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寒涼西北風又起, 一夜廝殺都似被吹去,城中漸漸恢複平靜,隻城北始終還有兵馬來回, 外麵大道上不時響過一兩陣馬蹄聲。

臨晚,軍司府裏修繕整理了一天, 總算安寧。

舜音坐在妝奩前, 身上剛披上新換的外衫。

先前回屋, 清洗完又休整了幾個時辰,現在剛起身,隻覺那漫長的一夜猶如做夢。

勝雨輕步進了屋內,手中拿著一盒藥膏:“夫人可有受傷, 可需上藥?”

舜音根本沒留意過自己身上,回頭打量她:“放著吧,你們也都帶了傷,我這裏就不必伺候了。”

勝雨難得有笑,將藥膏送去桌上:“我們都是小傷, 所幸夫人安然無恙, 否則現在就不知該如何向軍司交代了。”

舜音想起那回來時渾身盔甲浴血的身影,朝門外看了一眼。

勝雨瞥見她眼神, 立即道:“軍司休整不久就去忙了, 眼下正與各位將官在商議善後事宜。”

舜音目光轉回,輕聲說:“嗯,沒事。”

明明先前為了軍司都能堅守不退了,哪能叫沒事?勝雨心領神會地笑笑,垂首退去了。

前院廳中, 一群武將興頭正高地站著,隻有負責在北城門處攔截和在城中後方攔截的兩位副將麵帶沮喪。

特別是北城門處副將, 昨夜攔截失利,此時一直恭謹地低著頭,滿臉愧色。

穆長洲坐在廳中上首,那身帶血玄甲已除,身上換了件厚錦袍衫,周身寬鬆,隻是剛下陣前不久,臉色尚帶冷肅:“你們追隨我多年,如今又隨我冒死舉兵,事成之後隻有共賞,沒有偏罰。將城北修繕,調兵增防,盯緊外敵動向,這些才是當務之急。”

兩位副將見他並未追究,連忙拜謝,一時隻剩感激敬服。

左右將領跟著齊整抱拳:“總管深恩高義!”

穆長洲說:“總管大權已有,眼下卻不必急著稱總管,仍稱軍司。”

將領們早習慣了聽他調遣,並不多問,紛紛稱是,依次領命離去。

隻剩下胡孛兒和張君奉還站著,倆人都已卸甲,稍作清理休整就趕回來了。

胡孛兒一聽有賞就激動,搓著手道:“稱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河西十四州全是軍司的了。”

穆長洲撚了撚手指,他確實不在意一個稱謂,要的就是河西最高的權勢,不緊不慢吩咐:“城中盡快恢複原樣,派人通知各州都督總管府通敵認罪之事。我已去信西州都督相助穩定邊遠幾州,周邊幾州,尤其是東麵原總管府所領會、蘭、岷三州,要最先招撫。”

張君奉取出搶回的那枚總管府印信,放去他手邊小案上:“軍司籌謀多年,除掉了原先周圍的四州毒刺,剩下各州也隻一個令狐拓仇視軍司,現也被擒了,其餘各州都不會難辦,隻是……”

“隻是那婆子被帶走了!”胡孛兒搶話,想起這就沒好氣,“麻煩!那群外賊這麽大陣仗,偏將她奪去做什麽?隻希望軍司那箭下去,讓她再爬不起來才好。”

穆長洲聲稍冷:“所以才要盯著兩方敵情,尤其是北麵的西突厥。”

張君奉白一眼胡孛兒,嫌他打斷了自己的話,皺眉道:“我是想說,隻是中原該如何?”

這話一問,廳裏似靜了一靜。胡孛兒撓兩下絡腮胡,這麽久都與中原界限分明,倒險些忘了這茬。

穆長洲一動不動坐著:“無妨,我會安排。”

張君奉看看他臉色,剛想問會如何安排,昌風從廳外快步走了進來。

穆長洲朝外偏頭:“回營中撫恤,按功犒賞。”

胡孛兒朝張君奉擠擠眼,這是不打算讓他們多待了,張君奉隻好也不問了,二人一前一後,轉頭走了。

廳中沒了別人,穆長洲問昌風:“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好了?”

昌風走近,為他收了案上的印信,回道:“都準備好了,夫人剛休整好,已叫人送去主屋。”

穆長洲立即起身,往外走時又問:“你的傷如何?”

