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九月初, 雲棠一出了屋便去了齊禾的鋪子,這幾個月在家中可是把她別悶壞了,一來就熱鬧成一團。
她從家中帶了些新鮮的果子, 給鋪子中的幾人分了分。
“禾禾怎麽不在啊。”她環顧四周後又問道:“怎麽季姐姐也不在?”
蘇鶯咬著桃子, 手上全是汁水,她回道:“一大早就去農莊那邊了。”
農莊那邊養著桑蠶,再過一月便是秋蠶結繭的時候,齊禾過去就是為了這事。
如今鋪子中開始賣繡線,這供給是個大問題, 齊禾想著若是這周圍還有別的養桑蠶的或許可以再談談生意。
齊禾心中算著,雖然這幾年攢了不少銀錢, 但這些真的能在京城中買下宅院再買下鋪子嗎, 她吃不準。
季葉梨見她沒回自己的話,用胳膊碰了碰她, “想什麽呢想的這麽入神。”
齊禾下定了決心,反正些日子她得離開,這事早晚要同她說。
“我想過些過些日子去京中一趟。”她言道。
“去京城?惦記默書了?”季葉梨並不知道她們二人之間的事情,以為齊禾像自己一樣思弟心切。
齊禾心中藏著事, 被這麽一問竟然無法直麵回答, “年後我想著將蘇繡傳授出去,這不得先去京城中教一下那邊的繡娘。”
雖然齊禾沒有直接點明那邊人是誰,但季葉梨心中知道那定是餘家小姐。
不過比起這個,季葉梨反而有些驚訝她竟然會想著將蘇繡傳授出去,這樣一來蘇繡成為人人都會的東西, 那蘇繡繡品可就沒有如今這般值錢了。
“想清楚了?”她問道。
齊禾望著外麵的藍天, 淡淡笑著,蘇繡本就不屬於她, 何來不願意呢。
農莊那邊確有兩家養桑蠶的,但全都是自己家的營生,所以並不願與齊禾做這個生意,既然如此隻能作罷。
因齊禾鋪子開始賣繡線,來這邊偷偷看著想要撬人的越來越少,農莊中的幾人沒了打擾倒是鬆快了些。
回程的路上,季葉梨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此次去京城,要留在那邊多久?”
少則也要一個月,不過齊禾心中還裝著別的事,所以並不確定具體會留在那裏多久。
“來回就要十日,怎麽也要一個多月,若我到時候回不來就寫信給你。”齊禾信得過季葉梨,若沒有她光給繡線染色這一件事就絆住了她。
季葉梨年歲比鋪子中其他人都大,經曆的也多,若沒有她,光蘇鶯她們幾個怕是忙活不過來還可能被人耍得團團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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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是第一次出遠門,齊禾還是有些擔憂,臨走前又好好安排了一番。
“這幾個月若是賣得少也不用擔心,切忌不要隨意答應別人什麽。”齊禾生怕她們覺得買賣不好去接一些私活,到最後那些人挑挑揀揀這不好那不好,白忙活。
蘇鶯點著頭,小臉卻垮了下來,雖平日裏齊禾在刺繡上對她嚴格,但每日見到師傅她都是高興的,如今要一個多月不見,她就憂心。
“師傅,師傅,我能和你一起去嗎?”蘇鶯是蘇家管家的孫女,她爹就在京城中,若是去京城就相當於回家了。
可這次也是齊禾第一次去京城,別說路上如何了就是這路線她都不能確認有沒有走對,她不敢帶著蘇鶯,萬一出了事可怎麽辦。
她彎下身子摸了摸她的發髻,“師傅很快就回來了,這一個月你就在鋪子中刺繡,不是你雲姐姐也在嗎,你們一起。”
齊禾知道她喜歡雲棠,便扯到雲棠身上。
蘇鶯腦袋轉不過來,這麽一想好像也可以,雲姐姐也會刺繡,而且性子好又溫柔,她喜歡粘著她。
齊禾問季葉梨有沒有要捎給她弟弟的東西,季葉梨擺擺手,如今她這個弟弟是什麽也不缺,根本用不到她操心這些。
齊禾正笑著,就見鋪子中又進來一貨郎。
因顧默書三天兩頭就往家中捎信一封,大家都認識這些貨郎了,那貨郎將從包袱中拿出兩封信,一封是齊禾的一封是季葉梨的。
看來那兩個人是同一天讓人捎回的信,齊禾接過信這才看了看。
信與以往並不相同,並沒有說這幾日的趣事,而是告訴齊禾自己可能一月多月不能捎信回來了,原來祿山書院今年有研學,在書院的書生都可以去,隻不過食宿要自己準備。
