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齊禾又忙了三五日, 直到那邊蘇繡教學徹底結束。
三十多位繡娘中,隻有一個年歲小的小姑娘願意跟著她來她的鋪子,其他人都不願來。
一來她們本身就是為了多掙銀錢, 在蘇記繡莊肯定掙得要多;二來她們中大多數人都已成親且家並不在府城, 所以留在這實在不便。
蘇記繡莊將這批出師的繡娘全都分到了周邊幾個城中,大多家在哪裏就分在哪裏,隻有齊禾領著的這個沒有安排。
“她會不會有些小了,你若想要個繡工好的可以挑現在鋪子中的繡娘。”蘇來在一旁低聲提醒,畢竟眼前這繡娘實在太小了些, 她還是府城中蘇宅老管家的小孫女。
當時見她有興趣便讓她來了,誰知道這孩子非要跟著去齊禾繡鋪。
那小姑娘拽著齊禾衣角躲在齊禾身後, 仰著頭對蘇來說道:“伯伯, 我就想跟著師傅。”
“瞧瞧這孩子,師傅都喊上了。”蘇來有些無奈道, “那你跟你爺爺說了沒,這事你得讓你爺爺知道,他若同意了才行。”
那小姑娘點點頭,“早就告訴爺爺了, 以後我白日跟著師傅在繡鋪, 晚上回家。”
齊禾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肉臉蛋,笑著對蘇來說道:“我與她投緣,收了她當小徒弟,以後她跟著我便是,每日鋪子打樣我會讓人將她送回來。”
蘇來知道齊禾繡技了得, 這些年也隻是教教這些繡娘蘇繡技巧, 那可是一個徒弟都沒有收,如今願意收下蘇鶯想來也是一種緣分。
蘇來見她們都說好了, 便沒有再阻攔,隻是道:“哪裏還勞煩您那邊送這丫頭回來,蘇宅這邊每日派人接她就是。”
齊禾見他這般安排便應了,在蘇記繡莊取了幾匹布就帶著蘇鶯離開了。
回程的馬車中,蘇鶯乖巧的坐在齊禾身旁,瞪著一雙黑溜溜的杏眼問道:“師傅,我是你唯一的小徒弟嗎。”
齊禾想想,也不盡然。
“不是唯一的小徒弟,但你是最小的徒弟。”
蘇鶯啊了一聲,又問道:“師傅,那我去了鋪子中做什麽啊。”
齊禾帶了她小一個月,這些日子她每日都是練習蘇繡技藝,倒是掌握的不錯,但水平遠遠不是能拿出去賣的。
“鋪子中還有一個比你大的姐姐,你去了叫雲姐姐就好,你平時就練習蘇繡,沒事了可以多看看你雲姐姐做什麽。”齊禾瞧她開心的模樣,笑道。
蘇鶯聽明白了,她還小要學的東西多著呢,去了便要跟著一個叫雲姐姐的人學。
馬車晃晃悠悠進了學區片,齊禾讓車夫停下,自己牽著蘇鶯的手下了馬車。
“再走幾步便到了,你先回去吧。”齊禾對車夫說道。
蘇鶯看著周圍的幾間食肆鋪子,疑惑的看向齊禾,這還沒有到呢,怎麽就先下了車。
“咱們先去買些吃食,一會再走回去,不遠的。”齊禾解釋道。
蘇鶯點點頭,拉著齊禾的手緊跟著她,生怕走散了。
齊禾去了糕點鋪子,買了一斤綠豆糕半斤桂花糕最後又買了十片白糯糕。
她明明知道現在應該避著顧默書一些,畢竟她稍微對他好一些這孩子就會胡思亂想。
可一想到那夜他落寞的眼神,齊禾又忍不住想買些糕點哄哄他。
算了,最後一次,齊禾安慰自己。
蘇鶯在蘇宅長大,從小什麽樣式好看的糕點沒有嚐過,可這看著平平無奇的白糯糕她還真沒有吃過。
“這是什麽啊,師傅。”她指了指那油紙包裹成一片一片的白糯糕問道。
“這是白糯糕,等一會兒回到鋪子中你嚐嚐。”齊禾付了銀錢,提著糕點對她說道。
蘇鶯畢竟還小,一聽可以吃好吃的,臉上露出甜甜笑。
走了一會兒便到了齊禾的繡鋪,蘇鶯抬著頭看著門上的牌匾,小嘴一張一合念道:“小蘇繡鋪,到了哎,師傅。”
齊禾牽著她的手將她領進了鋪子中,這個時辰鋪子中沒有客人,雲棠自己正擺弄鋪中的繡品。
“過來吃些糕點。”齊禾提著糕點進了屏風後。
雲棠聽見聲音這才扭過臉來,一眼瞧見的便是一直跟在齊禾身後的小姑娘。
