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竹馬
周一,早上六點四十。
顏清背著書包,穿著整齊的校服出現在謝之硯家門口,手裏拿著兩瓶牛奶,一瓶酸奶,一瓶純牛奶。
視線落在手腕的白色手表上,看著秒針滑過十二,瞬間抬起頭——
“吱”一聲,大門緩緩推開。
謝之硯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單肩斜背書包,手裏拿著兩個三明治悠哉走出來,許是沒睡醒,整個人透著惺忪的慵懶感。
顏清輕輕一個跨步,直接越到他麵前,踮腳抬頭,伸出掌心朝他揮了揮,笑容嫣然:“謝之硯,早上好呀!”
謝之硯有些起床氣,但每次看到顏清活力滿滿地出現在自己麵前,熱情地打著招呼,煩躁的心情總會不動聲色地消弭幹淨。
“早啊。”謝之硯眉眼舒展,邊說邊將手裏的三明治遞給她:“給你多加了個蛋。”
顏清笑眯眯自然接過,同時把那瓶純牛奶放到他的手心裏:“我媽給你換了一種純牛奶,說他們家的牛奶品質好,可以增強免疫力。”
他們倆向來是這種互換的早飯模式。
謝之硯負責主食,比如麵包、三明治、包子等,顏清負責每天的牛奶或者豆漿。兩人正好利用走路的這段時間吃個早飯。
謝之硯低頭看了眼牛奶,轉眼又看向顏清手裏的酸奶,低聲問:“顏姨沒給你換?”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純牛奶,酸奶也隻喝這個。”
顏清說著便拿起酸奶,準備擰開瓶蓋喝一口。
謝之硯瞥見,下意識從她手裏拿過,主動擰開瓶蓋後再還給她:“昨晚作業趕到幾點?”
“還好,奮戰到十點。”顏清喝了口酸奶,純白稠膩的牛奶滑進口腔,無意識沾在唇上,探出舌尖隨意抿唇舔了舔,繼續說道,“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作業會這麽多。”
顏清那天回去後一直忙著寫作業,想著早點寫完早點去找謝之硯玩,哪裏想到這周作業這麽多,兩篇作文耗時一下午,更別說其他科目的作業了。
趕來趕去,最後在周日晚上寫完了。
“你呢,是不是打遊戲了?”顏清抬頭看向謝之硯,略有質問語氣,“看你今早這副狀態,昨晚熬到幾點?”
“彼此彼此,和你差不多時間。”
聲音清透,混雜著一點點鼻音顯得幾分鬆散。
他昨晚其實不算熬夜打遊戲,主要是在等顏清找自己玩的同時打了兩把遊戲,哪裏知道她早把自己忘到天邊去了,一個信息都沒有。
兩人一路上聲音不斷,大多數是顏清在說,謝之硯回懟,一來二去,根本扯不完的話。
直至走到校門口的三米外,顏清看到正在例行檢查校牌的教導主任,驚得原地停下腳步。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慌張出聲:“完了,忘記周一要檢查校牌了。”
謝之硯聽著不禁皺眉,本能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同樣空**一片。
顏清在一旁注意到他的舉動,惴惴不安的內心瞬間安心起來,甚至毫無收斂地嘲笑起他。
“原來你也沒帶啊,那我放心了。”
話音落下不過一秒。
謝之硯唇角揚起一抹笑,從書包裏摸索出自己的校牌,當著她的麵尤為慢動作地戴到脖子上,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領口,將校牌擺正在自己胸口位置,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鬆弛灑脫,神色恣意,語氣裏盡是幸災樂禍:“哎,今天有人要打掃衛生咯。”
顏清整個人宕住,仿佛陰與晴隻在一眨眼的時間。
緩緩垂下眼睛,睫毛靜靜搭著,雙手小心翼翼扯過他的手臂,輕輕拽著擋在自己的身前,自己縮在他的背後,腦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委屈巴巴地開始撒嬌。
“阿硯,你幫我擋著點啦。”
“看看能不能偷偷溜進去。”
謝之硯一臉懶散,稍側腦袋,對著自己身後的少女輕笑了一聲。
沒拒絕沒推開,任由她躲在身後拉著自己的手臂。
自己配合著她往門口走去,持著一貫漫不經心的模樣。
可是教導主任怎麽可能看不見,他又不眼瞎。
甚至他們還沒走進學校,剛到門口就被攔下。
“後麵那個同學別躲了,盯你倆好一會兒了。”
教導主任的聲音冷不丁從空中傳來,蜷縮在謝之硯背後的顏清驚得一激靈,萬分害怕地從他身後走出來,可雙手仍緊緊拽住謝之硯衣角,仿佛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緩緩抬頭,聲音微顫,磕磕巴巴地和老師打著招呼:“老師,早……早上好。”
教導主任顯然不吃這套,拽著她的胳膊硬生生將她和謝之硯分開,使他們倆保持良好的社交距離:“先不說校牌的事情,你倆挨這麽近幹嘛?早戀?”
