全想不到自己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學習之旅的。

岑蔚眼神遊移,“下次我們可以再去。”

楚瀨:“你下次也別來了。”

岑蔚選擇轉移話題:“你覺得這次的合作怎麽樣?”

楚瀨:“挺好的,柳淵還問我是不是繼續和直播結合工作呢。”

帳篷外還有歌手露天彈琴唱歌,城市的高樓夜晚霓虹亮起,岑蔚說:“瀨瀨工作的樣子很好看。”

楚瀨不太能接受這種誇讚,特別是岑蔚這種誇讚伴隨著凝視。

他垂眼說:“把濾鏡摘了。”

岑蔚笑著說:“我認真的。”

楚瀨當然知道,他隻是不好意思,隻能催促岑蔚快點許願。

岑蔚的三十歲生日蛋糕是剛剛出電影院的時候,楚瀨去商場四層的甜品店取的。

剛才楚瀨進來的時候店員就多看了他兩眼,隻能從外包裝推斷這是蛋糕。

可能是奇形怪狀的蛋糕也見得不少,但沒見過青椒形狀的,岑蔚和楚瀨站在甜品店外取蛋糕的時候,同樣等蛋糕的小朋友還問媽媽為什麽青椒也是蛋糕。

岑蔚還是覺得好笑,“我要拍一張照。”

楚瀨:“我會給你拍的。”

岑蔚有些驚訝:“瀨瀨會在朋友圈官宣我嗎?”

這話說得太刻意,楚瀨反駁得很快:“領證的時候發了。”

岑蔚:“結婚的時候沒有發。”

楚瀨微微歪頭,這才發現岑蔚還會在心裏記小本本,“你還有什麽其他怨言嗎?”

岑蔚哪敢,搖了搖頭。

他眉眼的笑意就沒散開過,帳篷內部四周都掛著亮閃閃的燈泡,卻都成了他眼神的點綴。

楚瀨從紙袋拿出蠟燭,岑蔚原本以為青椒蛋糕沒有柄,沒想到楚瀨的蠟燭就是那根青椒柄。

他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楚瀨煞有其事地點頭:“我也覺得好笑,這家店的蛋糕師傅太厲害了。”

岑蔚:“我長著大第一次見這樣的配置。”

楚瀨:“我提前訂的,還好沒翻車。”

他點蠟燭全神貫注,等點上的時候外麵的服務生很配合地關了帳篷燈。

四周暗了下來,彼此的臉映著燭火,楚瀨催促岑蔚許願。

岑蔚:“沒有生日快樂歌嗎?”

楚瀨唱不出口,“你非要的話我可以點一首。”

岑蔚:“不用,我直接許。”

三十歲在岑建蓀眼裏是而立之年,作為岑家人應該成家立業,以前岑蔚認為自己可以立業,但沒必要成家,結果都實現了。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我要和楚瀨一輩子在一起。”

楚瀨咳了一聲:“說出來不靈了。”

岑蔚:“一輩子不靈,可以靈驗永遠的。”

他正打算吹,楚瀨說:“好,別動,我給你拍照。”

他嘟嘟囔囔:“出門前和爺爺奶奶保證的,一定會發照片。”

岑蔚:“那我們一起拍。”

正好這個時候菜上來了,帳篷星燈,塗著果糖的青椒形蛋糕,岑蔚摟著楚瀨的肩,請服務生給他們拍了一張照。

等發完照片楚瀨才鬆了一口氣,“總算結束了。”

他的狀態很像應酬完的,岑蔚問:“我是你的工作嗎?”

楚瀨:“是儀式感好不好。”

他滿足地切開青椒蛋糕,又讓岑蔚多拍幾張蛋糕的細節,岑蔚問:“那你生日想要什麽樣的蛋糕?”

楚瀨搖頭:“還沒想過,想要的我會和你說的。”

“猜來猜去好麻煩,我想要的和你說不好嗎?”

岑蔚點頭,楚瀨看了看蛋糕,“要給大財帶一份回去。”

他幹什麽都惦記著狗,岑蔚哭笑不得,再次懷疑自己的家庭地位。

兩個人邊吃飯又聊了幾句遊戲的事,楚瀨發現岑蔚好像沒什麽食欲,他問:“菜不合你胃口?”