“這是你說的繡娘?”雲棠有些吃驚,她是聽齊禾說這幾日要帶一個繡娘回來的,隻是她沒有想到這帶回來的竟然是一個小小繡娘。
“這是雲棠,以後你叫她雲姐姐就好。”齊禾又道,“這是蘇鶯,我的小徒弟,以後便留在咱們鋪子中了。”
雲棠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過來,看著這個還沒有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彎下身子道,“好啊,小蘇鶯。”
“雲姐姐~”蘇鶯甜甜道。
齊禾見她們相處融洽便將二人要做的事情安排了一番,以後這前麵鋪子就由她們二人看著了。
但每隔一日齊禾會親自驗收蘇鶯的繡品,指導指導她。
蘇鶯吃了糕點洗了手便去鋪子中瞧繡品去了,屏風後隻剩下齊禾和雲棠二人。
“默書在家呢?”齊禾問道。
雲棠嘴中吃著綠豆糕不能說話便點了點頭。
“你將這白糯糕給他拿過去。”齊禾將白糯糕推向她,又補充道:“別說是我買的,隻說你剛剛買的。”
雲棠以為齊禾還在生顧默書的氣,麵上雖應了下來,結果一轉頭為了安慰顧默書她又全說了出來。
“她給我買的?”顧默書看著雲棠提過來的白糯糕詫異問道。
雲棠抱著手站在他麵前,將剛才齊禾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看,我就說吧,禾禾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雖然因為你那日冒險行事而生氣,好幾日都不理你,可心中卻惦記著你呢,你得空再乖乖道個歉,一次不管用就多道幾次知道了嗎。”
顧默書心中明白齊禾可不是因為那件事才不理自己,但一想到不管如何她仍舊惦記自己,他這心裏便暖烘烘的。
“對了,還有一事忘記同你說了,禾禾領了一個小徒弟過來,就在鋪子中名叫蘇鶯,你若見了記得打聲招呼。”雲棠叮囑道。
“徒弟?”
“是啊,禾禾親口說的,她都沒有說我是她的徒弟。”雲棠這話說出來酸溜溜的。
顧默書笑笑安慰道:“那你是她唯一的雲棠,唯一的妹妹。”
雲棠來家中早,這些年齊禾一直將她當做妹妹,顧默書是知道的。
雲棠一聽他這麽說總算不吃醋了,她想了想也道:“你也是,你是她唯一的繼子,唯二的親人。”
雲棠這話本來是想說顧默書同齊禾關係有多麽的親近,可進了顧默書耳朵中便是,你們是親人,有些事可是不能做的。
他臉上的笑意淡去,是啊,在知情人眼中他始終是她的繼子。
鋪子打烊前,顧默書去了前麵鋪子,也終於瞧見了齊禾帶回來的那個小徒弟。
她們二人正趴在櫃邊收拾東西,瞧著齊禾給她的包袱中裝了不少繡品。
那叫蘇鶯的小繡娘來鋪子這半天玩的開心,差點忘記她爺
爺交代她的事情。
“師傅,你有沒有成親的念頭啊。”她往齊禾身邊貼了貼睜圓了眼睛看著她。
齊禾聽後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她沒想到蘇鶯會問她這種話。
“沒有,你還小怎麽問這個。”
蘇鶯聽她這麽說歎了口氣,看來她那叔伯是沒有希望了。
“那師傅可有喜歡的人。”
齊禾剛要回沒有,就聽見身後傳來開門的動靜。
雲棠去街上買吃食了,這個時候能進來的便隻有顧默書一人。
她轉念一想,回道:“有的。”
蘇鶯沒有想到自己師傅有喜歡的人卻沒有成親的念頭,她好奇道:“師傅,為何你有喜歡的人卻不想同他成親啊。”
齊禾一愣,沒想到自己兩個回答連在一起竟成了這樣。
她犯了愁,怎麽回答既能圓了她剛才說的話又能讓顧默書聽了斷了念頭呢。
“因為師傅喜歡的人已經去世好多年了。”齊禾說完還補充了一句,“我們成過親,他身子不好走得早。”
