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今日這事若真是救錯了人, 那便是惹了禍事,所以齊禾必須將此事問清楚弄明白。
那人垂著頭不知該如何回齊禾的話,可一想到剛才這幾人為了救自己惹了沈家之人, 他又實在恐慌。
思來想去他還是道了出來。
他名寧恩樹, 城郊人家,家中隻剩他一人。
他本與同村劉家的小娘子有婚約,兩人青梅竹馬長大,他本想考取功名後就將她娶回家中,誰知那劉家小女原來是內城沈家老爺的女兒, 多年前在行商途中丟了,這一尋便是十多年。
如今沈家將她認回, 她便不再是劉燕燕而是沈家的二小姐沈茗玥, 自然與他那婚約不再作數。
可二人早已暗生情愫,他考取功名後立刻去了沈家提親卻被攆了出來。
今日毆打他的人便是沈家的人, 目的便是讓他斷了念頭莫要再來沈家。
齊禾聽完隻覺得荒唐,這世間竟有此等事情。
“你們以後可千萬要小心,那沈家之人怕是會對今日之事記恨在心。”寧恩樹叮囑道。
他雖對他們心生感激,但他連自己都護不住怎麽可能幫得了救他的這幾人。
寧恩樹將身上的銀錢都掏了出來, 他不知道找大夫要花多少銀子, 便將荷包中的都給了齊禾。
齊禾瞧著他那荷包雖然有些發舊,但針腳功夫一看便很用心,便道:“這荷包做工不錯。”
隻見那寧恩樹苦笑著摸了摸那荷包,“這便是她做的。”
齊禾不願再提他的傷心事便沒有再問下去,幾人在醫館又待了好一會兒, 見寧恩樹可以下地走路了這才離開。
回程的馬車中, 幾人都未說話,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事情。
齊禾並不可能全都聽信寧恩樹的話, 有些事情還有待考據,當然就算那人說的全都是真的她也不會去幫助他什麽,那畢竟是他的事情,外人插不了手。
齊禾是知曉沈家的,她不覺得沈家會派人主動出手傷害顧默書他們,但若是今日那打人的男子自己咽不下這口氣單獨報複也不是沒有可能,齊禾要防範的便是他。
馬車行至宋沅的食肆鋪子,幾人便都在這裏吃了晌午的飯,隻可惜大家都提不起什麽興致這頓飯吃的沒滋沒味。
因著宋沅要留在這邊看鋪子,這幾日就不便過去找顧默書了,齊禾不放心他一人,又叮囑道:“這幾日你要小心一些,若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趕緊回家。”
宋沅自然明白齊禾在擔心什麽,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嬸子,你放心吧,我機靈得很,再說今日我也並未做什麽。”
齊禾雖有些不放心但眼下隻能這般。
回到家中,齊禾便托人去打聽沈家的事情,沈家在府城這麽多年那些事好打聽的很。
沒一刻的功夫,派出去的人便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同寧恩樹說的一模一樣。
那沈家確實找回來了數年前丟失的孩子,聽說下月便要嫁人啊。
“這麽快?”雲棠不解,按理說自家孩子剛找回來不應該好好在家中養著嘛,為何要這麽快的將她嫁出去。
那包打聽回道:“您幾位有所不知,這沈家不是隻有她這麽一個孩子,她上麵還有一個哥哥下麵還有一個小一歲的妹妹,聽說那親事本來是說給最小的女兒的,這不她回來了便讓給她了。”
齊禾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問道:“可是那定親的人家不好?”
那包打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撇嘴道:“那也是咱們府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隻是那位少爺風流成性,聽說上個月又納了一房妾。”
果然,若是好的怎麽可能會將這親事給找回來的孩子呢。
“畢竟不是一母所出,也不會心疼什麽。“包打聽繼續說道。
齊禾:“不是一母所生?”
