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鋪子裏出妖物?
柳遙聽得奇怪,低頭打量地上的老人。
老人六七十歲模樣,衣著打扮還算不錯,隻是形容憔悴得厲害,眉心一直緊鎖著,臉上盡是苦色。
看起來,似乎還有些眼熟。
“您先起來,”柳遙將老人攙扶起來,“有什麽事情可以慢慢說。”
沒等柳遙再去辨認老人的長相,旁邊的中年人忽然驚呼一聲,指著那位老人道:
“哎,你不是東街糖水鋪子的崔掌櫃嗎,怎麽,你家最近也鬧妖物了?”
“對,”老人慌忙點頭,說罷去看對麵的中年人,“你是?”
中年人一拍桌子,“我是周騁啊,就住你家隔壁的,老爺子不記得了。”
崔掌櫃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湊近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哦,想起來了,你是周嬸子家的侄兒吧,你剛剛說的……”
“正是,”周騁忙不迭點頭,“我家裏最近也鬧妖物了,還總是半夜裏出來嚇人,我叔嬸年紀都大,被嚇得夜裏驚醒,眼看著就要熬不住了。”
“我原本是想找寺院的和尚過來幫忙的,正巧我兄弟昨日被仙師救了兒子,我就想著今天過來碰碰運氣。”
說罷轉向殷月離的方向,一拱手道:“仙師,崔掌櫃的也在這裏,就證明了我家鬧妖物的事情並非作假,還求仙師幫幫我們,隻要能逮住那妖物,要我們花多少銀錢都行。”
崔掌櫃見周騁拱手的方向,知道自己認錯人了,頓時有些尷尬。
柳遙摸了摸下巴,終於回憶起來,東街糖水鋪,他好像的確去過那裏。因為店掌櫃與他阿爹同樣姓「崔」,所以心底多少留了些印象。
倒是殷月離沒什麽興趣,隻隨意翻動手中的賬冊。
“仙師?”周騁小聲喚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應,心緒頓時沉到了穀底。
崔掌櫃也跟著緊張起來,“那個仙師,您是不是怕麻煩,您放心,周嬸子一家也是做買賣的,我們兩家一起出錢,隻要您說個數目,無論多少我們都想辦法湊出來。”
“求您幫幫忙,”崔掌櫃顫巍巍拄著拐杖,說得越發可憐,“我家糖水鋪子已經在宴城開了十幾年了,是我和老伴一起開起來的。如果真敗在我手裏,我也沒臉到下麵去見她了。”
殷月離神色平淡,依舊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倒是柳遙敲了敲台麵,忽然開口問,“你家除了糖水之外,似乎還賣粽子糖的是吧?”
“對,”崔掌櫃不明白他為何會問起這個,但還是老實點頭,“粽子糖是南方那邊的糖果,整個宴城應該也隻有我家有賣。”
柳遙轉頭看向身邊人,語氣惋惜道:“我之前吃過他家的粽子糖,裏麵放了玫瑰和鬆子的,特別甜,如果他家店鋪真的沒有了,估計就吃不到這麽好吃的粽子糖了。”
殷月離撇眼瞧他。
柳遙抓著祂的胳膊,眨了眨眼睛。
那意思是……粽子糖。
殷月離敗下陣來,無奈搖頭,“我不是仙師,也不需要什麽銀錢,若是我今日過去幫你……”
崔掌櫃畢竟是常年做生意的,腦筋不笨,立時便反應過來,“那往後小公子可以隨意到我家來吃粽子糖。除了玫瑰鬆子的,還有薄荷的和芝麻的,隨便小公子想要哪個都可以。”
“哎,我家也可以,”周騁連忙搶著道,“我家是賣果脯蜜餞的,櫻桃杏子蜜餞藕,隨便小公子來吃。”
柳遙一個勁兒點頭。
殷月離按住他的腦袋,但也沒有反駁的意思,隻朝兩人頷首。
“如今店裏沒人,我們需要暫時留在這邊看店,等到天黑關門了再過去。”
當然不隻是因為還要看店,還因為此時圍觀的客人太多,等天黑再去也好清靜一些。
“好好好,那便有勞仙師了。”
見祂肯鬆口,兩人哪兒有不願意的道理,連忙留下店鋪的地址便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發現沒有熱鬧可看了,店裏的客人四散回到桌邊,不時望向櫃台後的兩人。
“就這麽喜歡吃糖?”殷月離避過眾人的視線,將準備開溜的柳遙拎到眼前。
“沒,”柳遙抬頭衝祂笑,“都是鄉裏鄉親的,要互相幫忙嘛,對了,還有兩壺茶水要泡,你在這裏看賬,我先到廚房去泡茶了。”
店裏客人議論紛紛。
殷月離再次將他拎回來,語氣淡淡道,“想吃糖就自己去賺,今晚你來抓那個妖物,我隻負責在旁邊幫忙。如果最後抓不到的話,你就沒糖可吃了。”
柳遙:“??”
