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掙紮

康熙四十四年的年節過的難得圓滿,既軍隊在外征戰,也沒有水患旱災,著實是難得。

從臘月開始,整個紫禁城便開始進入了過年的氣氛中了了。

臘月初一,皇上要用刻有‘賜福蒼生’的筆和龍箋紙親自書寫福字,期待來年福緣滾滾、福氣興旺。

第一個字懸掛在乾清宮,這是紫禁城最重要的宮殿,接下來便是太子的毓慶宮,然後是壽康宮,再下來才是各個宮殿。

整個臘月活動很多,可以說,幾乎全部的儀式胤禟都要參加,而在其中的大半李星晚也必須參加。

勞累過後唯一得到的就是皇上親手書寫賜下的福字,兩人還要為了這張福字恭恭敬敬的擺好儀式,張貼於正院,然後在元宵過去之後親自收好供奉起來。

李星晚突發奇想,便問道:“這麽多福字難道寫起來不累嗎?”

胤禟給她解釋道;“皇阿瑪都是早早就開始寫,攢下很多張,最後才賜下的。”

果然啊能當皇帝的就是了不得,如果是她一定會擺爛,然後叫別人幫著寫。

她不知道的是,皇上還真的叫別人幫忙寫了,賜下的福字裏麵有太子寫的。

除夕這日,皇宮張燈結彩,連柱子上都要纏繞上鮮豔的絲綢,宮女原本灰藍色的衣裳也可以換下,穿上一些鮮豔的顏色,更是可以佩戴一二首飾,整個皇宮都是喜氣洋洋,當然也是充滿著緊繃的氣氛。

平日裏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主子好說話的不過就是訓斥你兩句,但是年節若是出了什麽差錯,那真是要仔細自己的皮子,再好說話的主子也不會原諒你在年節時候犯錯。

皇上一早上就給王公大臣賜品,也就是過年的紅包了,荷包裏麵是玉石和金線,連侍衛們都有份,胤禟估摸了一下這些花費,看來皇阿瑪私庫還是挺富裕的嘛。

皇宮裏還有踩歲和熰歲兩個活動,踩歲便是在地上撒上芝麻秸,踩到發出聲響裂開,熰歲便是燃燒鬆柏樹枝,發出鬆香味。

宮中妃嬪、皇子福晉、宗室的福晉、以及和碩公主、在京的和碩格格、多羅格格、固山格格等宗女全部到太後宮中請安,分屋就坐。

能夠在太後所在的正廳中待著的都是皇室中人,宮中妃嬪也唯有嬪位以上才能有個座位,皇子福晉們紛紛在身後落座,宮中有生育子嗣但是品級不夠進來的的宮妃,孩子均是交給主位妃嬪帶著。

李星晚環顧四周,便心領神會,剛才太後所言都是一家人過年熱鬧熱鬧不過是一句虛話。

誰要是真敢把除夕的宮宴當成家宴,才是真正的傻子。

人不分三六九等,但是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等!

李星晚作為郡王福晉坐的位置可是比不少妃嬪都靠前,佟貴妃、惠妃、宜妃、榮妃、德妃、平妃坐在左側,太子妃在右側,之後便是大福晉也是直郡王妃、然後是五福晉也是恒郡王妃,再之後便是李星晚。

除了靠在太後身邊的溫憲公主,其餘的公主都是跟在額娘身側,連帶著年紀小的幾個皇子都老實的很。

李星晚身後是嬤嬤抱著兩個孩子,弘琛和寶珠都是剛剛會走路,這時候最是抱不住,不一會便鬧著要下來,李星晚隻好一手拉著一個,低聲道:“都乖乖的不準鬧,要是敢鬧騰,回去就叫你們阿瑪打屁股。”

寶珠捂住小屁屁,震驚的看著額娘,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鬧,一定會乖乖的。

弘琛倒是穩重不少,但是看著他一下子停下不停搖擺的小手,就知道李星晚的話對他也是有著很大的殺傷力的。

前頭榮妃正在和太後說著什麽,幾個妃子笑的合不攏嘴的。

李星晚本來抬頭認真聽著上麵說話,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九嬸安。”

她扭頭看過去,兩個穿的金燦燦紅彤彤的小家夥站在那,金燦燦的是太子的長子弘皙,今年十一歲,已經是長條的小少年了,瞧著姿態大方,一身紅彤彤的是四阿哥的長子弘暉,今年剛剛八歲,小家夥還有些靦腆。

“九嬸安。”弘暉恭敬的抱拳彎腰。

開口的是弘皙,他不僅是太子的長子,甚至也是諸皇孫中年紀最長者,連有些皇子都比他年紀小呢。

他在上書房這些比他年紀小的弟弟們麵前都是一派大哥樣子,這時候卻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九嬸,我想帶著弟弟妹妹一起去踩歲,可以嗎?”

