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荊棘鳥的歸宿(13)黑化進度52%
突破女仆的包圍圈後, 薑曜才整理好情緒回到前方。
剛一露麵,傅醒就把卡羅拉推了過來。
“怎麽這麽慢?”他換人拿劍,動作一氣嗬成, “接下來你負責守住她。”
薑曜在和他對接的時候就沒得到過喘息, 人的適應能力就是那麽回事,她沒什麽感覺地接住卡羅拉, 低聲應了。
隻是血肉模糊的掌心用來桎梏時刻想要逃脫的小女孩, 疼得有些難忍。
“你乖一點好嗎?”她緊緊抱住卡羅拉,感受著對方溫熱的體溫,同病相憐的奇妙感令她啞了嗓子:“你看看那些是人是鬼,你真的不知道嗎?”
卡羅拉掙紮的動作一頓,濕潤的**滴落在薑曜的手背上。
“你果然也知道。”
薑曜歎氣,摸摸她的腦袋, 讓她看那些麵目猙獰的女仆。
“你真正的家人是不會那樣做的, 他們不會那麽壞的, 明白嗎?”
抽泣的聲音在耳邊放大,絲絲縷縷的疼痛鑽心入骨。
“所以你讓它們都停下可以嗎?”
薑曜驚異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能平靜的思考, 或許是有幾分成就大事的天賦。
然而卡羅拉不掙紮歸不掙紮, 卻還是哭著搖頭。
“好吧。”薑曜無奈, 抱著她往前走,“那就再給你一點時……”
咻。
她側過臉,攜風卷過的荊棘在臉上開了個血口子, 粘稠的**順著傷口蜿蜒而下。
第一反應是小卡羅拉竟然惱羞成怒,還讓荊棘攻擊她, 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荊棘和女仆真的是受卡羅拉控製的嗎?
這些真的是卡羅拉自己幻想出來的嗎?
如果卡羅拉和整個荊棘莊園是分開存在的, 那麽卡羅拉做每一件事都要親力親為……就說得通了。
卡羅拉是卡羅拉, 荊棘是荊棘, 女仆是女仆。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荊棘阻止他們靠近或者傷害卡羅拉,女仆則禁止他們在莊園裏亂逛。
那麽荊棘守護的是卡羅拉,而女仆守護的是莊園。
薑曜完全拋開科學的角度,轉而從故事性方麵分析。
她小時候也聽過很多靈異誌怪的故事,其中不乏死者心願未了抑或枉死不甘,逗留人間不肯離去。
假設這一切都是薔薇棺材裏的亡魂幹的,那它們的確會表現出既保護卡羅拉,為她消除絆倒她的階梯,更換更親密的掛畫,以她的感受為先,又不完全聽從於她的一麵。
那卡羅拉搖頭就代表著不是她不願意,而是這本身就不由她做主!
“傅醒哥哥,莊園的主人不是卡羅拉,她依然隻是莊園主的小女兒,那些得了瘟疫去世的人們才是始作俑者!”
她抱著卡羅拉,吃力地加快步伐。
傅醒目光一凝,隨即反應過來。
荊棘鳥的歸宿,似乎就在眼前了。
一行人集體加速,朝白薔薇叢趕去。
莊園本身似乎預料到了什麽,原本還算有些章法的荊棘越發狂暴,等他們趕到目的地時,通道上密密麻麻站著女仆,還有消失許久的莊園主一家三口。
偷拍男嚇得兩腿哆嗦,“傅隊,我們……我們還是去把閔秋姐他們找來再一起上吧,不然我們能有活路嗎?!”
聞人珍也心生退意,要是北區那兩個不要臉的家夥還在,他們好歹有六個人,怎麽都能分擔一下,現在隻有四個人還帶一個重點攻擊對象,這真的太危險了!
而在傅醒看來,如此陣勢浩大的場麵恰恰代表這個地方確實至關重要,必須拿下。
異次元的副本不是電腦上的遊戲,不能存檔不能重生失去的機會更不會重現,而且在這種隨著時間的推移怪物異化程度會不斷上漲的設定裏,根本不能猶豫。
“你可以離開。”
傅醒冷道,持劍迎了上去。
他的目標不是異化生物,而是它們身後被荊棘重重包括的薔薇叢。
長劍深入荊棘叢,剜開一條十公分寬的創口。
白色薔薇落地,花瓣朝下,隨即被前來製止的異化生物碾成爛泥。
其餘三人亦被異化生物包圍,而此前讓大家遭遇不幸的卡羅拉成了最好的護身符,每當女仆抓來,隻要往她身後一躲,時刻保護卡羅拉的荊棘便會刺穿它們的胸口,令其白骨化。
偷拍男數次想要獨自逃跑,然而一離開卡羅拉附近,攻擊力極強的女仆就以撕碎他的架勢衝上來,幾次三番,他再也忍不住疼痛鬼叫起來。
“你是故意離我這麽遠的嗎?你是不是就想讓它們咬死我公報私仇!”