讓他去抓妖,開玩笑的吧。
宴城西街,已然臨近黃昏,街道兩旁卻依舊熱鬧。
聽著周圍人有關仙師出手幫忙,將山賊全數抓獲的議論,穆臣麵色鐵青,被身邊青年狠狠拽了一把才沒有衝上前去理論。
越過人群,躲進昏暗的巷子裏。
穆臣氣得臉都歪了,指著外麵的行人道:“胡說八道,無恥之尤,一個邪物居然還敢說自己是苦修士,老夫看祂根本是故意如此,好破壞全天下修行之人的聲譽!”
青年卻是好笑,搖了搖頭道:“師叔莫氣,剛剛從陵墓出來被那群陰兵阻攔,花費了不少法力,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吧。”
其餘的話他沒說,也就是在西北邊關,各方麵管製都比較寬鬆。若是換成南方一帶更繁華的城鎮內,苦修士根本是被當作嫌犯被官府到處抓捕的,哪裏還有什麽名聲可言。
“歇什麽,”穆臣依舊氣不順,“你不是說有辦法將祂封住嗎,究竟該如何操作,早點將事情辦完,也好解決了這心頭大患。”
老者也懶得再與他爭辯了,兩人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與其在口舌上浪費時間,不如先辦正經事要緊。
青年笑著搖頭,“我可沒說過能將祂徹底封住,沒有聖祖金符在,我的法子最多也隻能將祂困住十數年,用來拖延時間罷了。”
“而且,”青年朝外頭望了望,麵上笑意不減,“似乎出了些有趣的情況,我想要看看後續,之後再做打算。”
穆臣眉頭緊皺。
什麽有趣的情況?
柳遙一白天都在想著該怎麽捉妖的問題,到夜裏茶坊關門,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於是隻能放棄思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有殷月離盯著,他估計是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剩下隻能等看看情況再說了。
上到馬車裏,柳遙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安,決定最後為自己爭取一下。
趁著道路顛簸,柳遙身子一歪,假裝不經意間撲到身邊人懷裏。
殷月離也不躲,隻好整以暇望著他,似乎在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柳遙咳嗽了一聲,厚著臉皮捏了捏祂的手心,“那個,其實我也不是不願意自己捉妖。”
殷月離不置可否。
“隻是我一個普通人,”柳遙表情可憐,“什麽能力都沒有,說不定到時隻會給旁人添麻煩。”
“你不是有那道金符在嗎,怎麽能說什麽能力都沒有。”殷月離回握住他的手腕。
柳遙嚇了一跳,聖祖金符的事他從來都沒提過,這人是何時知道的。
對了,邵蒙。
他去找穆臣的時候邵蒙也在,估計是對方之後特意告知了殷月離。
“沒有誰告訴我,是我自己發現的,”殷月離貼在他耳邊,聲音無奈,“聖祖金符是仙家聖物,天生對我的黑影有一定排斥,比如昨晚……的時候。”
柳遙的耳朵倏地紅了,忍不住伸手拍了祂一下。
還敢提昨晚。
過去兩人親密的時候,殷月離總擔心他察覺到不對,過程裏多少會有些顧忌。
然而徹底放開了柳遙才發現,自己之前經曆的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更可怕的是,柳遙甚至發覺自己似乎有些習慣了,期間的感受也不再僅僅是痛苦和害怕。
太恐怖了。
柳遙坐直了身子,目光堅毅,覺得與這件事相比,區區妖物也沒什麽可值得擔心的了。
