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場麵一時間靜止。
鍾向窈縮回的那隻手垂落在身側,表情僵硬地盯著謝則凜的側臉,完全忽視了立在一側的神色微妙的裴霽。
而一旁的長輩們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三人間詭異的氛圍。
鍾老爺子笑道:“阿凜也來了。”
“是,爺爺。”謝則凜越過鍾向窈,走到鍾老爺子跟前,挨個打過招呼。
聽到身後的歡聲笑語,鍾向窈慢吞吞地轉回身子,躑躅著站在原地。
瞧見她愣怔,謝老爺子打趣:“這才幾天沒見麵,囡囡就不認得我啦。”
“哪兒能呢。”鍾向窈回過神,親昵地蹭過去坐在謝則凜旁邊,“我驚喜嘛。”
話音剛落,左側便傳來一道低哼。
鍾向窈有點兒尷尬。
硬著頭皮跟長輩們又聊了會兒,才扭頭壓低聲音問:“你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
“不過來等著你跟別人說好久不見嗎?”謝則凜神色懶散,“還挺親密。”
聞言,鍾向窈的表情頓時變得無語:“小叔你真的不要太荒謬。”
“怎麽,”謝則凜睨她,“人家一回來,就忘了剛給我告過白這件事兒了?”
鍾向窈的後背冷汗直出,小心翕動嘴唇:“誰說我忘記了,我才沒有忘記。”
低嗤一聲,謝則凜皮笑肉不笑地往後靠:“那就是舊情難忘了?”
“你!”鍾向窈吸了口氣,“胡說八道。”
謝則凜閉上眼不再說話。
為了年終總結,今天他忙了一整天。
剛剛下班,就接到謝老爺子電話說鍾家邀請他們前去做客,原本想要拒絕,可聽到裴霽這個名字,謝則凜莫名覺得危險。
江北上流圈子明明很大,可隨便提及一個名字,饒是沒打過交道也都認識,要說很小,富二代們卻又各自分了好幾支派係。
謝則凜第一次聽到裴霽這個名字,是在二十多年前的婦產科病房內。
父母帶他去看剛出生的鍾向窈。
幾位長輩站在窗口閑聊,他趴在小**,看著妹妹泛著紅的小臉,像隻猴子。
耳邊傳來鍾家大伯的笑聲:“裴家老二媳婦前兩天也生了,是個兒子,叫裴霽。”
“呦,那這兩孩子挺有緣分。”
“誰說不是,裴叔還跟我爸開玩笑,說要提前給兩家定個娃娃親呢。”
小謝則凜彼時三歲半,好奇地扭頭去聽。
他父親瞧見,樂不可支道:“咱們阿凜還在前頭排著呢,他們裴家想插隊嗎?也不問問阿凜同不同意。”
那是他們在父母口中的首次會麵。
後來鍾向窈長大些,會走路、會奔跑、會喊哥哥,同樣會索求親吻,這些光陰全部都在他的注視下溜走。
當時裴霽於她不過是鄰居好友。
謝則凜一直知道鍾謝婚約,也明白自己將來要娶的人隻會是鍾向窈。
於是從未將當日的笑談當真。
直到八歲之後,鍾向窈與裴霽前往鄰市學習兩年外語,十歲出國去到澳洲。
自那時起,謝則凜與裴霽的身份徹底倒轉。
他成為鍾向窈漫長青春中陪伴良久的白月光,而自己,卻變成可有可無的少時玩伴,再也不是不可替代的那個。
長長吐出一口氣,謝則凜狠狠壓住被這些過往回憶所致的波瀾情緒。
正準備抬眼時,隨意搭在兩人縫隙間的那隻手的指尖倏然被很輕地握住。
謝則凜眼瞼微動,稍稍掀起眼皮。
隻見鍾向窈像做賊一般,緩慢朝他這邊傾靠過來,小聲解釋:“我不知道他會來,今天練完琴回來才知道的。”
“……”
沒等到他的動靜,鍾向窈捏了捏:“小叔,你別生氣了吧。”
她的聲音在壓低的時候,聽上去莫名帶著一點清甜的繾綣,是種很微妙的溫柔感。
謝則凜的喉嚨滾動。
正欲回應時,卻忽而聽到裴老爺子開口:“小霽也好幾年沒有回來了,窈窈,你不然帶他在院子裏走走?順便聊聊天。”
眉心微蹙,謝則凜睜開眼隻看到鍾向窈漂亮的後腦勺,感受到指尖溫熱即將離開。
他猝然反握住她的手。
或許是力道有點重,鍾向窈愣了下,雖然沒回頭,但也能看得出她在竭力忍耐。
“好呀。”鍾向窈一口答應,這時才扭頭看向謝則凜提議,“阿凜也一起去吧?”
