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雲棠閉上眼沉聲道:“禾禾, 你說嫁人是為了什麽啊。”
齊禾不知如何作答,她唯一一次嫁人是被原主親爹賣給了顧家當做衝喜用的工具,所以她同雲棠是不一樣的。
雲棠捏著齊禾纖細的手指, 小聲嘟囔道:“禾禾, 我想去繡鋪,我不想在家中。”
這偌大的院子困住了她,她想像曾經未嫁人時一樣,可這裏處處都是規矩,雖然沒有住在老宅, 可那大夫人卻總是派人過來看著她。
若不是樓景護著她,她定是要遭罪的, 可如今雖有樓景護著, 她卻覺得自己正在失去曾經的自己,她不想因為嫁了人有了身孕就被束縛住。
齊禾將竹籃中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一份是給未出世的孩子的一份是給雲棠的,還好她準備了兩份,若都是給孩子的雲棠怕是更要傷心了。
有齊禾在一旁聽她的心聲,時間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 雲棠也總算開心了些。
晌午過後, 齊禾他們才離開這大宅院。
許是因為聽多了雲棠說的話,齊禾這心中空嘮嘮的,她坐在馬車中低著頭擺弄手中的方帕。
顧默書與她麵對麵坐著,見她這幅模樣,冷不丁出聲問道:“怎麽去了一趟, 反而不高興了。”
齊禾手一頓, 這才抬起頭。
為何不高興,許是因為見到雲棠這樣難過她共情了。
“樓景同我說等過了這幾日便將宅院中那邊派來的人攆走。”顧默書語氣平淡, 似乎在陳述一件很平常不過的事情。
齊禾眨了眨眼,“真的?”
顧默書點點頭,今日他們在宅院中也見到了樓家大夫人借著雲棠有身孕派過來的人,雖麵上說照顧雲棠其實是盯著她的肚子,希望這一胎不要是個男嬰。
聽說那樓家嫡出的大少爺成婚三年未有所出,如今樓家全盼著雲棠這邊呢,大夫人怕老爺子一高興做出什麽事,那她可就受不住了。
齊禾籲了一口氣,感慨道:“我原以為雲棠她們沒有住在樓家老宅事情會少一些,沒想到大家族還是這麽多事。”
顧默書與齊禾對視著,言道:“你放心就好。”
齊禾還沒反應過來他這麽無厘頭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馬車就突然停了下來。
齊禾身子一晃差點磕在車廂上,好在顧默書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這馬車才行了一小會兒怎麽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到家門口,定是前麵的路出了事。
“外麵怎麽了。”齊禾將簾子掀開,探著頭往外麵瞧去。
隻見他們前麵有兩個馬車堵在街上,似乎誰也不想給誰讓路,所以這窄窄的街上被堵住了。
對麵那幾人吵著誰也不讓誰,這麽看也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
齊禾同車夫說了一聲,便和顧默書一同下了馬車。
既然馬車行不過去,那她們下來走著就是,再說她也許久沒有出來逛逛了,這麽走回去也可以瞧瞧周圍的風景。
好在是晌午,還有個日頭,這麽在街上走著倒是不太冷。
齊禾走著走著突然側過身子打量起顧默書,她微微皺眉,“你是不是現在比我高了不少。”
在齊禾的印象中顧默書以前還是一個小蘿卜頭沒到她的肩膀,這才幾年他竟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去。
齊禾伸手在自己頭頂比劃著,“似乎比上次回來還高了些,壯了些。”
顧默書笑笑,將她的手從頭頂扯下來,“一點點罷了。”
一點點也是長了,齊禾突然想到自己那幾個月給他做的衣裳,看樣子定是小了,既然小了他怎麽不說。
齊禾視線落在他的麵龐,張張嘴剛要問他,就聽見顧默書問道:“我是不是長得越來越像我爹了。”
顧默書垂眸眼中映著齊禾的麵容,他似乎想從她的眼中看到些什麽。
“確實,若你爹爹還活著,定會欣慰。”齊禾避開他的目光,腦海中逐漸浮現出顧一硯的模樣。
那個人明明走了有些年頭了,可齊禾仍能想到他病危時的樣子,他總是謙謙有禮,到死都在幫他們安排好退路,就算知道齊禾的秘密也能忍著不說,還強扯著笑安慰她。
顧默書見她眼眶微微發紅,心中了然。
他就說為何齊禾不再掙開他的手,為何不再避著自己,原來是自己的模樣越來越像他了。
或許看見自己,齊禾就會想到顧一硯。
顧默書強扯出一個笑,他想問的話全堵在了嗓子裏。
齊禾想到顧一硯臨終前拜托自己照顧好顧默書,如今顧默書這麽大了也不知道顧一硯在天有靈能不能瞧見。
“你爹若是看見現在的你,一定會很高興。”齊禾以為顧默書同自己一樣,想到了他爹心中難免悲切,又鄭重的說了一遍。
“是嗎?”顧默書聲音輕飄飄的,他爹若是知道他對自己小娘起了這種心思,怕不是要打斷他的腿。
齊禾一時忘記了自己當年扯得慌,眼下還哄他道:“當然了,你生的好念書也好,好多人家搶著要你。”
顧默書喉嚨幹澀,齊禾每誇他一句他都想問,既然在你心中我是這般的好,那為何你就是不曾動心。
若是再過幾年他容貌與他爹更加相像,是不是她就願意接納自己了,顧默書想。
“你忘記了?你會試時就有人來家中說親了,但是念你年歲小我便拒了,所以你瞧你若是不出色,那些人家為何還要來說親。”齊禾自顧自的說著。
“那你呢。”顧默書終究沒有沉住氣,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我?”齊禾還在興頭上,她眼中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眼瞧著前麵突然駛來了一輛馬車,顧默書趕忙伸手攬住齊禾的腰並將她往自己身旁一帶。
齊禾身子緊貼著他,她睜大著眼眸怔怔的看向顧默書,剛才一切發生的太快,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
就在此刻顧默書側過頭抿了抿唇在她耳邊言道:“那你願意同我在一起嗎?”