倒是殷月離遲遲等不到他下一步動作,露出略微失望的神色。
香茗茶坊在西街,崔掌櫃的店鋪在東街,兩家離得並不算近,坐馬車也要兩三刻鍾的工夫才能走到。
下了馬車,遠遠便聞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好香,柳遙眼睛亮了亮。
拉著身邊人繞過街角,就望見巷子口處一家名為「崔記糖水鋪」的小店,窄窄一張門臉,生意卻是不錯,明明天色漸暗,卻依舊有不少客人在門口排起長隊,似乎要買新出爐的四色粽子糖。
考慮到店裏的生意,柳遙並沒有直接從正門進去。
而是照著崔掌櫃畫好的圖紙朝小店的後門走去。
還沒等走到近前,就瞧見一名穿著藕色衣裙的女子迎了出來,麵上滿是驚喜。
“你們就是阿爹說的那位仙師吧,已經等了你們好久了,快點隨我到裏麵去吧。”
女子三十歲上下,看樣貌應該是崔掌櫃的女兒,寬臉盤,大眼睛,伸手將一整個食盒直接塞到了柳遙的懷裏。
語氣殷勤道,“這是我們店裏賣得最好的四色粽子糖,每回都不夠賣,山賊被抓的事我已經聽人說了,今日真是多謝你們能過來幫忙。”
還沒辦事就先收了謝禮,柳遙抱著食盒,隻好說自己一定盡力想辦法,幫他們解決妖物作亂的事。
兩邊正聊得熱絡,不遠處房裏忽然傳來一陣冷哼。
“仙師?我看是騙子還更恰當些吧。”
“夫君,”女子也是驚訝,連忙快步迎了過去,“不是說今晚要去夫子家抄書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來人是名身材高瘦的青年,書生打扮,與女子差不多年歲,五官普通,隻是目光略有些陰沉。
此刻那書生表情不屑,轉頭望向柳遙兩人。
“嗬,虧得我早早回來了,不然你和爹怕是要被這騙子騙得家底都不剩了,什麽妖物作祟,不過都是些唬人的把戲罷了。”
柳遙皺了皺眉,猶豫該如何解釋。
“走走走,我還有幾月就要鄉試了,別在這裏裝神弄鬼的打攪我看書。”書生才沒有心思聽他辯解,表情越發不耐煩,說著便要往外趕人。
女子心急,連忙扯住他的衣袖,“他們可是爹好容易才請過來的,隻是來看一看,不會打擾你看書……”
“我管他們是誰請來的!”書生一把將女子推開。
女子身量原本就瘦小,加上沒有防備,驚呼一聲便摔倒在地上,柳遙上前想要扶她,也跟著摔作了一團。
四周空氣突然陰寒下來,柳遙手心有些刺痛,正想看看是不是不留神擦破了,就被人伸手攬了過去。
「呼」的一聲,院內燈籠瞬間熄滅。
“誰!”書生嚇得跳了起來。
殷月離低頭檢查柳遙掌心上的傷處,聞言冷冷瞥了他一眼。
“誰在那邊,”書生驚慌四顧,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藏在自己身周,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別鬼鬼祟祟的,快點給我出來!”
“夫君?”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也有些被嚇到了。
她看得很清楚,書生正對的牆壁下分明隻有一小叢枯草,並沒有任何不對的事物。
“啊啊啊!”
書生冷汗直冒,忽然瞧見一團白影從不遠處竄過。頓時忍不住慘叫出聲,撞開院門外的崔掌櫃,瘋了似的朝外麵奔去。
“怎,怎麽了?”剛要邁進院子的崔掌櫃被撞得一個踉蹌,好容易撐住拐杖。
幾人麵麵相覷,都不明白書生到底在發什麽瘋。
殷月離幫柳遙處理了手上的傷口,揉了揉他的腦袋,轉頭望向崔掌櫃道。
“行了,先說說妖物作祟究竟是怎麽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