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五 養崽日常(一)

雖然說了要回家,但初春天氣實在太好,柳遙覺得不能錯過這大好時光,索性繞著南方走了一大圈。

等再回到宴城時,已經是入夏之後。

西北冬日苦寒,夏季也比尋常來得晚些。

說是入夏,其實天氣並沒有多麽炎熱。反而陽光明媚,帶著舒適宜人的暖意。

柳遙遊玩得高興,早早收到書信回家的舅母馮雯卻已經等得火冒三丈。

剛一進到醴泉莊,還沒來得及細看重修後的莊園,柳遙就被舅母捏住了臉頰。

“行啊,玩兒開心了是不是,還記得自己如今是什麽身子嗎,天南海北的亂轉,也不怕傷著孩子!”

“舅母。”柳遙不敢頂嘴,隻能作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馮雯卻顯然不會這麽容易就放過他,念叨了半天,忽然轉向一旁正在與柳安如安靜喝茶的殷月離。

“你也是,小柳不懂事,難不成你也跟著不懂事嗎,怎麽就任由他到處胡鬧。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情,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舅舅柳安如咳嗽了一聲,給了殷月離一個愛莫能助的目光。

殷月離則放下茶盞,十分受教地朝馮雯點了下頭,“舅母教訓得是,我以後會仔細看住遙遙,不會再讓他胡鬧了。”

柳遙在旁邊著急,忍不住在桌下踢了祂一腳。

這人不會說話也就算了,怎麽還火上澆油呢。

可惜柳遙動作太大,不小心被馮雯瞧見。

柳遙默默把腳收回,露出乖巧的笑容,湊過去晃了晃舅母的胳膊。

“好了,我知道錯了,之後幾個月都老實呆在家裏,不會再跑出去了。”

馮雯深吸口氣,也懶得再念叨柳遙了,隻戳了下他的額頭。

“都多大人了,身子是你自己的,無論出什麽問題都是你自己受罪,說說吧,你這肚子幾個月了,之前可有叫大夫瞧過?”

幾個月。

柳遙一懵,掰手指算了算,“五個月,不對,五六個月,或者七個月……應該不是六月就是七月。”

柳遙苦思冥想,他好像隻叫宮裏的禦醫瞧過,不過似乎也沒什麽準確的答案。

馮雯一口

老血差點沒吐出來,“有你這麽當爹的嗎,連自己孩子多大了都不知道?”

柳遙捂著肚子表情無辜,那也是沒辦法的啊,他這孩子和正常孩子不一樣,看起來隻有四五月大小。

別說禦醫,就連殷月離也弄不清孩子如今究竟多大了。

馮雯閉了閉眼,徹底對這個外甥絕望了,“去叫個大夫看看,你給我呆在家裏,這幾天都不許出門了。”

為了保險起見,馮雯直接請了宴城醫術最好的老大夫,當日下午便帶來了莊園。

老大夫年近古稀,精神卻不錯,鶴發童顏,看到柳遙笑眯眯道。

“哎,夫人不必憂心,你外甥麵頰紅潤,眼睛也亮,不像是身體有礙的模樣,待老夫幫他診診脈,究竟幾個月馬上便能知曉了。”

老大夫十分自信,將手指搭在了柳遙的手腕上麵,片刻,忽然皺了皺眉,又讓柳遙換成了左手。

“幾個月了?”馮雯關心問。

“五個月,不對,五六個月,或者七個月……應該不是六月就是七月。”老大夫不確定道。

馮雯:“……”

這和柳遙自己說的有什麽區別!

老大夫咳嗽了一聲,努力挽回道,“無妨,月份不重要,小公子感覺最近孩子大概多久動一次,有沒有太頻繁,或者次數太少的情況。”

柳遙忽然坐直,下意識抓緊身邊的殷月離。

孩子,是會動的嗎?

後麵的話他已經不敢問了,因為柳遙忽然記起,自己曾經也見過有孕的婦人,知道孩子一般四五月的時候就會有動靜了,絕不可能到六七月後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大概看出柳遙的不對,老大夫也沒多問什麽,隻留了張安胎的方子便離開了。

回到房間,柳遙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抓緊身邊人道。

“我剛剛忽然想起來,寶寶好像從來都沒有動過,不會真的有什麽問題吧。”

殷月離將他攬進懷中,安撫地拍了拍,“沒事,我雖然弄不清他的情況,但應該還是活著的。”

“應該?”柳遙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被安慰到,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肯定沒事。”殷月離迅速改口。

柳遙吸了

吸鼻子,伸手摸自己的肚子,“算了,如果實在不行也沒事,大不了就和邵管家他們一樣,隻要看起來是活的就行。”

柳遙努力開解自己,殷月離原本便不是普通人,生出的孩子自然也不可能與尋常的孩子相同。

無論是不是活的,或者究竟是不是「人」,隻要是自己與月離的孩子。哪怕是一團沒有實體的黑影,他也能夠接受。

臨近黃昏,燭光下的影子動了動,遊過地磚和床沿,扯住柳遙的衣擺,仿佛是在安慰。

“別擔心,”殷月離親了下他的臉頰,“我保證不會讓你和孩子出事。”

