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後楚瀨是被岑蔚親自抱到洗手台才清醒的。
楚瀨把頭埋在冷水裏埋了好半天,才濕漉漉地抬頭對岑蔚道歉:“對不起。”
他解釋了一句:“我今天喝多了。”
說完楚瀨覺得這句話很渣,放在這個場麵活像是事後,他又抿了抿嘴:“感覺把血蹭你臉上特別缺德。”
岑蔚倚著門框,楚瀨一張臉掛滿水珠,嘴唇更紅,看著挺可憐的,男人問:“疼嗎?”
楚瀨深吸了一口氣搖頭說:“還不是磕到你牙了,也是我自找的,居然對瓶吹了。”
岑蔚給他抽了一張洗臉巾,表示理解,聲音帶著幾分不痛不癢:“是見到初戀太高興了。”
他們是名義上的領證夫夫,實際上又沒半點感情。
這句話岑蔚表麵說得平淡無比,偏偏楚瀨察覺了細微的情緒,但他沒問一句你很介意嗎。
下一秒楚瀨想到去買菜的時候岑蔚那句那如果可以呢,忍不住說:“是挺高興,他還和我一個公司。”
岑蔚有些詫異:“這麽巧?”
楚瀨點頭,“我周五不是和你說我去麵試了嗎,估計是同一天。”
岑蔚的公寓租金不菲,楚瀨的工資租這樣的地段都很吃力,如果是丁修林,應該沒什麽問題。
他印象裏對方家境不錯,中學時期很受人歡迎,是典型的大家喜歡的校草類型,籃球場火力全開,成績又好,性格也不錯。
連楚瀨這樣不愛說話的邊緣人都能被他照顧到。
岑蔚沒打算繼續說這個話題,再說又要過線了。
他提了宣蓉青說的事,問:“看你的意見,不行的話我會和母親那邊溝通的。”
楚瀨擠上牙膏再次刷牙,電動牙刷嗡嗡嗡,他被打濕的睫毛看上去顫巍巍的,有種剛哭過的感覺。
幾十秒後,他說:“我先發個消息問問我媽。”
明天是周一,岑蔚收拾完餐桌又去準備開會要強調的內容,公寓因為楚瀨的到來,書桌也改了位置,兩個人各自占據兩個角落。
一個桌子靠窗,縱向夜景,一個半邊靠窗,一邊的櫃子全是專業書籍。
楚瀨洗了個澡躺在沙發找親媽的微信,岑蔚也洗完了澡,已經去幹活了。
男人背後是落地窗外的高樓,大財對新環境很感興趣,時不時跑到岑蔚辦公桌下,隔一會就把下巴擱到男人的腿上。
岑蔚不堪其擾,伸手把狗的臉移開,大財以為對方和自己玩,都上爪了。
楚瀨喊了一聲:“大財,過來。”
柴犬樂顛顛過來,跳上沙發,和楚瀨倒在一起。
電視還在續播動畫片,楚瀨找到了虞芮美的微信,記錄還停在半年前,是楚瀨在虞芮美生日發過去的紅包。
楚瀨還是沒忍住,點開了對方的朋友圈。
全是虞芮美再婚後兒子的照片。
那小孩成績不錯,性格似乎也很活潑,興趣愛好也多,書法繪畫等等,和楚瀨的成長完全是極端。
楚瀨退出來,在聊天框輸入半天,最後發了一句最簡單的。
[我要結婚了,你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發完楚瀨才想起來自己以前收到婚禮邀請都是帶電子請柬的,他問那邊的岑蔚:“我們有請柬嗎?電子版的。”
岑蔚剛點開郵件,電腦微信又收到了宣蓉青的消息——
你們什麽時候拍結婚照,都沒多少天了呀,怎麽都不著急的。
岑蔚頭更大了,他對楚瀨說:“我們都沒拍照,哪來的電子請柬。”
楚瀨嗯了一聲,又倒了下去:“那以後再說。”
他不著急是因為根本沒人催,宣蓉青對楚瀨好得很,活像自己兒子老牛吃嫩草,恨不得岑蔚對楚瀨好得麵麵俱到,發完之後又問。
[你們住在一起別成天吃外賣的呀。]
[不想做飯可以來家裏吃,或者我們給你送過去。]
[你在國外的時候成天做簡餐我管不到你,現在都結婚了,還是要均衡飲食的。]
岑蔚想到之前楚瀨公寓整箱的鹹蛋黃泡麵,覺得宣蓉青看到配料表可能會尖叫。
他都不知道怎麽回複,回了個好的。
楚瀨捧著手機,他切除微信刷起了社交軟件,十幾分鍾後虞芮美發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岑蔚聽到了很急躁的女聲——
“結婚?這麽大的事你不能早點告訴我嗎?”
