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上九點零二分，S市老城區的網紅下沉酒館，風鈴響起。
服務生問拎著一個精致禮盒的客人，“您好，幾個人？”
酒館的燈光不是很明亮，來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很是秀氣，加上背著的帆布斜挎包，看著很像大學生。
楚瀨：“我來找人。”
服務生剛想說點什麽，對方已經精準地找到了想找的人，要走過去。
有些客人是一前一後來的，服務生也沒多說什麽。
她跟著年輕男人過去，剛要順路去吧台拿酒杯，就看前麵的男人路過卡座，迅速抄起桌上的酒，倒在了濃情蜜意摟著的一對顧客上。
小酒館走的是文藝路線，音樂曲調悠揚，每桌之間都用濃密的盆栽綠植隔開，一般看不到隔壁桌客人的相貌，空間也挺大。
“我靠你誰……楚瀨你怎麽在這裏？”
被潑的一對男人一個穿著大衣，發型似乎是新做的，看上去很是蓬鬆。
靠在他懷裏和他剛才接吻的男人看著更是年輕。
楚瀨控製得很好，一杯清酒百分之九十都倒在沈權章臉上。
這是他第一次潑酒，動作出格，但神情在燈下顯得異常平靜，看向沈權章的眼神和往常似乎沒什麽分別。
周圍的音樂聲音不算吵，但配上喝酒的客人交流聲，也算喧囂。
沈權章還保持坐著的姿勢，隔壁卡座的人看不清他的相貌，左邊隔壁的客人能看清楚瀨的相貌。
鳥巢形狀吊燈散發著暖黃的光，楚瀨平時白皙如冷玉的肌膚也染上了幾分昏黃，但他的眼神沒有溫度，看得沈權章氣焰也被潑滅，心虛地鬆開摟著男人的手，走到楚瀨邊上，低聲問：“你怎麽來這裏？坐吧。”
楚瀨：“我不來不就是不知道你出軌了嗎？”
他相貌第一眼屬於寡淡的類型，清秀的五官被黑框眼鏡遮了一半，加上這樣休閑的灰色舒適穿搭，人堆裏能找幾個同款。
但他的聲音很是特別，和相貌相悖，過耳不忘，很有質感。
對麵被酒水波及了一點的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楚瀨兩眼。
楚瀨看了眼自己從地鐵拎了一路的禮物，想到沈權章一個小時前發的消息。
「我晚上要加班，你先回去吧。」
「下次我們再去吃火鍋。」
楚瀨當時也沒多想，他和沈權章在一起三年，從大三到今年對方研究生畢業工作，感情還算穩定。
去年同性戀婚姻通過的時候，他就想過他們或許可以結個婚。
楚瀨不喜歡改變，喜歡用一個牌子的手機，喜歡一種火鍋底料，也喜歡和一個人度過每一天。
前兩個都可以保持，最後一項很難。
而且會以一種極其巧合的方式打算計劃。
半個小時前楚瀨在地鐵上點開了朋友圈某個同事的朋友圈視頻。
定位就是這一家酒館，對方拍了一個酒館環境的視頻，很巧，沈權章和人接吻的畫麵入鏡了。
沈權章沒辦法否認，他看完第一個反應是：“你不是關了朋友圈嗎？”
這句話聽起來更不是東西，連對麵疑似小三的男人都嗤了一聲。
楚瀨把手機收起來，“心血**開了，正巧偶遇你。”
他的聲音就算聽起來冷冰冰的，仍然有種如珠似玉的清潤，仿佛看臉應該是含著笑風度翩翩的類型。
但很可惜，楚瀨的性格並不討喜。
四百多度的近視眼鏡看上去不算笨重，仍然遮住了他天生上揚的眼眸，隔出了無限的疏離之意，是有人想問路都不是首選的類型。
沈權章：“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他頭皮發麻，剛想解釋，楚瀨卻懶得多說。
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倒了兩條線的地鐵，又累又困，確認了之後已經想走了。
沈權章：“你聽我解釋……”
楚瀨還沒說話，對麵坐著的男人站了起來，又給沈權章潑了剩下的燒酒。
對方長得普通，但一身名牌，放下杯子後和楚瀨解釋：“我和他在隔壁公司上班，他說他單身。”
說完他就走了。
周圍本來就很吵鬧，服務生尷尬地問沈權章：“先生，要續杯嗎？”
沈權章慶幸綠植還算茂密，看不太清隔壁卡座人的臉，他試圖去拉楚瀨的手，卻被對方揮開了。
楚瀨搖頭：“沒什麽好續的。”
他們坐在一張沙發椅上，窗外是匆匆而過的行人。
今天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工作日，十月某個星期的周四，無風無雨。
南方的秋天很短暫，國慶過後天氣轉冷，楚瀨在衛衣外麵套了件外套，從沈權章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楚瀨臉上有任何被出軌應該有的情緒。
好像他對這場戀愛毫不在意。
明明出軌的是他，這個時候沈權章好像被點燃了所有憤怒，猛地拍桌，質問楚瀨——
“楚瀨，你愛過我嗎？”
實在是丟人。
楚瀨垂著眼，目光落在放在地上的禮盒。
某個牌子的聯名鍵盤，是楚瀨為了慶祝沈權章找到工作特地買的。
為了早點拿到，快遞還和禮盒一起寄到了公司，楚瀨因此被同事調侃了一下午。
他天生性格不愛熱鬧，從小到大也不是合群的人。
上班好幾年，和同事也沒有什麽團建之外的友情。
