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人

顧灼左手大包袱、右手醬牛肉,大爺似的走回將軍府。

回府後,顧灼寫了封信,叫來將軍府的侍衛顧山和顧川。

“顧山,把這封信親自送到我爹手中,你留在江南聽我爹安排。”

“是。”

“顧川,你帶幾個人去一趟並州,暗中查查州府衙門的賬,再看看孫海有沒有什麽其他把柄。”

“是。”

“查清楚後直接去軍營找我,我近期不會回來。”

“是。”

“你們跟顧晝和顧夜交接一下府內的防衛,尤其是我爹的書房,除了我任何人不得進去。”

“是。”“是。”

-

第二天,顧灼去幽州的幾家私塾看了看。

幾位先生說,來私塾的孩子大多是為了學識字和算數,即使有幾個有讀書天賦的孩子,先生也不會勸他們走讀書這條路。

顧灼問了私塾的束脩,與這些孩子聊父母的營生和收入,知道了大致情況。

顧灼想了一晚上,書院如何選人、書籍如何解決、未來考中了如何保證他們為北疆做一些事、考不中的人又如何安排……

顧灼迷迷糊糊睡著,早上被丫鬟叫醒,去了與將軍府隔了兩道街的一處院子。

她打算把院子改一改暫時作為書院,反正第一批學生不會太多。

中午去請教姚太守,列了一個科舉要用到的書籍單子,畢竟當年姚太守可是考中進士的人。

顧灼準備回將軍府把單子給小廝去購置,現在騎馬回軍營還能趕上晚飯。

顧灼剛轉身踏進將軍府這道街,遠遠看見盡頭好像趴著一個什麽東西,她握了握腰間別著的匕首,走近去瞧。

為了自己的小命,顧灼謹慎地把匕首架在這人的脖子上,把人翻了過來。

長得倒是挺好看——這是顧灼的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閉著眼的男人身著天青色錦袍,立領交疊,脖頸修長,喉結凸起映在顧灼的匕首上,顧灼連忙把匕首拿遠了一些。

她向上看去,下頜棱角分明,眉眼鼻唇都當得起優越二字,顧灼有些想看看他睜開眼睛是何模樣。

顧灼被美色衝昏的頭腦終於想起查看男人的傷口。

腰腹被橫著劃了一道,不太深的傷口滲出血來。兩隻手掌上各有兩條血痕,像是握了劍或是匕首。

但這些傷口也不至於昏迷不醒啊,顧灼正疑惑著。

“將軍!”將軍府的侍衛顧晝拿著帶血的刀跑過來。

顧灼問:“這是?”

顧晝:“剛剛我聽見外麵有動靜,出來看見一個蒙麵人舉個匕首要殺地上這個人。蒙麵人看見我就要跑,我追上去砍了他一刀,還是被這孫子跑了。”

顧灼:“那這個人是怎麽暈了?”

顧晝:“我怕是調虎離山,擔心這人給顧夜他們添麻煩,追蒙麵人之前給這人脖子來了一下。”

“……很好。”

“他跟蒙麵人打的時候就挺虛弱的,我不給他來一下他也會暈的。”

“……把他抬進府吧,去找個大夫。”

“是。”

-

大夫給男人處理了手上和腰上的傷口:“中了迷藥,明天就醒了。”

顧灼看著男人被包成粽子的雙手,問大夫:“他在馬背上顛簸兩個時辰會死嗎?”

大夫以往遇到這種病人不好好養傷的情況都是要罵人的,但這是將軍府,問話的人是小將軍。

大夫語氣溫和:“不會,他傷口不深,到時候再給他換次藥就行。將軍府的傷藥比我的好,我就不留藥了。”

“好,麻煩您走這一趟。”

小廝給了診金,送大夫出門。

顧灼眼睛盯著男人腰上傷口纏著的細布出神,想著是把他留在府裏還是帶去軍營。

“顧晝,找個人帶著他跟我去軍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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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到底趕在晚飯前回了軍營,交代火頭軍明天中午做紅燒肉,引得周圍士兵一陣歡呼。

男人被安置在顧灼隔壁的營帳,軍中大夫來給換了藥。

顧灼走回自己的營帳,叫來姚雲和陳卓宇詢問這幾天軍中情況。

姚雲進來後環顧一圈又出去了,過了會兒才與陳卓宇一起進來,兩眼放光地說:“將軍,你是不是打算金屋藏嬌?”

“?”顧灼愣了一下:“不是。”

“你猶豫了,肯定是!”

顧灼夾了一筷子醬牛肉堵住姚雲的嘴。

來見顧灼的路上就聽小兵說將軍帶回來一個男人,姚雲一臉滿足地嚼了幾下牛肉,又忍不住說道:

“將軍,那個男人雖然好看但是你別霸王硬上弓啊,我剛剛去看人還受傷昏迷著呢。”

陳卓宇吃著牛肉努力忍了忍,憋著笑意說:“阿雲,咳,將軍不是這麽猴兒急的人。”

“那可說不準啊……”姚雲老神在在地喝了杯酒。

顧灼無語,她覺得她再不轉移話題,這兩個人就要聊一些碧綠的江水不能承載的內容了:“糧餉有消息嗎?”

姚雲搖搖頭:“我給京城將軍府去了信鴿,估計還得幾天才能飛回來。”

顧灼又看向陳卓宇:“東線怎麽樣了?”