他的話在齊禾耳邊盤繞,直到顧默書鬆開放在她腰間的手,齊禾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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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過後,齊禾心中亂成一團,她總是忍不住想到顧默書說的那句話。
同他在一起?
齊禾是不敢想的,他們之間有違綱紀人倫,再說她比顧默書大上六歲,再怎麽樣她都不應該答允。
而且書中顧默書後麵會娶親,娶一位對自己朝政上有助的大臣之女。
不知道為何想到這裏,齊禾心中有些落寞。
如今的她像個壞人,一邊貪戀顧默書的關懷一邊又同他劃清界限。
十五那日是顧默書在家中的最後一天,明日一早他便要回京城了。
這半個月間,齊禾明明有無數次同他說清楚的機會,可她卻沒有說。
她又學著曾經那樣,裝糊塗,裝忘記,裝沒有聽見他那日問她的話,可她自己的心早就動搖了,隻是一直不願麵對罷了。
天黑後,二人像以往一樣各自回了屋中。
今日是上元節,夜裏街上定熱鬧的很,齊禾拿出自己白日裏買的兔子花燈,將裏麵的燭芯點燃。
她靜靜的坐在桌案邊,看著忽閃忽閃的亮光,齊禾動了想出去的心思。
她披上鬥篷提著花燈推開門,就見原本應該在屋中的顧默書現下卻站在院中。
“去街上逛逛嗎?”顧默書站在月色中,手中提著燈籠,那微弱的光讓齊禾瞧清楚了他眉目間的幽色。
也不知他在院中待了多久,是不是她不出來他便自己一人站在這裏等著,直到她屋中熄了燭火。
齊禾找不出來婉拒他的話,因為她的心中也是這般期望的,若是隻有她一人她也隻會在這院中小坐一會兒便回去。
二人披上鬥篷上了街,中元節街上掛滿了各色的燈籠,什麽樣式的都有,齊禾手中提著的小兔子在這些花燈中也黯然失色。
見前麵許多人圍著熱鬧的很,他們二人便走了過去,走近了一瞧,原來是一群人在打燈謎,全中者便會得到這上麵掛著的走馬燈。
那走馬燈上不斷變化的影像讓齊禾瞧的入神。
“可喜歡?”顧默書湊在她耳邊問道,呼出去的熱氣打在齊禾的脖頸。
她縮了下脖子,點點頭。
打燈謎倒是不難,但若是十個全中的到現在那還是一個沒有,這人群中的人見顧默書走出來便都瞧著他看。
都想看看這位公子能打中幾個,卻不料十個全中。
顧默書接過那走馬燈便往齊禾那邊走,誰知竟被人攔住了去路。
那是一個披著月白鬥篷帶著狐狸麵具手提錦鯉花燈的姑娘,她柔聲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可否將這盞走馬燈讓給我。”
這姑娘早就瞧中了這盞花燈,可惜她沒有全都答中,如今見花燈被人得到,這才上前來問。
顧默書冷淡道:“不可。”
那姑娘沒想到竟會被拒絕,她從荷包中掏出銀子,又問道:“這些可以買下它嗎?”
顧默書語氣淡淡:“不賣。”
這走馬燈雖好看卻不值這個價位,但她實在喜歡,便又拿出幾兩銀子問道:“那我再加些,現在可以了嗎?”
見眼前男子又搖了搖頭,她有些惱火,直言道:“這些銀錢都不賣,你難道是要送人。”
她也隻是隨口一問,卻沒想這清俊的男子點了點頭。
正在她愣神的功夫,這男子直接繞過她提著花燈往人群外走去。
她連忙跟上,就見這書生模樣的男子將手中的花燈塞給了一姑娘,可惜那姑娘披著鬥篷側著身子,她沒看清楚相貌。
齊禾不知打花燈那邊發生了什麽,她被擠了出來,人群遮擋住了她的大部分視線,她隻能提著花燈踮著腳往裏麵瞧,隻見顧默書被一姑娘攔住了去路。
也不知道那姑娘在同他說什麽,齊禾看不真切也聽不見,她目光一黯落下腳不再往裏麵瞧。
直到她聽見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齊禾”。
她這才抬眸望去,隻見顧默書眼中含著笑正提著走馬燈穿過人群向她走來。
那一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心暮地漏了一拍,眼中隻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