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比起郎君的突如其來,先前的那些東西,確實是紙上談兵。
沒有任何預料,痛楚來得太快,人都要呼不過氣兒了。想踢他蹬他,腿提不上來,唯有一雙手並用,狠狠地掐在了他的小臂上。
謝劭卻是另外一種難受。
他動彈不得,無邊的戰栗滲入每一個毛孔,滋味兒讓人銷魂斷腸,酣暢欲死,腦袋也有瞬間的空白。
小娘子還再掙紮。
頃刻之間,滋味兒滅頂衝來,險些就要交代在她這兒了。
可知道若是在此時了斷,留給她的便隻有痛苦,以她的性子,一朝被蛇咬,將來他欲再行,怕是又得費上一番功夫。
額頭兩邊青筋都繃了起來,沉住氣,低頭吻她,唇瓣溫柔地在她唇上描繪,輕聲安撫道:“溫二,已經成了,莫怕。”
怎不害怕,這與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都快疼死了,淚眼楚楚地望向他,如今才明白,並非那冊子上畫得可怕,郎君除了臉和身子不像,旁的倒是有得一拚,眼淚花兒噙在眼眶內,剛漫出眼角,便被郎君吻掉,抿在了唇齒之間,眼睛、鼻梁、唇瓣,一路往下……
比起最初的一道衝擊,郎君溫和了許多。
聽他說完那句成了,溫殊色似是完成了一件壓在心頭的重任,身心都鬆了一些。
方才察覺那痛並非持久不斷,來得快去得也快,意識慢慢地郎君移動的唇奪了去,床頭的燈來不及滅,依舊明亮,可終究是深夜,周遭一切皆黑唯有身前的這道光束,反倒讓人沉迷淪陷。
夜色攜著雨雷轟然落下。
刀鞘不適應緊緊相咬,刀身被憋得難受隻能退出來再入鞘,非得讓其容納自己,幾番適應後,刀鞘黑暗的狹道終於漸漸地通暢,刀風呼嘯,刀鞘一陣震顫,枕心上那株彩線繡成的勺藥,也從萬千青絲之間露出真容,嬌豔欲滴。
她自小主意就大,仿佛是老天給她單獨打開的一扇窗,一語定乾坤,怎麽也沒想到上回同明婉柔的那一番瞎扯,還真被蒙對了,娘子人懸浮在空中,隻餘了一口氣吊著艱難地喘著,五指被郎君扣住,將死不死。
沒有長輩教導,兩人自己一番琢磨把事辦成了,畫冊子引入門,餘下的猶如郎君所說,水到渠成。
瞧著那畫冊子時,她雖也有異樣,可哪裏知道還有這麽多的名堂。細細秘密的感觸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將她和郎君隔離於當下的世界,不知道要漂浮到哪兒去。
淚珠子再次落在了臉龐上,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落淚。
無邊的昏暗之後,郎君的唇瓣再次回到了她的唇上,溫殊色懶懶地靠在他懷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郎君,咱們是真夫妻了嗎。”
“嗯。”真得不能再真。
謝劭的背心也生了一層細汗,俯身親了一下她眼角,手指輕柔地替她拂開麵上的濕發,深邃的黑眸剛從火焰中歸來,還留下一些火星子在跳躍,瞧著她霧蒙蒙的眼睛,胸口陣陣滾燙,“娘子這輩子再也逃不掉。”
什麽明二公子,再謀出路,他斷然不會給她機會。
兩人雖錯誤地闖入了旁人的新婚之夜,但人是對的。
無比慶幸那個人是她,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無時無刻不撩動他心弦的小娘子。
側身把小娘子裹入懷裏,兩人相擁再無任何相隔,心口貼著心口,感受著她的心跳,歎服這世間竟然還那能有如此歡悅,這些都是小娘子給他帶來的,感激地蹭了蹭小娘子的臉頰,手指頭撫著她背後的蝴蝶骨,“娘子還難受嗎。”