他能過來其實也少不了其餘幾個弟弟的攛掇,在上書房讀書的這些皇孫們感情還是不錯的,父輩那些矛盾並沒有涉及到他們身上。

當然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老爺子寵愛弘皙更勝太子本人,加上弘皙年紀又大,跟太子不和那幾個要麽便是沒有兒子,要麽便是年紀小,也不敢和弘皙對上。

有這麽一個皇孫在上麵壓著,下麵的弟弟們倒是格外的乖巧,也不曾拉幫結派的鬧騰。

剛才他們就湊在一處玩耍,但說著說著便聊起了九叔家這對龍鳳胎兄妹,他們也是從來沒見過,自然是十分好奇,特別想去瞧瞧是什麽樣子。

三阿哥家的弘晟,因著上頭還有個哥哥弘晴在,三福晉對著小兒子就難免嬌慣一些,小家夥今年雖然七歲了,但是撒起嬌來那是信手拈來。

弘皙禁不住他哀求,隻好帶著弘暉壯膽,過來找九嬸問問能不能帶弟弟妹妹出去踩歲。

李星晚眼尖的瞧見躲在柱子後麵的還有一群小家夥,差點沒忍住笑出來,低頭摸摸寶珠的腦袋,然後問道:“弘琛、寶珠,願意跟著哥哥們出去玩嗎?”

兩個孩子記性還挺好,記得之前見過這兩個哥哥,他們兩個本來也是待的有些不願意了,想要去走一走玩耍,一聽有機會出去,立刻就小雞啄米一樣點著小腦袋。

李星晚心裏好笑,用力摩擦了一下兒子的頭,然後便把孩子交給了弘皙,又吩咐嬤嬤帶著兩個人跟著。

弘琛今日為了應景,穿的也是紅色的小褂子帶著滾了黑狐毛的小帽子。

寶珠也是紅色衣裳,隻是裙子用了淡色,還不是很茂密的頭發被紮起來兩個揪揪,還用白色絨球裝飾,和圓潤的小臉蛋搭配在一起格外可愛。

弘暉很有哥哥樣子的牽著弘琛,弘皙則是謹慎許多,畢竟寶珠是女孩子,他還沒有帶過這麽小的妹妹一起玩耍,心裏有些緊張。

李星晚在後麵瞧著,不過走出了七八步,弘皙便蹲下來拉著寶珠的手問些什麽,然後就把小寶珠抱起來,寶珠這孩子還一點不見外的摟著堂哥的脖子。

惹的弘琛十分眼饞,抬頭想要弘暉哥哥抱他,弘暉為難的看著小弘琛。

弘琛和寶珠雖然不是那種長的很胖的孩子,但是絕對不瘦,體重遠在皇宮孩子的平均體重之上,可以稱得上肉乎乎了。

弘皙還好,他已經十一歲了,過了今天便是十二歲,從小騎射練著身體很是健壯,抱著一個一歲多的胖寶寶不成問題。

但是弘暉就不成了,他剛剛八歲,身體沒有那麽健壯,想要抱起胖乎乎又穿了很多衣裳的弘琛倒是也能抱起,但是他害怕不小心摔著弟弟。

弘暉試探著商量,“弘琛,你先走一會好不好,等會哥哥叫個奴才過勞抱著你。”

弘琛小嘴一憋,一下子就不願意了,小嘴一張,“哥哥抱我吧,抱我吧。”

弘暉著實為難,還好弘晴趕了過來,弘晴雖然隻比弘暉大了一歲,但是高了半個頭還多,他笑嘻嘻的俯下身把小弘琛抱起來,驚訝道:“呦嗬,還挺胖乎。”

