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楚瀨感受到了身邊人靠近的觸感。

岑蔚也沒說話,這個房間明顯是他從小到大長大的房間,牆上還有很多陳年的照片,書房的玻璃櫃也有很多獎杯。

看得出少年岑蔚就是一個足夠優秀的人,幾乎看不到第二名的頭銜。

但他不愛笑,和現在比甚至陰鬱很多,楚瀨看一眼都會移開目光。

楚瀨突然想到第一次見麵岑蔚說他也在那所高中上學,隔了一會,他喊了一聲岑蔚的名字。

“岑蔚。”

“你睡了嗎?”

沒有人回答。

楚瀨轉了過來,床比他自己買的床大很多,足夠兩個人各睡一邊。

可是被子隻有一床,楚瀨還沒來得及借著睡眠燈看一眼隔壁睡著的男人,就聽到岑蔚問:“怎麽了?”

楚瀨低聲說:“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岑蔚:“你失眠了嗎?”

他頓了頓:“還是遊戲太恐怖?”

後半句帶著點遲疑,顯然他也知道楚瀨的愛好。

兩個人第一次見麵都借著酒透底的人,喜歡的音樂風格差不多,喜歡吃的口味也沒什麽區別,連玩遊戲都很小眾。

但那天酒盞碰撞,價值2999的前男友燒酒喝完,仍然沒掀起彼此心裏任何波瀾。

隻有棚外被風吹得翩飛的防風條劈啪作響,提前預示了他們遲到的心動。

楚瀨:“怎麽可能。”

岑蔚嗯了一聲,有點拖音,滾起了夜裏說話的朦朧,“那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他微微扯了扯被子,楚瀨也感覺到了。

楚瀨遲疑了幾秒,岑蔚:“想問我什麽問就好了。”

他一直閉著眼,楚瀨現在朝向他那邊,足夠看見對方的輪廓。

楚瀨:“你高中為什麽會去那邊上,離這裏好遠。”

一個地方總有新老,城區會改名字,合並、拆遷、重建,楚瀨在的區很有年頭,以前是郊區,現在二次劃分,也不算郊區,但也沒有遲遲有新方案下來。

沈權章之前旁敲側擊地問過楚瀨,如果拆遷,他是不是就沒有買新房的壓力。

岑蔚:“出了事,想換個心情。”

楚瀨心想:果然。

岑蔚:“怎麽突然這麽問?”

楚瀨又把自己埋到被子裏,說:“突然想到,問一下。”

岑蔚把他剛遮住臉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下,“別這樣,會很悶。”

“還是太冷了,我再把暖氣調高一些?”

楚瀨很怕冷,但又不喜歡穿得臃腫的感覺,公寓的快遞有物業送到家門口,偶爾是岑蔚拿進來的。

這個人居然是一箱一箱買暖寶貼,有次遛狗跑太快,貼在外套裏的暖寶貼掉了一地。

楚瀨:“不會。”

他又說:“學校有人欺負你麽?”

這個問題前言不搭後語,岑蔚愣了幾秒,“沒有。”

他閉了閉眼,說:“和我父親……的那個女人,他的孩子和我一個學校,這件事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也尷尬。”

楚瀨:“你們之前很熟?”

岑蔚搖頭:“都沒見過。”

這也挺奇怪的,楚瀨哦了一聲,沒好意思繼續問,反而是岑蔚反問:“很奇怪?”

楚瀨這才嗯了一聲。

岑蔚:“那位隻是和我們家生意上有往來,我就見過她兩次。”

長輩也沒怎麽提,這件事最難過的是宣蓉青,她自認為夫妻恩愛,結果忙於公事的丈夫卻和客戶出軌。

岑蔚:“不過那個時候我的學校是初高中一體,對方還念初中。”

楚瀨沒說話,岑蔚轉頭,對方正好在看他,這個時候還沒回神,在燈下顯得愣愣的。

岑蔚:“我和你是校友。”

楚瀨嗯了一聲,“我上高中你就出國上大學了不是嗎?”

岑蔚轉向楚瀨這邊,點了點頭,柔順的頭發垂在額前,和照片裏氣質陰鬱的少年不太像。

楚瀨忍不住想要伸手撥一撥他的劉海,但才剛伸出來就準備縮回,被岑蔚抓了個正著。

男人的指腹摩挲著出來手腕的紅痣,眼神落在楚瀨的臉上,看得很是認真。

楚瀨隻能伸出另一隻手,蒙住他的眼睛,他問:“你抓我的手幹什麽。”

岑蔚:“對不起。”

他在楚瀨麵前很會道歉,但這次沒有鬆開,岑蔚問:“我很難忍住想要觸碰你的欲望。”

男人的聲音在此刻很是低沉,難捱甚至能從聲音渲染,“所以這算二次過線嗎?”