“什麽時候結婚?”
“是和之前那個小沈嗎?你不是告訴我他爸媽不滿意你嗎?”
……
虞芮美和宣蓉青是兩個極端。
楚瀨似乎早有準備,手機離得遠了一點,對麵的女人眼尖地發現了楚瀨畫麵後麵的男人。
陌生的男人和她見過一次的沈權章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手機那邊的兒子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麽區別,好像從來跟活潑不沾邊,刮風下雨沒帶傘也隻會站在路邊沉默站著。
楚瀨小時候說話就晚,晚到虞芮美都以為生了個啞巴。
後來楚瀨會說話了,也不怎麽愛說,小區的小孩聚在一起,他長得可愛,卻算不上討喜。
虞芮美總怕他被欺負,也催促他多交朋友,別成天小朋友玩遊戲的時候站在一邊。
楚瀨每次都哦,然後每次放學接小孩,他就站在樹蔭下看老大爺玩象棋,看上去格格不入。
後來虞芮美也習慣了,丈夫比他接受得很快,說孩子千篇一律多無聊。
瀨瀨也很懂事不是嗎?
父母一個性格急躁一個性格溫吞,也算互補,感情也可以。
日子就這麽平淡如水地過下去就好了。
但再互補,感情再可以,也會分別。
死別之後就是再找一個,人之常情,奶奶也這麽說。
所以他們母子的感情不算深刻,楚瀨知道虞芮美喜歡活潑嘴甜的小孩,想過再生一個。
父親覺得一個就好了,他總說我們瀨瀨是最特別的小孩。
但楚瀨知道,自己不是媽媽喜歡的特別小孩。
他成績普通、長得普通偏上一點點、運動能力很差、考大學也是擦邊上的,父親認為楚瀨有的木雕天賦在媽媽眼裏也不重要。
虞芮美再婚後如願生了一個她喜歡的小孩。
楚瀨知道對方現在丈夫不喜歡虞芮美聯係自己,怕自己是個拖油瓶,他也很少發消息給虞芮美。
這個時候楚瀨捧著手機,臉還帶著酒後的潮紅,他喊了一聲媽媽,“不是沈權章,他叫岑蔚,我們已經領證了。”
岑蔚也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過去還是應該老實待著。
他隻能發給正好給他分享拚單,準備購買零食大禮包優惠的骨科醫生江理雍,說了現在的情況,問怎麽辦。
【江理雍】:我怎麽知道,我又沒對象。
【江理雍】:怎麽說也是丈母娘,你還是去打個招呼吧?