“自然,這尋回來的二小姐是沈家老爺納的妾生的,那大少爺與三小姐都是大夫人生的。”包打聽道。
這樣一來,一切便都說的通了,這所謂的二小姐隻不過是一個犧牲品罷了,可能放在沈家大夫人眼中,她能嫁給內城商賈之家本就是高攀。
齊禾給包打聽結了銀子,沒有再托他查一查寧恩樹的事情。
“這麽看來,那寧恩樹說的便是實話了。”雲棠惋惜道。
本應該是一段兩情相悅的好姻緣,偏偏出了這檔子事。
那寧恩樹就是一個讀書人,一沒錢財二沒倚靠,現如今見那沈家二小姐一麵都難。
“真的沒有扭轉的餘地了嗎?”顧默書問道。
齊禾搖頭:“這種事怕是隻能靠他們自己。”
可一個是被關在宅院中的小姐,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們又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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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避了幾日風頭,齊禾見沒人找上門這才鬆了口答應顧默書可以回書院念書。
顧默書院試榜上有名,已經成了秀才,這日重回書院便先去了夫子那裏領了秀才班要用的書。
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平日裏便比別人用功,今日成了秀才也莫要驕縱自己,今年鄉試便是曆練的好時機,以你的天資也不是不能考中。”
顧默書知道夫子是為自己著想,他也是這般想的,今年便趁此機會參加鄉試,畢竟鄉試三年一次,若是今年錯過便隻能再等三年。
顧默書謝過夫子便抱著書去了秀才班,這個新組建的秀才班都是今年院試榜上有名的學子,顧默書一進來便瞧見了方陽。
“顧兄!你可來了。”方陽已經來了好幾日了,這些日子他忙著應酬還沒為他道喜。
顧默書走了過來,坐在了方陽旁邊的位置上。
方陽等了他好些天,心中有許多話想同他說,見顧默書坐在了他的旁邊,便湊了過去小聲道:“你這幾日沒來,還不知吧,教咱們的夫子可是今年參加會試中了的貢士,隻是不曉得為何放棄了殿試,若是殿試合格那可便是進士了。”
顧默書對這些倒是不感興趣,想來這夫子有自己的想法,可能並不想為官吧。
“寧夫子學問好,就是看著身子骨有些弱,你是不知第一日他來上課差點暈了過去。”方陽歎了口氣道。
顧默書正想問問,就見方陽突然坐了回去還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寧夫子來了。”
顧默書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一愣,這不正是寧恩樹嘛。
寧恩樹同樣注意到了顧默書,他也沒想到那日救自己的人竟然就在這個書院,更沒想到這人還是位秀才。
兩人對視了一眼便立刻撇開了目光,沒有露出一絲異樣。
等到了晌午下了學,方陽這才又湊了過來,問道:“我說的沒錯吧,那寧夫子看起來是不是風一吹就倒的樣子。”
“嗯。”顧默書也瞧出來了,沒想到隻是幾日沒見那寧恩樹臉色卻比那日更加的蒼白。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同方陽道了別便趕緊跟
了出去。
隻見寧恩樹走走停停,最後拐進了書院的假山中,那一般沒人過去聽說裏麵陰森還有蛇蟲。
正當他猶豫的功夫,就聽見裏麵傳來了一道怒斥。
“真是小瞧了你,幾日不見竟然來了書院教書,怎麽你還想找大少爺求情?”