溫殊色搖頭又點頭。
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難受,人這會子是半死不活。
從未有過的羞澀幾乎讓她睜不開眼睛,蜷縮在郎君懷裏,平日那般旺盛的精力的人此時也全無,懶懶在癱在他懷裏,動也不想動,卻撐著氣兒應了他,“不難受,能和郎君成為真夫妻我歡喜著呢。”
沒等到百日,也沒等到四日,郎君提前成了事。
雖身子有些受不住,心卻踏實了。
什麽滋味兒,從地上到雲端郎君讓她體會得明明白白,以往再親密無間,也不抵當下這番相擁相抱時的濃情蜜意。
難怪那些不認識的新人,新婚一夜之後,便熟悉了。
他們不同,並非是從身體開始熟悉,而是花費了無數個日夜,從相互抵抗到真正地認識彼此,一點一點的磨合,比旁人多走了許多的彎路。
可正是因為走的這些彎路,才讓他們彼此之間的愛慕更真實,更牢固。
此時裏外的心都連在一塊兒,滋味兒讓人上頭,是徹底分不開了。
新婚夜裏的缺失彌補給了他,她便是完完整整的謝家三奶奶了,她不逃,要一輩子賴在郎君這兒。
小娘子的嘴甜起來,有種讓人喪失記憶的能力,全然忘了她那張嘴曾把人戳得抓狂,親了親她的眼角,“我也歡喜。”
小娘子從裏到外,無論哪兒都讓他歡喜。
手指頭無意識地在她的蝴蝶骨上打圈兒,今夜燈火明亮,頭一回看小娘子,便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冊子上的畫麵,哪裏及得上小娘子半分。
撫在背上的手慢慢地重了起來,小娘子往他懷裏躬了躬,手掌碰到了郎君的豆腐塊兒,是真結實。
之前的好奇今兒夜裏一股腦兒地全都滿足了,後知後覺想起他的肩胛骨,一瞬睜開眼睛,仰起下巴瞧去,“郎君的傷……”
郎君垂目,望著她關懷的目光,熱流湧上來,輕啄了一下她仰起來的唇,“我沒事,娘子不用……”
小娘子的手突然在他腰間一掐,沒有半點多餘的贅肉,“郎君騙我。”
小娘子撩人的手段自己從來不知,謝劭眸子裏的風雲又有了被攪動的趨勢,喉嚨一滾,“怎麽騙你了。”
“你分明弱不禁風。”
郎君眸子一跳。
適才求饒的人到底是誰。
還沒來得及同小娘子理論,自己今夜的表現哪裏讓她有了弱不禁風這樣的印象,小娘子又嘀咕道,“怎會有如此雄風呢,看來我燉的那三條人參果然沒白費……”
小娘子真是不長記性。
不想再去憐憫她了,把人翻過來,想象中的那一對蝴蝶骨果然完美無瑕,能索人魂要人命。
今日是一位剛買來的丫鬟在外守夜,能被晴姑姑挑來放在正屋伺候,便是個機靈的。
聽到屋內最初的那陣動靜聲,心頭便明白了大概,趕緊把火房的人叫起來,先燒水。
等到半夜,還沒等到傳喚,以為裏麵的人已睡著了,過了一陣卻見郎君披著一件鬆散的衫子,拂開珠簾喚了一聲,“備水。”
—
溫殊色這一覺,睡到第二日午時才醒來。
周身如同被人打斷了骨頭重新裝上,哪兒都不對勁,尤其是一雙腿酸軟得立不起來,還有那處昨夜抹了藥後疼是不疼了,可一動又酸又麻。
身上倒是清爽,**的褥子昨夜郎君已經換過,她身上的汗漬、水漬……也被郎君擦洗了幹淨。
“娘子醒了?”郎君剛洗漱完出來,今日終於穿上了正裝,名秀閣的手藝不愧乃東都第一,象牙白繡金絲的圓領衫袍,配碧綠玉帶,比她做的那身亮寶藍高貴多了,昨兒還躺在**一副病懨懨的郎君,像是狐狸吸了人精華,一夜之間神清氣爽,一臉的意氣風發。
溫殊色呆了呆。
他不累嗎。
昨夜郎君似是餓虎附身,狠了心地折磨她,最後自己懸在那床沿上,動是動不了了,迷迷糊糊被郎君扛著去淨室,放到了浴桶內。
全身上下都是郎君替她清洗的,連發絲都澆淋了一回,自己睡過去之前,郎君還盤坐在床榻下,替她絞著發絲。
