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這兩人可用

永徽三年。

除夕夜。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到了。

雖說臘月裏有轟轟烈烈宗親謀反案,牽連人眾多,但這個年過的卻格外熱鬧——皇帝跟舅舅長孫太尉罕見統一了想法,年過得熱鬧些去去晦氣,也好辭舊迎新。

長孫太尉覺得少了給他添堵的一眾宗親,來年朝堂必是一片清淨蔚然,

*

皇帝自前朝宮宴而回時,留在立政殿的魚和已經準備好了玄色大氅和燈籠。

陛下與昭儀前兩年除夕都曾出宮去,今年也不例外。

媚娘也換過衣裳從後殿而來。

李治一見便笑了:“這回怎麽要穿胡服出門?”

隻見媚娘隻將頭發簡單挽了發髻,除了必要的簪環銀梳固定外,其餘昭儀可用的花樹釵步搖等珠翠皆不佩。

衣裳更簡單,直接換去了宮妃服製,改著一身青綠色胡服,窄袖,短衣,下為褲與長靴,很是利落。[1]

這般胡服男女都可以穿,皇帝也曾見晉陽她們穿著此服去騎馬。

隻是自媚娘為昭儀後,李治見多了她盛服明麗之姿,驟然見了這樣英姿颯爽的馳射胡服,就多瞧了一會兒。因見胡服鞢韄帶(腰帶)上用以別匕首箭筒的扣,又想起一事:“不見此服,朕還未想起——你那選掖庭宮女習弓馬、為護衛之事如何了?”

李治記得,前年媚娘來與他說過,要置內教坊,教授掖庭宮女讀書識字事。

去歲又提過一事,想如選侍衛一般,選些體質出眾的宮女,熟習弓馬,以作護衛。

當時皇帝還隨口問了句,宮女?做什麽護衛?

媚娘當時帶著嗔色睇了皇帝一眼,然後轉頭道:“陛下偏心。”

皇帝:?

後宮人都說他偏心媚娘,那媚娘說他偏心,又是偏心誰?

見皇帝明晃晃疑惑,媚娘又回頭笑道:“陛下偏心崔郎。”

皇帝一聽這話,連寒毛都豎起來了,曾經巨大的心理陰影再次籠罩了他一瞬。

不由立刻警惕道:“媚娘,你與皇後私下少相談——有時明明是荒唐的話沒影兒的事兒,卻能叫她說的一板一眼似真的一般。”皇後做事講話向來有自己的邏輯,還很強大很能自融,皇帝如今都是說不過就放棄,惹不起就躲。

媚娘忍不住笑了。

笑過後才與皇帝解釋道:“陛下曾給過崔郎天子親衛不是?是覺得他孤身一人在京,家中隻有老仆和小廝,偏又手裏握著許多商賈、礦產等巨財事,擔心有人起歹意對他不利。”

皇帝也就明白了:“你這宮女是給太史令準備的?”

“其實朕的親衛就是給他們兩人的。”

媚娘再睇皇帝一眼道:“他們又不是總在一處——且侍衛難道能貼身跟著她?她之前往吐蕃去我就擔心的不得了。且她既然在朝廷為官,少不得領聖命到處去,年前不是還奉陛下命又去了北麵大明宮查看正殿位?那裏才開始重新動土,不說旁的,便是不小心崴一下,身邊也得有個人啊。”

“總是獨來獨往叫人懸心,陛下說是不是?”

皇帝受不住媚娘用這種‘你偏心’的眼神看他,直接點頭道:“你說的都有理。且掖庭宮女事,朕既然交給你,就都按你的來。”

之後皇帝為表示自己‘不偏心’,很關注太史令的護衛培訓工作,還特意問過兩回人挑的怎麽樣,練得如何,要不要派個親衛過去指點一下。

這一問才知,媚娘和太史令居然還真弄得像模像樣的,將挑出來身體素質合宜的宮女,同訓北衙禁軍一般,每日要訓弓馬、翹關(舉重)、負米奔走等。

據說這訓衛項目表,還是太史令從負責掌北衙禁軍的薛仁貴那裏請教來的。

所訓皆同,隻是按照女子的體重按比減了翹關、負米的重量。甚至還專門托人從宮外請來一名家學淵源的武學女教頭,每隔幾日進宮教導。

皇帝見媚娘對此事如此上心,就沒忍住,當場還了一句:“媚娘好偏心啊。”