早戀……
這兩個字從教導主任嘴裏說出來那可意味著要請家長啊。
“沒有,我們是鄰居。”
謝之硯很冷靜,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十分淡定地搶在顏清麵前回答,生怕她莽莽撞撞表達不清。
教導主任有些不太信,正要說些什麽,目光落在了他胸口校牌上的班級姓名:高二一班 謝之硯。
神色倏然變得柔和,莞爾一笑:“謝同學人緣挺好的啊。”
他對謝之硯這個名字是有印象的。
考試次次年級第一,競賽獲獎不斷。
潛意識裏覺得,這麽優秀的學生不會早戀,就算真的早戀了,那也是積極向上、互相進步的戀愛關係。
短短幾秒,教導主任給自己做完了思想工作,目光重新落在顏清身上,嚴肅開口:“你和他是一個班?”
顏清不敢說話,點了點頭。
“行,既然沒戴校牌,那你選個懲罰吧。”
“是扣班級榮譽分,還是自己中午去多功能教室打掃衛生?”
顏清聽完教導主任的話,沒有猶豫一刻,立馬做出選擇:“打掃衛生。”
這哪兒能扣班級榮譽分啊。
自己犯下的錯,當然要自己承擔了。
“還算懂事,中午記得按時去打掃。”
教導主任說完朝他們倆擺擺手,示意進校。
顏清沒敢多停留一秒,低頭垂眼,再次拉住謝之硯的衣角,緊緊跟著他一並走進學校。
謝之硯察覺到她的小動作,神色稍柔,收了些身上的銳氣,不動聲色地和她靠得更近,默默擋在她的前麵。
大概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會乖乖躲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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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午休,時間很自由。
大家要麽選擇在教室睡覺,要麽選擇安靜自習,隻有顏清一人在多功能教室打掃衛生。
謝之硯耳邊沒了喋喋不休的聲音反倒不習慣,看了眼旁邊空****的座位,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索性離開了教室,帶著顏清的水杯前往多功能教室。
他們教學樓是“口”字型的布局結構,多功能教室在對麵那棟樓,好在各個樓層和各個區域是互通的,從教室走過去僅需兩分鍾。
謝之硯站在多功能教室的門口。
前門緊閉,後門敞開,整個人懶洋洋地倚在後門處,長腿交疊隨意站著,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前麵正在擦黑板的少女。
顏清個子不算矮,有一米六六,但黑板安裝得略高,拿抹布擦拭時稍許吃力,需要踮著腳才能擦到最上麵。
略有困難地在同一個地方反複擦,可怎麽也無法夠著,急得差點要跳起來擦。
謝之硯唇角無意勾著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邁出幾步,徑直走到她的身後,悄無聲息從她後麵探出手臂,拿過她手裏的抹布。
溫熱的掌心與少女的手背相互貼合,青色筋脈透過白皙的手臂清晰可見,隱隱傳遞著火燎燎的溫度。
顏清似乎沒反應過來,被突如其來的觸碰驚得身體一顫,隨即往後縮,雙腳不穩地跌進身後的胸膛,熟悉的味道瞬間侵襲顏清的鼻息。
於此刻,終於意識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是謝之硯。
“謝之硯,你走路怎麽沒聲!”