岑蔚被丈母娘三個字雷得外焦裏嫩,又往楚瀨那邊看了一眼。
楚瀨沒發現,他和虞芮美說:“我們定在……”
他又忘了哪天結婚,隻知道是元旦,於是說:“元旦結婚,具體的時間地點我會再發給你的。”
虞芮美沉默了,饒是她性格再潑,在結婚這種大事上被通知仍然很不是滋味。
她也知道自己對楚瀨有愧疚。
楚瀨實在太懂事了,懂事到涇渭分明,逢年過年的紅包虞芮美退回去,楚瀨也會折成別的送給她。
她仍然是他的親人,但從媽媽變成了不熟的媽媽。
楚瀨:“車費我也會發給你的,如果你元旦要陪小孩玩的話,不用來也沒關係。”
他還是很體貼。
這個時候周圍隻有電視的聲音,岑蔚沒過去,耳邊卻都是楚瀨的聲音。
對方說話的時候也無意識地摟著狗,像是感受小動物的體溫。
岑蔚還記得第一次和楚瀨擁抱的時候,對方說的那句幸福。
幸福這個詞實在太書麵了,回想起來都是瞬間,岑蔚卻不能說自己不幸福。
至少他的家人還不錯,對比之下楚瀨這個本地人卻比s市漂更像個外人。
難怪岑蔚瞥見的楚瀨的備忘錄置頂是加粗的攢錢計劃。
視頻那邊的女人說:“我會來的。”
虞芮美又看了看靠在沙發上的青年,楚瀨和小時候比就是等比放大,到現在也不喜歡笑,看上去冷冰冰的。
虞芮美:“後麵那個是你的結婚對象嗎,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在哪裏上班?”
她問著問著又覺得自己沒資格問,擺了擺手,仿佛是歎了口氣,問了最想問的:“他對你好嗎?”
“上次那個小沈,我不太喜歡。”
虞芮美對沈權章的印象去年她帶著兒子來這邊醫院看眼科,順便和楚瀨吃了個飯,見了一麵。
沈權章那時候還在讀研,吃住都跟著楚瀨,在女人眼裏是十足的吃軟飯。
長得倒是可以,言行舉止卻沒讓虞芮美覺得很好。
夾菜都顧不上楚瀨,說是談了兩年,好像也不知道楚瀨喜歡吃什麽。
阿姨倒是喊得很勤快,頂多算嘴甜。
楚瀨嗯了一聲:“所以分手了。”
他抱大財抱得緊緊,在岑蔚眼裏像是試圖找一個熱源驅散心裏的寂寞。
虞芮美又問:“什麽時候分手的?”
楚瀨:“兩個月前,他找了別人,我現在的對象就是那天認識的。”
他仍然沒看岑蔚,也沒注意到岑蔚走了過來。
在楚瀨開口的時候的時候男人坐到了楚瀨邊上,對手機那頭的女人打了聲招呼:“阿姨好,我叫岑蔚,今年二十九歲,也在s市上班,算小老板。”
楚瀨也不詫異他過來,很自然地往邊上挪了挪,方便岑蔚靠過來一點。
岑蔚:“至於對楚瀨好不好,得看他覺得。”
楚瀨張口就來,“很好的,年薪百萬,有房有車,長得很帥,還是富三代。”
不料那邊的生母來了一句:“瀨瀨,你不會是被騙了吧,不行,我還是來一趟,你們已經同居了?見過父母了嗎?”
虞芮美以前覺得楚瀨從不讓人操心,卻沒想到兒子是個同性戀。
但楚瀨一向穩重,每一步都像是深思熟慮,虞芮美也沒多擔心,對方就算找對象,也會像小時候買玩具那樣找性價比最高的,他能拚裝起來的那種。
楚瀨不喜歡太完美的東西,完美代表破碎率很高。
現在視頻裏的這個新男朋友長相就太超過了,年薪百萬有房有車的富三代聽起來更像是詐騙信息。
小市民虞芮美更著急了,“別被人騙了,我買個票過來。”
岑蔚:……
他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他看向楚瀨,在虞芮美看來更是個沒主見的詐騙分子。
楚瀨笑著說:“媽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了?”
這話聽起來有點尖銳,但楚瀨笑得很開心,“我就是不想打擾你,本來不打算辦婚禮的,是阿蔚的家長這麽說。”
他阻止了虞芮美現在趕來的行為:“你明天不是還上班嗎,我結婚還有二十多天,不用著急,如果家長要見麵,我會約個地……”
岑蔚想到宣蓉青叮囑自己的,對視頻那邊的女人說:“阿姨,那我和楚瀨周末來您那邊一趟可以嗎?”
