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是夠的。”樹走過來。
白杬打量他一圈。
樹是高大,但是那厚實的毛毛下,一眼能看到一些凸起的骨頭。不像是他以前在動物世界裏見到的猛虎,臂膀上的肌肉都是一塊一塊的。
“小崽子隻要玩就是,食物的事兒不用你操心。”
白杬低頭,看著肚子上勾著的大爪子。
黑乎乎的一個。白杬比對了一下自己的腰,都沒曜的一個爪子粗。
他們不說,自己看就是了。
沒什麽食欲,白杬勉強往肚子裏裝了點兒東西。
狼們聊了一會兒,開始沒心沒肺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於他們而言,他們絕對相信部落的領頭羊,他們的族長曜。
餓就餓了點兒。
大荒的冬季哪一年到最後幾天不是這麽過的,隻是今年特殊,餓肚子的時間長了一點點而已。
最最重要的是,以前經常呆呆的白狼杬好了,他們有祭司了。
以後的日子隻會是越來越好!
要是白杬知道他們的想法,怕是很佩服這群好養活的狼。
*
其他狼都睡了。
樹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在洞門口守著。
白杬睡得多了,此時沒有睡意。
他想著,等明天他要好好問問大荒的事兒,問問部落的事兒。
落在曜的眼裏,就是小小的狼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在想著什麽好玩兒的事兒。他像阿杬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經常一身的精力無處發泄。
吃飯睡覺就想著玩兒。
額頭忽然被舔了下,有股淡淡的青草香。
“阿杬,縮進來點兒,不然晚上會冷。”
地上墊著毛皮,鬆軟得不行。再蓋上個現成的發熱毛毯,在冬夜裏簡直不要太舒服。
白杬仰躺著,四肢習慣性地在毛毛裏踩了踩。
踩著踩著,紅著的耳朵溫度降了下去。
眼皮子越發的重了。
不消片刻,小肚子微微起伏,困意來得洶湧。
正當曜疲憊地閉眼,抵著自己肚子上的四條腿兒忽然一顫。
曜驚醒,低頭便見小奶狼生無可戀的模樣。
“我原來還沒長大?!”他恍惚地往大黑狼的肚皮下縮去。
之前好像是聽曜說他沒長大來著。
“獸人的壽命是多少歲?”
“歲是什麽?”
“歲是就是年?”
“大荒年哦,看種族。”曜灰色的瞳孔倒映出橘紅的火焰,暖暖的,帶上了溫度。“我們狼獸人族一般是一百五十到兩百個大荒年。二十個大荒年是成年。”
一百五十年,確實挺長了。
那他上輩子二十八,是成年了的。
心上的倔勁兒鬆懈,白杬半點沒考慮現在的自己是個還需要大狼帶著的小狼。
曜知道白杬剛好,對這些肯定好奇。所以即便是困得不行,也打起精神認真跟他說。
這個問完,本以為還有下一個問題。
可臉上一軟,香香的阿杬就貼上來臉。
被蹭得舒服了,曜睜不開眼。
正要甩兩下頭強迫自己清醒,耳邊就聽著白杬聲音小小的。“晚安。”
曜動了動,極困之餘還記得好好團起來圈著白杬,讓他挨著自己肚皮睡。
洞外的風雪呼嘯,尖戾的聲音恨不能將一切東西撕碎。
白杬顫了顫,爪墊下是沉穩有力的心跳。他翹著嘴角,往曜的懷裏縮得更深。
*
次日。
白杬是被餓醒的,他按壓著自己的肚子。軟乎乎又毛絨絨的,觸感很舒服。
自己揉揉肚子上的軟毛毛,脊背都舒服得舒展開了。
喟歎一聲。
白杬費勁兒扒拉開曜糊在自己腦袋上的長毛,一眼對上了大開的洞口。
太陽出來了。
陽光是冰涼的,落在積雪上,泛著鐵質一樣的冷光。
洞口有狼將堵在洞門口的雪刨開。黑狼像在雪裏滾了一圈,毛尖尖上沾著雪沫,連鼻孔裏都有白了。
“哢哧哢哧”的聲音不斷,聽得白杬的小耳朵顫了顫。
白杬站起來,習慣性的站姿放在此刻的形態身上,像舉著前爪拉長身子要抱。
一時不穩,他立馬腰上一扭,往曜的方向撲過去。
曜將他接住,攏緊。大眼睛裏是藏不住的擔憂。
“餓了嗎?”站都站不穩了。
“有一點。”白杬垂眸,有些不好意思。
他嚐試著再次站起來,這次是四肢著地。
唔,很新奇的感覺。
視力比以前更好,在山洞裏都能看見外麵一公裏外的鳥窩。是用木枝和草做的。視角也廣了。
他試著走動,沒一會兒從跌跌撞撞的蹣跚學步到健步如飛,適應得極快。
白杬往洞口走。
本想看看外麵的情況,可才離開曜一米的距離,便被他一爪子兜回了胸前。
“去哪兒?”