蘇鶯不由吃了一驚,忙安慰道:“師傅,我..我不知道,你別傷心了。”
齊禾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道:“沒事,時辰不早了,師傅送你回去。”
蘇鶯沒想到自己多問兩句竟然會扯出師傅的傷心事,此時她什麽也敢說了,提著師傅收拾的包袱起身便往鋪子外麵走。
而被門遮擋住的顧默書剛剛將她們的對話盡收耳底。
他的心墜入冰窖,原來她的心中一直有他爹,他以為他們當年隻是麵上夫妻,畢竟那時他們二人就是這般告知他的,原來那一切都是假的,原來齊禾這麽多年心中一直都有顧一硯。
他失了魂一般推開門進了鋪子,又一步一步走到鋪子前麵,他倚在門邊看著齊禾親自牽著那孩子的手將她送上了馬車。
齊禾見馬車離開後這才起身回鋪子,抬眸就見顧默書倚在門邊正看著她。
她沒有想到顧默書聽了那些話竟然還會在這裏等她,沒有辦法她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誰知就在邁門檻的那一刹那,她腳下一滑竟直接往後仰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腦袋著地時,有人在她身後攬住了她的腰,齊禾的後背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齊禾站穩後扭頭見是顧默書攬著自己,慌亂中忙將他的手從自己腰間扯開。
顧默書知道自己剛才行為逾矩了,他張嘴想要解釋可齊禾頭也不回的已經離開了。
他看著齊禾慌張離開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心,他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原來她這般避諱自己。
當夜顧默書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的他站在街邊看著那迎親的隊伍。
迎親的秀才騎在馬上,顧默書瞧不見他的臉,周圍吹鑼打鼓好生熱鬧可一瞬間就來了一群人將那迎親的隊伍衝散,使得那喜轎孤零零的落在路中央。
他瞧見有人穿著官服將穿著喜服的新娘子從喜轎中拽了出來,那些人將她捆綁住裝進了豬籠。
他們罵罵咧咧的抬著新娘子就往湖邊走,嘴中叫嚷著“扒灰”就該沉塘。
顧默書在夢中是局外人,他隻能看著新郎被那群人打趴在地無力還手隻能親眼瞧著他們將新娘帶到湖邊,這次顧默書終於瞧清楚了那新郎的臉,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而豬籠被扔進湖中的一瞬間,他也看清了那散落的蓋頭下新娘子的麵龐,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齊禾。
她哭喊著,說自己沒有,說自己是被逼的,可沒有人聽她說的話,她仍舊被那些人扔進了湖中。
顧默書在睡夢中絕望的掙紮著,直到身子筋疲力盡。
他猛地睜開眼根本分不清剛剛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喘著氣緩了許久這才伸手拿出枕頭下的抱腹,還好剛剛隻是一場夢,可他的心卻很痛,原來現在的他對於齊禾來說隻是一個麻煩,一個包袱,他保護不住她,他隻會讓她深陷泥潭。
隻有他走的遠些,爬的位置更高些,他才能護得住她,顧默書心想。
翌日天一亮他便去書院回了夫子的話。
他願意去京城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