弘琛叫著笑出聲,複讀機一樣的開始念叨,“哥哥哥哥哥”

弘暉連忙跟在旁邊護著,免得弘晴哥哥累的時候抱不住弘琛,那頭的寶珠已經快樂的揚起雙手加入玩鬧之中了。

李星晚瞧見也是放心了許多,孩子們都懂得照顧這兩個小不點,加上兩個孩子身上還有保護的東西在,嬤嬤們也在旁邊站著。

她抿嘴笑了一下,覺得小孩子真是可愛。

皇孫們全都出去踩歲,不一會年幼的那些皇子們也紛紛跟著跑出去,屋子裏便隻剩下女眷和幾個還不會走路的小娃娃。

難得的聚在一起,李星晚便同身邊的五嫂說幾句話,正聊著呢,前麵卻聽見德妃的聲音。

“要說日子過的好,還得是老九家的,她經商有道可是出名的,不是有首民間的歌謠,便是說珍珠做被子,黃金墊腳底,白玉台階節節高,龍王上門打秋風。”

此話一出,瞬間寂靜一片,小妃嬪們偷偷去看上頭幾位的眼色,四福晉更是臉色難看很,但是她坐在德妃身後,倒是不引人注意。

李星晚笑容不變,抬起頭,“德妃娘娘久居深宮怕是記錯了,這首歌講的廣州十三行商人的豪富,我倒是羨慕人家,可惜做不來。”

德妃驚訝的扶額,“瞧我這記性,果然是記錯了,不過老九家的,你也不必羨慕,江南商會也不比廣州十三行差。”

還沒等李星晚開口,宜妃就橫眉冷對,她在此處,哪裏容得這做作的賤人欺負她的兒媳婦。

“確實是,我這兒媳婦嫁妝頗豐,自己又擅經營,日子自然越過越好,還好我家老九也是爭氣,不然哪,我總要擔心他用了媳婦的嫁妝。”宜妃意有所指的看向十四福晉。

德妃臉色一僵,該死的,宜妃肯定是知道十四用了媳婦嫁妝的事情,她心裏暗恨十四福晉多嘴。

李星晚自然不會叫宜妃獨美連忙接上,“額娘這是哪裏話,阿哥們都是龍章鳳姿,自然出挑的很,怎麽會有用媳婦嫁妝的呢。”

幾人一來一回,也是叫人聽出來言外之意了,紛紛看好戲的一樣的看著四福晉和十四福晉,能確定肯定是德妃的兒子用了媳婦的嫁妝,但是不確定到底是那個啊。

但是看德妃這反應八成就是她的寶貝小兒子了。

四福晉臉色更加難看,真是好事不沾邊,壞事一籮筐,平日裏德妃就不是個好伺候的婆婆,她跟十四福晉還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情,現在被這一連累,她都想和十四福晉坐的遠點了。

太子妃冷眼旁觀看著德妃被懟的閉嘴,這才出來打圓場溫和笑著道:“等會皇祖母想要點什麽戲啊,您先瞧瞧單子,等會也好點。”

太後裝作沒聽見剛才那些話,笑嗬嗬的應了太子妃,然後拉著溫憲說話。

溫憲憂心忡忡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額娘德妃,到底還是轉回來同太後說著話,心裏歎息,她一個出嫁的公主又能幫什麽忙呢。

待到除夕宮宴開始,眾人換到保和殿落座。

儀式過後,便是熱鬧的宮宴,因著是除夕,倒也不曾拘泥太多,眾人皆是喜氣洋洋的喝酒說話,有哪低調的也會跟鄰座寒暄兩句。

皇上親近的同王公貴族說話,神色和藹,如同慈祥的老人一樣一一詢問家中諸事。

太子坐在皇上左邊,太後坐在右邊,其餘人等均根據身份落座,但是戲台上一開始唱起來,下麵的不少人便起身開始走動,偶有敬酒或寒暄。

康熙正同親近的臣子的說話,歎息著故人不在此處,冷不丁,十四阿哥便放大聲音說話。

“九哥,聽說九嫂經商有道,不僅是繡坊,還有金銀鋪子等,甚至是舶來品也有所涉獵。”

