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夭夭
暗衛很無辜,瞪他幹什麽,又不是他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的臉。
他覺得他再不出聲可能會挨打:“王爺,小五傳信回來說,查並州的另一批人,是顧小將軍的人。”
“小五找人跟著,那人從並州去了軍營,昨夜跟著顧小將軍回府了。”
傅司簡劍眉微蹙:“並州查得怎麽樣?”
暗衛搖頭:“咱們的線索雖是指向並州,可並州太守孫海除了貪點小錢給京城送孝敬,實在沒什麽可查的。”
“不過孫海是四年前因為貪腐從江南被貶到這兒的,當時沒查出來他跟先帝遇刺有關係。”
“王爺,您說他不會是故意來北疆這天高皇帝遠的地兒吧?”
傅司簡沉思半晌:“我去一趟並州。”
“你去將軍府打聽打聽,他們是不是要去並州?”
暗衛真的很想回答“是”,但是:“王爺,將軍府守得比軍營還嚴,屬下進不去啊!”
他甚至暗戳戳想,王爺你到底是想查案還是想跟人家姑娘一起去並州啊。
傅司簡不知道暗衛的吐槽:“你去休息吧,明早隨我去一趟將軍府。”
暗衛十分慌張,痛心疾首:“爺,您別硬闖啊!我看過將軍府的守衛,會被打成篩子的!”
“這樣追不到王妃的呀!”
傅司簡尋思是不是得換個人當暗衛的頭兒,咬牙切齒:“我去跟顧姑娘道個別。”
“噢。屬下告退。”
傅司簡滅了燈躺在**,看著灑在地上銀霜一樣的月光,不免想起今夜。
繁星夜幕下,影影綽綽的亭亭玉立,和那一聲呢喃似的“阿簡”。
很多人叫他“阿簡”,父皇、皇兄皇嫂,甚至小皇帝牙牙學語時也會這麽喚他。
可是不一樣。
“阿簡”從小姑娘舌尖柔柔地吐出,似是小貓伸出軟乎乎的小爪子在他心上撩撥一下,勾人得緊。
他從來不知道,會有一個人,隻是叫他的名字,便讓他這般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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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傅司簡帶著暗衛到了將軍府門口……等著。
九月底的北疆滿目蕭然,一陣風吹過卷起枯黃的落葉枝條,拴在一旁的兩匹馬無聊地抬抬蹄子刨了兩下踩出聲響。
暗衛看著倚靠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下的傅司簡,表情一言難盡。
“王爺,我們不進去嗎?”
“再等等。”
快巳時,傅司簡才抬步朝將軍府的正門走去。
暗衛上前扣了門上的鋪首銜環,門被打開。
小廝問:“您是?”
“在下傅司簡,找你家小將軍。”
暗衛補充道:“勞煩通傳一聲。”
小廝帶著傅司簡和暗衛去了正廳,又上了茶:“您稍等。”
不到半刻,顧灼一身黛色騎裝走近,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找我何事?”
傅司簡站起身:“姑娘,我想去並州一段時日,跟姑娘道個別。”
“你也要去並州?去做什麽?”
“在下來北疆遊曆,三州都要去看看。姑娘說‘也’,是——”
“噢,我也要去。”
“那還挺巧的,姑娘可要與在下同路?”
暗衛喝了口茶,心想,巧什麽巧!
顧灼歪頭思索了會兒:“行,我去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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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街上熙熙攘攘,旭日東升,霞光萬道,蒸騰出祥和安定的煙火氣。
顧灼看見蒸籠揭開繚繞的白霧,有些餓:“你倆吃飯了嗎?”
傅司簡和暗衛齊齊搖頭。
四人在包子攤邊的小桌坐下,顧灼喊道“老板,來四屜包子,再加四碗豆腐腦!”
豬肉茴香餡的包子就一口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嫩滑綻放在舌尖。
臨走時,顧灼把碎銀子放在桌上。
顧川:這男人怎麽讓我家將軍付錢!
暗衛:王爺怎麽吃軟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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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馳,總算於暮色四合時分入了並州城門。
在城中找了家客棧,把馬給了馬童,小二迎上來:“您四位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暗衛忙出聲:“小二,來四間上房,再叫一桌菜。”
他實在是饑腸轆轆,午時急著趕路隻啃了點幹糧。
而且,他擔心他家王爺繼續吃軟飯,未來不振夫綱啊!
四人大快朵頤,風卷殘雲。
顧川多少看出來點不對勁,這男人好像總在看他家姑娘。
他家姑娘可是他們將軍府獨一棵的水靈靈的小白菜,這人的豬腿遲早被老將軍打斷。
安排房間時,傅司簡和顧灼住在中間,暗衛和顧川分別挨著自己主子。
將推開門時,顧灼吃飽喝足玩兒心大起,想起昨夜自己的落荒而逃,決定扳回一局,她轉過身軟軟開口:
“阿簡,早點休息啊。”
看著傅司簡耳尖染了紅,顧灼咯咯笑著,麻利開門關門一氣嗬成。
傅司簡覺得那隻小貓又伸出軟乎乎的小爪子在撓他,勾人得緊。
暗衛一臉難以置信,他聽到了什麽!他看到了什麽!
