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母子夜談
程美玲從麵前這個邋遢的孩子身上竟然看到未來小師弟的影子。
難道是小師弟的兒子?程美玲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這年紀分明就是小師弟。
這……不應該啊,小師弟就是她師父的親孫子,而且名字叫秦紅民, 現在應該跟著她的師父在西南某個農場。
梁紅民覺得超強的後媽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認識他。
“你叫梁紅民?”程美玲試探地往前走了兩步,“你這個名字還挺好聽的,是誰給你取的?”
梁紅民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不過杭飛還在旁邊, 軍人的敏銳性高,梁紅民垂下眼皮遮掩了視線。
“你隨便去家屬院喊一圈, 什麽紅軍, 紅兵,紅民多的是,我家裏也就是這樣給我取的。”
超強躲在梁紅民的後麵,不高興地探出頭:“我的名字比他好聽, 媽媽, 你怎麽從來沒有誇獎過我的名字?”
知道取名真相的杭飛差點笑出聲, 程美玲一聲低喝, 嚇得他止不住的咳嗽。
“誇你?”程美玲冷哼一聲,“行, 你們三個回去, 我就請你們吃竹筍燒肉。”
超強已經知道了這不是吃的, 而是打板子, 小臉可憐兮兮地皺著。
程美玲越過幾個孩子, 看見了不遠處樹葉包著的吃剩下的雞骨頭。
她為了找幾個孩子, 和林兆風的戰友餓著肚子爬山,這幾個還吃的叫花雞?
程美玲氣樂了:“林超強, 你還真厲害,就聽我說了一遍
叫花雞的做法,你就心心念念地想吃,還慫恿別人幫你捉雞,幫你做?”
超強還沒有說話,梁紅民就攔在了他的前麵。
“超強是想求我捉雞,但是這隻雞是我的,而且我本來就會做叫花雞,不用超強教。”
他回頭又看了看坐在地上起不來的默默,說道。
“有個孩子的腳崴了,一時下不了山,所以我給他們做點吃的,生起火,我再去山下找人幫忙。”
程美玲被氣暈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些,她這才發現默默還坐在地上,超好則蹲在旁邊陪著他。
程美玲一個健步衝了上去,蹲下身,卷起默默的褲腳,腳踝腫得像是個饅頭。
杭飛聽說有孩子受傷了,也趕緊上前查看。
程美玲給他讓出了位置,說道:“怎麽樣?傷到骨頭了嗎?”
杭飛輕輕按壓默默腳踝四周,抬眼緊盯默默的表情:“這裏能忍受嗎?這裏呢?”
默默輕輕吸著氣,堅強地點點小腦袋。
“可是忍受的,杭飛叔叔。”
杭飛瞥了眼焦急的程美玲,知道她還是放心不下,背朝著默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快點上來,叔叔帶你去部隊醫院看看。”
默默也疼得厲害,但是為了不讓大家擔心,他一直在咬牙忍受。
聽說去醫院,他的一雙胳膊立馬抱緊了杭飛的脖子,杭飛輕鬆地將他背起。
程美玲還有些擔心:“這裏的路那麽難走,還是等等你的戰友,你一個人背著默默,也沒個人能接替你。”
杭飛看了看天色,說道:“再待下去,天上一點光都要沒了,下山的路更難走,嫂子你就放心吧,我平時背個幾十斤重的包參加拉練那是常有的事情,不會把默默摔了的。”
程美玲聽了,尷尬地紅了臉,她確實有點擔心杭飛把默默摔著。
不是她大驚小怪,而是因為她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默默又重新變回上輩子那個假裝堅強實則偷偷傷害自己的傻孩子。
落在後麵的梁紅民快走了幾步,走到杭飛旁邊立定:“我在前麵注意路況,要是背不動了,可以換我來背。”
杭飛騰出一隻手,捏了捏梁紅民結實的臂膀,讚許地點點頭:“這主意不錯。”
出乎意料的是,擔心兒子的程美玲竟然不同意。
“你走在前麵探路就行,背默默的事情杭飛一個人就夠了,萬一你受了傷,我可怎麽和你家裏人交代?”
