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還沒亮,雪便停了,院子裏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今個是顧默書上學堂的日子,齊禾醒了以後見旁邊李小娘子還睡著,也沒叫醒人,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一開門,外麵白雪皚皚一片。
齊禾拿著院子裏的小掃把,一點一點的清理著院內的積雪,掃出來了一條路。
粗布鞋子踩在雪裏,被融化的雪水浸入,刺痛著她的腳。
齊禾看著濕了的鞋子歎了口氣,這兩天忙碌的竟然忘記給自己做一雙棉鞋。
腳下這雙還是單的。
齊禾把門打開,見巷子已經有人走過留下的腳印,隻是李嬸家門口還幹淨著。
看來昨夜李嬸是沒出來找人,這麽大的雪,凍一晚上怕是得沒命了。
忙碌了好一陣兒,齊禾聽見她屋子裏有了動靜,看來是李小娘子醒了。
不過這李家也不開門,李小娘子就算出來了也不一定回得去。
這麽早去敲門,李嬸可能還會被吵醒接著咒罵一頓。
屋子裏的李小娘子忐忑的坐在**。
昨天鬧了那麽大一通,她是怕的,根本不敢回去。
就算現在回去,婆母也會接著打她,她下了床在屋裏來回走了兩圈。
眼中帶
著淚,害怕的不行,仿佛在等待自己的命運被裁決。
門從外麵被推開,李小娘子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齊禾。
“嫂子,昨個麻煩您了。”說著李小娘子的淚就掉了下來。
她忙用衣袖擦了擦眼,可越擦越委屈,淚又止不住了。
齊禾現在比較淡定了,哭吧,哭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好,便安慰道:“沒事,你在屋裏再歇會,我去做上飯,外麵冷的厲害,你穿的這麽單薄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李小娘子揪著衣袖,點了點頭。
齊禾出去便直奔廚房。
淘米熬上白粥,又把昨天剩下的三個白麵饅頭放在蒸籠上熱著。
昨個醃好小鹹菜也可以吃了,又拿了兩個小碟子,把醃蘿卜和醃白菜各自夾了好一些出來。
正忙完,就見顧默書手裏拿著兩個雞蛋走了進來。
“小娘,我去看了一眼雞棚,昨個那麽大的雪,還下了兩個蛋呢。”顧默書說著把雞蛋舉了起來。
齊禾看了一眼,還真是,點頭道:“正好,給你們弄個雞蛋吃,今個上學你快去洗個臉,精神一些。”
顧默書把雞蛋放下,跑了出去,從屋內拿了一個木盆出來。
院裏的缸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小孩把冰破開,從裏麵取了一些冰水出來倒入盆中。
又從燒好的熱水往裏麵到了一些,見水溫和了,這才好好洗起臉來。
自從齊禾來了以後,他便學會了冬日裏要用溫水洗手泡腳這件事。
還別說挺有用處的,比如今年他還沒有生凍瘡,往年這個時候早就生凍瘡了。
齊禾把顧默書拿來的雞蛋衝洗幹淨,往鐵鍋中放了一點豬油,煎了兩個雞蛋。
齊禾又將熬好的白粥盛出來兩碗,另拿了一個盤子裝了一個煎蛋、一個饅頭和一些小鹹菜。
分兩趟把東西端進了自己的屋子。
家裏有漢子,再者說李家小娘子現在也不是來做客,為了避嫌還是不要一起吃飯的好。
又怕她一個人放不開,齊禾這才陪著。
顧默書端著剩下的飯菜進了他爹那屋。
李家小娘子見齊禾把飯都給她端進來了,腦子中隻剩下一個念頭,以後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坐下來吃,一定餓了吧,家裏飯菜簡單,吃一些暖暖肚子。”齊禾說著把煎蛋夾在了李小娘子的碗裏。
這可是用油煎過的雞蛋啊,李小娘子詫異的看向齊禾。
“給你的,吃了吧。”
李小娘子紅了眼,嗚咽的道了謝。
齊禾本不是多管閑事人,可看著這個隻有十五歲的小娘子還是忍不住張口問了兩句。
“平日裏你相公對你可好。”
“嗯,他對我挺好的。”
“那你婆母呢,每日都那般嗎?”
李小娘子搖了搖頭,說道:“相公在的時候不會,不在的時候會。”
齊禾心下有了心思,這不就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
“那你夫君知道嗎?”
