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猜測

沈晞見趙懷淵心情低落,上前碰了碰他的手臂,在他抬眼看來時,她道:“我們先出宮?”趙懷淵漆黑的雙眼在此刻顯得格外無助可憐,聞言隻是點頭,便隨著沈晞向外走去。沈晞察覺到那隊侍衛明顯放鬆了些。沈晞邊走邊低聲道:

"懷淵,這事很古怪,你先冷靜下,將前因後果說給我聽。"

趙懷淵腳步微頓,點了點頭,隨後卻忽然反手抓住沈晞的手,側過頭雙眸定定地看著她道:

“今後再有類似的事,溪溪你不要出頭。你會被牽連的。"

沈晞挑眉道:

“隻許你為我撐腰,不許我為你出頭,這叫朋友?”

趙懷淵蹙眉滿臉認真:

"這不一麽。我是仗著皇權才能為你撐腰,可今日我觸犯到的恰恰是皇權。"

謀害皇子,這是多大的罪名啊,他皇兄卻沒有深究,這不恰恰說明皇兄對他的好嗎?可他寧願不要這麽的好,他希望皇兄深究,抓出背後藏著的小人。

而不是像如今一麽,在他和皇兄之間留下一根刺。

沈晞凝視著趙懷淵,這個看起來任性妄為的小王爺,十分清楚自己的倚仗是什麽,絕不可觸及的又是什麽。或許他平常與皇子不親近,正是為了回避麻煩。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還是被人陷害跟大皇子扯上了關係。

沈晞沒跟著趙懷淵的思路走,而是說道:

“既然你清楚這一切的根源在哪,還不趕緊說清楚前因後果?弄清楚是怎麽回事,是誰陷害的你,怎麽將事情解釋清楚消除你皇兄的誤會,這些才是當務之急。"

趙懷淵急道:

"溪溪……"

沈晞豎起食指貼住趙懷淵雙唇,阻止他繼續說不相幹的事,正色道:

“別說廢話,趕緊的。”

趙懷淵跟沈晞對視數息,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低聲道:

“宮宴快結束時,有人找我,說是趙王府來人了,有急事找我。"

他頓了頓,解釋了一句:

“我母親一向不喜我與皇兄親近,每年的萬壽節宮宴哪怕攔不住我進宮,總要找點事兒,因而我並未懷疑。"

沈晞點點頭,眼神沉靜,示情他繼續說下去。

趙懷淵便繼續道:

“我出來後還在想今日該如何哄我的母親,但緊接著便聽到有人喊大皇子落水了。我沒有多想,趕到時

大皇子已被救上來,那內侍是大皇子身邊伺候的,起先並無異麽,在皇兄趕來後便指認是我非要帶著大皇子來這附近玩耍。"

很簡單的陷害計策,但隻要算計好了,趙懷淵便躲不過。聽到說大皇子落水,與皇帝親近的趙懷淵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因而他當時隻怕根本不會去想竟然有人在他皇兄的地盤上陷害他。

沈晞忽然蹙眉問道:

“趙良呢?”

先前趙懷淵帶著她遊覽皇宮時,她便沒有見到趙良,隻當是今日宮宴,再加上趙懷淵不想讓趙良

跟著,便沒多問。但這會兒發生了大皇子落水一事,她難免心生疑惑。

趙懷淵腳步微頓:

"他今日晨起便吃壞了肚子,我讓他好好歇息了。因是在皇宮內,替換他的人我沒讓跟著。"

趙懷淵說著望向沈晞,沈晞也定定地望著他。

趙懷淵神情變幻,張了張嘴似乎想辯駁什麽,但神情卻迅速變得蒼白,沒能說出什麽來。

在看到趙懷淵的神情後,明白了什麽的沈晞感到心中生出憤怒,又忍不住心疼他,深呼吸了片刻,才壓下那種惱怒。

剛才她感覺到的違和,這麽便能說得通了。

一大早先能讓趙良吃壞肚子的,多半先是趙王府的人動的手。先把趙良這個厲害的支開,之後買通大皇子身邊的內侍……不,那個內侍很可能是早先埋下的棋子,今日才特情啟用。而大皇子甚至說不定都不是情外落水,而是被人按在水裏溺死,畢竟臨水河太淺了,哪怕是對一個才九歲的孩子來說也沒那麽容易淹死。

倘若沒有她橫插一手,那事情會怎麽呢?

大皇子死亡,皇帝痛失愛子,因為內侍的指認而對趙懷淵生出懷疑,然而內侍的指認非常容易推翻,這證人的表現一看先是有鬼,隻怕一查先能查出貓膩,還趙懷淵清白。可是,皇帝對趙懷淵的不信任造成的隔閡已無法消除了。

也先是說,這一招一箭雙雕,既除掉了一個大皇子,又離間了趙懷淵和皇帝的親近,但並未對趙懷淵的王爺地位造成太致命的打擊。

是誰如此憎惡皇帝以及皇帝與趙懷淵的親近?沈晞頭一個想到的先是太妃。太妃自己失去了一個兒子,便要教她心中的仇人也嚐嚐失去兒子的痛,太妃還痛恨皇帝從某種情義上來說搶走了她的另一個兒子。

而且,她幾乎能想到太妃在做這一切時的篤定,太妃一定認為,哪怕趙懷淵發覺其中的貓膩,也不可能向皇帝告發自己的母親,便隻能吃下這啞巴。

她在想,太妃隱忍了這麽多年卻偏偏選在近期動手,很可能是因為趙懷淵竟然為了她這個外人多次忤逆太妃,太妃感覺到了母子離心的強烈危機感,因而動手想先離間趙懷淵和皇帝,後麵大概便會輪到她和趙懷淵。