昌風跟上:“一些皮外傷,沒什麽妨礙。”

穆長洲邊走邊說:“你們都追隨夫人左右不退,如今夫人無事,全都有功,一律按軍功論賞。”

昌風沒料到會如此厚賞,抬頭瞥他側臉,見他臉上早沒了冷肅,唇邊竟抿著一抹笑意,忍不住道:“難得見軍司如此高興。”

穆長洲唇邊輕提一下,腳步很快,穿過回廊,直去後院。

剛到院門口,便見一群侍女送完東西出了主屋,一群人走到院門口,向他見禮退去。

主屋門前走過女人纖軟的身影,似在門邊停留一瞬就轉身回了屋內,在漸暮天色裏一閃而過。

昌風還在後麵一截跟著,他盯著屋門口說:“去養傷吧。”

說話時人已走了過去。

舜音在門邊站了一下,回身走到桌前,看著一群侍女剛剛送來的東西。

一卷一卷的卷軸,堆在桌上齊齊整整的十幾卷。

手指剛搭上去,周遭一暗,她轉過頭,穆長洲已進了屋,門在他身後合上,輕輕一聲響。

昨夜渾身浴血都已被洗去,他身上厚錦暗紋的袍衫圓領解開,領口翻折,鬆著雙袖,腰間隻稍稍收束。

舜音上下看他一遍,目光才轉去桌上那些卷軸上:“你讓她們送來的?”

“嗯。”穆長洲走過來,手指搭在一份卷軸上,抽開係帶,推到她麵前,“打開。”

舜音不禁又看他一眼,伸手展開,忽一停,被吸引了目光。

是一份涼州輿圖,畫得極其精細,除了地形,還包括關隘、軍事布防,一角甚至還署有時日,是去年新繪製的,那應當是最新又最細的涼州輿圖了。

她眼神掃過一遍,馬上又拿了另一卷,抽開係帶迅速展開,這份是沙州輿圖,一樣精細非常,所有地形和關口詳情,無一不有。

穆長洲說:“這些是河西十四州的輿圖,就是你當初看不到的那些精細輿圖,隻有到了總管這個位置才能看到。”

舜音抬起頭:“那你為何拿來給我?”

穆長洲看著她:“帶著這些去長安吧。”

舜音一怔,看一眼他關上的門,聲低了:“你是讓我去長安獻輿圖?”

穆長洲點頭。

舜音眼神凝著,許久,眼珠輕輕一動:“你可知向長安獻輿圖的用意?”

穆長洲低頭貼近,聲也壓低:“自然知道,這不是你期望的?”

舜音心定一下,手指在卷軸上撫過,點點頭,確實是她期望的,忽又抬眼:“隻讓我去?”

他笑一下:“這可是河西十四州最精密的軍情防務,如此大功,本就是你的,自然得由你去。何況你不去,我又如何能成為真正的涼州總管?”

舜音心如明鏡,需要有人入朝說清此處境況,除她之外,確實沒人能去,畢竟隻有她與長安聯係最密。

早就明白,雖靠舉兵能拿到權勢,卻還需要朝中任命,否則就真是犯上作亂了。

隻是有那份罪狀在,也不知他能否真得到任命……

臉忽被一撥,穆長洲察覺到她走神,撥過她臉對著自己:“我倒寧願讓別人去。”他緊一下眉,“長安太遠了。”

舜音鼻尖被他呼吸拂過一癢,拉下他手,故意說:“哪裏遠,舉兵前不也早安排了要送我退往長安?”

穆長洲被她話弄得眉頭微動,忽而掃到她身後,一堆卷軸旁擺著勝雨之前送來的藥膏圓盒,他眼看回來:“昨夜受傷了?”

舜音幾乎忘了這事,隨口說:“應該沒有。”

“應該?”穆長洲掃過她身上,伸手撥開她外衫。

舜音肩頭剛一涼,露出襟口微敞的中衣,就看見他眉眼沉了沉,跟著看過去,還沒看到什麽,他已掀開藥盒,手指挑著藥抹去了她肩邊。

微微一痛,才覺出那裏留了傷,先前並沒看見,夜間那般混亂,心思都在對峙拖延上,連是擦傷的還是碰撞傷的也不清楚。

抹完卻沒停,他手往下,徑自勾落她中衣,直撫去她腰上。

舜音呼吸一下急了,抬手抓住他衣襟:“你故意的?”

穆長洲傾身貼近,替她擋著涼氣:“夫人如此英勇,每次受傷都不留意,我怎能不好生查一查?”