“於老將軍說半個月內就能回來。”

吃過飯,顧灼把大包袱交給了姚雲,千叮嚀萬囑咐:“嬸嬸說了,白玉瓶裏的東西要你塗在臉上,一天兩次。”

姚雲茫然地點了點頭,回去看著兩個白玉瓶,總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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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去了隔壁,打算在男人床前坐一宿等他醒來。

咳,她當然不是為了看這張臉。

她沒把這人留在將軍府,是因為她爹書房的東西太重要,一點險都不能冒。

但是她又不能不管這人,萬一他是什麽細作給放跑了,抓下一個更不容易,何況蒙麵人見了顧晝就跑,明擺著不對勁啊。

她隻能把這人帶回軍營,醒來若是有問題就扔進牢裏。

至於她為什麽在這兒等他醒來,一是人剛醒來是意識非常薄弱的時候,她想試試能不能問出點什麽。

二嘛,就是她確實想看看這人睜開眼的模樣。

在夜裏等待是件太無聊的事,顧灼已經感歎了五次這人麵如冠玉,摸了摸自己的臉,甚至想著是不是應該把給了姚雲的白玉瓶要回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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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

男人眼睫動了動,靠背兵法保持清醒的顧灼身子前傾,把目光凝在男人臉上。

男人緩慢睜開眼睛,燭火的亮光映在眼底。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呢?

像是寂靜的海沉著無數秘密,帶著短暫的剛清醒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昏暗的光線給眼睫投下一片陰影,眼尾帶出狹長上挑的弧度。

顧灼不知道自己的狀態還能否稱為冷靜。

因為她聽見胸腔裏蹦躂起來的小鹿,也聽見自己清晰又蠱惑人放下戒備的聲音:“你是誰呀?”

她一眼不眨的盯著男人臉上每一個細微的動靜,她看到他動了動頭轉向她,皺了眉,又抬眼看了帳內,複看回她:“姑娘是?”

顧灼想罵人,再試探已無意義。

“你暈在我家門口了。”

“大夫是我請的。”

“按理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男人撐著床坐起身,牽扯到傷口悶哼了一聲,抬起裹得臃腫的手,似是在花時間接受,又似是在想自己如何受傷暈倒。

他看向顧灼:“謝謝姑娘。”

顧灼看著麵前這雙眼睛,鬼使神差來了句:“你不以身相許啊?”

她不是,她沒有,這話不是她說的。

顧灼從沒覺得夜晚這麽安靜,甚至想靠心有靈犀讓旺財叫幾聲解救它尷尬的主人。

顧灼覺得過去了很久,但其實並沒有多久。

她看見男人神色怔了一下,緊接著低垂眉眼不再看她。

男人嗓音溫潤:“姑娘說笑了。”

顧灼想生氣,卻看見了男人耳朵似是比剛才顏色深一些。

帳內光線不明,顧灼傾身想離得近一些去看,帶著熱度的呼吸在寒冷的夜裏打在男人耳側,那顏色更深了些。

顧灼一時收不住自己的惡趣味,少女嬌軟的聲音從耳廓傳進男人心裏:“那你想怎麽報恩啊?”

男人越發正襟危坐,低眉斂目:“姑娘但說無妨。”

顧灼覺得她再玩兒下去要完,坐回位置抱臂,恢複了清冷神情:“說吧,你是誰,來北疆幹什麽。”

“姑娘可否先告訴在下姑娘的身份?”

這人真是一點下風都不肯占:“你猜猜?”

“在下暈倒之處是將軍府,姑娘可是顧將軍之女?”

“倒是知道我爹。”

男人抬手揖了一禮:“小將軍。”

“嗯。”

男人用纏著布的笨拙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顧灼:“在下三年前在江南得過老將軍的幫助,今日原是想去將軍府拜訪老將軍。”

顧灼翻來覆去看著手中的玉佩,這確實是她爹的,她倒是沒想到這一出。

不過,顧灼沒表現出什麽,隻是問道:“你來北疆是專門找我爹的?”

男人似是有些不解地皺了下眉,怔了一會兒才回道:“那倒不是,在下是為行萬裏路從江南一路北上遊曆至此。”

顧灼點頭,心裏卻並未完全相信:“今日傷你之人是你的仇家?”

男人搖搖頭:“我也不知曉,那蒙麵人是突然跳下來的。我本有一點武藝,但當時不知為何渾身無力,後來被人打暈了。”

顧灼不知怎麽解釋打暈他的是她的侍衛:“你中了迷藥。”

男人沒有太多驚訝:“許是在酒樓吃飯時就被下了藥。”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

“在下傅司簡。”

這三字在顧灼舌尖滾過,她說出最後的疑問:“你可知我父親還在江南?”

男人停頓須臾:“不知,我以為老將軍早已回北疆。”

“軍中不便留你,你養好傷便回幽州吧。”

“在營中不要靠近主帳和牢房,不要多跟人交談,會被當成細作。玉佩我拿走了。”顧灼說完就離開了。

顧灼回到自己的帳中反複看著玉佩,拓了玉佩的紋路在紙上,又寫了封信向她爹求證這事。

顧山兩天前剛剛帶著她的上一封信出發,現在這封信隻能走驛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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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走後,傅司簡在帳中捋著這些事。

他追著線索來到北疆,可有人不想讓他查,甚至想讓他死在這。

北疆必定有貓膩。

而且,若是朝堂知道他死在北疆,勢必會胡亂猜測是否是北疆掌握兵權的顧家殺了他,引得小皇帝懷疑顧家。

倒是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