男人上班時期整齊的頭發有些散亂,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手指點著裝著禮物的紙袋,暗示都像明示。

楚瀨實在忍不住了,他笑出了聲:“拆吧拆吧。”

岑蔚:“真的?”

楚瀨點頭,他喝了一口放了很多冰塊的青瓜汁,不放過岑蔚的表情。

木盒打開,裏麵是明顯比柳淵炫耀的禮物精細很多的木雕。

內容分明是那天下沉酒館的初遇,楚瀨角度看過去的岑蔚,綠植遮住一大半,側臉卻很有神韻。

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看得現在的岑蔚很是詫異:“我看上去這麽……”

楚瀨給他喂了一勺時蔬,點頭,“藝術加工,你那天看上去就很累。”

岑蔚驚喜歸驚喜,又問:“為什麽沒有你?”

楚瀨:“還有呢,你再看看。”

盒子下一層還有一對可愛化的木雕小人,這就很明顯了,放在一起還帶場景,燒烤攤都很仿真。

和岑蔚一開始想的都不一樣,也和他之前在工坊看到楚瀨畫的草稿也不一樣。

楚瀨:“小時候我爸爸給我做這個,當時我覺得做人好無聊,都做小動物。”

他咬著吸管,眼神像是有繁星落在上麵,隨後看向眼前人,足夠把岑蔚化成一片星海汪洋,沸騰的那種。

楚瀨:“現在才發現好難,我爸爸真厲害。”

岑蔚手指撫摸著小人的圓臉:“瀨瀨也很厲害。”

要幹一件事入門就不容易,堅持更困難。小時候岑蔚也不喜歡做傘,他不明白為什麽非要堅持做一把傘做一百年,後來他反而喜歡上了一個人沉浸在工坊的時間。

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在一起,都需要獨處的時光。

各做各的,互不打擾,仍然心有對方,也可以共同進步。

“就是……”岑蔚盯著楚瀨做的「自己」,“我沒那麽不愛笑吧?”

楚瀨又喝了一口青瓜汁,他點了不加糖的,還有點苦,他遞給岑蔚喝:“你嚐嚐。”

岑蔚被冰到下意識地蹙眉,楚瀨說:“就是這個表情。”

“那天你站在燒烤攤前選東西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來查許可證的。”

楚瀨撐著臉看岑蔚,還有些感慨:“一點都不像一個消費者。”

岑蔚無言以對,青瓜汁不甜,但他卻還是笑了出來,木雕小人上的疲憊早就散去,遇到心儀的人隻會越來越好。

楚瀨問:“所以你喜歡嗎?”

他到現在還記得沈權章和他分手的時候罵他的話。

不浪漫,看電影隻選自己愛看的,也不記得紀念日。

浪漫太抽象了,他喜歡一日三餐,一起吃飯的時光本來就很珍貴。

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來,能做的就是珍惜當下。

當時的委屈早就散去,楚瀨也不辯解,隻是這次的禮物不一樣。

這是他走出來徹底嚐試,區別於柳淵生日禮物恰好抽到木雕工作室使用權的順勢而為。

他為了自己,也為了岑蔚。

楚瀨沒意識到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低頭的動作有些局促,渾身上下似乎都寫滿了你最好要喜歡。

他捏著的手被人牽起,然後握住,男人的手掌寬厚,在國外的時候岑蔚在街頭還給楚瀨哈氣取暖,也會在小鎮路上隨手拂去楚瀨肩頭被風吹來的柳絮。

岑蔚:“喜歡。”

他把這一盒木雕都擺了出來,有種自己已經被楚瀨心裏留下刻痕的滿足感,“很喜歡。”

楚瀨抬眼,正好被岑蔚和木雕一起拍進了照片。

岑蔚重複了一遍:“我喜歡瀨瀨。”

楚瀨吸了吸鼻子:“好了,快吃,你滿足了吧?”

“好像小孩。”

岑蔚也沒反駁,兩個人吃完飯逛了一會商場,可能是電影太難看,時間還早。

楚瀨:“回家嗎?”

岑蔚想到他早晨不搭理自己的樣子,還有現在申陽煦瘋狂發給自己的網友熱帖。

比如岑氏傘業老板疑似婚變。

這都什麽。

岑蔚看向楚瀨,問:“是因為昨天在酒店裏的事生氣嗎?”

