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瀨衝了個澡就出來了,他出來的時候發現狗還在岑蔚腳邊打轉,男人拿著手機,坐在沙發上。

楚瀨吹頭發很快,問了一句:“你不睡覺嗎?”

坐在沙發的男人抬眼,他給楚瀨一開始的印象就是商務精英,這個時候劉海垂在額前,坐姿又很慵懶,倒是看上去沒那麽緊繃了。

岑蔚遲疑了一下:“你叫我回來是睡覺的嗎?”

楚瀨打了個哈欠,之前岑蔚以為他是一個很難接近的人,現在初始印象全部打碎,感覺楚瀨膽子也挺大的。

岑蔚忍不住問:“你不怕我在騙你嗎?你也沒問我在哪裏上班之類的。”

楚瀨走了過來,狗被他打發回窩去了。

他坐到了岑蔚邊上,沙發還是岑蔚上次睡過的,質量一般,是楚瀨從二手APP買的。

楚瀨:“我看過你朋友圈,應該是個闊老板。”

其實他沒仔細看過,剛才聽柳淵科普了一遍岑蔚的來曆,說百科都能搜到岑家的企業,什麽百年產業,現在是轉型階段。

楚瀨笑了一聲,剛洗過澡的臉泛著粉,發尾長短不一,長的幾縷都能垂到肩上了。

坐得近了,岑蔚發現楚瀨還打了耳洞,或許並不是表麵看著那麽清秀溫馴。

岑蔚有些詞窮,隻能問:“淩晨三點半了,你不困嗎?”

楚瀨搖頭:“還是先把協議的事說清楚了,我怕明天早上醒來我反悔了。”

深夜確實是很容易衝動的時間段。

比如酒吧一夜情,比如清空購物車,比如冷靜分手……

都會造成程度不同的延遲的懊惱,覺得挑錯了對象,透支了餘額和後悔沒揍渣男一拳。

岑蔚:“如果是你備忘錄寫的那些,我已經在微信答複你了。”

他說完抿了抿嘴:“楚先生,能給我一杯水嗎,我有點渴。”

楚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都沒招待一下岑蔚。

但他有點懶,對岑蔚說:“飲水機在那,你自己倒吧。”

外麵還下著雨,楚瀨雖然換了房子,但風格和岑蔚印象裏的分毫不差。

對方好像不是一個很愛收拾的人,看上去和這副秀氣的外表不怎麽匹配。

沙發被抱枕堆得滿滿當當,隨便抽出來一個不是熱門動畫人物就是什麽遊戲的官周。

玄關的亞力克櫃子也放滿了GSC小人,有些成雙成對,有些一個買了好幾款,似乎要湊齊外觀。

更別提進門來那個好像網上很紅的趴趴北極熊,白色都氧化泛黃,估計被狗騎過。

楚瀨洗澡的時候岑蔚看了看這個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一居室公寓,就是感覺生活氣息很濃厚。

對方似乎根本沒把他當外人,也不在乎掉在地上的外套,長在橢圓機的衣服。

還有地上像是打翻了箱子散落異地的狗玩具、沒關上門的烘幹機,還有沒收下來的草莓印花枕巾。

怎麽說呢,感覺楚瀨很宅,又宅得很舒服。

岑蔚也沒有被怠慢的感覺,反而很喜歡對方這種狀態,站在流理台麵前看了眼格子櫃裏各式各樣的杯子,問:“我能用哪個?”

楚瀨:“你喜歡哪個用哪個。”

恒溫飲水機邊上還有咖啡機,岑蔚問:“你喜歡喝咖啡嗎?”

楚瀨在看岑蔚給他微信發的東西,一邊說:“別人做的我喜歡,自己做還是算了。”

他補了一句:“這是年會抽獎抽的,我以為我會喜歡,用了一次就閑置了。”

岑蔚倒了杯水,隨口問:“那怎麽不賣掉?”

楚瀨的聲音有點懶,人已經倒在了沙發上:“是我喜歡的顏色。”

岑蔚看了一眼,嫩黃色。

很少有男生喜歡這樣的顏色,乍看楚瀨那一身灰色係的穿著,也看不出他還有這種少女心。

不過房子也能看出端倪,杯架上好幾個都帶著嫩黃元素,是和楚瀨此刻慵懶不一樣的活潑。

岑蔚端著水杯過來,楚瀨瞄了一眼他選的,有點詫異:“不是不喜歡小狗嗎?”

