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吃醋
彼時, 仇野已經打贏了七七四十九場比試。
擂台旁落座的賓客都有些坐不住了,不禁竊竊私語,左顧右盼, 心裏好奇, 這來路不明的少年為何有這樣大的本事。
還有的人覬覦少年手裏的刀,那把刀削鐵如泥,必是流落在江湖的神兵寶器。他們覺得,少年之所以能所向披靡, 肯定是刀的原因。
若問在場的賓客有沒有聽說過操刀鬼的名號, 那答案一定是聽過, 不僅僅是聽過,而且還是耳熟能詳!若問在場的賓客有沒有見過操刀鬼的容顏,那能回答上來的就寥寥無幾了。
江湖上有關操刀鬼的傳聞五花八門, 有說他長得像頭熊, 嘴裏有八顆獠牙, 一頓要生吃九十斤人肉,也有說他身材矮小,滿臉麻子, 小兒見之晝夜啼哭。
當然,最近有也有說他長得唇紅齒白, 美豔至極的傳聞。不過這種傳聞隻在小範圍傳播,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不管哪種傳聞,跟眼前少年都沒太大關係。
少年身材頎長,墨發紅唇,膚白細膩, 眉眼冷如天山終年不化的積雪,一雙瑞風眼睥睨著眾人, 就像是在看空氣,整個人冷漠得像是把不知世事的刀。
沒有人會把少年和傳說中的操刀鬼聯係在一起。
更何況能進孔雀山莊的都是名門正派的世家子弟,像操刀鬼這種能在江湖上被稱作妖魔鬼怪的人定是不會出現在這種為正義而生的場合的。
江湖上能準確認出操刀鬼的辦法隻有一種——看他的刀法。
操刀鬼會江湖上一種失傳已久的刀法,邱家刀。這種刀法恐怖至極,幾乎刀刀致命。在操刀鬼使出之前,邱家刀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餘年。
場上的少年現在沒用這種恐怖的刀法。
每個上擂台比試的人都得自報家門,而一直站在擂台上的仇野也必須按規矩行事。
對方問:“你叫什麽名字?”
仇野回答:“仇七。”
對方又問:“你來自何方?師從何人?如今又要往何處去?”
仇野回答:“風裏來,雨裏去,無師自通。”
對方再問:“你的刀是什麽刀?”
仇野回答:“隻是一把很普通的雁翎刀。”
仇野說完一躍而起,曲膝往那人胸口一擊,那人便飛出擂台,倒在橫七豎八的桌椅上,桌椅被他生生從中間砸斷。
勝負已定,少年甚至沒有拔刀。
那人齜牙咧嘴地朝擂台上看去,隻能瞥見一雙不染塵埃的獸皮黑靴。
寧熙歡呼雀躍道:“你們快看!那是我朋友!”
旁邊的一個中年男人問:“是倒下去的那位麽?”
“不,是還站在擂台上的那位。”寧熙驕傲地揚起小下巴,“我朋友一定會贏的。”
中年男人扁扁嘴,“不要太自以為是,場上高手多著呢。”
“這不是自以為是,而是我有信心。”
中年男人的嘴更扁了,“哎,年輕。”
寧熙才不理那掃興的人,隻在心裏盤算著該怎麽把這精彩刺激的比試場麵寫在小冊子上。
雖然比試懸念不足——因為她知道仇野一定會贏,但勝在少年動作瀟灑利落,還是有可寫的地方。
感覺到仇野在看她,她也朝少年投去一個朝氣蓬勃的笑容。可是,當她看向少年時,卻發現少年根本沒在看她。
好奇怪。
這時又一個穿著勁裝短打的青年登台了,那青年手持雙劍,身材魁梧,看上去戾氣十足。
上官恒衝寧熙冷嘲熱諷道:“別高興得太早,你知道現在上場的那男人是誰麽?”
“是誰?”寧熙好奇地眨眨眼睛。
可上官莘卻搶在上官恒之前開口,“那是上回華山論劍的前八強之一,名叫韓鴉,雖然來路不明,但也把我哥哥打成狗了。”
上官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瞬間拍案而起,“上官莘,有你這麽詆毀兄長的嗎?!”
上官莘則坦然道:“哥哥,爹爹常教導我們要誠實,這一點,你還得多向妹妹學習才是。”
“哼。”上官恒從鼻子裏嗤出一聲,“我們那叫不打不相識——小妞兒,你等著吧,你朋友一定會被我的朋友打得滿地找牙。”
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管韓鴉有沒有認他當朋友,反正韓鴉這個朋友他是認了。
“韓鴉?”寧熙聳聳肩,“沒聽說過。”
她說完就轉過身看擂台了,隻給兄妹倆留下一顆自信的後腦勺。
韓鴉出劍又快又狠,專挑人要害處下手,仇野本來是空著手跟他打,現在已經被逼得不得不拔刀了。
就連上官莘都忍不住打了一下上官恒,氣道:“這韓鴉雖然武功高強,但喜歡耍陰招,搞偷襲,一點都不光明磊落,你真要跟這種人當朋友?”
上官恒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上官莘又打了他一下,“等我回去告訴爹爹。”
上官恒往旁邊躲了躲,他本來捂著耳朵,可現在捂耳朵的手已經垂下來了。兩條濃黑的眉毛也皺成一條線,“這人……”
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奇怪,“韓鴉怎麽提劍往人心口上戳啊!不是以武會友嗎?他上回跟我打也沒想要殺了我,這次怎麽就要提劍殺人?”
