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承諾契約
除了問名字,狄諾科也找不出更好的開場白了。
他記得昨日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應該說……不僅僅是記得那麽簡單,那些曖昧的記憶好像刻在他大腦裏似的,狄諾科現在閉上眼都會回想起對方耳鰭發顫,眼尾嫣紅的模樣。
還有那銀色魚尾和雲紗般魚裙的手感。
狄諾科蜷起手指,微微出神。仿佛那些觸感還停留在手中,仿佛他到現在都還握著。
但他很快收回思緒。
無論對方願意與否,抱著如此旖旎的揣想去看待對方,無論如何都是一種猥瑣的褻瀆。
——一個問心無愧算計他人卻又在這方麵意外正直的反派BOSS如是想。
他費盡將那些曖昧的遐想拋諸腦後,舉動卻往著獲取人魚好感度那個方向發展。
倒不是……倒不是想利用他的人魚特性做些什麽,而是真的想以狄諾科這個身份去靠近他。
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樣,聽到他的名就跑。
狄諾科將他的行為合理化解釋,才想明白,他為什麽寧願將信任放置到一個房屋中介身上,也不願意向身邊的同學多問幾句。
精靈先生知道自己還算出名,也知道小家夥應該是認識……就算談不上認識,也大概率是聽說過他的。若是和他相識,無論如何,他在學院都會產生曝光度,這恐怕是小人魚最害怕的事了。
所以,小人魚不是怕自己,或該說,他不是單單害怕狄諾科·阿諾比亞·穆特禮萊迪。
他是害怕聖學院,害怕所有接近,並有可能發現他人魚身份的家夥。
要是司君能讀心,這會兒他高低得給狄諾科這卓越的腦補能力點個三連。
主要這邏輯鏈,他甚至也找不出什麽毛病。
關於這件事,暫按下不表。
在狄諾科大腦運轉,想著要提升司君好感度的時候,後者也在著重思考著如何有效地抹去自己在狄諾科記憶中的痕跡。
恨隻恨精神力操控這方麵沒有抹除記憶這一項。
從一個不盡職的書迷角度出發,他不大相信狄諾科表現出來的善意。他記得作者筆下的這位反派人物,最擅長的就是利用種族的親和力,以及那和善卻平易近人的溫和氣質來誘騙身邊所有人。
這種設定,遠距離看,挺酷的。
但近距離接觸……司君偷偷瞥了他一眼,瞬間就明白為什麽狄諾科前期能把那麽多人騙得團團轉了。
他現在瞧著對方這副謙和有禮的模樣,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司君的沉默在狄諾科看來,還是驚懼的表現。
他也能理解,畢竟昨天晚上…他確實沒刹住手。
狄諾科沒有等到回應,便站起身,往樓上走去。
司君則琢磨要不要趁機逃跑。
然而狄諾科對他用了同學的稱謂,這就算把他知道自己同樣也是聖學院學徒這事兒給挑明了。
可能是黑龍失控,在校門差點襲擊他的那一次,狄諾科就記住了他的臉。
……真是不幸啊。
他默默拿起鬥篷,想重新披回身上。可是鬥篷背麵還有水,昨天又悶了一個晚上,這個味道真是…不言而喻。
司君低下頭把鼻子湊到鬥篷那聞了聞,感覺自己中了當頭一棒,非常的刺激。
在他思索著如何拯救這條鬥篷的時候,狄諾科回來了。
優雅的精靈已然褪去鬥篷。但他身上的衣服還帶著些褶皺,顯然是之前那一套,還來不及換掉。
這會兒他走下樓,走到離司君大概還有一米五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而後半蹲下身,在他站著的位置放了一些東西。
司君側過腦袋去看,就瞧見地上平整地放置著一套幹淨白底淺綠邊的衣物。
應該是狄諾科自己,材料和款式都跟他平日裏穿得差不多。
他放下衣服,沒有試圖勾引司君回話,而是非常耐心地勸哄他:“這套衣服是新訂的,我沒穿過,可以暫時換下你身上那套濕衣服。”
沉默一下,他抬首將視線投放向上,又低頭重新看回司君。這套動作很明顯是知道司君在看著自己,故意作出個樣子來。
也是為了讓司君知道他接下來說話的重心歸注於誰。
“我的傀儡奴仆巴布做了兩人份的早餐,有綿羊蛋和尼爾菜,還有幾塊奶油酥餅。”狄諾科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到一樓來。”
說話真是有技巧。
司君心中暗道。
狄諾科這番話,看似是邀請他上樓吃早餐。實際卻是拐彎抹角地告訴他,樓上那個小矮人隻是他的傀儡奴仆。目前為止,隻有狄諾科一個人知道他是人魚的事兒。
實話實說,就算司君知道狄諾科是有意為之的話術,也確實被安撫到了。
知道的人越少,他的生存空間就越大。
狄諾科說完話轉身又離開了地下室,刻意地給司君再騰出一個私人空間,方便他思考,也方便他換下衣服。
司君看了看自己味道絕倫的衣服,又看了看那套幹淨的衣裳,果斷放下前者。
他可沒那麽軸。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和反派BOSS已經有了交集,接下來的事兒,不是他一昧地逃避就能解決的。
而且狄諾科這種人,他躲避的越明顯,對方就越注意他。有可能還會追根究底,把他的生活各個細節都摸得一幹二淨。
像那些霸總小說似的,總得一句就是:很好人魚,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司君光是腦補都覺得腦闊子突突的跳。
目前來看,隻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且他知道狄諾科是哨兵,知道自己有能力製約對方,也就不那麽害怕了。
相當是偷偷攥了對方一個把柄。
如果狄諾科真的有把自己剝皮拆骨做裝備的想法,那到時候他也不會客氣的。
死都要死了,誰還在乎世界會不會因為BOSS死亡而崩壞啊!
