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極北之地·十八

這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場……幻境。

是嗎?這一切真的都是幻境嗎?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它貼在謝識的耳邊,仿若情人細語,輕而縹緲地說道。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每一次,這些人都是為了殺他而去。而每一次,他都躲在你的身後。

這個聲音換了一邊,在他另一隻耳朵旁,低語道,他隻是……在利用你罷了。

謝識抬頭,看向天幕。

蠻荒的傍晚,總是這樣美麗。太陽剛落,天幕將黑未黑,遠方深沉的墨藍色,泛著一抹未褪的晚霞。

那一抹晚霞,像是昏暗蒼穹的裂口。

謝識喚出不慚,劍聲嗡鳴,響徹雲霄。

他忍著心口的劇痛,運轉全身靈氣,不慚化出一道巨大的劍影,幾筆淡青色勾勒痕跡,滾滾靈氣如火,在不慚劍身纏繞。

謝識咬緊牙關,吃力地抬手一揮,不慚劍影帶著排山倒海一般的劍意,砍向天幕的那道裂口。

那個聲音變得驚詫,你怎麽……

但他的話語最後卻沒有說出來,淩厲劍氣襲上裂口,這道美麗宛如虛像一般的天空,便如被打碎的鏡子般,開始出現裂縫。

所有的景象,都開始扭曲,破碎,孟驚雪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虛弱,隨後扭曲成一道虛影消散。

謝識看向不遠處的宋魘。

宋魘遠遠地站著,長風吹起他粉色的袖袍,柔軟的長發,發絲淩亂地黏在他的臉上,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卻獨獨露出了那雙粉色的眼眸。

不知為何,他覺得此刻的宋魘,他的眼神好似有些傷心。

不待謝識細看,宋魘的身形也開始虛幻,如孟驚雪一樣,扭曲成了一道虛影,逐漸消散。

這道空間開始崩塌,所有的景象盡數消弭於同一片黑暗之中,謝識腳下的地麵,開始分裂。

他墜入了這片無盡的黑暗。

*

謝識慢慢睜開了雙眼。

大夢一場,夢境層層疊疊,他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他回到了神殿中,隻是不比剛才,四周起了迷蒙大霧,席間的修仙者已經消失不見,隻有……

那隻夢妖還守在原地。

“你醒得,比我想象得還要快些。”

夢妖沒有五官的臉,白膩膩一片,湊在謝識麵前,對他輕輕說話。

謝識神經一緊,連忙喚出不慚,砍向夢妖。

夢妖的身體柔軟如白泥,不慚噗嗤一聲紮進去,卻不見有血湧出。

它懸在半空中,脖子伸得很長,像一條白色的柔軟蚯蚓,頭顱貼在謝識耳邊,輕輕低語道:“不過,也已經晚了。”

“什麽意思?”謝識抬起頭,目光似刀,厲聲質問:“你想做什麽?!”

然而夢妖卻並不言語,它隻是淡淡一笑,化作一縷煙霧,消失在了神殿之中。

謝識追了兩步,卻不見身影,連忙挽手掐訣,追尋夢妖下落。

可他竟然探尋不出半點夢妖的氣息!

謝識心裏浮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

這隻夢妖手段詭異,此番讓他們入夢,看樣子隻是在拖延時間。

他是要做什麽?

“阿識。”謝識忽然聽見宋魘的聲音。

他回頭看去,層層迷霧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不知為何,謝識想起了最後一層夢境中,宋魘遠遠站著,那個帶著悲傷的眼神。

仿佛是條件反射般,他的胸口突然泛起一陣疼意。

那是十次被穿心而死殘留的痛苦。

謝識擰著眉,捂上自己的胸口。

他見宋魘遲遲不過來,便緩緩走過去。

兩人離得越來越近,宋魘的麵容也在迷霧之中,越發清晰。

是那張,在他十層夢境中,如出一轍的,嫵媚而昳麗的臉。

他靜靜地看著謝識,像極了謝識夢裏的模樣。

謝識呼地吐出一口氣,將手從心口放下,散去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才專注地看著宋魘,問道:“你方才可是也入夢了?可有受傷?”