顧默書本對其沒有多大興致,但沈明翰和季槐生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情況,都想跟著去瞧瞧,再說他們三人如今相熟,到時候住在一起均攤食宿更是方便。
這研學並不是每年都有,機會難得,顧默書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
不知為何,齊禾看完信竟鬆了口氣,許是前些日子她想了又想還是沒打算將自己去京城這件事告訴他,心中有些發虛。
“哎呀,這臭小子。”季葉梨當著眾人的麵抖了抖手上的信紙,“也不知怎麽了,這去了京城一天天就每個正行。”
“怎麽了?”齊禾眉頭動了動,不就是去研學嘛,這也不算出去遊玩,應該不至於讓她這麽生氣....
季葉梨冷哼一聲,“信上說他要去研學,說此次同行的有許多同窗,他會好好挑選一個當姐夫。”
眾人聞言笑出了聲。
“我還需要他不成。”季葉梨將信折好裝進了荷包中,她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對他弟弟的性子還是放心的,就說周世興那件事,他弟弟雖有念頭但也不會真的如何。
入夜後,齊禾在屋中收拾著包袱,此次去京城也住上些時日,她得拿著不少換洗的衣裳。
還未收拾完,就聽見院中傳來一陣敲門聲,這麽晚了會是誰。
她提著燈籠沒有著急開門,而是站在院中對著外麵的人問了一聲。
“齊禾,是我啊。”郭暖站在門外出聲回道。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過來了。”齊禾將門打開,見外麵隻有她一人。
郭暖是緊趕慢趕趕過來的,傍晚時雲棠同樓景去了她的酒樓,她有許久未來這邊了,便同雲棠打聽齊禾的近況。
這一問才知道她明日就要去京城了,這不她趕緊趕了過來。
“去趟京城罷了,又不是見不到,你怎麽還這麽著急。”齊禾將她帶進屋中,給她倒上一盞茶水。
“知道你要去京城我是專門過來問你一聲的。”郭暖著急趕過來,眼下正渴的厲害,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說起來,她們二人可是從縣城中相伴來到府城,這買賣也是一點一點做大,如今聽聞齊禾要去京城,郭暖這做生意的心又動了。
這幾年她酒樓生意好攢下了不少銀錢,且家中就她一個孩子,她想再往前麵走走。
“你想把酒樓開到京城?”齊禾語氣平淡。
郭暖自嘲一笑,“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是真有這個念頭,不過我從未去過京城也不知道那邊酒樓菜式如何。”
齊禾明白了,她這是想讓自己去打探一下消息,若是合適便尋個機會去京城中開就一家屬於她的酒樓。
這事倒是不難,她去了京中肯定會各個地方轉一轉的,怎麽也要多瞧瞧,她可是想買宅院和鋪子的人。
“我去了幫你看看,到時候寫信給你。”
齊禾剛說完就被郭暖抱住了,“好禾禾,這次真的麻煩你了,我這邊酒樓實在走不開,若是走得開我就同你一起去了。”
聽聞京城中什麽都貴,郭暖臨走前硬塞給了齊禾一個很重的荷包,裏麵裝了五十兩銀子。
齊禾無奈笑笑,最後還是收下了。
翌日天剛亮,齊禾便醒了過來,許是第一次出遠門,她這一夜睡的並不踏實,睡睡醒醒好幾次。
東西昨夜都裝好了,事情昨天也都交代了,齊禾在屋中看了一圈沒有落下什麽東西便關上了門,可人還沒有走到門口就又停了下來。
她捏了捏泛白的手指,最後還是回到屋中在首飾盒子中將顧默書買的簪子裝進了包袱中,她上次答應他了的,下次見麵會戴上那簪子。
去京城這一路是真不容易,她一個女子又不敢做車,便同一對小夫妻共乘了一輛馬車。
這一路走走停停,第六日才到京城,齊禾實在沒想到會這麽遠這麽累,下了馬車她腿都軟了。
好在她提前寫了信,餘家小姐已經讓人安排妥當,給她準備了住處。
她到了那梳洗一番後便趕忙去見餘家小姐了,兩人在繡鋪見的麵,齊禾還給她帶了繡品,是她前些日子終於繡好的雙麵三異繡。
繡品隻有巴掌大,一麵是紅色的牡丹花,另外一麵卻是
黃色的。
餘家小姐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繡品,她怔了怔,“這是?”
