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立後

永徽五年。

春日載陽,黃鸝鳴枝。

薑沃走進立政殿後院,見一株杏樹,不由止步。

金色的日光透過樹的葉隙投下來,斑點樣灑在地上,一晃眼倒像是落了一地的金色的小杏子。

媚娘扶著窗,傾身對她笑道:“怎麽不進來?”

薑沃就指著杏樹道:“姐姐還記得,宮正司正堂前院中也有一株老杏樹嗎?”

媚娘點頭,自然記得。

兩人隔著鏤花窗與遍地春光彼此相望,薑沃笑道:“就是這樣一個春天。我從姑姑手裏接過寫著宮規的竹櫝,奉命去掖庭北漪園。”

媚娘在窗後接過話來:“那是咱們第一次見麵。”

自此,已然相伴十六載。

*

媚娘帶著笑意,目光一直注視追隨著薑沃步履輕盈入殿。

見她朱袍殷紅,麵如素雪。

隻覺心中歡喜之餘,更有安心沉定。

嘉禾送上春日宜用的扶芳飲。

說來,這扶芳飲還是崔家的秘方,被崔朝先送當時晉王,又送薑沃,現在已經變成了宮廷飲。

薑沃喝了一口想起來:“等我明日再帶幾張新方子進來。”

崔族長最近對待崔朝,那真是外頭的天氣一樣春光和煦,珍本秘譜流水樣送過來。

與之相應的,便是流水樣送進立政殿的奏疏。

隻是這回,不再是反對,而是百官請立武宸妃為後的奏疏。

*

此時媚娘所居的後殿中就放著幾本奏疏,這是皇帝挑了幾本詞彩煥達雅致的給她,讓她擱在後殿可以多看兩遍。

薑沃就伏案看起來。

論起文采好,果然都是熟悉的人名:許敬宗、李義府、還有……上官儀。

此時再看上官儀的名字,薑沃早沒有初次從媚娘手邊看到上官儀《投壺經》的驚訝了。

每個人身處的人生階段不同,利益不同,當時當下的選擇就不同。

此時的中書舍人上官儀,站在了支持皇帝立武宸妃為後的一邊,是符合他此刻身份和利益的選擇。

薑沃看著上官儀的名字,正好在心中重新告誡自己一遍:不要想當然,不要覺得人是一成不變的,更不能因自己提前了解他們,就放鬆警惕。

比如……她重新拿起李義府那份奏疏。

李義府狀告長孫無忌謀反這件事,雖最終三司(主要是皇帝親問)會審過,太尉無謀反事,但李義府也未曾受罰。

皇帝曾對媚娘提過一句:“若是朕與舅舅之間再彼此相峙下去,不知會到何等地步。”早有個了斷也好。

若再過幾年,隻怕非今日情形了。

故而皇帝也未曾罰奏告的李義府與附議的許敬宗,再也不肯提起與舅舅相關的話,隻當這件事到此為止。

但薑沃還記得李義府流露出來的一個不善眼神。

還未及下朝,她便想明白了緣故——大約是首奏立後事。

見薑沃一直在看李義府的奏疏,媚娘就道:“你更喜歡李學士的?我倒覺得上官舍人的更好。”

薑沃搖頭:“我也覺得上官舍人的更佳。”

她放下手裏李義府的奏疏——她會防範這個人的,向來是防小人要比防君子更慎重。

尤其是……李義府此人最擅長誣告旁人,若她沒記錯,史冊上曾於‘白江口一戰’大勝倭國百濟聯軍的劉仁軌,就差點被李義府給害死。

其實若是拋開政治立場不論,李義府這個人,才比之前各位‘邊疆遊’的宰輔,更應當去戍邊。

這個人,她會盯著的。

他若老老實實呆在弘文館校書也罷了,若是再違律法、構陷文臣武將,就隻能請他也去守一守邊境了。

想畢此事,薑沃回神後才發現,經過這兩年,她已經習慣性跳出太史局,站在整個朝堂上來看朝臣了。

不知是否心有靈犀,媚娘恰在此時問起同樣的問題——

“你想好了從太史局出來後,入何處了嗎?”

