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圍巾
電話那端陷入了幾秒的安靜。
顏清不自覺攥緊了窗簾的邊角, 試探性呢喃出聲:“阿硯,你要和我看初雪嗎?”
謝之硯回神,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 低聲回應:“我現在出門。”
得到謝之硯的肯定回答, 顏清臉上瞬間笑意盈盈, 聲音格外清亮:“好!我也出門啦!”
耐不住心底的激動, 顏清都沒來得及換睡衣, 直接將外套穿在最外麵, 輕手輕腳地關門下樓, 生怕驚擾到隔壁熟睡的父母。
不過這不是她第一次半夜偷偷溜出門了。
特別是在夏天,她總喜歡拉著謝之硯半夜出門吃燒烤,謝之硯經常遊戲打一半被她喊出去, 盡管嘴上不願意, 但行動從來不拖拉。
寒風吹拂著枝頭樹葉簌簌作響,雪花像細碎的柳絮從空中緩緩飄落。打開大門的那刻,風雪交加陣陣侵襲而來,顏清倒吸一口涼氣, 下意識裹緊衣服,折了折衣領,試圖擋住暴露在空氣的肌膚。
腦袋緩緩探出門口, 望著前麵空無一人的夜路,顏清決定自己先往謝之硯家的方向走去。
輕輕關上大門, 雙手蜷縮在衣袖裏, 仰著頭看著從天飄落的雪花,沒忍住伸出藏在衣袖裏的手, 高高舉起接住了幾片雪花,冰冰涼涼落在手心裏, 隻是還沒看上一眼,已經消弭在掌心,暈染著點點潮濕。
顏清蜷起掌心正要縮回袖口裏,目光停留在正前方,雙腳情不自禁地停下。
漆黑暗沉的天色,昏黃欲墜的路燈,本是寂靜無人的小路此刻風聲與腳步聲暖暖貼入耳邊,謝之硯穿著白天那件黑色大衣在雪中朝自己走來。
顏清立即揮手,像隻兔子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差點沒刹住腳跌入他的懷裏,好在被他穩穩地扶住雙肩,得以站穩腳跟。
謝之硯第一眼落在她的臉上,睫毛上似乎染了些雪花,層層疊疊暈上了些潮濕,鼻尖和臉頰被凍得有些泛紅,那雙眼卻眸明亮得很。
“不冷?怎麽沒多穿點衣服?”
謝之硯掃過脖頸那片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心底微微觸動。
顏清笑眯眯,毫不在意地回答:“太著急出門了。”
謝之硯無力說她,主動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脫下,戴在了她的脖子上,纏繞了好幾圈硬生生將她全部包裹住。
顏清沒有拒絕沒有反抗,任由他的所有舉動,眼睛睜大,靈動又有神地看著他。
有時候她會覺得謝之硯很像自己哥哥或者是長輩,他很會照顧自己也很懂得自己的小心思,像是一麵鏡子,總能被他輕易看穿。
“幹嘛盯著我看?”
謝之硯動作停下,對上她的視線直接開口。
顏清倏然回神,搖了搖頭,抬起手扯了扯圍巾:“太緊了。”
謝之硯微愣,稍有不好意思地重新整理了一下:“沒幫別人做過這些,不太熟練。”
“沒關係,以後多幫我做做就好。”
顏清不客氣咧嘴笑著。
謝之硯挑眉,嘴角彎起噙著笑:“這是賴上我了。”
“嗯?怎麽能說是賴上你呢。”
“這明明是雙方達成共識呀,你不願意嗎?”
顏清聳了聳脖子,將自己腦袋露出來,雙手縮在袖子裏甩來甩去,整個人圍繞著謝之硯轉圈圈,少女的俏皮可愛盡顯無疑。
“也就我這麽慣著你。”謝之硯拉過她的手腕,強行停止她的轉圈動作:“要不要去吃烤紅薯?”
“現在嗎?這個點還開門?”