他眉目很是英俊,橫看豎看都很端正,隔著手機都有一股貴氣,在虞芮美眼裏甚至比得上廣告的明星。
沒想到和相貌頂多是清秀的楚瀨湊在一起居然也挺和諧的,她狐疑地盯著岑蔚,又看向楚瀨。
楚瀨在拍不到的地方捏了捏岑蔚的手,似乎是責怪他為什麽這麽說。
岑蔚很是無辜地眨眨眼,然後腿又被踢了。
虞芮美點頭:“也好,但我還是要見見你的父母。”
岑蔚被楚瀨擰得很痛,努力不蹙眉,就是笑得不太溫柔,和前任沈權章比少了幾分親和力。
岑蔚嗯了一聲。
視頻通話結束,楚瀨把狗扔到岑蔚的懷裏,狗以為在玩,樂顛顛地撲騰,岑蔚鼻子都一股狗味,茫然地看向起身的楚瀨。
他看對方要走,拉了一下楚瀨的手,問:“你生氣了?”
楚瀨深吸一口氣,他本來就頭暈,這個時候扶額頭,說:“我去倒杯水。”
他又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岑蔚,涼颼颼地哇了一聲:“岑先生你真是敢說,你知道我上次去我媽那裏是什麽時候麽?”
岑蔚搖頭。
楚瀨:“我高三畢業去問她借錢的時候。”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占地麵積很大,懷裏的狗還在撲,被岑蔚固定住,越發襯得他身上的肌肉線條走勢流暢。
這張臉卸去了工作狀態的淩冽,怎麽看都很好欺負。
岑蔚:“你生氣了,對不起。”
他說:“我不該擅自決定的,抱歉。”
他是楚瀨見過道歉道得最誠懇的人,所以客氣又多了幾分。
楚瀨搖頭:“反正都決定辦婚禮了,也不差這個流程了……”
他嘴角還是下撇,結合帶刺的話,岑蔚能猜到楚瀨和母親的關係至少不是女人單方麵提問的關心程度。
楚瀨也不和岑蔚說過去,父母的事一筆帶過,上學也是。
他在岑蔚眼裏仍然神秘,像是刮刮卡隻掛了一下,還有好多銀色塗層遮掩的隱藏符號,能不能開到大獎的概率很難猜。
岑蔚把狗放了,張開懷抱說:“那要來嗎?消消氣。”
他眉眼帶著歉疚,燈下凝望楚瀨的眼神又很溫柔,楚瀨怎麽可能不蠢蠢欲動。
他喜歡這種方式,自然地撲了過去,隔著衣服相貼的感覺就足夠他眯起眼。
岑蔚摸了摸他的頭發,楚瀨吸了吸鼻子,又有點嫌棄:“好重的狗味啊。”
岑蔚有點無奈,也嗅了一口他的脖頸,“你也不差。”
他呼吸的熱氣噴在楚瀨白皙的頸上,仿佛是宣紙暈染了桃紅,在岑蔚眼前緩緩浮現。
岑蔚的心跳頻率失控,好在身上的人症狀相同。
楚瀨忽略異常心跳,全心全意享受這種觸感,又說:“你抱起來沒大財那麽燙。”
岑蔚:“我又不是狗。”
楚瀨:“是狗的話我就不會找你了。”
岑蔚問:“那還要去你媽媽那嗎?不是和你的班長約了周末吃飯?”
剛才楚瀨洗完澡吹頭發的時候還問了岑蔚小區周邊的餐廳,明顯是周末有約。
楚瀨沒注意到岑蔚刻意的一句你的班長。
他幾乎窩在岑蔚身上,懶洋洋地說:“你忘了他和我一個公司,我們可以在食堂約飯。”
岑蔚:……
這真的隻是巧合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