動得比她多,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精神勁兒還比她好。
天理難容。
不服輸地爬起來,雙腿軟得厲害,硬氣地撐著腰也不要郎君扶,話本子上寫的都是洞房花燭,郎君一夜精氣全無。
到了她這兒就反過來了,豈不是讓人笑話。
邁著發酸的腿,一步一步往前,結果一下床前的坎兒,原形畢露,身子往邊上一歪,驚魂之間,郎君一把將其抱了起來,打橫往淨室裏走去,“娘子先去洗漱。”
麵子是全無了,心頭的怨氣兒都對準了郎君,一聲不吭,照著他一邊完好的肩頭一口咬下去。
昨夜他八成是把自己當麵人兒捏了。
她勢頭做得凶狠,可那兩排銀牙落下,並未用力,咬得人不痛不癢的。
郎君主動給她長威風,“娘子使力。”
屋外閔章掀簾來稟報,“公子,太醫來……”
話沒說完,便瞧見公子把三奶奶扛上了肩頭,心頭有了數,不用瞧了,公子已經好了。
從裏屋退出來,剛出門檻,便見到了之前在靖王府伺候裴卿的小廝。
閔章往他身後瞧去,沒見到裴卿,麵露疑惑,待人走到跟前,主動問道,“裴公子有何事?”
那小廝名叫阿福,是新太子賜給裴卿的仆役,一雙眼睛清明有神,一看就是個機靈的人,同閔章笑了笑,“公子知道三公子在養傷,不便前來打擾,小的今日來,是來找閔公子。”
閔章一愣。
阿福便湊到閔章耳邊低聲道:“小的過來隻為求一物……”
聽到避火圖幾字,閔章一臉意外。
裴公子也許親了?
阿福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倒並非裴公子用。”阿福想起早上來府上傳信的太監,自個兒也是一臉懵,“是皇太孫想要。”
果然閔章皺眉質疑,“皇太孫?那宮中什麽沒有……”
不就是嗎,壞就壞在皇太孫如今都十八了,按照宮裏的年紀,孩子都該有了,誰能想到他還沒啟蒙呢。
若不著急,新婚前一夜宮裏的太監會給他抬一籮筐進屋,可不知道怎麽了,昨夜皇太孫似乎受了什麽刺激。不朝太監們開口,悶著聲兒不出,今日一早便派人找上了裴卿,裴卿一條光棍,哪裏有這東西,隻能讓人求到了謝劭這兒來。
“裴公子說謝指揮一向喜歡收集這些東西,小的隻管來找閔公子拿。”
閔章一噎,他這話萬不可讓三奶奶聽見,主子也就嘴皮子厲害,愛麵子,哪裏收集了那麽多,唯一一本前幾日自己要了去。
人都求到跟前了,也不能讓人空跑一趟,昨夜一過,如今主子怕是也不需要了,同阿福道:“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問問主子。”
—
閔章折回去時,謝劭正一人坐在蒲團上候著小娘子。溫殊色沒讓他伺候洗漱,把人趕出來喚了晴姑姑進去。
傷恢複得比太醫診斷得要快,不急著進宮複命,大難不死,先陪小娘子溫存兩日。
受傷後躺了這麽久,全憑小娘子無微不至的照顧,今夜他想帶她回去吹吹風,正打算起身去喚閔章,見人進來了,劈頭便吩咐道:“你去覓仙樓定個位。”
吃了這麽久覓仙樓的飯菜,人還沒過去呢,娘子既然喜歡那裏的酒菜,今夜花重金奢侈一回又有何妨。
閔章應了下來,“好,奴才這就去辦。”回複完卻沒走。
謝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心頭一跳,“怎麽了,二夫人買完宅子,不是還餘下了幾百兩黃金,待會兒找三奶奶結便是……”
閔章趕緊道:“裴公子身邊的小廝阿福來了。”
謝劭看著他,然後呢。
閔章抬頭掃了一眼淨室的方向,見三奶奶還沒出來,忙走近兩步,湊到謝劭身旁低聲道:“來問公子借避火圖。”
謝劭同他適才的神色一樣,“他一個百年光棍,何來的興趣?”