宋魘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些怔愣,似乎並沒有想到,謝識會是這個反應。

但他很快便收斂好表情,恢複到了往常模樣,柔順而依賴地看著謝識,乖巧地點頭,道:“入了夢,但沒有受傷。”

謝識鬆一口氣:“沒有受傷便好。”

“阿識呢?”宋魘垂著睫毛,輕輕發問。

他的指尖收緊,緊緊掐著袖袍邊上的衣角,看上去似是有些緊張。

“阿識……夢見什麽呢?”

謝識看見了宋魘攥緊的指尖,看了一會兒,才抬起眸,看向宋魘的臉,說道:“……沒什麽。”

“你……又夢見了何物?”謝識又問。

須臾,宋魘似是勉強,又似是悲傷地笑了一笑:“我夢見……我成了這世上最厲害的魔,天上地下,獨一無二。隻是,阿識卻不見了。”

他抬起纖長的睫羽,直直地對上謝識的視線,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蒙著一層陰翳,偏執而癡纏地說道:“我無論如何,都尋你不到,隻好……”

“隻好什麽?”謝識問。

宋魘提起唇角,露出一個殘忍而冰冷的笑:“我隻好,將這個世界……”都毀了。

“嘶……”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人倒吸涼氣的聲音打斷。

是江天涯。

他揉著脖子,緩緩從霧氣深處走來,露出一張皺成一團的臉。

江天涯一邊揉著脖子,一邊罵道:“這該死的夢妖,我夢見我尋了一壺仙界瓊漿,便躲在東山不盡日晚霞的桃樹下,獨自啜飲。那酒醉人,不過喝了一小杯,我便醉了三百年。醒來後我又喝,便又醉了三百年,頭都給我喝大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酒鬼。”渺思魂的聲音響起,他毫不客氣地嗤了江天涯一聲。

江天涯不服氣,哎喲一聲,陰陽怪氣道:“不知道魔尊大人,夢見什麽了?讓我猜猜看……嗯,莫不是美人環抱,醉生夢死?”

“誒,你!”渺思魂氣得咬牙,但最後卻什麽都沒反駁出來。

畢竟……他的夢裏確實是這麽些東西。

隻不過,還要再加一層。

他夢見,自己再度成為了魔尊,威風凜凜,不可一世,還派手下諸魔,攻下了不知仙山,將整個修仙界都變成了魔族的領地。

要問他最後怎麽醒來的……

是他躺在榻上,聽見他的左護法說,淩雲宗給他送來了三界第一美人。

渺思魂來了興趣,連忙叫人把這所謂的三界第一美人抬上來。

美人半遮麵紗,他興奮地掀開麵紗,卻看見了一個瘟災的麵孔。

渺思魂是生生給自己嚇醒的。

“既然大家都醒了,我想還是要趕緊下山才是。”謝識神色凝重,說道:“那隻夢妖不見了,它此番引我們上山,再誘我們入夢,恐怕……隻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

“這隻可惡的夢妖。”渺思魂咬著牙,痛罵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是啊,夢妖究竟……想要做什麽呢?

謝識垂下眼睫,開始一點點回憶,在夢境中的見聞。

除開每次他都被穿心而死之外,最為奇怪的,應該是他從宋魘身體裏,揪出來的那根絲線。

他記得,紅娘局任務者,前往小世界完成任務的方式,有許多種。

可以在小世界中捏造出新的身份,以接近主角攻受。

也可以封閉小世界人物意識,將任務者意識投放到角色身上,進行角色扮演。

可除了這兩種方式意外,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謝識突然想起來到聖雪神殿時,那些修仙者們,如出一轍好似木偶一般的異狀。

還有……江天涯之前說, 他莫名其妙地開始,追尋琉璃心的下落。

江天涯本不是這樣的性格,所以他認為自己是被奪舍了。

可如果他根本不是被奪舍了呢?

