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岑蔚實在很難閉嘴,幹脆低頭喝了一口蓮藕湯。
大概是腦子裏思緒紛紛,楚瀨猜測的含義更讓他喝口湯都咳得驚天動地。
連楚瀨都看不下去了,伸手給岑蔚順了順氣。但是青年眼帶憐憫,越發讓岑蔚篤定他想歪了。
男人的毛衣很薄,楚瀨做這種拍背的動作倒是出乎意料地熟練,跟哄小孩一樣,還遞了一張紙巾。
岑建蓀問得太直接,惹得桌上的奶奶和宣蓉青都無言以對。
老頭子雖然身患重病,但仍然能被老伴掐得嗷嗷直叫,抱怨了一句:“我問問怎麽了?”
保姆都不在,餐廳這邊是一家人的場合。
岑蔚深吸一口氣,“爺爺,這是我的隱私,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楚瀨都快吃飽了,坐在桌前捏著玻璃杯玩,一邊低聲回答:“很行,我很滿意。”
岑蔚剛要喝水,還好沒喝進去,不然他怕自己又嗆住。
坐在身邊的青年還衝他眨了眨眼,眼神帶著明顯的揶揄,“爺爺你不用擔心。”
“我和岑蔚合得挺來的。”
擁抱方麵確實,楚瀨也沒更進一步的想法,兩個人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性冷淡,湊在一起確實幸福感比之前強。
不用為了滿足伴侶的需求假裝滿意,也不會因為不夠熱情爭吵。
他們互相需要,彼此解決,楚瀨很樂意給岑蔚樹立人設。
宣蓉青低著頭,沒忍住笑,這個畫麵實在太難得了。
岑蔚在她的印象隻是表麵鬆弛,為人處世都是基於禮貌,哪怕宣蓉青是他的生母,也感覺很難和岑蔚親近起來。
仿佛兒子在那件事之後長成了關在壁櫥裏的人偶,即便餘溫尚存,仍然沒有展望未來的盼頭。
這個瞬間,岑蔚好像生動起來了。
岑家的兩個老人都歲數不小了,老年人本來就基礎病很多,岑建蓀在兒子死亡那年就深受重創,如果不是企業還要他支撐,他可能也不會挺到現在。
岑建蓀被老伴捏得叫出了聲,很沒麵子,隔了好幾分鍾才看向楚瀨,問:“那阿蔚對你好嗎?”
楚瀨已經很多年沒走過親戚了,這個瞬間有種小時候輪流被三姑六婆問候的感覺。
這個問題和「你這次考試考了幾分沒什麽區別」,楚瀨從小什麽都平平,不會倒數,也不會排名在前,回的都是一句模棱兩可的還行。
但這個時候明顯不能回一句還行。
他認真地回答:“特別好。”
岑建蓀是最詫異岑蔚閃婚的人。
老頭之前態度強硬,表示岑蔚三十歲不結婚就給他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孫媳婦。
名單都列好了,都是前幾年圈子裏哭天喊地說自己兒孫出櫃了的朋友推薦。
人選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職業從學生到房地產大佬的全職兒子不等。
照片也整理成圖庫相冊備好,以岑蔚不結婚自己死不瞑目為要挾,催促孫子去挨個相親。
結果這小子被綠得人盡皆知,居然也沒有半點生氣。
情緒也挺穩定,表示爺爺你要是想看我結婚,就努力多活幾年。
求生是人的本能,岑建蓀倒是想,但他也活得夠長了,「蓮心」是他父親創辦的,從普通的傘鋪到一個國民企業,在岑建蓀的領導下飛速發展。
沒人不希望自己後繼有人,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兒子和姘頭廝混死亡的事實,幾年後又接受了孫子的出櫃。
大家都以為岑建蓀刻板,是個徹頭徹尾的封建家長,他在這方麵反而看得很開。
他希望心血繼承,也希望孫子幸福,不是逃避相處,是需要一個他走出來的機會。
岑蔚根本不是真正的不婚主義,他隻是被父親的私生活陰影籠罩,被迫把自己摘到了那個對立麵。
距離岑建蓀的「三十而立」計劃才過去半個月,岑蔚就結婚了。
對象眉清目秀,和岑蔚坐在一起感覺差了十歲。
也不知道是不是氣質差別太大,導致岑建蓀生出了孫子長得還挺著急的感覺。
他問楚瀨:“能給我說說麽?”