更注重隱私，大家隻知道他有男朋友，除去同期一起進部門的同事，沒人知道他男朋友的具體情況。
或許是楚瀨太低調，和其他逢年過節會送伴侶禮物的現充相比顯得很神秘，這次還有人特地發消息問他是什麽日子。
楚瀨還是沒回答。
不過是男朋友入職新公司轉正一個月的紀念日。
大概是看楚瀨不說話，沈權章還來勁了，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氣熏人，還抓住楚瀨的肩，大聲地問——
“你根本就不愛我！”
“你記得我們戀愛的紀念日嗎？你不記得吧？”
“楚瀨，你不僅浪漫過敏還冷酷無情，我出軌怎麽了，分手就分手！”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正好背景音樂切歌，沈權章這句話和鄰座的一道男聲重合——
“岑蔚，你毫不浪漫也不愛我，我出軌你也無動於衷，那就這麽分手吧。”
這兩句話幾乎是同時說的，連帶著周圍其他交談的人聲都詭異地安靜下來。
端酒杯路過的服務生都忍不住往這兩個卡座看。
或許是一句話重合的詞語概率有點高，楚瀨笑出了聲。
浪漫、出軌、分手。
出軌的那一方如此理直氣壯，楚瀨忍不住往隔壁看了一眼。
綠植掩映，他看不到背對著他說話男人的臉，卻能看到被分手的倒黴蛋側臉。
下一秒說話的男人站起來走了，經過卡座的時候香水和他的氣質一樣攻擊性很強，時髦又豔麗，完全不像普通行業的人。
這一瞬間楚瀨心不在焉地想，能被這樣的人看上，估計也長得不賴。
大概是他的反應實在平淡，沈權章更生氣了，他要去抓楚瀨的手，卻被楚瀨狠狠甩開，一不小心從椅子溜到了桌下。
楚瀨認真看了一眼沈權章的臉。
他不喜歡出挑的人。
楚瀨是一個普通人，知道自己應該找一個顏值不相上下，家世普通、成績普通、工作普通的對象。
穩定、一眼望到頭是他的人生追求。
不包括出軌、**和死皮賴臉。
他抿了抿嘴，哪怕知道不應該難過，仍然抵不過對三年時光浪費的懊惱。
楚瀨把放在地上的禮盒拎到了桌上：“我的確不浪漫，所以給你禮物的我腦子有泡。”
“還不如留著自己用。”
燈光暖黃，他的口吻除了懊惱還帶著點用新鍵盤的些許愉悅。
楚瀨垂眼說話的時候透過鏡片仍然能讓人注意到他一雙眼天然的清泠，看得狼狽爬上來的沈權章想到親吻的觸感，他下意識喊了一聲寶寶，對方卻起身走了。
楚瀨來的路上他搜這個酒館的時候跳出來一條攻略。
說這家叫「離心」的酒館有一款叫「峰回路轉」的燒酒回味無窮。
就是有點貴，要2999。
楚瀨對目瞪口呆的服務生微笑：“記4號桌賬上，謝謝。”
他就這麽握著酒瓶，以一個要掄人的姿勢走了。
隔壁桌被分手的男人在服務生同情的目光下掃碼付了錢，離席的時候正好服務生在和4號桌的沈權章確認賬單。
“這個酒是哪來的？我沒點過啊。”
“您前男友點的，說記您賬上，讓我轉告您記得把欠他的房租還給他。”
岑蔚路過隻聽了聲音，也沒看和自己前男友一樣出軌的男人長什麽樣。
他本來就是出差回來，走出門的時候風聲呼呼，一街之隔的夜市格外熱鬧。
這個老城區他還記得，岑蔚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對麵的一家燒烤攤，才看了一眼，就注意到站在身邊的年輕男人是剛才隔壁桌的那一位。
對方看上去年紀不是很大，身材單薄，手腕細瘦，氣質淡淡，正在熟練地往盆裏放烤串。
和其他都拿一串相比，楚瀨的喜好特別明顯，往盆裏扔了整整十串烤青椒。
楚瀨滿腦子都是三千的酒不喝白不喝，鍵盤也可以自己用，快樂表現在臉上，是微微翹起的唇角。活像死了老公，完全不是被分手的狀態。
楚瀨又拿了根香蕉，才反應過來身邊站著的大高個有點眼熟。
好是隔壁卡座那個同樣男朋友出軌的倒黴蛋……
他忍不住看了眼岑蔚，寒風中男人的穿著就很不像會出現在燒烤攤的類型。
剪裁得體的高定西裝，外麵就算套著風衣也跟這個環境格格不入，活像是漫畫出來的開豪車的霸總原型。
岑蔚站了太久，老板娘問他：“你吃不吃啊？”
岑蔚也是收到沈珂的定位消息才來的。
關於這條街的地圖軟件下麵就是網友評價，吹得天花亂墜的小吃攤不來是人生一大損失，配上酒館的燒酒那是陽春白雪等等形容。
岑蔚很久沒吃這些垃圾食品了，半天不知道選什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拿了一串烤青椒的楚瀨。
楚瀨也聽見了，他和岑蔚對視一眼，又默默移開，對老板娘說：“他和我一起的。”
男人和楚瀨站在一起光個子就高了一個頭，估計身高逼近一米九，還挺有壓迫感。
還不是被出軌了？
1被出軌多少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理由，楚瀨也有所耳聞。
他看岑蔚的眼神帶著同情，說：“要喝一杯嗎？”
岑蔚看了看他手上拿的酒，想到剛才服務生說的「記您賬上」，又有點想笑，問：“前男友的酒請我喝，沒問題嗎？”
楚瀨不太所謂：“能有什麽問題，你又不是我現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