當任務者意識被投放的時候,小世界人物的意識會被關閉,根本不可能存在突然發現自己不受控製的情況。

除非,他的意識一直存在,隻是被蒙蔽了,或者……被*縱了。

就像……變成了一個傀儡一樣。

*

魔淵,下界。

孟驚雪看著自己手裏漂浮的紅色毛團,毛團伸出一根纖細的觸手,在他的手心裏撓了撓。

似乎是種無聲的催促。

“這是何物。”孟驚雪問。

【傀儡絲。】

“傀儡絲?”孟驚雪淡淡問道:“這便是你控製本尊的東西?”

【不錯。】這個聲音說道:【你隻需,將這傀儡絲放入魔淵之中,自然不必再受它所控。】

孟驚雪抬起眸,漆黑清冷的眼眸,倒映出陰冷幽深的崖底。

他知道,破開這道結界,去往最盡頭,便能直抵魔族的棲息地。

若將這道傀儡絲放入魔淵中,恐怕魔淵所有的魔,都會如他一般,被他識海中的異世之人所控。

孟驚雪麵色冷淡,緩緩抬起手中寒魄。

*

“不好!”江天涯猛然想起什麽,飛快抬起手指掐算,算完麵色一凝,沉聲道:“我們恐怕昏睡了一整晚,現如今,已經是第二日。”

“那豈不是……”渺思魂也反應過來。

“新一日的朝拜會。”業女接上話。

她沉靜而理智,骨鞭一甩,破開一層迷霧,但新的迷霧卻又很快重新聚攏,阻擋了他們的視線。

黑色骨鞭劃破風聲,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是山道上的迷陣,蔓延到了神殿之中。

業女握緊骨鞭,緊盯著大殿門口:“這隻夢妖恐怕是想讓所有前往極北之地的修仙者入夢,甚至是……長夢不醒。”

“看樣子,他是獨身進入琉璃秘境,奪得琉璃心。”江天涯道。

謝識卻皺緊眉,覺得有些不對。

如果夢妖和紅娘局有關聯,紅娘局又能像控製傀儡一樣控製這些修仙者。

那麽紅娘局根本沒有必要,散布琉璃心在極北之地的消息。

夢妖拖住他們,必定是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可能是其他的什麽原因呢?

朝拜會,眾人朝拜,夢妖會獲得的是……信仰。

信仰,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種情感。

而紅娘局又以情感值為能量運轉……等等。

謝識的腦海裏浮現起孟驚雪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以及,江天涯之前同他說,如今修仙界……無情道大行。

修無情道,本身就是一種剝離情感的方式。

而萬民朝拜的信仰之力,同樣蘊含著強大的情感能量。

紅娘局是在吸取這個世界的情感能量!

不,更準確的來說,紅娘局是在主動破壞這個小世界。

每個小世界的情感能量是恒定的,大部分的情感能量由小世界主角提供,紅娘局從小世界主角身上吸取能量值,以維持紅娘局的運轉。

小世界可以重啟,小世界主角的情感能量自然也會歸回至最初值,可供重新提取。

但小世界人物的情感能量微小而脆弱,一旦被提取,即便是重啟小世界也很難再恢複初值。

所以,紅娘局從而不會提取任何小世界人物的情感能量,一是因為他們的情感能量值不如主角龐大,二是小世界人物也是撐起小世界的一部分,如果吸取了他們的能量值,但他們的情感能量值卻沒有恢複初值,則小世界很容易崩塌。

這是一種竭澤而漁的做法,紅娘局通常不會選擇這麽做。

可如今他們卻這麽做了……

“你們說,一個人什麽時候,才會放棄一個原本對他有利的選擇呢?”謝識突然發問。

“當然是這個選擇對他沒利了唄。”渺思魂冷嗤一聲說道。

“又或者說……”宋魘微笑道:“他找到了一個更有利的選擇。”

是的,除非……毀掉這個小世界,紅娘局可以獲得更大的利益。

謝識一刻不停地思考著,紅娘局吸取情感能量運轉,現如今,這個小世界能帶給紅娘局更大的利益,紅娘局不惜毀了這個小世界也要得到。

——琉璃心。

紅娘局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情感能量值。

謝識瞳孔微縮,忽然明白什麽。

琉璃心提供的能量,遠遠比主角攻受所提供的能量要多。

可紅娘局明明沒有必要破壞小世界,拿到琉璃心,再反複重啟小世界,對他們來說不才是最物盡其用的選擇嗎?