朝中最要緊的實缺無外乎三省六部:中書省、門下省主要是政令製定,而尚書省及下屬六部,則更偏向紮實的貫徹務實。

薑沃喝了一口扶芳飲才道:“陛下也提過此事。”

皇帝甚至還記性很好地再次提起了永徽三年,‘宗親謀反案’至朝堂上一鍋粥時,薑沃站在下麵吃瓜被他逮個正著的舊事。

“彼時薑卿在朝上好生自在啊。”

看的他沒忍住當場點名。

說笑後換了正色:“這些年,自潛邸起,薑卿為朕分憂實多,朕都記得。”

“職以授能,位以賞功。”

“無論從哪一處論,薑卿都該從太史令位置上動一動了,也是替朕分憂。”太尉一脈一去,朝堂空缺頗多。

隻是皇帝一時沒想好,從太史局離開後,薑沃去何處更合適。

其餘官員好升,他們都原有各自的本職,隻是有太尉一脈在朝,壓住了晉升之路。

如今按次而進就是。

但到底將薑沃放在哪裏,皇帝一時未定,索性召了她自己來問。

“朕初想將你放到吏部。”畢竟這兩年,她做的最多的,便是細察朝臣之事。

“後來想想,覺得中書門下兩省也合宜。”

“門下省現就有黃門侍郎之位空缺。”

黃門侍郎是僅次於門下省侍中的官位,因其近侍禁中,協審詔令,非天子信重心腹之臣不能擔。

吏部侍郎與黃門侍郎。

一個更接近朝野,一個更接近皇帝。

媚娘聽過後,也就知道她會做什麽選擇了——

“你要去吏部?”

薑沃點頭:“是。”

畢竟,薑沃抬頭對媚娘笑了笑:“禁中有姐姐在呢。”

倒是吏部,事涉百官。

她要走到這朝堂深處去了。

*

永徽五年。

三月十六日。

皇帝正式下詔立後。

經太史局定吉期,冊後典儀定於四月二十五日。

禮部很快拿出了立後並大酺典儀細則。

*

太史局。

薑沃將禮部送來的細則表,慢慢看過去。

她在太史局所擔的最後一次測算大事,就是媚娘立後大典。

這令她心中很圓滿。

元寶正拿了紙筆在她身側,邊學邊記,還心有餘悸道:“還好太史令要過了封後大典才調任,否則我真怕這種大事上出錯!”

薑沃笑道:“小事上也別出錯噢,不然將來我還得忍痛給你的考評上記一筆。”

周元豹忙道:“可別。”

然後又帶著遺憾和期待道:“太史令,你要常回來啊——袁仙師的屋子,李仙師的觀星台和丹房,都一直在這裏呢。”

薑沃頷首:“好。”

等元寶離開後,薑沃拿出了信箋,開始給李淳風寫信——五年了,師父還不回家嗎?

*

三月十九日。

武皇後(雖還未行封後大典,但宮中已改口)奉聖命往大慈恩寺去,為文德皇後祈福。

太史令隨行。

雁塔外,薑沃再次見到了玄奘法師。

法師與數年前初見沒什麽分別——別人顯老還可以看看有無添白發,但法師又少了這項重要的鑒定標準。

因而看起來分毫未改,整個人飽含佛法圓融的氣度。

佛音莊嚴中,媚娘恭敬燃香燭敬奉文德皇後。

臨近午時,祈福禮畢。

皇後輿駕返宮。

然媚娘並沒有回宮。

她與薑沃另外上了一輛馬車——今日已經與皇帝說過,暮鼓再歸。

兩人先往家中看過小公主,這才換了簡便的胡服出門。

一眼看過去,就像兩個小郎君一般,省去了帶冪籬的麻煩。

這些年,薑沃幾乎都在穿官袍和胡服,隻為出門少拘束。

但她更在期待著有朝一日,她也好,這京中其餘姑娘也好,不必為了出門便宜而穿胡服,隻為自己心意而穿。

隻盼哪怕穿著家常裙衫,小娘子們也能如此自然的出門,不必帶冪籬。[1]

她看一眼身旁的媚娘:那一日,不會太遠了。

*

上了馬車,薑沃就問道:“姐姐想去哪兒呢?”