楚瀨晃了晃他的手:“沒生氣,vip卡酒店高中教室情景,很適合我去自習,還送果盤,包三餐。”

岑蔚總覺得不像是好話,但楚瀨又鬆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岑蔚喊了他一聲,他的車停在外麵停車場,走出商場的時候正好碰見賣氣球捧花的攤主。

楚瀨走得飛快,這大概是最不符合他懶人作風的時刻了。

大概是岑蔚一臉著急像是要去追女朋友的,跟著大人賣氣球的小孩喊了聲叔叔:“你要買一束花嗎?我們家賣的和別家不一樣,很浪漫的。”

天已經黑了,這捧花還纏著燈帶,整體的色調就是粉色,桃粉、淡粉、頂多戳出來的幾截是米白的,最外邊還是一個粉色大蝴蝶結。

岑蔚正好兜裏有在家裏打麻將贏了爺爺的一百塊錢,給了那小孩,小朋友摁了開關,把捧花遞給岑蔚,男人追了上去。

他長得高大英俊,拿著這麽粉嫩的氣球花回頭率很高,特別是在走了幾步後這一束花開始唱歌。

楚瀨還在低頭搜索「已婚人士怎麽合理分床」,還沒找到答案,就聽到了周圍的竊笑聲。

老鼠愛大米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周圍的目光宛如凝固。

楚瀨詫異地看著走來的岑蔚,岑蔚牽住他的手問:“續攤去吃烤青椒怎麽樣?”

楚瀨仿佛夢回小時候,這首歌他爸以前很愛聽,錄音機的磁帶都能買好幾盒。

在房間寫作業的楚瀨經常聽到虞芮美數落他爸,就不能買點別的聽。

這首歌勾起了他久遠的回憶,岑蔚還在找開關,周圍的笑聲太明顯了,他怕楚瀨覺得丟人。

楚瀨拿走了這捧氣球花,說:“這首歌我爸爸愛聽。”

他倆外形還挺登對,唱著老鼠愛大米的捧花實在新奇,但要說浪漫那絕對是虛假宣傳,岑蔚歎了口氣:“好像被騙了,那小孩說可浪漫了。”

楚瀨找到了開關,這種套路和網上會唱歌的生日小熊沒什麽區別,隻是那隻小熊一百塊能唱九十九歌,岑蔚買的隻會反複循環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他想到了初遇,反而想得很開,“反正我們本來就是不浪漫的人。”

岑蔚點頭,牽起楚瀨的手問:“那不浪漫的我們去吃烤青椒嗎?”

楚瀨:“你車呢?”

岑蔚才反應過來走過頭了,又往回走。

這捧氣球花仍然被楚瀨抱在懷裏,他上車連了車載藍牙,日推隨機播放,沒想到居然也是老鼠愛大米。

旋律洗腦,年代久遠,楚瀨正想感歎一句大數據怎麽還監聽,開車的人突然開口說——

“我愛你。”

岑蔚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楚瀨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三十歲生日快樂。”

他向來說喜歡和愛燙嘴,紅燈倒計時的最後十幾秒,楚瀨飛速親了親岑蔚的臉頰,“很高興遇見你。”

岑蔚:“不應該給我一句回應嗎?”

他知道楚瀨是什麽性格,這句頂多算玩笑,卻沒想到楚瀨的我愛你正好和音樂聲前後重合。

像是初見誰的異常心跳,被燒烤攤棚外呼呼的風遮掩,還是落在對的人身上。

浪漫也好,不浪漫也罷,這一輛車會開往地久天長,岑蔚許的一輩子也應該是永永遠遠。

“這片已經要拆了嗎?”

楚瀨下車問路邊的人,老人點頭:“這片擺攤的年前就散啦。”

岑蔚也沒聞到新攤的位置,他看向楚瀨,對方也抬眼看岑蔚。

楚瀨:“那就算了。”

岑蔚摟著他:“那要逛逛嗎?”

楚瀨:“我們可以家庭燒烤,這個點爺爺還沒睡覺,奶奶應該在電視。”

“媽媽剛才還給我發大財的照片,應該遛完回來了。”

岑蔚點頭:“但他們都不愛吃青椒。”

楚瀨:“我們單開一個爐怎麽樣?”

他歎了口氣:“果然我是個奇怪的人。”

岑蔚:“我是奇怪的人的另一半,也是怪人。”

楚瀨:“好了,回家了。”

岑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