“蘇繡中的雙麵三異繡,餘小姐我的誠意如何。”齊禾恐自己在京中開鋪子引她不滿,便將這個技藝拿了出來。
雙麵三異繡並不容易學,她當時也是跟著祖母學了好久才會,她的師姐中也隻有一人會,所以她不怕傳授給別人。
餘家小姐將那繡品來回看了幾次,齊禾知道這事能成。
齊禾答應教會她鋪中繡娘蘇繡技藝,至於這雙麵三異繡學也可以,能不能學會全看造化了。
餘家小姐賞識齊禾,當日便帶著她去了自己的繡鋪,還將京城中其他繡鋪的現狀同她說了一二。
齊禾心中有了數,想留在京城中的想法愈加強烈。
第二日她便親自開始教學,每日八個時辰這一個月眨眼間便過去了。
齊禾因還要傳授雙麵三異繡不得不再多留些時日,便給家中書信一封,告知季葉梨她短期內回不去了。
同時季葉梨也收到了季槐生和顧默書讓人捎回來的書信,信中說他們在外研學延長了些時日,所以這才沒有寫信回來,又告知她們還有半月就能抵達書院,不用惦記。
季葉梨沒有打開顧默書的那封信,而是將其同自己給齊禾的放在了一起送往京城。
齊禾再次收到信時已經十來日過去了,她瞧著顧默書信上說的日子,算了一下,發現他們明日才抵達京城。
想到這齊禾竟生出了去書院看他一眼的念頭,這念頭起來的很快,一時沒有消下去。
一夜未睡,齊禾思來想去還是打算過去看他一眼,給他拿些吃食過去,這些日子她在京城中去了好幾個酒樓,已經摸透了哪一家哪個菜是最好的。
她上身穿著白色對襟襖,下麵是青色百迭裙,發髻旁插著那隻簪子。
她坐著馬車剛到書院前就見眾多學子站在那裏,想來是剛研學回來的,她麵上不顯心中卻有些慌亂,提著食盒的手都有些發顫。
書院前一輛一輛馬車停下,齊禾就是不見顧默書的身影,就在她猶豫要不要過去問問時,就見一輛比旁的要大上許多的馬車停了下來。
想來上麵坐著的是京中的官家子弟,齊禾還未挪開眼就見顧默書從上麵走了下來,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帶著鬥笠的女子。
“你可知那馬車上坐著的是誰?”站在齊禾附近的書生同旁邊之人說道。
“誰?”
“瞧你就是今年剛來的,那可是陳家的馬車。”
“京城陳家?”那書生伸手捂住了嘴,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放心。
“可不是,今年陳家二公子也來書院了,就在秀才甲班中,你瞧見剛才那帶著鬥笠的女子沒,那可是他最小的妹妹,陳妙言。”
齊禾聞言愣在原地,陳妙言,京城陳家的小女,這人正是原書中顧默書後來娶的女子。
她以為一切都變了,可瞧著眼前的情景她才明白,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顧默書早來京城幾年也早早的遇見了那姑娘。
她咬著嘴唇,臉色發白,伸手將發髻旁的簪子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