媚娘還頗多感慨:這些年她出過宮門,但都是與皇帝一起,其實都不知道如今長安如何了。

“那咱們去東西市如何?”

“好。”媚娘望著窗外感慨道:“說來好笑,算上入宮的年月,我在這座長安城裏,呆了二十年,竟然從未去過兩市。”

楊家門戶深深。

媚娘是閨中小娘子的時候,少有出家門的機會,每年基本隻能出門一兩次,那就是元日和元宵節的時候,會取消宵禁,家中長輩會允許仆從健婦,帶著小娘子們出去看看燈。

也隻有特殊時期,攤販們可以從坊中挪到路上。

在媚娘少時記憶裏,能夠停下來,買些自己喜歡的花燈、竹編、帕子等小玩意兒,就很有趣了。

聽聞皇後要往兩市去,也換過衣裳來做趕馬車夫的兩個親衛,都立刻打起精神來。

兩市人多,可得護衛好皇後。

否則隻好提頭回宮了。

*

東西市熙攘繁華。

“我帶姐姐去那家有翠濤酒的酒肆。”

當年她第一次到這家酒肆,還是為了大慈恩寺選址。

兩人在單獨的小間坐下來。

媚娘見白瓷杯裏酒液浮動,一點清淺的翠色,笑道:“這就是你與崔郎第一回 喝的酒嗎?”

薑沃搖頭歎息道:“至今尤覺酒色誤人。”

實在是難經受住考驗。

窗外春光正好。

媚娘擱下酒盞道:“提起崔郎,陛下還遺憾的很——他始終不肯入戶部。”

薑沃點頭:“是,這是他自己選的路。”

媚娘語氣裏多了一點感歎:“故而,陛下這些年心中最信的,其實一直是崔郎。”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他無權欲,無所求,皇帝才真正的放心。

薑沃懂媚娘這一點感歎,接口道:“可惜,咱們是做不到了。”

媚娘雖然喝過酒,但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且清醒。

“昨日複讀《尚書》,見‘臣罔以寵利居成功’,深覺警醒。”

媚娘望著窗外春光明媚:“陛下,從此後,便是真正手握天下的帝王了。”

薑沃深深頷首。

媚娘不由想起已然離京的長孫無忌:“滿朝文武,趙國公對陛下來說最是不同。”

這是皇帝身旁,最後一個讓他能夠寄托孺慕之情的人。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媚娘輕誦了一句詩經。

對皇帝來說,先帝、先後故去,如父長兄亦多年難相見,常伴身邊的長輩隻有舅父了。

這是唯一還能喚他‘稚奴’,也是真的護持過他的人。

“然就連趙國公,權勢至盛,依舊不能免此終局。”

媚娘很冷靜道:“咱們幸於與陛下同路,並無分歧相悖處。”

但……

有些話媚娘不必說出口,薑沃就能明白:她們的難處在於,陪伴的是一個完全體帝王了。

當年那個為了激發兄長一點生誌,而費盡心思搜羅萬物的是晉王;今歲這個終究抬手留下舅父爵位,安排舅父去黔州安度晚年的是新帝。

正如媚娘所說,從此後,皇帝再不能算是新帝了。

“權勢迷人眼,宛如迷障。”

她們將要走的更深,那便不隻要往前走,還要走的穩。

薑沃也不免感歎道:“權勢之迷……”

她想起前世看過的《盜夢空間》,就大致與媚娘講了這個故事,又道:“姐姐覺得權勢像不像一層層夢境?”