不僅故意,連話裏都似有氣,舜音低語:“早知我當時還是退走好了。”

腰側一緊,她眼角一跳,被他手無遮無攔地握住,穆長洲長身緊緊抵近:“可你沒走。”

舜音垂眼看見他迫近的胸膛,心底都似漏跳了一下。

那隻手在她腰上揉過,又往上,連她胳膊上都輕按了一遍,真如檢查一般,直到往上,探到她身前心口。

明明天冷,人卻熱了。舜音輕喘著,人已被按在他懷裏,遮得嚴嚴實實,忽而聽見他低頭說話的聲音:“你我現在算徹底是一路人了?”

她已心煩意亂,胸口處好似有火在灼,越來越旺,被他手指帶出的酥麻一道一道,緊眉說:“你已不是當初那個書生,怎還記著當初的話?”

穆長洲呼吸拂在她耳邊:“我倒情願還是當初的書生。”

“……”舜音一手搭在他右臂上,按到他硬實的臂彎,忽然想起劉氏說的那番話,想象不出他所謂乞降而出的場景,更想象不出他是如何從當初模樣變成如今這樣的。

手忽被握住,連心口都似被一握,舜音陡然回神,腰後抵上桌沿,被他身軀緊緊壓住,抬頭迎上他臉,什麽都想不了了,隻剩如潮上湧的滾熱,竄動不息。

忽的身被一托,她一把搭住他右肩,鼻尖聞到他左肩窩處淡淡的藥味,想了起來:“你的傷……”

穆長洲身抵著她,唇動了動:“我輕點。”他臉貼近,蹭過她鼻尖,“已忍到今日了。”

舜音心口霎時緊跳,手被抓著送入他衣襟,被帶著拽鬆他外袍,又被帶著扯開他腰間束帶。

胸口裏越跳越快,她眼見著他外袍落地,中衣鬆散,露出緊實的肩臂,受傷的肩窩已重新包紮過,連裹著的白布都在隨他沉沉呼吸輕動。

指尖被帶去他腰間,他一低頭,親了上來,舜音唇剛被含住,心口便如被一撞,身猛一晃,幾乎被他的忽然撞近弄失心神。

穆長洲帶傷的左臂搭在她身側,右臂緊箍著她,身沉而緩。

舜音一手扶在他腰側,另一手始終搭在他右肩。

天早黑了,先前在說什麽也都甩去了,隻剩人影灰蒙蒙地疊映在屋中一側。

一下一下溫沉和緩,彼此卻呼吸愈重,反而是更深的難熬。

外麵還有寒風吹過聲響,舜音身上卻已快出汗,搭著他肩的手抓去他右臂,快抓不住,又想撐去身側。

忽的身又一晃,險些軟倒,一把勾住他後頸,被他扣緊才穩住,撞到他胸膛。

穆長洲在她唇上吞含,貼去她耳邊,忽然說:“叫我一聲,音娘。”

舜音都快找不到自己的氣息:“穆……”喘著氣一頓,想了起來,“二哥?”

他似有笑:“早說好了的,要親近些,你我是一家人。”

舜音根本沒心思去想,微微張唇換氣,手在他頸後胡**到一層細密溫汗,腦中近乎要空了,忽然被一抱,連忙攀緊他,已被他帶著往裏。

人伏去**,她回頭,手下意識在他左肩扶一下:“你不是說輕……”

穆長洲右臂用力扣住她,驟然欺上。

話沒再說完,她一手抓住軟柔的茵褥,人如被狂浪拍過的輕舟,重重一掀,又落入身後汪洋。

穆長洲貼著她耳,喘息低語:“叫我二郎。”

舜音身在晃動,心底也在晃動,耳邊早已滾燙,那兩個字說不出來的親昵,她咬著唇才忍住不出聲,沒法開口。

他隻右臂就將她箍地牢牢的,一沉一喘不停。

舜音臉半埋在錦被之間,緊緊揪住茵褥,如亂潮拍岸,又如疾風勁過,被一陣一陣扯住。

直至他又狠力一動,她手指緊了又緊,陡然一鬆,終於逸出聲來,認降般低低喚:“二、二郎……”

穆長洲低頭,唇落在她頸邊,比她喘息還重,似還不滿意:“柔情一些。”

舜音背上一陣陣發麻,徹底沒了力氣,悶著聲輕輕說:“那不叫了。”

穆長洲抱住她,含過她耳垂,忽又近身一壓:“你會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