夜裏十一點,外麵飄著雪刮著風,顏清倒不覺得還有紅薯店開著。
謝之硯點點頭,像是洞察一切的模樣。
拉著顏清去了街道口最裏側的那條小路,七八個小店鋪仍燈火通明著營業。
而他所說的那家紅薯店鋪是叫“阿婆紅薯”,在這條路最角落的位置,十分不起眼,若不是執意要往裏麵走,根本看不到這家店鋪。
顏清跟在謝之硯身後緩緩走進“阿婆紅薯”店。
店鋪麵積很小,估摸著不過十幾個平方。裏麵布局樸實簡單,透明的玻璃上貼了紅色窗花,木質桌椅上顯著各種劃痕斑跡。裏屋坐著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貼坐在火爐旁取暖,順著竹椅的搖晃慢悠悠地**著,桌麵上擺放了一個很有年感的收音機,斷斷續續地播放著戲曲。
“阿婆,我們想買點紅薯。”
謝之硯喊了一聲,但屋裏的阿婆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許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太靈敏。
躲在謝之硯身後的顏清朝裏麵走了幾步,但沒有完全走進裏屋,敲了敲那麵間隔板:“阿婆,我們想買紅薯。”
阿婆終於注意到門口的人影,動作緩慢地從竹椅上坐起,彎著腰駝著背,戴上棉手套打開烤爐:“啊好,買紅薯啊,要幾個啊。”
顏清思考了會兒,笑眯眯回應:“兩個。”
其實他們現在不是很餓,吃紅薯也是覺得與初雪應景,一人一個剛剛好。
阿婆應下,開始拿著小鉗子夾紅薯。
顏清和謝之硯坐在屋裏靠窗的位置上,長桌貼靠在窗邊,他們正好可以看著外麵的落雪,沒過一會兒,阿婆端著兩個碟子過來,上麵放了兩個大紅薯。
“哇!阿婆,這麽大的紅薯啊。”
顏清看著碟子裏裝著比自己手還要大的紅薯,一時驚歎出來。
她剛剛有留意門口掛著的小紙牌,上麵標注著紅薯三元一個,以為是那種小小的紅薯,沒想到是這麽大的紅薯,不免覺得阿婆這樣定價有點虧,按重量稱算最為劃算。
阿婆笑得很慈愛,像是看自家孩子一樣:“多吃點,你們在長身體呢。”
顏清聽著阿婆的話語莫名心軟軟,不由得主動和阿婆聊起天:“阿婆,你這麽晚還不休息啊。”
“年紀大了,睡不著,正好坐在這邊賣賣紅薯。”
阿婆耐心解釋著,同時將外麵的那扇門關上,阻斷了外麵的凜風,又慢悠悠地回到裏屋坐著,聽著她的老式收音機。
顏清沒再接話,像是有心事般低垂著頭。
謝之硯注意到她的情緒,歪頭看著她:“怎麽了。”
顏清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玻璃上貼的收款碼,吃了一口紅薯緩緩開口。
“這裏看起來隻有阿婆一個人生活,感覺生活不是很如意。”
“夜裏十一點獨自賣紅薯,可窗口貼著收款碼一看就知道不是阿婆的賬戶。”
顏清說到這裏停下了,悶頭吃了一口紅薯。
她不知道阿婆的具體情況是什麽,不敢輕易說出口,但她心底是覺得阿婆一個人過得並不好。屋裏的每處地方每個陳設都透著滿滿的年代感,以及當自己看到窗口貼著的收款碼是一個年輕男人的頭像,似乎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想法,阿婆的兒子沒有盡到贍養老人的義務。
謝之硯明白顏清的意思,摸了摸她的腦袋是給她寬慰。
其實他也是前兩天發現這家紅薯店鋪,買過一次覺得味道很好,所以剛才突然想到帶顏清過來吃烤紅薯,一是覺得她會喜歡這個味道,二是想著照顧一下阿婆的生意。
“我決定了,我要在鬆榆讀大學。”
“離家近一點,這樣可以常常回家,不會讓爸爸媽媽覺得孤單。”
顏清突然開口,無比堅定地看著謝之硯。
謝之硯頓了下,隨後淡淡出聲:“鬆榆大學?”