*

今日見媚娘身著胡服,皇帝忽然就想起此事來了:“若是可用的護衛宮女已經訓練得宜,就趁著年節就將人給太史令送去吧,也算是咱們送的年禮。”

“再有,朕自朝上點了太史令後,明著尋她的朝臣多了起來,暗地裏動心思的人也不少——已有幾人向朕試探過太史令的婚事了。”

媚娘不由皺眉:“陛下該早告訴我此事。”

“原想著再練些日子的。既如此便先挑兩個最佳的給她。”

媚娘從來不吝以最惡的角度來揣度人心——她到底是女子,若是有人在此事上動了惡意,真將人綁走個一天一夜,以名聲威脅……

皇帝溫聲道:“你放心,朕已經都回絕了。且朕也與子梧說過此事,也囑咐過若太史令隻從宅中到皇城,一路甚近也都是大路還罷了。若是出城門或是去偏僻處,一定帶侍衛。”

兩人邊說此事,邊一路往外走去。依舊徑直西行,從掖庭西門出宮去。

媚娘一路問清了所有向皇帝提起此事的家族和朝臣。

直到了宮門口,身後一直跟著的魚和,才奉上手裏的食盒。

因方才一路在說正事,媚娘此刻才問起:“陛下這是備了什麽?”

李治笑道:“咱們也不好每年都雙手空空去,正好有冬日難得的菜肴,就帶著去。”

門口已經如往年般停好了馬車。

崔朝等在那裏。

今冬多雪,至今仍有霜雪不化。隻見他一襲湖藍緞袍立於雪中,手中燈燭映亮了麵容——

媚娘與崔朝見麵是最少的,但每每看清他的麵容,就心中頗多欣慰:還好有美人在側可解案牘勞形,畢竟袁李二位仙師先後離京,薑沃這兩年比先帝年間要操勞顧慮的事多許多。

*

“陛下居然特意帶了佳肴來?”

薑沃帶著好奇期待打開,然後又有點想蓋回去:“是魚膾啊。”

這是她到了這裏後,一直拒絕的大唐流行美食,魚膾,就是魚生,生魚片。她自從上輩子看過能長到兩米長的寄生蟲圖片後,就一直對生食很拒絕。

媚娘在旁笑道:“我倒不知陛下帶的是魚膾——她不吃這個的。”

“飲禦諸友,炰鱉膾鯉。”皇帝聽她竟然不吃魚膾,不免有些遺憾道:“這不是尋常的魚膾,是極難得的魚,今歲宮中也沒有幾條。特意讓人好生養著,留到今日。嚐一嚐也好。”

且這道魚膾做的也精細,正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魚膾還以橙肉佐之,稱為‘金齏玉膾’。

不用薑沃婉拒皇帝的好意,媚娘就替她解釋道:“生的她都不入口。夏日那麽熱,她也不用井水,也不肯將冰直接擱在酸梅飲裏喝。”

薑沃笑眯眯道:“而且我對魚膾有些懼怕。”

李治問道:“怎麽?”

薑沃便做欲言又止狀:“罷了,馬上要用膳了,還是不說了。”

見她這樣,李治反而更好奇了:“無妨,子梧還在準備呢,你先說來聽聽。”

薑沃見陛下好奇神色,忽然想到,自己在朝上好奇吃瓜的時候,被皇帝點了名。

於是便笑眯眯道:“少時讀《三國誌》,見廣陵太守陳登因喜食魚膾而病,神醫華佗為之診脈,道腹內有蟲……”

她換了生動的語氣:“灌了湯藥下去,就見太守少頃‘吐出三升許蟲,蟲半身是色做粉潤生魚膾也,而蟲頭皆是赤色,蠕蠕而動’。”[2]