“墜入的越深,就越難醒過來。”

“而人在夢境裏,原本荒誕的事情,也都覺得正常。”

何謂旁觀者清——正如長孫無忌後來肆意安排宰輔朝臣,甚至插手儲位事,在旁觀清醒者看來都心驚肉跳,覺得他在踩帝王的底線。

但已經墜入最深層夢境的他自己,並不覺得異常。

媚娘頷首:“很像。”

薑沃解下腰間的荷包,取出很多年她與媚娘的對印。

她手裏是一枚瑩潤月印。

“姐姐,在故事的夢境裏,每個人都要有一個圖騰錨點,來確認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回到了現實。”

媚娘也拿出隨身帶著的小印。

多年後,對印再次被擺在一處。

兩印的印紐相合,一輪紅色旭日與一彎細白月牙。

春光如許下,媚娘望著眼前人,聽她溫和而堅定道:“如果權力也是容易迷失的瘋狂夢境,那我們就是對方的錨點。”

是與當年並無分別的麵容神情。

已然是皇後的媚娘,心中也縈著與當年的安寧喜悅:“好。”

**

整個下晌,她們將東市慢慢逛過去。

媚娘看到什麽都想買一點,好在身後還不遠處還跟著馬車,有足夠的地方裝貨。

薑沃就陪著難得出門,因而格外有興致逛街的媚娘,一路走下去。

身後趕車跟隨的親衛都震驚了:皇後與太史令這體力,是不是也太好了?原以為兩人很快就會上馬車呢,誰成想這一下午就逛著沒停啊!

親衛們甚至有種感覺,若是時間夠,兩人可以走一日。

算著時辰,親衛還是上前道:“回皇後、太史令,該往回趕了。再不然,隻怕暮鼓起,進不了宮門。”

畢竟晨鍾與暮鼓,都是從宮裏承天門的鍾鼓樓上響起,從宮門向外依次關門。

宮門是最早關的,得留出趕回去的時間。

媚娘頗有些意猶未盡點頭:“知道了。”

兩人再次上馬車後,薑沃才發覺媚娘買得實在不少——她們隻能一起坐在馬車的一角了。

馬車從側門駛入宮門的時候,鼓聲還未響起,隻有暮色漸落。

薑沃遠遠看著高大的承天樓,忽然道:“姐姐,咱們去看敲響暮鼓吧。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隻聞晨鍾暮鼓,卻從沒見過這對鍾鼓。”

媚娘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承天樓:“說來,我也未見過。”

跟隨的親衛這回並未提醒時辰:他們擔心的原就是兩位被阻攔在宮門口,那鬧得動靜就大了,如今進了皇城中就無妨了。

正好嚴承財也趕來宮門口迎候皇後,媚娘就讓他帶人將自己今日置辦之物搬回去。

而她則與薑沃一起向承天樓走去。

*

承天門城樓位於太極宮正軸。

“鼓以動眾,鍾以止眾。”晨鍾暮鼓如日升月落般,掌握著這長安城子民真正的白天黑夜。

在外人看來,這是樁重要的差事。

但在負責此事的一隊侍衛看來,可是個絕對的苦差事——屬於對了沒有功勞,但一旦錯了,就是大過失的差事。

為怕一個人負責刻漏鍾壺,敲鼓鳴鍾誤了時辰,每回晨鍾暮鼓,其實都是幾個人一起負責。

對他們來說,真是日複一日枯燥的差事。

然而這一日,守在承天門城樓上的侍衛,發現這個差事一點也不枯燥了!

他們竟然親眼見到了皇後和太史令。

太過驚訝,以至於皇後問起,能否由她來敲一聲暮鼓的時候,問了兩遍,侍衛們才如夢初醒,連忙將鼓槌遞上。

“時辰到了。”

這一日,是媚娘親手敲響了第一聲暮鼓。

之後遞給薑沃,她敲響了第二聲。

巨鼓嗡鳴之聲,震得她整個人似乎在發麻。

不知道這長安城的熙攘人群,有無人注意到。今日的暮鼓,有兩聲其實是有些不同往日的。

*

兩人在黃昏中,攜手走下鼓聲未絕的承天樓。

城樓之下,再無旁人。

夜色將近,又是一日過去了。

歲月就是這樣悄然而去。

媚娘忽然心有所感,她轉頭對望著夕陽的薑沃道:“我今年恰是三十歲了。”