“對呀,鬆榆大學可能比不上國內頂尖大學,但也是很厲害的985大學呀,我很喜歡。”
顏清對自己規劃一向清楚。
高一時已經明確自己想讀的專業,不過那會兒她沒有確定考哪所大學,現在她確認下來了,有了明確的努力目標。
“阿硯,你想上哪個大學呀。”
顏清吃著紅薯略顯含糊不清地說著,停頓了一秒,抬眼看著謝之硯繼續開口,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阿硯,其實我有想過一個問題。”
“我每次都說不想和你分開,可是很難做到永遠不分開。”
“就比如考大學這件事,我們會有不同的想法,會有不同的目標,我不會阻止你的選擇,更不會阻止你去往想去的學校,成為更優秀的自己,所以一些分別是無法避免的。”
平日裏看慣了顏清嘻嘻哈哈的模樣,現在這般清醒認真的態度,反倒讓謝之硯有些不適應。
看向她的目光逐漸緩和放柔,眼尾漾著些笑意,聲線壓低。
“幹嘛說得這麽肯定?”
“萬一我也想考鬆榆大學呢,鬆大在理科院校排名很前的。”
“那你想嗎?”
顏清幾乎是脫口問出,眼底透著些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期待。
謝之硯突然接不上話。
他之前確實沒有考慮過鬆榆大學,因為顏清總和自己念叨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理所應當地以為她是想在外麵的城市上大學,所以平時考慮的學校也是其他城市的。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止,仿佛窗外的寒風正貼在耳邊吹。
顏清莫名覺得有些冷意,避開謝之硯的視線,轉頭看向窗外飄落的雪花,自言自語道:“外麵雪下大了,我們回家吧。”
說著起身朝裏屋走去,和躺在竹椅上的阿婆打了聲招呼:“阿婆,您那邊還有多少個紅薯啊。”
阿婆探頭往烤爐裏看了兩眼:“還有六個。”
“那麻煩阿婆幫我們全部打包吧,我帶回家吃。”
顏清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正要掃碼支付,動作忽然停了下來,默默收起手機,從口袋裏掏出現金,幾張零散的紙幣和硬幣,東拚西湊不過十七塊錢。
顏清看著掌心裏零散的錢,有些沮喪,她應該多帶一些現金出門的。
而此刻,謝之硯靜悄悄走到顏清身後,將一張二十元紙幣和四枚硬幣一起平攤放在阿婆的桌麵上。
“阿婆,一共八個紅薯,二十四塊錢放您桌上了。”
顏清聽著他的聲音,抬頭望著他,眨了眨眼。
心裏有些惆悵,他們好像真的要分開了。
“好嘞,你們回家注意安全。”
阿婆將打包好的紅薯遞給顏清,熱騰騰的霧氣正繾綣繚繞著往上翻湧。
“謝謝阿婆,紅薯很好吃。”
顏清笑眯眯接過紅薯,偷偷往袋子裏瞄了眼,裏麵均是差不多的紅薯,似掌心的大小。
但同時意識到,阿婆最先給自己和謝之硯的紅薯是她特意挑選了最大的紅薯。
顏清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洶湧澎湃地翻滾著巨浪。
回去的路上,顏清和謝之硯講了一路的話。
謝之硯話雖不多,但她的每一句話自己都會給予回應。
顏清:“我以後要多多吃阿婆家的紅薯,身上要多帶點現金。”
謝之硯:“好,我陪你。”
顏清:“希望雪能下一整晚,這樣明天就可以看到厚厚的積雪啦。”
謝之硯:“那可能有點困難。”
顏清:“阿硯,明天記得陪我逛街買衣服。”
謝之遙:“放心吧,一直沒忘。”
………
卡著幾分鍾到十二點,謝之硯將顏清送回了家。
兩人站在門口,顏清很自覺地摘下圍巾,學著謝之硯給自己帶圍巾的模樣,主動踮起雙腳,把圍巾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手指無意擦拭過他的脖頸,兩人身體不禁顫了下。
謝之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戴圍巾的動作驟然停下。
顏清不解,沒掙脫他的掌心,輕眨眼睛看著他,聲音輕輕柔柔:“怎麽啦?”
謝之硯掌心不禁攥緊了些,垂眼看向少女的眼神像是融合了白雪的純潔,壓著聲音低低地開口。
“鬆榆大學在我考慮範圍內。”
“隻要你不想和我分開,我就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