“嗯。”柳遙揉了揉眼睛,輕輕靠在身邊人的懷裏。

因為孩子一直都不動的緣故,柳遙再找不回之前遊玩的好心情,情緒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低落了下來。

馮雯瞧見了也忍不住擔心,勸殷月離要不要抽空帶他出去轉轉。

就在柳遙也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對,準備到茶坊去散散心時,家裏忽然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不是旁人,正是柳遙許久不見的後娘舒喬。

彼時馮雯剛做好了紅燒魚,勸柳遙盡量多吃一點,看到來人頓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拍了拍衣袖道。

“哎呦,這不是舒喬嗎,都已經好些日子不見了吧,怎麽今日有空到這裏來了?”

舒喬神情尷尬,但還是強撐著笑了笑,“這不是,聽說小柳回來了嗎,小柳一走半年多,他爹又一直病著,心裏總是惦記的,所以特意叫我來瞧瞧。”

阿爹病了?

柳遙放下吃了一半的魚肉,已經好久沒回過家裏,他還是頭次聽說阿爹生病的事。

不過這種關心僅僅隻是一瞬,想到之前阿爹做的那些糟心事,柳遙繼續吃眼前的魚肉,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見柳遙沒什麽反應,舒喬頓時有些急了,“那個小柳,我知道你還怨恨著你爹,隻是畢竟血濃於水,你如今也是馬上要當爹的人了,該明白這父子親情最是割舍不斷。”

“咱家最近接連遭難,我也不求你做什麽了,隻求你能打發你爹二三十兩藥錢,不至於眼睜睜看著你爹沒錢病死了,你說是吧?”

柳遙筷子一頓,瞬間沒了胃口。

他最近正因為孩子的事情煩心,偏偏這人要拿孩子來說事。

“哎,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馮雯也被激起了火氣,用力一拍桌子。

然而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屋裏的燭光忽然暗了暗。

如今正是夜晚,馮雯向來節儉,所以即便來了醴泉莊這邊,也隻點了一盞燭台。

隨著光線黯淡,整個房間的氣氛都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舒喬渾身一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己背脊發涼,連同腳下的影子也跟著晃了晃。

那邊馮雯還在說話,“你們還有臉來朝小柳要錢,你怎麽不說他爹到底是怎麽得病的,喝酒賭錢,找巷子的姑娘聽曲兒作樂,到頭卻連銀子也掏不出,被人打斷了雙腿扔回來。”

舒喬張了張口,想要辯解,然而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地麵的影子上,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在火光的映照下,地上屬於舒喬的影子忽然扭過頭來,朝她咧嘴一笑。

“啊!”舒喬尖叫一聲,直接跳了起來。

馮雯莫名其妙,“鬼叫什麽?”

“你,你們看不見嗎?”舒喬試圖躲開地上的影子,嚇得麵色慘白,“它跟著我,它一直跟著我!”

馮雯越發疑惑,地上除了幾人的影子外還有什麽,“你腦子不正常了吧,你的影子自然是要跟著你的。”

可這根本不是正常的影子!

舒喬的額頭滲出層層冷汗,驚慌失措地望著四周,忽然,她看到了不遠處的銅鏡。

銅鏡裏麵,正映照著她扭曲變形的臉孔,搖晃的燭光下,鏡子裏的舒喬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扯下自己的麵皮。

鮮血順著銅鏡滴答滑落,一直淌到舒喬的腳下。

“啊啊啊!”舒喬死死捂住臉頰,再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慌不擇路地衝出了房間。

馮雯也有些被驚到了,連忙撫了撫胸口,“這人做什麽,別是突然瘋了吧。”

“裝瘋吧,”舅舅柳安如倒是淡定,仍舊喝酒吃菜,“先吃飯,總之記住一句話,裝瘋賣傻可以,朝咱們要錢免談。”

馮雯想了下,讚同點頭。

是這個理沒錯,不管鬧什麽,總之要錢免談。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柳遙終於找回了些胃口,吃了小半條紅燒魚,連甜粥也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用過晚飯回屋,柳遙推了推身邊的殷月離,“剛才是你做的?”

雖然他沒有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舒喬受驚的模樣不像作假,應當是真遇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事,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估計就隻有殷月離了。

“不是我做的。”殷月離語氣平淡,將床褥鋪好,扶著柳遙坐在床邊。

“啊?”柳遙驚訝,“不是你做的是誰做的。”

殷月離也不回答,隻示意他去看自己的腳邊。

柳遙疑惑低頭,隻見燭光之下,自己的影子晃了晃,似乎分離出一小團陰影。

見柳遙盯著自己,又羞答答地縮了回去。

柳遙屏住呼吸,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摸著肚子,不敢置信地望著殷月離。

“這回不用擔心了?”殷月離柔聲道,湊近親了下他的唇角。

柳遙眼眶發紅,一把摟住身邊人,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