閔章聲音放得更低了,“說是周世子要用,撇不見麵兒問太監要,找上了裴公子。”
謝劭明白了,裴卿又找到了他,可惜了,他也幫不上忙,“我沒有,讓他自己去外麵買幾本便是……”
閔章愣了愣,以為他是忘記了,幫他回憶,“奴才前幾日給過主子一本。”
話音一落,便見主子回頭冷眼盯著他,“沒有就是沒有,到底誰才是你主子,你腦子被驢踢了,多此一問。”
冊子已經被小娘子改成了他和小娘子的臉,拿給周鄺,讓他看著他和小娘子……
怎麽可能!
不明白自己為何被罵,但見主子臉色被氣得通紅,閔章哪裏還敢問,趕緊埋頭退了出去,答複了阿福,“主子這兒也沒有,皇太孫想要,就讓他派人自己買吧。”
經閔章這一提人,謝劭也想了起來,忙去**把那畫冊往枕頭底下找出來,找了個匣子裝進去上了鎖。
—
這幾日謝仆射和二夫人已搬到了謝家的新宅子,謝劭因身上有傷不宜挪動,與溫殊色繼續留在了這兒。
如今人好了,搬家的事卻隻字不提,也沒派人過去知會。
難得與小娘子濃情蜜意一會兒,他又不傻,讓人來破壞。
小娘子半個時辰才出來,依舊梳著高鬢,今日穿的輕紗上衣比往日密實一些,乃實地紗所製,配上暗花後幾乎瞧不見肌膚,兩邊肩頭遮擋了起來,下麵一條抹胸長裙又拉到了胸前,隻能瞧見頸項正下方的一段鎖骨。
人一旦沾了葷腥,果然看什麽都不一樣了。
小小一方天地,也能令他心曠神怡,目光不動聲色地移到小娘子臉上,兩邊臉頰明顯比往日多了一份說不出來的風韻。
不能再看了。
半盞涼茶入喉,稍微平息了一些,小娘子坐在他對麵,起來得太晚,早食沒有趕上,隻能和午食一道吃。
飯菜呈上來,見都是一些普通的菜肴,謝劭便提前給她透了個底,“娘子少吃些,待會兒我帶娘子去覓仙樓。”
小娘子似乎有些意外,神色頓了頓,隨後高興地應了下來,“成,那我等郎君。”
知道她累了也沒讓她動,兩人坐在屋內,納涼嘮嗑,歇息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太陽西沉,閔章終於回來了,卻稟報道:“主子,覓仙樓今兒沒位了。”
謝劭一愣,捏著小娘子胳膊的手也頓了下來,“沒報我的名?”
“報了。”閔章臉上一團菜色,想起那跑堂的一臉無奈,同他哈腰道:“公子不知,今兒夜裏二公主在這兒包了場子,說要給楊家六娘子慶生辰,實在抱歉,小的先給謝指揮賠不是,待今日一過,明兒就好了,要不小的給公子留個明日的位子?”
等什麽明日。
她已經同小娘子說了,小娘子為了這一頓,午飯都沒吃幾口。
二公主既然包了場子,他和小娘子再去也沒什麽興致,“你再去瞧瞧別家。”
東都人多,最不缺的便是酒客,都這個時候了,無論哪個酒樓怕是都沒了位置。
但以主子的身份,二公主的場子不好去爭奪,旁的地方還是不成問題。
閔章正要出去,溫殊色卻突然道:“不過辦一個生辰,一層樓便也夠了,再熱鬧些包下前堂一棟,足夠威風,後院那麽多的小閣,用也用不上,怎就不讓人進了呢。”
抬頭問閔章,“你問的是誰?可見到掌櫃了?咱們就隻占一個小閣,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妨礙不了旁人,人要講理……”
這個閔章倒是有經驗,上回三奶奶便是以一張嘴,讓兩人在醉仙摟白蹭了一頓飯。
目光看向對麵的主子。
沒什麽好猶豫的,小娘子不介意那就去,謝劭起身,“覓仙樓。”
主意是他先提出來,說了帶小娘子去覓仙樓便不能食言,大不了到時自己去同二公主討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