顏清氣急敗壞地從他懷裏離開,雙腳平穩站在地麵,卻未曾發覺自己的耳根悄悄飄起一抹粉紅。
謝之硯收回懸在空中的手臂,掌心拿著抹布,透著些許漫不經心:“在門口看你好久了,擦黑板實在費勁兒。”
說完,停頓片刻。
朝黑板邁進一步,拿著抹布的手臂輕而易舉掠過黑板最高處,輕鬆揮舞了幾下,黑板就被擦得幹幹淨淨。
謝之硯將抹布放置一旁,在旁邊的清水盆裏洗了一下手。
轉身後,一眼對上顏清那雙烏黑明亮的雙眸,語氣裏盡是痞氣與傲嬌:“沒了我不行吧。”
顏清剛要反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嬌俏般眨了眨眼,露出澄明的笑,乖巧應和著他。
“對呀對呀,沒有你我真的不行。”
“所以,我比較有自知之明,你和我一起打掃吧。”
謝之硯頓時語塞。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她套路了。
自己能拒絕麽?
當然能,但是他做不到拒絕顏清。
謝之硯最終攬下最後一項拖地工作,顏清則舒舒服服地坐在旁邊喝著謝之硯給自己帶來的水,饒有愜意地看著他幫自己打掃衛生。
美滋滋地內心隻有一個想法:有個竹馬真好啊。
謝之硯打掃速度很快,五分鍾清理完教室,同顏清一起坐在旁邊休息。
顏清不知道從哪邊找到一本練習本,把它作為扇子給謝之硯扇風,笑眯眯看著他:“累不累啊,我下午買點好吃的給你吧。”
許是這句話提醒到了謝之硯,淡然抬眸,盯著顏清:“今天下午社團有籃球友誼賽,記得來。”
顏清手上動作一頓,抬眸望向謝之硯,呼吸有些滯住:“是最後一節課嗎?”
他們學校雙周的周一最後一節課是社團活動課,安排大家去各自的社團參加活動。
顏清沒有報名社團,向來是在教室自習或者隨便找個社團去旁聽。
所以今天上午答應了許詩詩去她的社團玩,哪裏會想到謝之硯今天有籃球賽。
“你有其他事情?”
謝之硯看她這個反應大致能猜到些什麽。
心情略微煩躁,胡亂地揉了下頭發,從她手裏拿下練習本自己動手扇著。
不過不是對著自己一人扇,而是朝著他和顏清之間扇風。
顏清的劉海被風吹得輕輕拂起,認真和他解釋:“我不知道你今天有比賽,我上午答應許詩詩去她的社團玩。”
話音落下,空氣似凝固般停止流動。
謝之硯神色黯淡下來,有些後悔自己現在才告訴顏清,他應該早早和她說明情況。
這樣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沉默。
謝之硯最終受不了這種氣氛,率先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安靜。
“那,你來不來?”
他聲線壓得有些低,僵硬又冷淡,像是在刻意掩飾某種情緒。
顏清愣了一下,眼底透著些疑惑:“你是在問我嗎?”
彼此的視線在流通不暢的空氣中不約而同地對上時,她看到謝之硯眼底浮現出那抹暗淡與不安,心髒莫名晃了一下。
繼而抬起手臂,掌心搭在他的左肩上,輕輕拍了拍,臉上露出燦爛的笑。
“謝之硯,你什麽時候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啦?”
“你的籃球賽,我怎麽可能缺席啊。”
顏清的選擇從來沒有猶豫過。
剛剛片刻的沉默隻是在思考許詩詩喜歡吃什麽,自己要多買些零食補償給她,畢竟自己不去她的社團玩了。
而謝之硯以為顏清在糾結。
糾結選擇和許詩詩去社團玩,還是選擇自己。
甚至做好了心理建設,如果顏清選擇去社團玩,自己會尊重她的選擇,不會有任何強迫。
教室裏通明的燈光斜斜落下,映照出少女精致的麵容,襯得烏黑的眼睛明亮有神,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柔光。
顏清此刻笑得更加明媚了,主動挪動著身體往謝之硯身邊靠,貼近他的耳邊,呼出的鼻息無形縈繞在他脖頸,勾得泛起陣陣癢意。
下一秒,便聽見少女幹淨清甜的聲音,似春風掠過耳邊,拂過心間。
“放心啦,我會一直堅定地選擇你。”
“因為你是謝之硯呀。”
從始至終,顏清的第一選擇都是謝之硯,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