這姑娘絕對在調戲他家王爺!
他要把這消息告訴王府所有人!
傅司簡沒急著回自己的房間,抬手敲了敲剛剛被合上的門,看著門打開露出一張狡黠明媚的臉。
“夭夭,你也早點休息。”
門砰的一聲關上。
傅司簡勾唇笑了下,慢悠悠走了兩步推開隔壁的門。
暗衛眼睛瞪得像銅鈴,他家王爺在調戲姑娘!
鐵樹開花,枯木逢春。
感天動地,催人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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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在門後捂著臉,為自己的衝動無知而懊悔。
她覺察出了傅司簡溫潤如玉外表下若有若無的睚眥必報。
她一直知道傅司簡的聲音好聽,剛剛的“夭夭”低沉得像是貼著她耳邊想起。
她覺得她的臉一定比傅司簡的耳朵紅。
顧灼有些鬱悶,她不會次次都撩人不成反被撩吧。
她這見了美色就不由自主的惡趣味還有沒有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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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灼和傅司簡的房間門幾乎同時打開,顧川和暗衛也分別出了門。
顧灼理直氣壯地看向傅司簡,不期然聽到一句:“夭夭,昨夜可安?”
顧灼皮笑肉不笑:“安,安。”
顧川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摸不著頭腦,怎麽就進展到叫“夭夭”了?
暗衛一看顧川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昨夜四人一上二樓就是顧川的房間,顧川想等顧灼進房間後再回房,直接被顧灼趕進去了,所以沒看到後來的那一幕。
暗衛離譜地生出些你不知道我知道的優越感。
吃過飯,顧川被派去查孫太守家的小公子,顧灼幾個坐在客棧一樓的大堂閑聊。
顧灼把瓜子嗑得嘎嘣響,隨口問道:“你來並州想去哪兒啊?”
傅司簡剝著瓜子,隨口回道:“既是遊曆,便是哪裏有意思去哪。我看夭夭似是要查並州太守,自然妙趣橫生,我便跟著夭夭好了。”
顧灼惡狠狠地搶過傅司簡手邊剝了一小碟的瓜子仁。
“夭夭”、“夭夭”,還叫個沒完了!
她又不能當著他護衛的麵像他一樣厚臉皮地叫他“阿簡”。
顧灼泄憤似地嚼了口瓜子,又覺得這人修長如玉的手剝瓜子都優雅得像是拿著黑白分明的棋子。
不過,拜他的厚臉皮所賜,她現在聽見從他口中說出的“夭夭”二字,頗有點古井無波,心如止水。
暗衛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沒想顧小將軍是這麽個嬌憨性子,更沒想到他家王爺臉皮厚起來這般……孟浪。
跟他家王爺以前那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惜字如金比起來,叫姑娘家的小字屬實算得上孟浪。
不過,他家王爺也不是從來就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王爺是太宗皇帝的老來子,比先帝小十五歲。
自小父皇母後疼著,兄長護著,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①。
那話怎麽說來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②
直到五年前先帝遇刺,當時的小太子才七歲。
先帝自知身體大不如前,怕小太子登基壓不住朝堂,想把皇位給了王爺。
王爺沒應,隻說會護好小昭、護住大裴。
自那時,收起一身少年風流溫文爾雅。
跟在先帝身邊,學朝堂製衡,學帝王之道,學治國理政,學刑律革新,學番邦安撫……在人前越發不苟言笑。
兩年前先帝駕崩,王爺用鐵腕手段壓住朝堂上按捺不住的魑魅魍魎,重新追查起中斷的案子。
也就是到了北疆後,許是遠離京城的緣故,王爺才又有了點當年溫潤如玉的模樣,不再氣勢淩厲讓人不敢直視。
顧灼聽見暗衛的笑,瞪了傅司簡一眼:“你可想清楚,查一州太守,保不齊會有危險?”
傅司簡不動聲色地在桌下踢了暗衛一腳,笑著對小姑娘說:“我這護衛身手很好,遇著危險,也能保護姑娘。”
顧灼哼了一聲:“身手好還能讓你倒在將軍府門口?”
暗衛麵色略有些扭曲,他家王爺踢他是一點兒力氣沒留啊。
忍著疼又聽見顧灼紮心的話,覺得他家王爺真是沒踢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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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川總算回來:“將……姑娘,孫景陽在城西一家賭場。”
顧灼把瓜子移到顧川麵前:“你嗑會兒瓜子,我上去換個衣服。”說罷朝樓梯走去。
半刻鍾著實有點漫長,桌上隻有傅司簡哢嚓哢嚓剝瓜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