老頭長得凶,但眼神挺和藹的,楚瀨想到了在他小時候去世的爺爺。
對方也是這樣頭發花白,一臉凶相,但小孩們根本不怕他,因為老頭兜裏總是裝著糖。
楚瀨看向岑蔚,把問題拋給了對方,“你說吧。”
然後低著頭湊到岑蔚耳邊:“我要整合一下素材,你先應付一下。”
岑蔚都沒想到楚瀨還挺上道的,他還不忘給楚瀨滿上飲料,一邊說:“我和寶寶在一起……”
岑建蓀:“寶寶?”
他說完都覺得肉麻,詫異地看著岑蔚,活像岑蔚被人奪舍了。
老太太咳了一聲:“你懂什麽,人家這是兩口子的情趣,誰跟你一樣木頭一根,結婚了還連名帶姓喊我的。”
這家的長輩關係倒是挺好的。
楚瀨在車上聽岑蔚介紹過,他父親因為事故去世了,吃一頓飯的功夫,也覺得對方家裏氛圍不錯。
不是他想象裏的豪門金碧輝煌實際上親子關係冷冰冰,簡直什麽話都能問。
尺度……也挺大的。
岑建蓀被老婆催促喝湯,一邊示意岑蔚繼續說。
岑蔚也覺得肉麻,他談戀愛的經驗說有限都是約等於,和沈珂一起也沒什麽印象深刻的橋段,這個時候編得有些困難。
坐在他邊上的楚瀨不想喝椰汁了,指了指剛才桌上的空瓶,問岑蔚:“那個汽水還有嗎?”
是鳳梨汽水。
岑蔚站起來去冰箱拿,大戶人家冰箱和餐桌都離得遠,方便楚瀨編故事。
造謠對象不在現場,楚瀨鬆弛了很多,“岑……阿蔚每次見麵都會給我擁抱,會陪我一起吃烤得脆脆的虎皮青椒,還會陪我一起打遊戲的。”
“也會和我一起遛狗。”
宣蓉青很是詫異:“遛狗?”
岑蔚小時候被狗咬過,就算長大了也不喜歡狗,這點宣蓉青心知肚明。
她發現自己更不了解兒子了,但那股對「楚瀨可能是岑蔚租來的」想法淡了幾分。
畢竟楚瀨還拿出之前岑蔚發給他,證明有給大財喂過狗糧的照片和視頻。
老頭老太太也看了,嘖嘖稱奇:“果然還是要談戀愛才能脫胎換骨,都能忘了被狗咬過的痛了。”
宣蓉青點頭,她和岑蔚表現出的溫柔一樣,笑著說:“小時候還哭著說最討厭狗狗了。”
岑蔚拿了新的鳳梨汽水過來就聽到了這句話。
他看向楚瀨,對方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你媽媽說你給我遛狗,他們說你小時候被狗咬哭了。”
這實在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岑蔚有些無奈,“那都過去多久了,我是成年人了。”
奶奶說:“那我還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還隔壁養的泰迪嚇到呢。”
這事聽起來就很丟人,岑蔚跟楚瀨解釋:“那是因為他們家泰迪很喜歡爬人腿上。”
楚瀨撐著臉自己給自己倒鳳梨汽水。
屋內暖氣開得很高,岑蔚都隻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楚瀨脫了外套還是一件薄絨衛衣,裏麵還有一件襯衫。
可能穿得有點多,再加上喝了熱湯,楚瀨白皙的臉上都被熏出了紅。燈光撒在他含著笑意的眼底,看向岑蔚的時候,幾乎讓身邊的男人有些恍神。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楚瀨翹起的唇角。
雖然岑蔚認識楚瀨也不算很久,也看得出青年很少笑,一笑右臉會露出淺淺的酒窩,足夠打散氣質的淡然。
這仿佛拉響了岑蔚身體的警報,足以讓他倉皇轉頭,楚瀨沒注意到,隻是感歎了句:“你長成這樣居然怕狗。”
岑蔚高大英俊,這種黑色的高領毛衣也能看出薄薄的肌肉輪廓。
他的皮膚也挺白的,作為一杯倒的差勁酒客,臉紅其實很不符合他給人的表麵精英感,帥反而不那麽重要了。
他倆一個看一個躲,同桌的三個家長看得津津有味。
宣蓉青和婆婆對視一眼,笑得合不攏嘴,老頭子一邊喝湯一邊問:“那你見過小楚的家長了嗎,改天一起吃個飯吧?”