顧默書皺起眉頭,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裏聽過一般。
“看來還是揍得你太輕,還沒讓你徹底斷了不該有的念頭。”那人更加猖狂道。
顧默書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日打人之人的聲音嗎。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離他們更近了一些隻隔著一座假山。
“我已說過多次,我從未有高攀沈家之心。”寧恩樹啞著嗓子道。
那打人之人卻冷笑道:“就算二小姐是庶出你也高攀不起,別再動什麽歪心思,若是再讓我抓住你一次,你就算是徹底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知曉。”
隨後顧默書就聽到了寧恩樹猛烈的咳嗽聲,他沒再躲藏起來而是走了過去,隻見寧恩樹被那人掐著脖子壓在假山上。
那人沒想到這裏還有其他人,聽見身後傳來響動便撒開了手。
“又是你。”那人眯著眼睛打量了顧默書一番道。
顧默書並不想同他發生爭執,身子往寧恩樹那邊挪動直到護住了他。
“多管閑事可不會有好下場。”那人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想要拽住顧默書的衣領。
就是這般的巧,假山外傳來幾名書生的談話聲,聲音愈來愈近,若是顧默書在此求救外麵的人一定能聽得到。
那人不是書院中的書生自然不願招惹這個麻煩,收回手拍了拍衣袖狠狠地警告了二人一通這才離開。
見人消失了,顧默書才回過頭看寧恩樹的情況。
“還能站穩嗎?”顧默書問道。
寧恩樹伸手搭在了顧默書的肩上,苦笑著說:“今日又給你惹了麻煩。”
顧默書板著臉攙扶著他,並未回話。
不知為何他這心中很是苦澀,原來兩情相悅之人也會不能在一起,原來阻擋他們的東西這麽的多。
“那人這般打你,你為什麽不還手?”顧默書問道。
寧恩樹咳了一聲,“那人叫沈鳴,沈家管家的兒子,平日裏囂張慣了,你瞧我這身子能打得過他?”
顧默書攙扶著他走出假山,道:“應該不能。”
兩人都很有分寸的沒有再提其他的事情,但又因為今日的事兩人關係更近了一些。
顧默書怕齊禾擔心,便沒有將今日在書院遇見那打人之人的事情告訴齊禾,隻是說了寧恩樹現在是他的夫子。
齊禾見寧恩樹已經尋了事情去做也沒受到沈家打擾這才徹底放了心,不再托人盯著沈家那邊。
接下來的日子,寧恩樹每日都會給顧默書帶一本手抄的書,每一頁都寫滿了批注。
連方陽都忍不住問道:“你同寧夫子什麽關係,他怎麽把你當關門弟子一般。”
顧默書將今日寧恩樹給他的書裝進包袱中,打趣道:“是啊,你若願意可以拜我為師兄。”
“去去去,一邊去,你這小歲數應該叫我師兄。”方陽推了推顧默書的胳膊道。
這七月底的天愈發的熱了,方陽都有些受不住。
好在他們這個秀才班人少一些,屋子中不擁擠,若是再多幾個人這屋內怕是都不能待人了。
方陽拿起手中的書扇起了風,建議道:“今日咱們去書院的小食堂吃如何,聽說有幾位官家子弟給書院捐了銀錢,這食堂中放了好些冰塊,晌午在那吃飯都不燥熱了。”
顧默書想也沒想便同意了,離鄉試的日子越來越近若是在書院吃那麽便能節省出不少時間去看書。
晌午下了學兩個人便直奔食堂去了,果然這屋中放了冰塊就是不一樣,即使食堂中每一桌都坐滿了人但仍能感覺出空氣中的一股涼氣。
兩人拿了吃食便坐下來安心吃起了飯並沒有注意周圍的其他人,所以顧默書也沒有瞧見在他斜後麵三桌的沈鳴。
“大少爺,就是那人。”沈鳴坐在沈家大少爺的身旁,指了指顧默書的位子說道。
沈家大少爺一瞧便笑了,竟然又是他。
當年季槐生便是被他護住的,若是沒有顧默書,那季槐生可能早就受不住離開了書院,哪裏還有如今的光景。
現如今這顧默書又站在了寧恩樹身旁,還真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沈家大少爺想。
“動不動他?”沈鳴有些按捺不住。
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想過找那日那幾人的麻煩,隻是沈家這些天忙著二小姐的婚事,他一直不得空。
如今知道那日之人在這書院中念書那這事情便好辦的多了。
“動他?”沈家大少爺撲哧一聲笑了,“你知道他們家是做什麽的嗎?”
沈鳴往顧默書那邊瞧了一眼,這人衣著打扮瞧著不像富裕人家,應該就是一個讀書人罷了。
“小蘇繡鋪便是他家的。”沈家大少爺道。
沈鳴一聽這個詫異道:“什麽?”