“看看外麵長什麽樣。”白杬蹲坐在曜跟前,爪子撲棱著他說話時帶出來的白氣。
“等雪化了再去,外麵冷。”
白杬聽他哄小孩兒的語氣,踩了踩爪墊下的黑毛毛,點點頭。
等外麵掃了雪的狼進來,樹領著原本趴在小洞口的大黑狼進那黑麻麻的小洞穴。
接著,安靜的山洞裏熱鬧了起來。
“到時間了。”
“嗷嗚~”
什麽到時間了?
白杬轉頭,看到那黑麻麻的小洞穴裏走出來的三頭大狼。
他們三隻,前後叼著一頭大牛。
咚的一聲,凍得硬邦邦的牛被放在了地上。
牛的肚子已經被破開,裏麵的內髒掏得幹幹淨淨。
狼群簇擁過來。
白杬看了一樣依舊趴著的曜,默默靠在他的胸口。“分食物了?”
“嗯。”
白杬好奇,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已經伸出了爪子的樹。
“用爪子切?能切得動……”嗎?
話沒說完,漆黑如鐵,彎刀一樣的爪子衝著牛腿劃了下去。
那動作,輕鬆得像切豆腐似的。輕易破開了外層最堅硬的牛皮,繼而劃開凍住的肉。
層層紅肉紋理展露,絲滑得堪比滑冰。
“好厲害!”
曜拱著他的脖頸,動作一停,聲音低低的。“我也厲害。”
白杬低頭,爪墊踩著曜的爪子微微用力。
像知道他的意思,曜將自己的利爪露出來。
跟黑曜石一樣的爪子。顏色是澄澈的黑色,下麵那一端薄一些。單是看著都覺得鋒利無比。
白杬一臉讚歎,下意識去碰。
曜立馬收了回去。“吃飯。”
靠近火堆,提前鋪好的平整牛皮上,那麽大的肉已經切完了。不多不少,一頭狼一份兒。
不過分量稍微有一點點的差距。
多的給體型大的狼,而小的狼則吃少一點的。
大家從老少到青壯,挨個去領。然後臥趴在自己的位置,流著哈喇子慢慢地啃。
一口一個缺,哢嘣脆。
白杬發現他們的食物下麵都墊著沒有毛的皮。像是專門的餐盤一樣。
還是愛幹淨的狼。
他自己分到的是裏脊肉。也就是牛脊骨之間最嫩的那一部分肉。
他不知道的是,他是部落裏唯一一頭沒有成年的狼。而部落裏默認沒成年的狼牙還沒長得足夠堅硬,自然吃的是最好咬的那一部分。
牛肉看起來挺多的,自己麵前的肉就有十幾斤了。
但是在曜的麵前,就顯得少太多。
這麽點,或許還沒曜的一條腿重。
放在有肉吃的季節,白杬預估曜這種大狼一天要吃剛剛那牛半個身子大小的肉。所以這一點可能也就是在肚子裏勉強墊個底兒。
怪說不得要吃草呢。
無論是老狼還是小狼,都分外珍惜自己身前的肉。吃的時候連落在皮上的肉末都要仔細地舔幹淨。
白杬低頭,該麵對還是要麵對的。
肉是紅色的,細膩得沒有一點脂肪。
白杬沒吃過生肉,即便是變成狼了,也吃不慣。
麵前的肉有淡淡的腥氣,凍住了,沒有那麽血淋淋的。勉強能看。
饑腸轆轆的肚子在抗議。
白杬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放棄抵抗。不吃就得餓死。