楚瀨抓住了這段關係岑蔚的需求性高於他,所以頗有牽著對方鼻子走的囂張。

和岑蔚吻得過火的是他,叫岑蔚睡床的是他,現在想要觸碰的仍然是他。

岑蔚的確任他予取予求,毫無怨言,即便清楚利害關係,楚瀨仍然會不好意思。

這個時候手腕被人抓住,岑蔚的拇指指腹還摩挲著他的皮膚,空氣都變得曖昧。

楚瀨抿了抿嘴:“算。”

岑蔚卻不鬆手反而往楚瀨那邊靠了靠,被子卷起,人也靠近,他輕聲問:“那你要懲罰我嗎?”

氣氛都被點了一根火柴,曖昧變得無邊無際。楚瀨明明還有退路,卻沒推開,反而伸手捂住了岑蔚在淺淡燈光下固執凝視他的眼睛。

一瞬間兩個人仿佛都抓住了對方的把柄,一個失去了視線,一個喪失了主動權。

楚瀨掌心都在發燙,手腕更燙,仿佛岑蔚摩挲的不是他的手,而是跳動的心。

他問:“懲罰?”

岑蔚:“你想怎麽做我都接受。”

夜深人靜,一床被子,即便中間還有點距離,他們已經近得的親密無間。

楚瀨腦子都宕機了,一時間閃過的都是直播的時候彈幕巴啦啦的內容。

「你們兩口子感情真好。」

「up和他對象不露臉都好般配。」

「把你老公當凳子坐上去直播不就行了。」

岑蔚也不著急,問:“想好了嗎?”

“比如罰我早上給你做……”

“坐你身上直播?”

楚瀨沒過腦子直接說了出來,岑蔚了兩秒:“什麽?”

“坐我身上?”

他想說的是分明是早晨做個雞蛋羹給楚瀨吃。

岑蔚廚藝跟楚瀨沒差,都屬於不會做大菜的人,楚瀨還更怕麻煩,炒菜不如煮菜,這可能是他一直這麽瘦的原因之一。

楚瀨徹底清醒了,急忙反駁:“不是!”

他鬆開手,驟然睜開眼的岑蔚看到了睡眠燈下臉染薄紅的人,楚瀨難得如此慌亂:“對不起,是彈幕說的我果然是太困……”

岑蔚:“你剛才還說睡不著。”

楚瀨哽住了。

他發現岑蔚也不是那麽體貼,這個時候就應該紳士一點給他解圍才對。

沒想到他居然這樣!

岑蔚:“明天我們就回家了,我還要陪你直播嗎?”

他分明是故意這麽問的,眉梢眼角都掛著笑意,取笑得很是明顯。

楚瀨沒忍住在被子下踹了他一腳,男人悶哼一聲,卻又往他那邊挪了挪。

楚瀨怕踹過頭,要掀開被子去看看:“我沒很用力啊,很疼嗎?我今天聽紅奶奶說你初中踢球還差點骨……”

楚瀨還沒說完就被人扯了過去,此情此景坐在岑蔚身上可能不太好實現,當事人大度地說:“可以躺在我身上睡。”

岑蔚比楚瀨大了一圈,躺在身上完全可以實現,這點楚瀨剛認識對方就體驗過了。

明明現在比之前熟很多,卻比之前尷尬許多,或許不是尷尬。

楚瀨被岑蔚扯到了對方身上,平時對他一貫溫和的人掃去了善解人意,掌心摁著楚瀨的後腦勺,幾乎是鉗製,又像是縱容,楚瀨根本無法掙脫,幹脆趴在岑蔚胸膛,隔了兩秒嘀咕了一句:“你心跳好快。”

男人悶笑,感受著楚瀨側臉隔著布料的體溫,說:“你知道的。”

楚瀨閉上眼,卻隔不開岑蔚的味道,理智和欲望反複拉扯,最後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岑蔚:“我喜歡你。”

他偏偏要選擇在這個時候說。

楚瀨不想回答,他惶恐,他害怕,他又想要逃。

沈權章的詰問又浮現在他腦海,楚瀨想要從岑蔚身上滾下去,被人摟得越來越緊,想逃,可是這也是個用力的擁抱,足夠讓他擁抱癮大作,還想回應。

岑蔚:“我是認真的。”

楚瀨從他胸口抬眼,被窩隆起一團,從岑蔚的視角看,楚瀨像是居住在洞穴的小動物,很早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一個人學會生存,向往春暖花開,卻本能地害怕危險。

好不容易出去感受了一次春風,卻被春雷驚動,寧願再也不出來。

楚瀨:“太快了吧。”

他趴著的身軀很有安全感,隔著一層睡衣也能感受到相貼的親密,楚瀨很喜歡,卻也很難過。

他問岑蔚:“不是性冷淡嗎?”

他似乎又是問自己:“我不也是嗎?”

岑蔚翻了個身,把人徹底抱入了懷中。

他和楚瀨的相遇本來就充滿荒誕,初次見麵就去人家家裏睡,第二次見麵直接上床睡。

後來是一個月內時不時周末睡一覺。

單純睡覺,岑蔚一開始詫異到後麵接受。

結果反而被楚瀨養成了這種習慣,這個時候空**一周的心都驟然被填滿了,他抱得很用力,在楚瀨耳邊說:“你不是,你也不是浪漫過敏。”

“你什麽都在乎,難道不是嗎?”