於是,上官恒又往上官莘身旁靠了靠,手掌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妹妹,你太幸運了,要是我今兒個跟韓鴉打,你就沒哥哥了。”
上官莘:“……”
因為不能暴露身份,仇野還是隻用普通的刀法接著韓鴉刺來的一劍又一劍。
少年神色平靜,步伐輕盈而有規律,倒是對麵的韓鴉因為太著急所以有些心性不穩。
如此下來,要不了多久,仇野就能用最普通的刀法將韓鴉手裏的兩柄長劍全部削成鐵塊。
寧熙看不懂現在的情形,但她對仇野很有信心,不管身後的上官恒怎麽唱衰,她都對仇野信心十足。
於是,她握緊兩隻拳頭,緊張兮兮地盯著擂台看,手心慢慢滲出汗水。
可這時,旁邊一直空著的座位卻突然坐了一個人。
好巧不巧,正是那個賭場裏的戴花青年——陸公子。
“出刀有些慢了呀。”陸知弈笑道,“他的刀法應該是那種肉眼看不清的才對。是不是故意出這麽慢的呢?”
“我跟你很熟麽?”寧熙斜著眼睛睨他一眼,“不打聲招呼就坐別人位置。”
這個陸公子的臉皮簡直比寧熙想象得還要厚,她都這麽說了,陸公子還是笑眼盈盈地答道:“或許現在還不太熟,但過段日子就會熟了。等明年開春的時候,我們就會更熟。”
莫名其妙,好沒道理的話。
寧熙不再理他,全神貫注地看著擂台上的情況。
然而陸公子的話卻很多,他玩味地說道:“你這麽關心他,看來你們關係不一般啊。”
寧熙臉上一熱,連忙解釋,“我們是朋友,當然關係不一般。”
陸知弈瞧著琉璃碗裏裝著的已經剝好的荔枝,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一顆往嘴裏送。別人剝好的荔枝吃起來果然汁水豐富,清甜可口。
他吃完一顆荔枝,美目往擂台上瞧去,果然,那少年正陰沉沉地看著他,連手裏的刀都變得更快了。
對,就該這樣,操刀鬼的刀不快怎麽能行?
陸知弈心情大好,然後又吃了一顆荔枝。琉璃碗裏的荔枝已經被他吃得一顆不剩。
他懶洋洋地倚在圈椅上,“你們一點都不像朋友,比朋友要親密多了。”
好煩一男的,我們是不是朋友關你什麽事。
所以寧熙張口就來,“你說得對,我們的確不是朋友,關係也比朋友要親密好多好多。”
陸知弈挑了挑眉,“既然不是朋友,那你們是什麽關係?”
寧熙笑道:“看不出來吧,我其實是他表姐,今年已經有三十歲了。”
“可你看上去隻有三十歲的一半那麽大。”
“你真是少見多怪,有的人就是天生童顏,不會變老的。”
“哦,”陸知弈輕笑一聲,“原來是小表姐。”
“年長的表姐關心年幼的表弟,豈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對,”陸知弈點點頭,“這簡直太正常了。”
寧熙高傲地揚了揚下巴,“既然如此,那你還不趕緊閉嘴。一大把年紀,卻像隻老孔雀一樣喜歡說人閑話。說閑話也就罷了,關鍵還說得不對,我要是你,都覺得沒臉見人!”
陸知弈被逗得哭笑不得,他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的太子妃,是這麽鬼靈精的小姑娘呢?
孔雀山莊的薔薇開得正盛,小小的粉白花朵睡在綠葉裏,微風一吹,花瓣便乘著風在擂台上打轉,最後順著少年的刀麵上滑落。
韓鴉明顯感覺到對麵少年的速度快了不少,快得讓他幾乎快要招架不住。
後背已經冒出熱汗,這對練武之人來說,是氣息不穩的征兆。但韓鴉非但沒有害怕,反倒越發地瘋狂起來。他今日一定要看到那把刀,使出應該有的速度。
於是韓鴉步步緊逼,也不管對方會不會受傷,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受傷,他就是要逼那少年,使出邱家刀法!
一點,隻差一點,韓鴉內心瘋狂地笑起來,那少年已經不再像之前那麽冷靜了,他著急了,或者是,憤怒了,嫉妒了。總之,現在冷漠無情的刀有了情緒,有了情緒就會有破綻,然後……
微風吹動少女的發絲,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就像少女現在亂糟糟的心情。
寧熙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忽然,她覺得耳廓有些癢,皺著眉頭扭頭一看,原是那陸公子的手指正在將她細碎的發絲別至耳後,順便還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風好大。”陸知弈幽幽地說。
這時,韓鴉已經眼花繚亂,看不清少年的身影了。他隻看見一道刺目的刀光,他被那道光刺得睜不開眼睛,然後便感覺到後背傳來劇烈的疼痛。
“啊——!”
他不顧形象地大聲嚎叫起來。
按理來說,他作為華山論劍前八強之一,就算是千刀萬剮也是絕對不會疼得喊出聲來的,可是這一刀,痛得他幾乎要看見早就過世的太奶奶。
他感覺脊梁骨像是被重重地砍了一刀,骨髓湧出,融進血肉裏。他倒在地上,嘴裏吐出一口鮮血,嘴角卻不受控製般癲狂地上揚著。
他看見了,他活著看見了邱家刀法的第一刀!
寧熙萬分嫌棄地搓了搓方才被陸公子捏過的耳朵,正要出口大罵,卻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
她被人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整個人向後倒,最後栽進了一個冰冷但寬闊的胸膛裏。
少年比她高很多,現在她幾乎被圈在少年懷中,動彈不得。她抬頭望去,少年的雙眸,陰沉得快要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