梁紅民神色一暗,倒是沒有再說什麽,手裏拎著那隻剩下的死雞,走在最前麵開路。
“嫂子?”杭飛回頭看向程美玲,搞不懂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畢竟梁紅民也算大小夥子了。
程美玲比了個手勢,讓他稍安勿躁,這個梁紅民雖然邋遢的模樣和她記憶裏那個潔癖到了極點的師弟不太相符,可那股子熟悉的感覺又讓程美玲把不定。
一行人下山還算及時,在所有的光線消失前順利下了山。
杭飛的幾個戰友已經在山的入口等著了。
“杭飛,孩子都找到了嗎?”他們遠遠地看見幾個人影,急衝衝地跑來。
幾人約定好了,要是太陽下山還沒有找到孩子,就在入口處集合,到時候隻能麻煩政委多召集點人,打著手電去山裏找人了。
山裏一旦天黑,危險係數成倍上漲,樹木繁多,看不清路,極有可能踩空,從山裏摔下去。
幸運的是幾個孩子都找到了。
“找到了,都找到了,真是麻煩你們了。”程美玲感激道。
有個小戰士紅著臉摸了摸後腦勺,說道:“這都是小事,要是嫂子下次請客的時候也能把我喊上,我就滿足了。”
杭飛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好小子,你是不是一直盼著嫂子麻煩你?”
那個小戰士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好好,等林兆風回來了,我就讓他把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喊上,好好吃一頓。”
程美玲哪有不同意的,請客事小,孩子事大。
那幾人立馬歡呼起來,杭飛也拿他們沒轍。
“嫂子,他們可不是為了報酬,還是你的手藝太好了,他們有的人一直心心念念著呢。”杭飛替他們解釋道。
程美玲擺了擺手:“應該的。”
和幾個戰士道了別,杭飛和程美玲帶著幾個孩子往部隊醫院去了。
杭飛怕出什麽大事,一定要默默在醫院裏觀察兩天。
醫生進來給默默換藥。
超好和超強扒著鐵床,隻能眼睜睜看著默默疼得冒冷汗,抓著被子的手用力到沒了血色。
不難看出默默有多疼,一直被他護著的超好內疚極了,要不是她提出跟蹤哥哥,也不會跑進山裏出不來,還連累默默崴了腳。
超強更是頭低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
就連醫生走了,兩個孩子還要充當默默的守護神,守在他的床前不肯動。
“不要圍著默默了,你們兩個,還有你梁紅民,你們過來和我講講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去山裏?”
幾個孩子交代了來龍去脈。
“你就是因為我和你說了吃雞的事情,所以你就想上山逮雞,讓我做給你吃?”
程美玲氣笑了,她和超強說那麽多關於雞的做法,是為了激勵他好好學習,而不是讓他為了吃去那麽危險的山裏。
“林超強,你吃的事情倒是記得清楚,我說不允許上山這話三天沒到,你就忘得一幹二淨?你把雞拿回來,你以為我就會給你們做?”
超強手指蜷縮,低頭不說話。
“要不是有弟弟妹妹拖累你的速度,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早就可以從山上下來,雞也可以說是撿到的,你覺得我會相信嗎?我告訴你,今天我知道你們去山裏,是有人看見了告訴我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程美玲狠狠地點了兩下超強的頭。
“還有你,超好,你太衝動了,做事之前也不知道考慮後果,你和默默那麽小就敢往山裏跑?”
程美玲轉向超好。
兩個孩子具是低著頭,像是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但是程美玲知道這樣還不夠,不能給他們長長記性,下次還會再犯。
“我回去檢查了超好的作業,還有一半的字沒寫就跑了出來,以後每天的功課增加一倍。”
“超強為了一口吃的跑到那麽危險的山上,一直到過年之前家裏吃肉,超強都沒得吃。”
“至於默默。”程美玲頓了頓。
超好聽了立馬抬頭,兩隻小手緊緊抓住了程美玲的衣服。
默默可以說是三個孩子裏最無辜的一個,他是被超好拉著上山的,但是在程美玲看來他也做錯了事情。
“超好做什麽,默默就跟著,沒起到做哥哥的帶頭作用,回家之後寫檢討。”
程美玲掃視幾個孩子,嘴裏的話再沒了以往的柔和:“鑒於這次你們三個行為影響惡劣,你們的零食沒有了,最近都吃食堂,我不做飯了。”
程美玲不顧兩個孩子祈求的眼神,定下了懲罰,這次事情算是讓她知道了教育孩子必須疾風厲雨,不能對他們有半點的仁慈,不然說的話他們根本聽不進去。
“天那麽晚了,你快點回去吧。”
程美玲教育了三個孩子,對著蹲在角落的梁紅民說道。
梁紅民放下手裏的死雞,就要走。
“等等,把你的東西帶上。”程美玲指了指那隻雞,“超強年紀還小,沒本事打到雞。”
梁紅民瞥了眼那隻雞,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教超強挖的陷阱,說好了一人一個。”
程美玲還是指著那隻雞,執拗地讓他帶走:“我們家裏也養了雞,你那麽瘦,還是自己多吃點,我不知道超強許諾了你什麽讓你願意帶著他上山,我隻能說有我在就別想。”
“我這次也是看在我倆可能認識的情分上放過你,你以後和超強少來往。”
程美玲說著打開了房間的大門,要趕他出去。
梁紅民拎起那隻死雞,路過程美玲的時候,他突然轉身,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她:“你認識我?”