岑蔚的笑容凝固,楚瀨沒一開始那麽緊張了,他也和盤托出:“我爸爸去世了,媽媽再婚,不在這邊生活。”
“長輩……”
“也沒有,就我一個人,所以我和岑蔚不打算辦婚禮。”
楚瀨還是覺得熱,一邊說一邊把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細瘦的手腕。
他身材很是瘦削,個子也挺高,但或許是因為太單薄,總給人一種還沒徹底長大的感覺,乍看仍然殘留著少年的青澀,哪怕和他說幾句話就能感覺到他的成熟。
岑建蓀不動聲色地瞪了一眼孫子。
岑蔚喝了口水,附和了一聲。
岑建蓀忍不住了:“你點頭幹什麽!你別告訴我不想辦婚禮,人家小楚家長不在,再不辦婚禮不是欺負人家嗎?”
他又看向楚瀨,這兩年同性戀能結婚,老頭都參加好幾場同性婚禮了。
女孩和女孩結婚倒是都挺賞心悅目的,大部分男的和男的實在是很難讓人感歎神仙眷侶。
他也知道岑蔚有個前男友,還讓兒媳婦給他看過照片。
明顯楚瀨更符合他的眼緣,得知這個孩子一個人生活,更是看一眼心疼一眼,恨不得現在就分配遺產。
楚瀨愣了,急忙說:“岑爺爺,婚禮是我……”
岑建蓀打斷他:“叫爺爺,那麽見外幹什麽,不是領證了嗎?”
老大爺嗓門還挺大,吼人的認識氣勢很足,楚瀨很識時務地改口,剛想繼續說,又被老太太叫住。
對方眼神慈愛:“小楚,那我呢?”
坐在一邊的宣蓉青眼神也亮晶晶的,“還有我,不許叫我阿姨啊。”
楚瀨好惶恐,他看向岑蔚,岑蔚已經頭皮發麻了。
下一秒他被楚瀨踩了一腳,岑蔚隻能湊到楚瀨耳邊:“沒事,喊吧,回去以後你想我怎麽抱你都行。”
楚瀨對岑蔚的財產沒什麽興趣,表現出了對貼貼的極大熱忱。
岑蔚發現自己除了以身相待別無他法。
這個回答楚瀨很是滿意。
他笑著喊爺爺奶奶,看向宣蓉青的時候頓了頓,還是喊了聲媽媽。
岑建蓀非常滿意,從輪椅的小兜掏出了個紅包,遞到了楚瀨麵前。
楚瀨愣了。
宣蓉青愣了:“爸,你怎麽這樣。”
老頭還挺幼稚,看向自己伴侶,“小紅,我是不是準備得很周到?”
紅奶奶哼了一聲,瞪了老伴一眼,不甘示弱地從桌下的抽屜拿出了一個更大的紅包。
楚瀨欲言又止。
岑蔚已經沒臉看楚瀨了,他捂住臉,坐在一邊感受到了久違的羞恥,有種小學被走廊罰站的感覺。
但楚瀨現在的身份不是經過的同學,而是他已經領證的伴侶。
真的倒是沒什麽,但是假的。
可楚瀨也沒辦法不收,這頓飯結束之後,唯一沒準備紅包的宣蓉青把他叫走了。
楚瀨一步三回頭,岑蔚用眼神安慰他,然後被爺爺拉談心去了。
茶室很安靜,宣蓉青給他泡了一壺紅茶,然後遞給楚瀨一張卡。
女人笑得很和藹,“裏麵雖然隻有五百多萬,但沒關係,過幾天媽媽送你一套房。”
楚瀨剛要拒絕,就聽宣蓉青說:“我有事要和你說。”
她的神情變得哀愁了幾分:“關於阿蔚的父親,還有他……感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