原本拿了一枚醃製紅果在吃的李治:……

其實在座人都讀過《三國誌》,也知陳登之死。

但留意這段的人不多,此時聽薑沃繪聲繪色背出來,腦海中再一想這個畫麵,就都覺得胃裏一酸。

李治十分後悔,自己非要聽一聽人家的心理陰影,此時這陰影變成了自己的。於是連忙叫停:“不說這個了,開席吧,再想下去今晚都不必吃了。”

於是皇帝帶來的珍貴魚膾,到頭來被薑沃下到了五格火鍋的其中一個格子中,做了熟魚片。

除了皇帝帶來的魚膾,她原本也準備了鮮魚團的魚丸——但她發現,除了她都沒有人去吃魚肉了,隻好她自己吃。

*

席間,四人一邊慢慢吃,一邊議起今歲的元宵燈會。

薑沃見興致盎然吃著火鍋想著過元宵的皇帝,一點兒看不出,就在幾天前,他還在朝上為宗親謀反與濮王病逝兩事‘痛心疾首’至‘西子捧心’傷痛欲絕的模樣。

大約是食物的香氣太足,吃到一半,前幾日薑沃剛從雪地裏撿到的一隻黑色小貓團子,還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李治甚至還有好心情及耐心,給圍著他腳邊打轉的小貓喂了一塊魚肉,然後輕輕用足尖兒把小貓趕的遠離地上溫著酒的火爐。

笑意在火鍋熱氣中氤氳的越發柔和。

薑沃也怕炭火星子迸出來燒了她的貓,就起身把小貓抱起來,關到旁的屋裏去。

回來正好聽到李治主動在講:“四哥薨逝之事,我已命人快馬加鞭趕入蜀地,告知大哥。”說著長長歎了口氣。

見陛下悵然歎息,媚娘和崔朝就都暫且停筷。

然而隻聽李治歎氣後道:“可惜這個消息,新歲前是到不了大哥那裏了。”語氣甚為遺憾。

薑沃:啊,原來陛下在歎氣的是這個啊。

不過……也沒有多奇怪。

薑沃隻看皇帝提起‘濮王病逝’又歎氣,但媚娘和崔朝這兩個最了解他的人都不出言安慰,就可知他們應當比自己更早猜到了皇帝在遺憾什麽。

薑沃初識晉王時就有模糊的體會,經過這一回,才更真切的看到,皇帝如同一個雙麵矛盾體。

他對放在心上的人越在意,對不在乎的人就越冷漠。

薑沃是見過當年的晉王是怎麽為了激發大公子承乾一點生誌,而費盡心思恨不得搜羅萬物的;而此時又親眼見到了,他對於不在意人的死活,哪怕是血緣極近的兄弟姊妹,亦是無所謂至此。

甚至還不如對一隻初見的小貓來的柔和。

她坐下來,喝了一杯熱酒。

薑沃覺得酒還在舌尖呢,就聽媚娘道:“今夜已經三杯了,再喝下去,你明兒怎麽起來去元日大朝會。”

“陛下,明日臣能……”告假嗎?

她還記得自己不能上朝時,有多期待元日群臣大朝會。

但親曆過幾回後,就實在想躲懶——除了宰輔們最後要進去念表賀陛下新歲,其餘朝臣就是去頂風陪著罰站的。

李治端著酒杯喝了一盞,才笑道:“薑卿,明日元日朝會若是誤了,朕可得按例罰你一年俸祿。”

薑沃聞言立馬放下酒杯。

*

待幾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暫且將熱鍋子撤掉,換了茶點上來。

皇帝這才問薑沃,這近一月‘謀反事’動**中,有無可用朝臣?

見薑沃原準備開口,卻又有些猶豫踟躕之色,李治便道:“無妨,薑卿直言便是。”

薑沃便問道:“陛下心中用人之道,是否必得才德兼備?”

媚娘心中一動,先問道:“你的意思是,有可用之人,有才但無私德?”她想起去感業寺的那一天與薑沃的對話:“你說的是禮部尚書許敬宗?”