程美玲賣了個關子:“不確定。”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聳了聳肩膀。
梁紅民心裏一直提著的那股氣,在她模棱
兩可的回答下,一下子破了功。
他嘴角扯動了幾下,深深地看了眼程美玲,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美玲抱著胳膊,目送他遠去的背影,她依照梁紅民的名字、長相、年紀,大致能確認他就是小師弟。
可是他沒有和老師一起在西南的農場,反而出現在北方的海島,日子還過得這樣苦,最重要的是梁紅民顯然知道自己不止是個漁村小兒,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程美玲舒了口氣,她這輩子重生也想早點找上老師,奈何老師並不喜歡提這段日子,所以她並不知道老師具體在西南哪個農場。
而她選擇北上後,大概不會像上輩子那樣遇上平反的老師,她之前還想著該如何接近老師讓他收自己為徒,如今梁紅民的出現,讓她看到了希望。
“嫂子,錢交好了,這是多出來的錢,你放心好了,我問了醫生,她說就是傷到了筋,應該沒有傷到骨頭,不過最近也不能亂動。”
杭飛的聲音打斷了程美玲的思緒。
程美玲恍惚地點了點頭。
杭飛隻以為她為了找幾個孩子,今天累著了,還想替程美玲看護默默。
“嫂子,你先帶著兩個孩子回去吧,明天早上來就行。”
程美玲搖頭:“你明天還有訓練,我就算回去,躺在**擔心默默,我也睡不著,就是要麻煩你帶著這兩個討債鬼去你家裏住一晚了。”
杭飛拗不過程美玲,隻能作罷:“那行,我去找護士給你要床被子,反正旁邊沒人睡,你要是累了,就躺一躺。”
程美玲點了點頭。
超強和超好頻頻看向默默,似乎並不想離開醫院,去杭飛家裏住。
但是這裏沒有能讓他們睡覺的地方,而且程美玲也拿不準自己能不能管好三個孩子,還是無視了他們的訴求。
兩個孩子一步三回頭,默默朝他們揮了揮手,他們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程美玲坐在默默的病床旁,守著兒子。
“媽媽,你不要生超強和超好的氣,好嗎?”默默率先開了口。
程美玲搖頭:“我沒有生氣。”
默默不相信:“你有,平時你可舍不得這樣罰我們,是不是因為他們連累我受了傷,所以媽媽特別生氣?”
程美玲哭笑不得,她伸出手捋了捋默默淩亂的頭發,說道:“媽媽在你心裏是個喜歡搞牽連這套的人嗎?”
“媽媽是心疼你受了傷,可是這不是我懲罰超強超好的原因。”
“超強喜歡吃的,我就不讓他吃,才能給他長記性,超好容易衝動,我就罰她練字,能改改她的急脾氣。”
“那我呢?”默默把被子拉得高高的,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的大眼。
程美玲又幫他掩了掩被角,笑道:“默默你最懂事,可是性子悶,所以你和超強超好他們一起調皮,我反而開心你變活潑了。”
默默沉默了片刻,他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捂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道:“可是我希望媽媽是因為我受傷了,所以罰我們,媽媽最喜歡我,是嗎?”
程美玲剛扯著被子往下拉,聽了這話,手裏的動作一頓,神色複雜地看向死死擋住臉的默默。
她怎麽就忘了,默默是個多麽敏感的孩子,她的注意力分散給其他兩個孩子,他或許已經不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