男人垂眼看了眼白瓷杯上的印花微笑柴犬,“和大財很像。”

楚瀨笑了:“就是大財,是我定做的。”

岑蔚過來楚瀨稍微調整了姿勢,但仍然近乎於癱著。

兩個人的睡衣都是一樣的,身上的味道也近趨一致。

深夜風雨大作,越發襯得室內氣氛不同,仿佛他們是同居很久的親密愛人。

楚瀨轉著手機說:“你說的一二三條我都能接受,第四條就不用了。”

他閉了閉眼,是真的困了,手背遮住了眼:“我家沒人催我結婚。”

岑蔚:“那你結婚需要他們知道嗎?”

楚瀨買的睡衣很大,岑蔚穿的和他都是大碼,穿在岑蔚身上剛好,穿在楚瀨身上卻很大。

他這種姿勢,袖子都往下掉了一節,幾乎掉到了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右手手腕上的紅痣在燈下仍然晃眼,宛如標記。

楚瀨在岑蔚看來,身上有兼具成熟和青澀的氣質。

成熟在他態度,青澀在他身形,好像還是少年人的模樣,仿佛換上校服就可以繼續去讀高中。

楚瀨閉著眼,“不需要,我沒什麽親戚,我爸去世很多年了,母親再婚了,我們沒重要的事都不聯係。”

岑蔚從「我爸」和「母親」就聽出了親疏,他嗯了一聲,也沒多問。

楚瀨又說:“我才剛換了房子,暫時不想換。”

他也想不到什麽了,說:“那周一我們再去領證,你預約還是我預約?”

岑蔚:“我約。”

楚瀨嗯了一聲,聲音迷糊,顯然是困極了。

岑蔚:“你去睡吧。”

楚瀨噢了一聲:“一起吧,你太大了,躺在沙發顯得很好笑。”

岑蔚本來就是外形優越的那一款,個子也很適合當模特。

楚瀨的沙發才一米六,上次把他搬到上麵發現隻能把對方的腿放在扶手上。

上次兩個人不熟,現在後天就要去結婚了,即便沒有感情,他也不好意思。

但岑蔚不好意思,他搖了搖頭。

他想到自己的第五條:“你看第五條了嗎?”

楚瀨坐了起來,頭發都有些翹起:“我要的也不是錢,這種也不好寫在合同上操作,算了我們各取所需。”

他想到岑蔚的身份,笑了一聲:“我也沒想靠結婚賺錢,隻要你給我想要的可以了。”

楚瀨的態度實在很無所謂,而且沒有危機意識,愣是讓岑蔚都有些操心,感覺他挺好騙的。

岑蔚想到對方提起父母時候都語氣,仿佛是無波池麵落下了一片葉子。

不是投石水花,漣漪一圈一圈,很容易波及到岸上的岑蔚。

岑蔚:“好。”

楚瀨:“那能履行一下嗎?”

男人有些錯愕:“還要抱嗎?”

楚瀨聲音懶洋洋的,又帶了幾分不高興:“我寫的隨要隨給,你不行嗎?”

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聲音都很朦朧。

這句話聽起來就很紮心,但對岑蔚來說沒什麽,他聽得多了。

他和楚瀨都有前男友。

兩個人症結相同,表現型就是沒什麽欲望。

但楚瀨還不知道岑蔚壓根沒和前男友最後一步。

這種話放在別人身上是調情,在他倆現在這種還沒有名分的合作關係上就顯得異常自然,跟「你沒吃飽嗎」沒什麽區別。

看岑蔚半天沒反應,楚瀨點了點頭:“那你稍微適應一下……”

他剛站起來要回去睡覺,就被人淩空抱起,嚇得他困意都散去了幾分。

楚瀨雖然看著還有學生味,但到底還是個男人,加上個子也不矮,之前和沈權章談戀愛都沒被這麽抱過。印象裏這種抱法他隻在電視裏見過,一時間心跳加速,跟心動無關,全是驚嚇。

岑蔚力氣很大,抱著人的時候沒任何搖晃感。

即便穿著睡衣,楚瀨也能感覺到托住自己手掌的熱度。

男人問:“這種抱算嗎?”