薑沃道:“不隻是他。”

若隻是許敬宗,她並不至於這麽猶豫。許敬宗雖私德不修,但為人很圓滑善體上意,也知畏懼。在薑沃看來,先帝能用其才,當今與媚娘也用得。

讓她猶豫的是李義府。

這位就不隻是私德有問題了,這位麵似恭謙,卻實在是褊忌陰賊之人。

其脾性如何,隻看他給後世貢獻了一個‘笑裏藏刀’的成語便可知了。

他也是最早找到太史局來的人。

薑沃師從袁天罡,見人相麵,看過李義府,便覺‘笑裏藏刀’四字很準。且此人已不隻是許敬宗那種‘鑽營’了,而是眼底有種一種不擇手段向上爬的偏執。

這樣的人,若得權柄,必要私以弄權淩於人上才甘心。

尤其是……薑沃不由看了一眼媚娘。

若要用李義府這種人,尤其是用在抗衡長孫無忌之事上。最後媚娘作為被立後者,被人認定得了李義府出力,就被認定要負領導責任——史書工筆多記‘李義府無才德,怙武後之勢,專以賣官為事。銓序失次,人多怨讟。’[3]

此時見皇帝與媚娘問起,薑沃就將自己所見二人為人,所憂將來之事一並和盤托出。

又道:“許、李二人皆非出自世家,且善鑽營之人,交遊廣闊,所識鬱鬱不得誌的寒門出身朝臣不少。”

這點上,確實是她跟崔朝都無法替代的。

崔朝雖說跟崔氏關係冷如冰,但其餘世家還是把他看作標準世家子,皆與之往來。

薑沃俱如實以告後,隻等君王來做決定。

李治聽後,轉頭對媚娘道:“也巧了,昨日咱們還在一起看父皇的《帝範》。正看到‘建親’。”

建親,即用人選材術。

媚娘點頭:“是。”她回想昨日所見太宗皇帝之言,與薑沃道:“用人者,當遠近相持,親疏兩用。並兼路塞,逆節不生。”[4]

“方才你說那兩人,可用。”

媚娘道:“但你提醒的沒錯,確實要謹慎‘無以奸破義’。勿使之蔑耿正之臣,使有德朝臣心寒。”

“這種人,若是一直謹慎小心,官體無錯便罷了。若將來猖狂無禮,就早些處置掉。”

李治也在旁道:“這二人,當年都在朕的東宮裏做過屬官,朕也有些印象——尤其是許敬宗,不知怎的,舅舅很不喜他。那便用一用吧。”

薑沃笑道:“太尉必也不喜李義府,隻是李義府如今才是從六品弘文館直學士,到不了跟前罷了。”

長孫無忌不是不厭惡,而是根本看不見李義府,在太尉眼裏,估計會覺得,這是什麽小螞蟻。

若是李義府露頭,以他的性情,絕對會被長孫無忌所惡。

而且,薑沃又想起來一事:“李義府當時入陛下東宮,還是劉洎舉薦的。”就這一件事,就足夠長孫無忌給他抽下去了。

李治莞爾:“怪道,從朕東宮出來,如今還隻是從六品。”

他們說完,隻見崔朝幽幽抬頭道:“陛下,你們一口一個六品,全然不顧這裏還有一個東宮出來的六品典客丞嗎?”

李治與薑沃:……確實忘記了。

皇帝飲了一口茶笑道:“恰逢元日,明日,兩位愛卿等著接旨吧。”

崔朝聞言收了幽幽神色道:“陛下……”他就是一句玩笑話,並不想動官位。

皇帝擺手:“朕知道,不調你出鴻臚寺,但實缺不變,散階可加。”

散階與真正需要做事的‘職事官’不同,比如薑沃在太史局為太史令,便是職事官。散階則無實職,隻是個品級。朝中有不少世家子,都沒有實缺,但靠著家裏占著個散階,依舊是煊赫官身,領朝廷俸祿永田。

薑沃在太史局,實職五品太史令官位已經到頭,皇帝便準備給她加四品散階,提升品級(及俸祿待遇)。

李治見崔朝似乎還要說話,就道:“便是你不用,朕既然委太史令去擇人,也得把她的品級提上來了,就……正議大夫吧。”

這回連媚娘和薑沃都有些愕然了。

薑沃道:“陛下,是不是有些過了?”