“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麽?快點撤退啊,我們在這裏也隻會給傅隊拖後腿而已,快走,馬上就走!”
薑曜無動於衷,隻抱著卡羅拉時不時躲避荊棘在保證卡羅拉安全情況下的偷襲。
卡羅拉雖然人小個矮,體重也有二十公斤,抱起來並不輕鬆,剛才又帶著她小跑過一段路,薑曜隻比普通人好一點點的身體素質,早就吃不消了,完全是靠意誌力在堅持。
“你——”偷拍男見她完全不理會自己,目光落在乖乖待在薑曜懷裏的卡羅拉身上,目露狠光,“你不動,那把孩子給我,先讓她送我一程——”
薑曜沒防備他會突然出手,被他的力道拽得身體一歪。
智商極高的荊棘抓住機會,淩厲的一鞭朝她後背拍去。
卡羅拉的腳被偷拍男抓住,身體也往外挪了一半,薑曜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手,隻能硬生生扛了一記。
荊棘的拍打力就足夠她喝一壺的了,更別提那些可怕的尖刺,一寸寸紮進肉裏,小臉瞬間雪白。
她眼前一黑,左腿邁出一大步,腰部下沉弓步穩住身體,雙手圈緊卡羅拉的腰,將害怕的小姑娘穩穩摟回懷裏。
“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
卡羅拉抓住她的衣服,用行動回應了她。
餘光瞥見男主人近十公分長的利爪,薑曜直起身體,往左前方躥出兩步避開攻擊!
“啊——”
淒厲的慘叫劃破長空,偷拍男雙眼瞪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從自己胸口穿過的那隻手。
胸腔裏的什麽東西被抓住了,他渾身顫抖起來。
這一瞬間他感覺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冷,前所未有的冷。
一條荊棘不甘示弱,錐子一般的棘刺當頭拍下,紮入顱頂而後臉皮帶肉拔起!
“我還沒有拿到MVP……”他臉上寫滿了不甘心,“我才應該活到最後……”
啪。
劇烈的疼痛從胸口傳來,什麽東西被徹底捏碎了。
他的瞳孔一點點放大,四肢抽搐不止,嘴巴開開合合,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薑曜捂住卡羅拉的眼睛,不讓她看一條生命瀕死之際原形畢露的醜相。
手心濡濕,卡羅拉又哭了。
薑曜不知道她為誰而哭。
或許是為了偷拍男,或許是為了她的“父親”。
每一秒都變得格外艱難。
薑曜甚至都沒有力氣去找聞人珍的位置,隻是舉著僵直的手臂,抱著卡羅拉不停閃躲。
傅醒終於找到了薔薇叢中的“乾坤”,也甩開了糾纏不休的冤魂。
一片獨立的空地上點滿長明燈,最中央的位置靜靜坐落著一間門窗密閉的小木屋,不過四五個平方大,看起來像是花匠用來堆放肥料農具的小倉庫。
可能本來也是這個用途,隻是在瘟疫爆發之後,成了臨時的停屍間,最終又成了整個莊園的埋骨地。
破舊的木門上掛著一把碩大的銅鎖。
傅醒拿出鑰匙,插入鎖眼。
哢噠。
鎖開了。
傅醒推門而入,累累白骨重見天日。
白骨保存完後,縱橫交錯堆疊如山,而門的後麵,唯一一具獨立在外的屍骨隨著開門的幅度猝然倒下。
從地上的痕跡和它倒下的姿勢看,這一具屍骨生前是靠坐在這扇門後逝世的。
它是自己走進木屋,然後抵著門死在這裏的。
傅醒仿佛聽到門外小女孩害怕的拍門聲,和求他們不要丟下自己一個人的哭聲。
當傅醒出現帶她們進入“棺材”內部時,薑曜覺得自己堅持到頭了,一個手指頭都不能動了,但在看到那些屍骨之後,聽著卡羅拉忽然放大的哭聲時,薑曜依然穩穩地抱著她,甚至還有力氣輕輕地拍她的背安撫她。
卡羅拉自欺欺人又有什麽錯。
她隻不過是想要有人陪伴而已。
僅此而已。
當傅醒重新關上門,拿起兩根蠟燭讓它們灼燒幹燥陳舊的木板時,卡羅拉又掙紮起來。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張大嘴巴發出悲戚的嗚鳴,拚命朝那扇門伸出手。
不要,不要。
她搖著頭,淚流滿麵。
薑曜困住她,不忍地紅了眼眶。
“你把鑰匙埋在外麵,就是不想麵對他們對不對?你想忘了他們已經去世的事實,又怕埋在外麵的鑰匙不見了自己再也見不了他們最後一麵,所以每天都去看一看鑰匙是不是?你每天都很痛苦所以每晚才哭是不是?”