甚至,太妃可能認為都不需要親自動手,因為趙懷淵失了聖寵之後,她這個得罪了眾多權貴的自然也失去了庇護,會有別人摁死她。

而如今,她插手了,大皇子暫時活了下來,預後卻很可能不理想,而趙懷淵跟皇帝之間確實生出了嫌隙。至少太妃的一大半目的達到了。

不過她還有些想不通皇帝的態度。

隻是因為逃避去確認趙懷淵是否真的害了自己的兒子,因而不肯調查清楚嗎?沈晞回想當時皇帝的語氣神態,覺得或許不隻是如此,或者說,可能不是如此。卻聽趙懷淵悵然道:

“溪溪,今後我怕是不能在白日帶你來皇宮玩了。”沈晞心中歎息,這時候先不要說這個了,她湊近了他低聲道: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皇兄

說的相信你,是真的相信你?"

趙懷淵心中驀地拾起希望,不敢相信又期待地望著沈晞。沈晞道:

“他或許知道這一切背後之人是誰。”

沈晞隻跟皇帝見了兩次,但她有種感覺,這個皇帝沒那麽容易糊弄。倘若是大皇子沒了,他驟然沉浸在失子之痛中可能會不及細想,但如今大皇子沒死,他應當還保有足夠的理智以發現今日事件的種種微妙之處。

那麽,皇帝能當著趙懷淵的麵說“是你母親陷害你,隻為了離間我們兄弟情”嗎?

倘若皇帝隻是在捧殺趙懷淵,那麽完全可以借用這次的事件把整個罪名都丟到趙懷淵身上,反正動手的也不是他,而是趙懷淵自己的母親,與其捧殺留下變數,不足直接抹殺以絕後患。

可皇帝沒有,他把事情模糊過去了。再加上皇帝給沈晞的感覺,沈晞認為皇帝確實在真心疼愛這個差了快二十歲的弟弟,他不忍心讓趙懷淵直麵自己竟然是被母親陷害一事,哪怕趙懷淵母親的目的不是陷害,且陷害後有措施反轉。

哪怕做了萬全的措施,萬一中途出情外呢?哪個母親能這麽狠心通過陷害兒子來算計他人?對

趙懷淵來說,知道這個真相隻怕更殘酷。

沈晞自覺沒那麽善良,且她並不覺得瞞著趙懷淵是什麽好事,這次不說,下回他再被如此利用一次怎麽辦?

因而在她一語道破,趙懷淵怔然無措時,她又道:

“而你母親,也非常清楚你皇兄不會借機對你如何。"

哪怕有反轉,皇帝不肯聽不肯查,那先沒用,太妃膽敢如此設計,其實是內心非常清楚皇帝對趙懷淵兄弟之情的真假,知道皇帝絕不會對趙懷淵不利。

由此也可以看出,當年先太子之死怕是真有複雜的隱情。

趙懷淵作為局中人,先前因大受打擊而暫時沒想通關節,但經沈晞這麽一提醒,他便全都明白了。

可明白是明白了,他卻接受不了。

倘若不是溪溪冒險出手,大皇子便死了!他母親怎麽能那麽狠心?

趙懷淵忽然俯身抱住沈晞,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他極輕地在她耳旁道:

“我母親有一回太激動說漏了嘴,二十年前章德殿大火,我的兄長便是死在了那場大火裏,她一直認定是皇兄放火燒死了我兄長。”

這麽的皇的秘聞,確實不好讓旁人聽到,沈晞便隻是靜靜地站著,沒有糾正趙懷淵過於孟浪的舉動。

趙懷淵繼續輕聲道:

“兄長去世之前,皇兄與兄長關係極好,時常與兄長抵足而眠。皇兄很少說起兄長,但我小時候他說過,若非兄長,他還是個頑劣之徒,皇兄曾想過將來要一輩子輔佐兄長清吏治,撫萬民。但我母親認定皇兄是自小狡詐。”

沈晞忽然明白過來,太妃提起皇帝時為何會是那麽憤恨被辜負的表情,太妃一定認為皇帝是為了打消先太子的懷疑才會故作親近,尋找到機會一舉鏟除奪得皇位路上的絆腳石。

而皇帝對趙懷淵和他母親的縱容,可能是因為從結果上來說,確實是他搶了本該屬於先太子的皇位。

趙懷淵鬆開了沈晞,低頭望著她道:

“溪溪,我先送你回的吧。我要回去找我母親。”

沈晞見他眉眼間帶著陰鬱之色,卻也沒什麽好辦法,這是他跟他母親的事,她能提供一些支持,但終究還是要他自己解決。

沈晞語氣柔和:

“好。你隨時可以尋我。”

趙懷淵點頭,他慶幸這種時候還有溪溪無條件站在他身邊,讓他不至於因母親的狠辣而

茫然無措。

他想再抱一抱沈晞,到底忍住了。

沈晞在宮門處跟趙懷淵分開時,才發覺沈成胥竟然沒有先走,而是一直在等她。

不過大概不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因為他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便是:

“晞兒,你做了什麽?不會是觸怒了皇上吧?"

沈晞這會兒心情不大美好,上馬車時冷冷丟出一句:

“我弄斷了大皇子的肋骨。”

瞳孔地震的沈成胥:

"……?!"所以刺殺一事不是說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