除非……是這個小世界發生了什麽變故,讓紅娘局不得不采取這種破壞手段,以謀取琉璃心。

就比如,他們明明可以進行角色扮演,甚至是降維來到小世界,沒有必要選擇聯係小世界人物,甚至控製小世界人物來行事。

謝識腦中靈光一閃。

他想起了在黑山時,係統的能量會被屏蔽。

紅娘局已經無法掌控這個世界,也無法從主角攻受身上獲取能量值。

這是否說明,紅娘局連進入這個小世界都困難?

否則,他們根本不用選擇以這種迂回的方式,來謀取琉璃心。

而他的記憶果然出了問題。

謝識眸色晦暗,大腦飛速運轉。

如果紅娘局的員工難以進入小世界,那他絕不可能是紅娘局員工。

而夢妖為他製造的夢境,全是在這個世界裏發生的事情。

盡管不知是真是假,但這也能證明,紅娘局恐怕已經知道,騙不住他。

自從他來到極北之地後,係統也許久沒有再說過話。

這番夢境,別有深意。

謝識抬起眸,看向宋魘。

宋魘靜靜站著,見他看過來,便對他露出一個笑。

一如他十層死去的夢境那般。

謝識慢慢撇開眼,說道:“當務之急,還是先破開迷陣,趕往山下。不管那隻夢妖打算做什麽,我們都要阻止他才是。”

幾人紛紛點頭。

*

這回的迷陣,比起之前的迷陣,要難纏許多。

變幻無常,處處包含危險。

幾人廢了一番功夫,才行至山腳。

明明是白日,可是天空陰沉,濃雲滾滾,幾艘巨大的仙船停靠在半空中,更是遮天蔽日,投不下半點光來。

夢妖雕像下的情形,更是令人瞠目,密密麻麻的修者跪伏在地,好像一窩一窩螞蟻。

“那夢妖呢!”渺思魂雙翼展開,額間一抹魔紋似血,紅色豎瞳發亮,紫黑色的魔氣灼灼似火,纏繞在他身邊。

“他搞出這麽大陣仗來,我卻不見他人?!”他惡狠狠地罵道。

業女手握骨鞭,抬起頭,看向雕像頭頂:“它在那裏。”

眾人紛紛抬頭看去,果不其然,一息過後,那身穿白色神服的無麵夢妖,緩緩自雕像頭顱中出現。

“拜見夢妖大人!”這群螞蟻齊聲高呼。

“好大的陣仗。”江天涯抽出青銅長刀,冷笑一聲。

謝識抿緊唇,總覺得有些不對。

他們一路下山,太過順利。

雖說這次的迷陣,比第一次的迷陣,更要難纏些。

可是他們也隻是略消耗一些時間,也破了這場迷陣。

這隻夢妖詭譎離奇,難道真會讓他們這麽容易就下了山麽?

“管他陣仗多大,殺了便是!”渺思魂雙翼一震,飛向雕像頭頂。

然飛至半空,便有長劍襲來。

渺思魂緊急停下,漆黑羽翼扇動,看向一旁。

一臉冷漠的狐白,身著白色神官服,身後九條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展開晃動,宛若一道屏風似的擋住渺思魂的視線。

“喲。”渺思魂嘖了一聲,吊兒郎當道:“傳聞狐族族長,乃妖界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狐白那張臉冷豔如霜,聽到這句話後,更是多出幾分寒意。

“找死。”他長劍一指,揮向渺思魂。

而下方,鳳青額間青色羽紋亮起,白色神官服袖口也變成了青色羽翼模樣,身遭青色妖氣滾滾,卷動著衣袍上的羽毛飄動。

他執劍而立,冷冽的劍光,閃在業女下頜處。

“夢妖大人麵見信眾,任何人不許打擾。”他淡淡道。

“麵見信眾?”江天涯看著手中長刀,漫不經心的語氣中,卻又泛著冷。

他抬頭一看,灰色的眼睛,比手中的刀光還要淩厲,看向鳳青,嗤笑一聲問:“一介造夢小妖,也配裝上神了?”