當初楚瀨是怎麽拎著沈權章的入職禮物坐地鐵來到那個下沉酒館的。

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麵對對方的指責。

燒酒入喉,燒烤攤是學生時代和父親會光顧的回憶之處。

人來人往,他的孤獨比酒還濃烈,讓不應該喝酒的岑蔚被泡得喪失理智,選擇迎合。

一見鍾情是幌子,也是真相。

他隻是沒遇到足夠吸引自己的人。

楚瀨很難抵抗這種擁抱,他也用力地回抱,像是藤蔓纏上大樹,他哽咽著問:“我不是一個適合談戀愛的人。”

岑蔚:“我也不是。”

他安撫著楚瀨,對方的難過在深夜放大,幾乎把岑蔚拽到了他從前痛苦的那段時間。

他完成了自己的社會化,隻是畏懼戀愛和婚姻帶來的矛盾。

父母那麽相愛,父親還做出那樣的事。

真的有永遠不變的感情嗎?

這個問題他問過奶奶,老太太隻是抓住他的手說,首先你要感受一瞬,才能去展望永遠。

那年岑蔚要出國讀大學,老太太問:“阿蔚,你有一瞬想和一個人永遠在一起嗎?”

“有的話,就會為了這個念頭努力經營。”

岑蔚反問:“可是父親他……”

奶奶搖頭,笑著開口:“你怕自己會成為他,所以不想要,還是根本沒遇到讓你有一瞬永遠的人呢?”

老太太的手很是粗糙,也特別溫暖,岑蔚一言不發,少年人的倔強展現他抽條的身高,分明的棱角和淩厲的眉眼。

隔了很久岑蔚繃著下巴說:“我不會遇到那樣的人。”

昔年他那麽篤定,這個夜晚他抱住楚瀨,倔強都成了在外打拚經營生意,維持搖搖欲墜企業變成的社會化圓滑。

他對楚瀨說:“所以我們這樣的人先結婚了。”

楚瀨深吸一口氣:“我很怕那種事。”

他淚眼朦朧的看著岑蔚,微長又細碎的劉海遮住眉眼,但無法遮住全貌,就像他即便克製,也會傳達給岑蔚的,我需要你。

楚瀨:“他說我呆板、無趣不會迎合。”

“可我不舒服,我好痛。”

岑蔚抱著楚瀨翻了個身,床很大,被子卷起兩個人,讓擁抱密不可分。

他忍不住親吻身上趴著的人的眉眼,輕聲說:“你不想就不要做。”

楚瀨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含著眼淚看人的時候讓人心裏汪洋,冒出的全是疼愛。

楚瀨忍不住摸了摸岑蔚的臉,“你想嗎?”

岑蔚搖頭:“就算不是我,換成別人,你也不要因為那個人想自己不想還要做。”

他說得一板一眼,楚瀨鬆開手要從他懷裏滾出去:“你是老師嗎,這種道理我當然懂。”

可惜岑蔚不讓他滾,反而抱得太緊,他摸清了楚瀨想要的力度,也知道楚瀨很難抵抗這種擁抱帶來的親密氛圍。

楚瀨一直是需要被肯定的小孩。

讚美、擁抱和親吻。

沒人真正討厭。

岑蔚:“我喜歡你。”

他又來了。

楚瀨的酸澀從眼眶溢出,他去推岑蔚,但推不動,“你說過了。”

岑蔚:“你沒聽見,所以我再說一次。”

楚瀨:“不是要不動聲色地喜歡我嗎?你這算什麽?”

岑蔚覺得這句話似曾相似,隔了兩秒噢了一聲,“你偷看我AI老師情感谘詢。”

還AI老師。

楚瀨:“哪有人和AI谘詢感情問題的!還有你的電腦為什麽沒有密碼?”

他補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看的,是充……”

還沒說完,抱他抱得緊緊的男人說:“前一天重裝的係統,還沒來得及設置。”

“哪有真正不動聲色的喜歡,分明你是裝不懂。”

楚瀨:“我沒有。”

岑蔚嗯嗯兩聲,“你沒有,那可以睡了嗎?”

楚瀨有點失望:“就睡覺了?”

岑蔚笑了:“那要做點什麽嗎?”

楚瀨:“我不想做!”

岑蔚點頭:“我說的是要聊點別的嗎?”

楚瀨又不知道聊什麽了,他蹭了蹭岑蔚的胸膛,岑蔚問:“我可以……”

親還沒說出口,親吻就落在了他的下巴。

始作俑者低下頭,說:“這樣。”

岑蔚:“可以換成別的地方嗎?”

楚瀨:“可以不問嗎?你每次不說清楚都有限製級的感覺。”

太難為情了。

這話讓岑蔚很是冤枉,“瀨瀨可以教我嗎?”

他補了一句:“怎麽才可以……”

“讓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