胤禟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十四弟還挺關心我和你嫂子的生活呢。”

胤禎頓了頓,抬頭笑著道:“那是自然,九哥才氣無雙,一直是弟弟的學習榜樣。”

胤禟挑眉看向他,然後慢悠悠的放下酒杯,“十四弟可不要學我,我這是天賦,別人學不來的。”

李星晚憋著笑意給自己夾了一塊藕片,連忙低頭,她怕笑出來。

胤禎氣的臉上泛紅,立刻便握著拳頭,他恨恨的看著胤禟。

胤禟輕佻的嘖了兩聲,“你看看你,十四弟,學不來我也別著急啊,還有這麽多哥哥的榜樣會給你學呢,慢慢來,不要著急。”

胤禎卻突兀的冷靜下來,冷笑一聲,然後站起身,“皇阿瑪,兒臣有事奏明。”

還在熱鬧聊天的人群仿佛是一隻耳朵放在前麵,時刻注意著前方的動靜,一聽到不對便立刻收聲,視線匯聚在胤禎身上。

胤禎起身離開座位走到前麵,單膝跪下,“皇阿瑪,兒臣實在不願意在如此佳節打擾皇阿瑪的雅興,但是確實是不忍心有人漂泊離鄉被人困住,回不了家啊!”

康熙垂眸看著點十四,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已經看出十四這小子就是要做什麽事情,但是非得在除夕不成,真是不識趣。

康熙自然是不明白胤禎心中所想。

胤禎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他軍隊哪方麵已經被九哥堵死,在朝堂上也被貼上一個無能的標簽,再壞也壞不到那去了,對他來說,成為一個透明人一樣的養老皇子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還不如在受矚目的時候拚一把說不定還能有以後。

十四爺也算是夠狠,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要不怎麽說胤禟下手狠狠,對於一個皇子來說,無能的評價比犯錯還可怕,犯錯還能改正,無能卻難翻身。

十四阿哥胤禎在眾人的矚目中一一講來,“兒臣前幾日出門正好碰見一個紅發的番邦人狼狽的求救,兒子實在是不忍心便幫助了他,這才知道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這京城郊外就有一個豺狼虎豹的巢穴,他們籠絡了不少俊傑在哪裏沒日沒夜的研究東西,稍有不慎便是打罵加身,決不許這些人回家,這跟拍花子有什麽區別。”

“更加聳人聽聞的是,不少傳教士也被困在哪裏被迫做事,連門都不能出,實在是可怕。”

“作為皇子,兒子實在不想有負皇阿瑪教導,便細心查探,不想竟然查出幕後真凶。”

王公貴族們議論紛紛,或者說在場的傻子比較少,都是聰明人,智商低於平均值的早就被踢出去了,大家都能看出來十四阿哥是有備而來,但是就是不知道他是劍指何人啊?

不過他說的話還真是有意思,私下裏圈養人才研究東西,又囚禁番邦的人做事,這事要是確定了是那位皇子,那可是值得懷疑了,畢竟這種種舉動堪稱為謀反做準備啊。

十四痛心疾首的跪在那裏,“兒子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跟九哥九嫂有關,那地方就是九嫂名下的產業,管事的還是九哥的舅舅,兒子實在不願意相信竟然是九哥和九嫂!”

空氣中刹那間充滿了緊繃的味道,眾神色各異,幾個番邦來的使臣已經坐立不安,神色間有些慌張,擔心此事為真。

德妃傲然的蔑視宜妃,宜妃擔憂的看著兒子。

老大胤褆驚訝的放下了酒杯,太子扭頭看向老九。老三趕緊低頭避免等會有人叫他,老四胤禛攥緊了拳頭咬牙看著場中的同母弟弟。

老五差點跳起來,連忙看向弟弟,不明白怎麽回事。

老七剛要抬頭就被旁邊的三哥按下去了,“吃菜,吃菜。”弟弟們一個比一個凶殘,還是老實窩著吧。

老八無聲歎息,然後憂慮的看向皇阿瑪。

而最被關注的胤禟和李星晚則是驚訝的捂住嘴巴,眼中半點慌亂也沒有,反而透出幾分笑意。

李星晚無奈的笑笑,然後開口道:“十四弟這是說什麽胡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