胡思亂想給自己加油打氣的少年很快就換好了衣服。
不過……精靈先生兩米出頭的個子,對司君而言不是那麽友好。
具體表現在少年穿上衣服,抻了半天也沒能把手腳從衣服褲子裏扒拉出來。
他頗為無奈地走上幾階樓梯,坐在較高處利用樓梯高低來落差拉扯褲腿。然後再專心致誌地卷起褲腿和衣袖,調整成合適自己的長短。
收拾好自己,司君把鬥篷掛在樓梯扶手上晾幹,打起精神邁步上樓,勇敢追逐他心愛的綿羊蛋。
狄諾科這隻精靈在某些方麵真的有些讓人無法理解的固執。
譬如他刻在骨子裏,無法拋開的紳士禮儀。
司君從地下室樓梯冒出個頭,看見他坐在餐桌那邊耐心地等待自己入座,麵前食物一口未動的模樣就忍不住碎碎念。
能不能刻點好東西,別什麽亂七八糟都往骨子裏刻,累不累啊。
在司君入座之後,那位非要保持著禮節的精靈先生這才動起刀叉。
狄諾科是那種老式貴族的做派,就算是非常簡易的一頓早餐,他也要吃得優雅。
兩人無言用餐,雖然不說話,但氣氛卻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和諧,倒沒什麽尷尬的。
隨後用完餐,二人同時放下刀叉,司君才終於開口,跟狄諾科說了第一句話。
他說:“謝謝你的款待,東西很好吃。”
感覺到小人魚沒那麽怕他,狄諾科臉上不自覺揚起微笑。
他搖了搖頭,道:“這一切都太倉促了,是我照顧不周。如果可以,希望下一次,我能有機會請你用一份精致的餐點。”
這就不用了吧。
司君默默念叨,不大想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狄諾科得到了沉默的拒絕,仍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和紳士禮節。他直視著司君的雙眸,直說道:“昨天夜裏我受阿比諾校長之托……”
“我不想聽。”司君打斷了他的施法。
知道太多會被嘎的,他得規避基本風險。
但聽到他以阿比諾校長的名義出去辦事,司君就知道這貨應該是斷定了他身為人魚不敢跟別人有過多的接觸,故意拉出校長,一個離他十萬八千裏遠的大人物來當擋箭牌。
行,不愧是你,反派先生。
不知自己被狠狠地誇讚了一番的反派先生因少年一句話閉上了嘴。他覺察到了少年有話要說,便停在原地,耐心等候對方開口。
靜默片刻以後,司君果然道:“不管怎麽說,昨天晚上,我也算有幫你的忙。”
司君自己知道他幫得忙多了去了,但他不太敢直接點名,就擔心狄諾科知道他有這份安撫躁動的能力,又想反過來算計他。
兩人表麵上都裝得挺好,私下也都在默默建立彼此的攻防線。
“是的,我由衷地感謝你。同時我也要向你道歉。”狄諾科確實得到了幫助,他表現得也很坦然,“昨天我誤以為你是那些人的同夥,差點誤傷了你。”
他雖然收手快,但那掌還是打出去了,昨天他解開少年衣服……
不是。
咳。
他,他還保留著昨天的記憶,確定少年的身體……很白。
沒有受傷。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留下痕跡。
不對。他怎麽又開始這種不禮貌的遐想了!
在狄諾科一邊喝咖啡,一邊譴責無禮的大腦時。對桌的司君小聲開口:“那我可以用你的感謝和愧疚,換一句承諾嗎?”
“可以。”狄諾科回神,點頭道,“我不會把你的身份說出去。”
他知道少年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便率先放下承諾,好換對方一個放心。
可這種程度的承諾顯然不夠,碧色的眼瞳倒映著狄諾科的身影。
“隻是這樣嗎?”他說。
司君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叫做挾恩圖報,但他就這麽幹了,愛怎麽著怎麽著。
狄諾科卻彎了彎唇角,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
他帶著笑意,故作沉思,而後從布兜裏拿出了一張羊皮紙,又打個響指,憑空化出一根金色的羽毛筆。
隻見他在羊皮紙上一陣書寫,直至寫到末尾,洋洋灑灑簽了個名字,才將羊皮紙轉遞給司君。
司君瞬間有了底氣。
他現在識字!
不是文盲!
看得懂!
然而這份底氣在他大致掃過契約承諾書第一眼之後,便**然無存。
如果說這個世界的字體是鬼畫符,那麽狄諾科的字,就是鬼畫符中的狂草,放縱得讓人應接不暇。
司君從頭看到尾,發現自己除了最上麵的契約承諾書,剩下的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