頸側微軟,是曜在拱他。
白杬看清他眼裏的催促,默默轉頭。
下一刻,自己的裏脊肉邊,又被曜放過來他的一半的口糧。
“阿杬吃。”
白杬搖頭,隻試探地咬住自己的那一份。
刻意不讓自己去嚐那味道。他屏住呼吸,囫圇咀嚼,隻覺得這硬邦邦的口感像是在啃骨頭,又像是嚼冰棒。
不過幸好,吞咽下去肚子便半飽了。
這一刻他在想,要是他的年夜飯跟著一塊兒來了就好了。
“阿杬,吃。”
曜已經把他的那一份兒裏帶骨頭的啃得幹幹淨淨。剩下一點點好肉的,依舊放在白杬的麵前。
白杬舔了舔嘴巴。“你吃,我吃飽了。”
“那留著阿杬晚上吃。”
白杬看著其他狼還在抱著自己的肉慢慢吃,也不催曜。
“我能去看看嗎?”
“嗯。”裏麵肉多,阿杬還小,看不出什麽的。
得了允許,白杬起身靠近小洞穴。
門口的兩隻與肉奮戰的狼並沒有阻止。
裏麵的光線暗淡,但是現在的白杬能夜視。所以也能看的清。
小洞穴的入口有個兩三米,能供兩個曜並排通過。
越往裏走,空間越大。
到最後,是一個巨大的置物空間。這個洞裏堆滿了剛剛吃的那種牛,還有長脖子的鹿,巨大翅膀的鳥等等……
壘砌著,像一座小山包。
而洞穴之中,還有其他洞的入口。
白杬一一上去。
有放置草根的,有果子的,還有小塔似的毛皮。
後頭傳來腳步聲,是曜。
“裏麵悶。”曜的大腦袋蹭了下白杬的脖頸。
白杬走到曜的身側。
剛剛看著還多的東西,有了曜進來一對比,立馬顯得少了。
狼群一天一頭牛,還是吃不飽的那種。
六十天就是六十頭。可這裏看來,遠沒有六十頭。所有的量加起來恐怕也就隻有個一半。
冬季還剩四十天還好,若是六十天的話,後麵的時間他們就要頂著厚厚的白雪出去捕獵了。
白杬不是沒看過外麵的環境。
雪都有一兩米深,獵物稀少,在裏麵捕獵更是不易。
明明白狼還是小小的身子,可曜卻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老祭司臉上最常出現的神情。
“別擔心。”曜舔了下白杬臉上的毛毛。隨後一口叼住他的後脖。
“嗷。”白杬雙眼圓瞪,被迫蜷縮四肢,隨著曜的腳步晃晃悠悠。
頭皮發緊,這該死的熟悉感。
“嗷?”
“……白狐祭司?”
“曜,狐族祭司來了!”
外麵忽然有些嘈雜,白杬拋開心裏的惆悵,一眨不眨地看著洞外。
光線強烈的地方,進來一個毛乎乎瘦巴巴的白色狐狸。他身側跟著兩隻紅狐。
“曜族長。”
曜輕輕放下杬,在火坑邊端坐。“星祭司。”
祭司?
白杬在曜身邊坐下。緊接著就察覺到老白狐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杬。”星道。
白杬衝著他點點頭。“你好。”
明明是小小一團,那嚴肅的表情看得大狼們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