小蘇繡鋪的掌櫃可是掌握著蘇繡技藝,當年與蘇記繡莊聯手直接將何家繡莊攆出了府城,這幾年府城的繡品多是出自他們兩家。
“他可不是你明麵上能動的人。”沈家大少爺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便離開了。
沈鳴在沈家這麽多年哪裏聽不出大少爺這話中話,明麵上動不了那便私底下用陰招,反正這人若是再插手那就不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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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齊禾鋪子中便又有了源源不斷的冰塊,每日一馬車從未斷過。
季葉梨那邊的宅院沒有再養蠶,所以不再收她的冰塊,而顧默書一整日一整日的待在書院中屋子中也不放著冰塊,這一下子就省出來了不少。
齊禾看著木箱中的冰塊,想了想打算今日做點冰鎮美食給顧默書送過去。
雲棠手中拿著團扇往木箱上麵扇風,讓這小廚房中更加涼快一些。
“禾禾,你這是在做什麽啊,怎麽把果子都切成了小塊。“雲棠看著切成小碎丁的水蜜桃和切成一塊一塊的西瓜不解道。
齊禾將煮好的茶水放在一旁等待變涼,又拿來四個竹筒兩個瓷碗,在裏麵放上了水蜜桃碎丁。
“一會給你嚐嚐,你去幫我掏些米,我炒兩個菜一會一同給他送過去。”齊禾道。
雲棠雖然在做飯上沒什麽天賦,但是打個下手那可是麻利的很,她不僅將米淘洗幹淨還幫忙生上了火。
茶水有些熱不適合直接倒進去,齊禾便先開始忙活起了飯食。
她將米飯蒸上,便開始洗菜。
先將五花肉清洗幹淨後切成片,又拿來了豆角、
黃瓜和雞蛋。
今晌午的菜一個豆角炒肉一個黃瓜炒雞蛋,最後再放一碟小鹹菜。
齊禾忙活完這邊那放置在一旁的茶水也終於涼了。
她將茶水倒進竹筒中,又在每一個裏麵放了兩個小冰塊,然後蓋上蓋子,冰鎮蜜桃茶這就做好了。
她又將冰塊同西瓜放在一個竹碗中,在上麵插上幾個竹簽,這樣冰鎮西瓜也做好了,吃起來爽口又方便。
雲棠看著小廚房中一大桌子的東西,驚訝道:“禾禾,你怎麽做了這麽多。”
雲棠瞧著這些東西的量可不是四個人能吃完的。
齊禾將做好的飯食裝進食盒中,因著東西多,竟然裝了四層。
“這些我送過去,分出來的那些便是咱們二人今晌午的吃食。”齊禾一邊說著一邊提起食盒。
可那食盒真的太沉了,提起來走不了兩步路手就酸痛的厲害。
齊禾沒辦法隻能將其分裝在兩個食盒中,這樣一手一個倒是方便了些。
雲棠見齊禾一人提著實在麻煩,便同她一起過去送飯。
兩人頂著烈日在下學前趕到了書院門口,隻是書院不允許陌生人進入,齊禾隻能等著裏麵書生出來托人叫一下。
雲棠坐在大樹下的石凳上用手帕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漬,這種天頂著太陽出來,她真的要熱化了。
兩人等了好一會兒,書院中終於出來了一名書生,齊禾上前攔住那人同他說了話,那書生笑笑轉身便回了書院去叫顧默書。
顧默書一聽消息便趕緊跑了出來,遠遠的就瞧見書院門口站著一個穿青色衣衫的女子,顧默書光看背影便認出了齊禾。
“今日這麽熱,怎麽過來了。”顧默書跑過去伸出手對著齊禾的腦門扇了扇風。
“你眼睛再多往前看一眼可好,你雲姐姐我也在這呢。”雲棠從石凳上起身走了過來,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了他。
顧默書知道她不是真生氣,臉上帶著笑伸手也給雲棠扇了扇風。
“禾禾做的多一些,你可以給同窗分一下,這裏麵還有禾禾今日做的涼茶呢。”雲棠來之前便喝了一碗涼茶,冰冰涼涼不僅有茶香還有水蜜桃的味道,當真好喝的很。
幾人在書院門口有說有笑的聊著,誰也沒注意到從書院中出來了一輛馬車,那馬車中坐著人半掀著簾子往這邊瞧了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