“你知道他們已經不在了,你知道它們不是你真正的親人,你什麽都知道。”
她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再看他們一眼,讓他們安息吧。”
卡羅拉哭得聲嘶力竭,晶瑩的淚水從空洞的雙眼中不斷滑下。
眼睜睜看著火勢變大,將小小的木屋吞沒。
她無聲地喊著爸爸媽媽,最終無力地垂下手,把臉埋在薑曜的肩膀上。
薑曜緊緊摟著卡羅拉。
像摟著自己。
火焰帶來的熱流熏紅了眾人的臉頰,身體內部似乎跟著湧上一股暖流,讓他們疲憊的身軀得到一絲放鬆。
薑曜安撫著漸漸平靜下來的卡羅拉,側目看向傅醒。
後者正對火光的臉慢慢轉過來,麵具後的眼睛平靜如昔。
“傅醒哥哥,我想帶卡羅拉去做一件事。”
傅醒靜靜看著她,目光中有探究,不過點到即止。
他沒有問什麽事,也沒有要求一同前往,隻道:“當前無法確定是否已經完全排除危險,你自己多注意。”
“嗯。”
望著薑曜離去的背影,聞人珍擔憂道:“就隨便她一個人去嗎?”
傅醒點頭,目光銳利筆直,目送她走出火光照曜的圓圈,陷入一段黑暗,再重新走入光明普照的地方。
聞人珍低下頭,再開口時語帶哽咽:“傅隊,金宇也死了,雖然他真的很討厭,可他怎麽也死了呢……”
女孩的難過萬分真切,濃濃的鼻音令人動容。
然而傅醒聲線冷酷,麵無表情。
“天助自助者。”
“天棄自棄者。”
“記住這兩句話。”
外麵的荊棘維持原樣,女仆們已經消失了。
薑曜帶著卡羅拉走回主屋,一層一層往上爬,走到四樓時撿起掉落在地上無人問津的小提琴。
而斜對麵,原本被荊棘重重包圍的房間已經清理出一條可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卡羅拉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薑曜收回目光,摸摸她的頭,帶她上了五樓。
兜兜轉轉的時候,卡羅拉給她指明方向,兩人便從閣樓的小窗戶爬出去,一起來到屋頂上。
荊棘剛剛爬了四樓半,還沒來得及把屋頂也包裹起來。
她們並排站在屋頂上,清風吹過她們的發梢,再吹到前方還在燃燒的薔薇叢上。
天邊即將破曉。
薑曜把小提琴遞給卡羅拉,輕聲道:“為他們拉一首安魂曲吧,跟大家說再見。”
卡羅拉搖搖頭,示意她代替。
“還是你自己來比較好哦,不想跟他們道別嗎?”
小女孩還是搖頭,海藍色的眼睛幹淨如洗,把小提琴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竟然露出一個有些調皮的笑容來。
薑曜一愣,心頭層層霧靄被拂開,也笑了起來。
“好吧,很樂意為您效勞。”
她鞠躬四十五度,然後麵朝東方,琴弓搭上琴弦,小臂一揚。
悲壯肅穆的樂聲回**在莊園上空。
卡羅拉閉上眼睛,靜靜聆聽。
薑曜不知道自己拉了多久,明明疲憊至極,又像不知疲倦。
時不時與卡羅拉對視,時不時望向埋骨之地,時不時閉上眼睛。
如果找不到卡羅拉的安身之所,她或許可以帶人一起走。
她和卡羅拉一樣一無所有,一定可以相處的很好……
火光漸漸熄滅,白骨成灰。
她再次與卡羅拉對視,後者露出燦爛的笑容,做了一個謝謝的手勢。
緊接著朝她揮了揮手。
拜拜。
薑曜驚慌地睜大眼睛。
天光初露,小小的女孩縱身一躍,小鳥一樣飛向枝頭。
神情安詳,如倦鳥歸林。
最高的荊棘刺穿心髒,甜美的歌聲恍然而至。
細嫩的童聲甜甜唱著搖籃曲,與安魂之聲交錯相融。
薑曜心神一震,閉上眼睛。
淚水從緊閉的眼簾縫隙間擠出,肆意淌落。
歌聲停止,荊棘複蘇。
新生的柔嫩枝條包裹住卡羅拉垂落的身體,輕輕將其放在被燒灼的骨灰上方,所有荊棘回籠收縮,形成一個墳包。
荊棘裏的花骨朵在日出的瞬間,都開了。
四樓。
卡羅拉的房間露出全貌,壁櫥櫃門大開,散發著通行的綠光。
薑曜走進去,看向半邊身體陷在明朗日光裏的傅醒。
迎著對方平靜的目光,她擦掉不爭氣的眼淚。
“傅醒哥哥,我果然證明失敗了。”
她頓了頓,又說:“我再也不要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