正四品正議大夫,與她現在的官職之間隔著三層。哪怕皇帝要給她加散階,也應該自‘從四品中大夫/太中大夫’起,怎麽直接跨級提到正四品上。

李治搖頭:“無妨。你這太史令也做了幾年了。且……”他笑道:“若是給你進散階虛職,舅舅應當也不攔著。他曾與朕讚過你是年輕朝臣中,難得謹慎穩重之人。”

薑沃笑道:“太尉讚譽,實在惶恐。”

皇帝就把這件事敲定,又道:“方才媚娘說的用人之道,朕還有一言與二卿言之。”

見皇帝換了正色,改了稱呼,薑沃與崔朝同時起身。

皇帝道:“父皇曾道,於肱骨之臣,當‘無以疏間親。’”

“譬如今日薑卿所言‘許李二人’,朕知俱出自肺腑,並無私心論人論事。隻盼來日二卿亦如此。”

薑沃與崔朝應是。

*

待重新入座後,薑沃還真又想起一人。

“陛下,臣見一良才。隻是,是世家人。”

李治便道:“世家子弟,也不全都是屍位素餐——你們也識得司農寺的正卿吧,他便是世家出身,卻是個正人。這回朝堂上鬧成這樣,司農寺從上到下一點兒沒摻和。”

想起這位王正卿,薑沃亦有感慨。

她第一次聽李淳風教導‘用人’二字,便是由王正卿而起。

“何止沒摻和朝堂事。”崔朝道:“王正卿如往年一般,又坐到戶部要下一年司農寺的銀錢去了。”

朝堂上下都在盯謀反事,隻有王正卿,依舊風風雅雅往戶部一坐,不給足來年司農寺的預算堅決不走人。

“若是這等世家朝臣,自該留用的。”

見皇帝說起王正卿來,崔朝就主動跟皇帝‘請罪’:“陛下,前幾日族長冒犯之罪,臣代為請之。”

他說的是,這次宗親謀反事,崔敦禮一直在幫著長孫無忌說話,堅決站長孫無忌,甚至駁回皇帝決斷之事。

薑沃莞爾:這是請罪嗎?這是提醒皇帝別忘了你家崔族長啊。

果然提醒了皇帝,想了想道:“不稀奇。今年宰輔位有缺,舅舅還跟朕薦過崔敦禮,可見兩人這兩年私交不錯。”

又記住了一遍崔敦禮後,李治問薑沃:“你說的世家出身的良才是誰?”

薑沃報名:“河東裴氏,裴行儉。”

見李治在思索,薑沃就再補充道:“此人現還在左屯衛為參軍。”

皇帝想了起來,然後略微蹙眉:“此人,舅舅曾向朕薦過。想調此人為長安縣令。”

薑沃:啊,太尉手好快,好想從他碗裏撈點人出來啊。

李治看出了她的遺憾道:“薑卿若覺此人為良才,可以試攬之。”

*

元日大朝會後,薑沃製授正四品正議大夫。

薑沃往立政殿謝恩之時,就見皇帝滿麵笑容道:“媚娘昨夜回來,就有些不適,朕宣奉禦一診,是有身孕了。”

薑沃一怔,忙道:“那臣去看看。”

看了媚娘,就先問起昨兒吃的東西有點雜,沒什麽不舒服吧。

媚娘笑道:“還好,要說最不舒服的時候,就是想起你講的魚膾與蟲……”

說到這兒,媚娘又想吐了。

薑沃後悔道:“那原是講給陛下聽得……早知道不講了。姐姐,快別想了。”

媚娘無奈道:“並沒有刻意去想,但是忘不掉。”

記性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啊。

薑沃看著媚娘倚在榻上,心裏是歡喜與極度的慎重並存。

小公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