長刀破風,席卷著磅礴似山海的無形刀意,重重壓向鳳青。

鳳青羽翼般的袖袍一震,輕盈地向後一躍,隻是江天涯不依不饒,手執青銅刀,再度朝前一送,鳳青避無可避,隻好抬劍做擋。

一旁的業女抓住機會,黑色骨鞭甩向鳳青手中長劍,一圈一圈纏上,又猛地收緊。

鳳青抵擋的動作受阻,眼看排山倒海的刀意就要襲來,他臉色冷漠而木然,沒有絲毫恐懼,冷靜地鬆開手上劍,往旁一滾。

浩瀚的劍意劈下,地麵瞬間裂開一條巨大的裂縫,這條巨大的裂縫一直連接到夢妖雕像背後,才作停歇。

江天涯是火係單靈根,連刀意也帶著熊熊燃燒的熱意。

冰麵融化,露出下方黑色堅硬的土地,土地被熾熱的高溫融化,顯出扭曲的岩漿色。

鳳青雖遠遠躲開了這一擊,可仍然受到江天涯刀意的波及,身上到處都是被化成刀意的靈氣割出的傷口,羽毛化成的袖袍,也焦了一半。

可他似乎不覺得痛,很快又重新站起來,重新提起劍身,露出自己破破爛爛的羽袖。

“鳳凰一族,最是愛惜自己的羽毛。”宋魘輕聲說道:“羽毛越是漂亮,才顯得他們力量越強,也越尊貴神氣。對於鳳凰一族來說,掉一根羽毛,不亞於被活生生割下一塊肉來。”

可如今,鳳青的翎羽破破爛爛,幾乎快全被燒成了焦炭,可他臉上,竟半分痛色都沒有。

謝識又抬頭去看半空的狐白。

他九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已經被渺思魂打掉了兩根。

“狐族的尾巴,便如同鳳族的羽毛。”宋魘道。

“……他們怕全都忘了自己是誰了。”謝識往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頭,突然喃喃道。

原本在雕像麵前跪拜的修者,不知何時起,一個一個地站了起來。

他們臉色青白,宛如被吸幹了精氣的鬼,兩顆漆黑的眼珠子,像鑲嵌進去的黑石子,霧蒙蒙的,沒有半分神采。

他們不言不語,手握各自本命武器,步伐統一,一步一步,圍向謝識與宋魘。

謝識神色凝重,張開手掌,喚出不慚。

不慚劍幻化出巨大的劍影,他往前一揮,隨後劍風一揮,將前來的修者揮退。

他們擠在一齊攢動,被劍風一揮,便一個接連一個朝後倒去。

謝識在宋魘身邊布下一道結界,以作保護,隨後他靈氣作翼,起身一躍,提起不慚,朝雕塑之上的夢妖襲去。

無麵夢妖轉過頭來,烏黑的長風隨風飄動,冷冷淡淡地站在雕像之上,麵對謝識這一擊,竟是躲也不躲,避也不避。

青色劍意帶著滾滾靈氣,猛地砍向夢妖,夢妖被謝識一劍貫穿心髒,卻不見半點血滴溢出,而是化成煙霧飄散。

謝識站在雕像頭頂,回身看去。

白色軟泥一樣的東西,蠕動扭曲,重新幻化成夢妖的形狀。

那道朦朧似幻的嗓音,輕輕說道:“你殺不了我。”

謝識靜靜看著他,手腕翻轉,抬起不慚,冷冽劍光,直指夢妖,寒聲道:“我殺得了你。”

夢妖笑意柔柔,好似雲端霧氣:“那你……便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