“我十四歲入宮與你相識。到如今,我們相識的年月,已然超過了從前的日子。”

“這些年,自有人世易變之感。”

“哪怕常常相見的人,隨著境遇不同,也再不能似往昔。”

比如劉司正。

不,現在已經不能叫劉司正了,而是劉宮正。

劉司正如今已經接過了陶枳的宮正位。作為宮正,與掌六宮的媚娘會常打交道,但自不複當年掖庭中的親密多語。

自是一日比一日敬重。

當年宮正司中,幾人小宴對飲,暢談崔郎事,自然是再也不會有的了。

這便是人事如流水,匆匆不回頭。

媚娘道:“其實我習慣了猜度人心。能走到這一步,也少不了我善琢磨人心的緣故。”

媚娘轉頭,夕陽盡染二人衣衫:“但,我想永遠不必猜度你。”

薑沃看著夕陽:“好。”

“我陪姐姐一起。”

**

媚娘回到立政殿的時候,就見皇帝正拿了一份奏疏,倚在榻上看。

聽她回來一笑道:“你們一出去就是一日,倒是朕在替看你立後大典的奏疏。”

媚娘走過來坐到皇帝身邊。

皇帝就指給她看:“臨軒冊後,為你冊封的正副使,禮部送了人選上來。”

“正使朕已經選定了。”皇帝都無需猶豫,就選了司空李勣。

“倒是副使,於誌寧和許敬宗之間,朕一時也難定。按身份來說,自然該是於誌寧。”

燕國公兼恩加的從一品,身份更合適些。

媚娘望著皇帝道:“我心中另有人選。”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心中所想,可哪怕算上調任後的官職,吏部侍郎也是正四品……”

媚娘笑道:“人最要緊。”

皇帝想了想:“好。”

“那朕再加以散階吧。”

次日,薑沃接到兩道詔令。

一為加散階至‘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

另一道詔令……薑沃握住後,心中是滾燙一片。

立後大典上,她將作為副使,在李勣大將軍奉聖旨‘冊皇後’之後,她則奉琮璽綬以次授皇後。

她將親手將琮璽遞給媚娘。

薑沃握緊了這封詔書。

“臣領命。”

*

幾乎就在她說出‘臣領命’的同時,她聽到了腦海中小愛同學驚喜的聲音。

“恭喜薑老板,你攢夠了!就在剛剛,到了七千五百枚籌子!”

薑沃望著手裏的詔書。

這些年,她就像守金幣的龍一樣,每天晚上都要查看下自己的籌子數目,等待著攢夠七千五百枚籌資的這一天。

尤其是近兩年,托長孫太尉的福,她的籌子數目進賬頗豐。

原本以為她要到正式就職吏部後,才能攢夠七千五百枚籌子。

然而今日,因媚娘堅持給她的冊封副使之位,她提前邁過了這一步。

*

她打開係統,認真確認過後,買下了她期待許久的兩本指南。

五千枚籌子買下《給你一張農作物的活點地圖》(下麵還有小字備注:該指南為你實時標注,所需的農作物種子在當前世界的具體位置,並附育種指南)。

兩千五百枚籌子買下《向著星辰大海出發——順應時代的造船與航海》。

籌子盡數清空。

兩本指南上的鎖也隨之消散。

*

這一回,薑沃聽著金幣流出的聲音,並沒有多痛心。

數年來,她等的就是今日。

如果說一陣傷感拂過心頭,倒是因為忽然想起了先帝。

想起了貞觀二十二年。

翠微宮含風殿中,二鳳皇帝很隨意的盤膝坐在北麵的羅漢**,手臂支在膝頭,目光卻是無盡的專注與期許:“朕想知後世百姓可否永無饑餒?”

那神色至今清晰地刻在薑沃心上。

陛下。

我們會一直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