楚瀨也接受得很快:“下次打個招呼。”

他往岑蔚那邊靠了靠,身體相貼的熱度,很容易在深夜產生慰藉,讓他因為父親去世逐年瘋漲的飄萍感暫停。

楚瀨的房子不大,幾步就到了,他也沒任何扭捏,邀請岑蔚一起睡。

岑蔚:“這樣真的好嗎?”

楚瀨滾了進去,說:“都是男的。”

岑蔚:“那也不一樣。”

楚瀨理所當然地看向岑蔚:“我們不是對彼此沒性趣嗎?”

岑蔚也不好反駁,楚瀨有點煩了,喊了智能AI關燈,“隨便你吧,明天見。”

他翻了個身,又留出了一半的位置。

床是公寓自帶的,一米五寬,沒過多久楚瀨就感覺身邊有人。

對方也很不習慣這樣的相處,身體有些緊繃。

楚瀨歎了口氣:“對不起啊,你這樣我有種是我逼婚的感覺。”

他說完又覺得挺好笑的,“不過我應該打不過你。”

他的思維發散得很快,冬天屋裏暖氣開著,被窩還是冷的,多了一個人就暖得很快。

岑蔚哭笑不得地說:“你難道打過架嗎?”

提到這個楚瀨就有些遺憾:“我有點後悔沒揍我前男友一頓。”

岑蔚回憶了那天的畫麵:“你當時好像也不怎麽生氣。”

楚瀨:“我說的是他從我租的房子拿走行李的時候。”

岑蔚好奇地問:“你們之前的房子是一起租的嗎?”

楚瀨搖頭:“不是,他今年研究生畢業,找工作和找到工作後都住在我這裏,沒找到工作我沒收他租房錢。”

沈權章實在是太奇葩了,楚瀨很難忍住不吐槽:“找到了還摳摳索索。”

沈權章長什麽樣岑蔚完全不記得,就像楚瀨對沈珂也沒什麽印象。

但不妨礙岑蔚對沈權章印象很差,他問:“所以才想揍他嗎?”

楚瀨嗯了一聲,微微轉了個身,但床太小了,他翻了個身就直接轉進了岑蔚的懷裏。

楚瀨本來就很需要親密關係,但常年情感缺失的少年時代讓他在和人相處的時候很難認真表達。

所以表現得很是冷淡。

他的需要是在肢體,卻又害怕更進一步,這個時候熱源近在咫尺,楚瀨小聲地問:“你可以抱著我睡嗎?”

即便他和岑蔚後天就要去領證,他也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就算兩個人睡在一起,陌生的感覺還是很清晰。

岑蔚還挺好說話,把人從後麵抱到懷裏,忍不住問:“你之前談戀愛,也是這樣的嗎?”

他想到那天對方前任的控訴,無趣、冷淡、乏味。

此刻懷裏的人聲音帶著困頓和小心、過分單薄的身軀很容易引起人的憐愛之心。

這樣也是無趣和乏味嗎?根本跟冷淡不沾邊吧,如果不是這樣的關係,岑蔚都能想象楚瀨談戀愛應該挺粘人的。

他比對方大了四歲,但都隻有一段戀愛。

岑蔚跟沈珂都沒做過全套,兩個人正式確認關係到分手不過半年,大部分時間還是異地,真正待在一起可能一周都不到。

難道湊在一起也不算愉快,岑蔚自認也有責任,對別人取笑他男朋友和發小好上了也沒任何怨言。

反而是發小很愧疚,特地寫了郵件給岑蔚鄭重道歉,承諾岑蔚創立的子品牌可以用到秀場。

楚瀨:“之前?”

他笑了一聲,聽起來還有點無奈。

“在學校談的時候會擁抱,後來……他不耐煩,抱著的話很快就要幹點別的。”

他頓了頓:“很沒意思。”

楚瀨翻了個身順便回憶從前,昏暗睡眠燈的亮度足夠岑蔚看清他蹙起的眉頭,懷裏的人說:“就算和他做了,我也沒有任何被填滿的感覺。”

他沒意識到自己睫毛都是顫抖的,很容易讓岑蔚想到風中搖晃快要熄滅的蠟燭。

楚瀨:“但很奇怪。”

他抿了抿嘴,隔了一會說:“但你的擁抱,讓我有種被填滿的飽脹感。”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