“不知道的,我不和他說的。”李小娘子放下碗,看向齊禾“他們孤兒寡母那麽多年,我不想。”
齊禾心中了然。
孤兒寡母過了那麽多年,如今娶了妻如果對娘不好這傳出去像什麽話。
而李嬸就是捏準了這個,知道李小娘子不敢,才這麽為所欲為。
“你下次可以試著說一說,也沒什麽可怕的,她都可以把你扔在雪地裏不管不顧,你也不要怕。”齊禾試探性的說。
她也知道這是別人家的事情,說多了也沒用,還要看自己怎麽解決。
“小娘,我去啊。”門外傳來顧默書的聲音。
齊禾起身推門就見他還穿著那身洗的發白的衣衫,背著一個布包,裏麵應該裝的是那本三字經。
齊禾挑眉道:“這麽冷的天怎麽沒穿昨個新做的衣服。”
顧默書靦腆的臉紅了,回道:“下雪了。”
話外語,下雪了,會弄髒新衣服。
“衣服就是穿的,髒了再洗,這麽冷的天快去換上新做的。”齊禾理直氣壯的說。
顧默書一直聽齊禾的話,見她都讓自己換上,便老老實實的回屋子換了。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爹就問他為什麽不換,還說他小娘一定也會讓他換的。
他還不信,這麽冷的天衣服髒了多麽難洗,誰不是穿著舊衣服。
沒想到他爹還真說對了,小娘就是讓自己穿新衣服。
顧默書心中高興,乖乖換好衣服,又和齊禾道了別,這才去上學堂了。
學堂離得很近,晌午就可以回來,而且他爹剛才交代他的事情他也不能忘了。
這麽冷的天,那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吃完飯,齊禾又去李嬸家門口轉了一圈,見裏麵門拴著,也沒敲門又回來了。
她等著李家出來找人。
她就不信李嬸醒了能不出來,這麽沉得住氣。
齊禾屋子裏繡線,問了李小娘子會不會繡花,李小娘子說會。
她在家時跟著她娘學過繡花,不過都是些討吉的小帕子,一方帕子賣二十來文。
齊禾也沒打算把自己和繡莊簽訂的帕子讓李小娘子來繡,就是想給她找個事情做打發一下時間。
見人不在想著昨夜的事,齊禾這才出去給顧一硯把湯藥熬好,讓他喝下這才放了心。
天亮了,外麵人們開始走動起來。
鄰裏鄰居的昨夜誰沒聽見那麽大的動靜,除了開門往外瞧的人見著齊禾把人帶回了家,其他人還以為李嬸後來開了門讓人進去了,要不然怎麽能後來沒了動靜。
畢竟李嬸家吵來吵去也不是第一天了。
兩人坐在桌邊繡著帕子,齊禾見她繡工不錯,偶爾有點不足之處還指點一下她。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
巷子裏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不過不是齊禾家而是李嬸家。
“娘,嫣兒,我回來了。”是李嬸她兒子的聲音。
李家小娘子聽見動靜馬上放下手中的繡活,探著身子想往外瞧瞧。
齊禾攔住了她,讓她再聽聽。
就聽外麵又傳來李嬸的聲音,“誰啊,這大清早的要做甚。”
走近了一聽是自己兒子的聲音,李嬸激動地忙把門打開。
“我的兒,這麽冷的天你咋回來了,可凍著沒。”
李嬸兒子李義笑著搖了搖頭,手不自覺的搓了搓,還是有些冷的。
他腿腳不好,昨個下雪就沒回來,這一早見雪停了,馬上就回來了。
“娘,嫣兒呢,她怎麽沒出來,可是病了。”
每次李義回來都是李嫣來開的門,今沒見人來,李義以為她病了,畢竟天寒地凍的。
李嬸一聽這話變了臉色。
昨夜她把門拴上就回了屋,後麵沒再聽見人敲門就睡了過去,早就忘了李嫣了。
聽她兒子這麽一說,才急忙往外麵瞧了一眼,就見周圍連個李嫣的影都沒有。
李義見她娘不說話,以為人病的嚴重,忙要往屋裏去。
“她出去了。”李嬸頭皮發麻,撒謊道。
這麽冷的天,再說李嫣娘家在李家莊,她能去哪裏。
“她去哪了,這麽冷的天。”李義又問道。
李嬸見瞞不過去,這才說:“昨夜就沒回來,誰知道跑哪去了。”
一整夜沒回來。
李義心一下沉到了穀底。
別說小娘子了就是漢子在外麵凍一夜都受不住。
他娘子還那麽小身子也不好自個一個人在外麵一夜萬一遇到點事怎麽辦。
李義放下東西就要往巷子外麵尋。
這時昨夜幫著齊禾把人攙回去的小娘子開了門。
她也聽見動靜了,這不是躲著偷聽一下,看看李嬸會怎麽說,誰知道這老太太還編瞎話。
小娘子可看不下去,把門打開探出頭,對著李義說:“李哥,嫣姐昨個被掃地出門了。”
什麽?掃地出門!李義明顯神色一僵隻覺得腦海中炸裂開。
扭過頭對著李嬸質問道:“娘!怎回事,嫣兒咋了。”
李嬸做過的事哪裏敢讓兒子知道,可現在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扭捏了半天,避重就輕的說了兩句。
“那也不能把人關外麵啊,這天誰能受得住。”李義愣了片刻,急言道。
他從未想過家中會發生這種事,他一直以為家裏婆媳很和睦。
“娘,你先回家吧,我自個去找找嫣兒。”說著便要往巷子外麵尋
去。
“哎哎,李哥,你等下。”隔壁小娘子攔住李義,說道“嫣姐在顧大家,昨個齊禾姐把人抬進去了。”
小娘子故意說的嚴重了一些,不是攙是抬。
李嬸一聽這話,哪裏還能不知道這小娘子是故意的。
那會不說,非現在才說。
氣的李嬸瞪了過去。
小娘子說完指了指旁邊顧大家,給了李義一個你自個琢磨吧的眼神,才關上門。
李義攥著手,站在顧大家的門口,愣是沒有勇氣敲門。
見李嬸掐著腰走過來,忙把人攔住,說道:“娘,你先回去吧。”
“怎個,我這婆母還不能在了?”
“娘!你就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嫣兒。”李義繞到他娘跟前,把人推回了院子裏。
自個這才回到顧家門口,深吸了口氣,抬手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