“……”
阿凜……
四目相對,謝則凜的眸光立時變得深邃。
而謝老爺子與鍾老爺子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欣慰的笑意。
三人起身離開客廳。
經過東側門走到了長廊下,鍾向窈在兩人中間,裴霽與她並肩行走,謝則凜落後一步,目光凝聚在鍾向窈側臉。
“這些年你怎麽樣?”
裴霽率先打破了這片靜謐的氣氛,舒朗的嗓音一如他這人,溫潤如玉,極為好聽。
思索兩秒,鍾向窈垂眼應:“就那樣吧,反正再差總不會比過去更差。”
“那時候我沒想過你是認真的。”裴霽抿緊唇,“但後來我有看過你的演奏會,比之前,好的不止一星半點。”
時隔三年再度這樣站在同一屋簷下聊天,心境早已不同往日。
要是過去,聽到他這樣正經點評,鍾向窈總是要使出手段撒個嬌,要他好好誇誇自己,但時至今日,她卻隻會點頭道聲謝。
“聽說前段時間,你跟初霓見到了?”裴霽側過頭看她。
提及徐初霓,鍾向窈的麵色無波無瀾,倏然停下步子:“你們在一起了嗎?”
“什麽?”裴霽訝異,“我跟徐初霓?”
鍾向窈轉過身麵朝他,這才發現始終跟在身後的謝則凜,此時落後很遠跟著他們。
像是想要營造一個可以談話的環境。
謝則凜壓根沒有出聲打擾。
鍾向窈隔著距離看他,看到他跟隨他們的腳步也停下,沒由來地,眼前閃過許多陌生的畫麵,她在那一瞬間特別難過。
仿佛看見很多次謝則凜目送她的背影。
明明這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兒,但鍾向窈此時卻極為難受。
心口鈍鈍痛著,好似有什麽即將湧出。
她深深吸了口氣,回頭看向裴霽:“三年前我說過的那些,你都可以認為是玩笑話。”
“……”
“這些年身邊朋友陸續走遠,相處最久的隻有你,心動或許是有的,但被你拒絕之後就已經消失了,所以也不能算喜歡吧。”
“你怎麽……”裴霽愣住。
鍾向窈笑了笑:“其實回國發展後,我一直有在思考我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其中應該有部分跟徐初霓有關,但更多的,大概是我想要的偏愛你根本給不了。”
這不是裴霽在這三年間第一次回國。
卻是他帶爺爺奶奶首次來鍾家,緣由是什麽鍾向窈不想細究,裴家長輩字裏行間想為他們創造機會,鍾向窈也並非看不見。
隻是時間過去太久了。
有些東西遲到,那就是真的遲到了。
他們相識整整二十二年,比起對少時記憶模糊的謝則凜,裴霽才能算是她的青梅竹馬。
但一切都結束在三年前的那場音樂節。
十九年,6935天。
鍾向窈覺得好沒意思,不想計較了。
穿堂風揚起她的高馬尾,額前碎發也被吹散了滿臉,鍾向窈在裴霽的目光裏,如同過往很多次那樣嬌俏的歪了歪頭。
她笑著說:“我那時候是真的以為,你會永遠站在我這一邊的。”
這句話仿若喚起了久遠記憶,裴霽的眉心緊緊蹙起,溫文爾雅的風度終於盡失。
看他想要說些什麽。
鍾向窈隻搖搖頭,後退了兩步與他徹底錯開肩:“但現在我不會再思考我們的關係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更有意義的事情。”
結束完這段對話,鍾向窈笑著揮手,不再給裴霽開口的時間,轉身朝謝則凜奔去。
視野盡頭,是謝則凜因不耐而擰起的眉頭。
鍾向窈站定在他身側,輕而易舉地勾住謝則凜抄兜的胳膊:“你幹嘛站這兒。”
“特意給你敘舊情的機會。”
聽出謝則凜話中濃濃的酸味,鍾向窈這次沒再點出來,拽住他往反方向走:“小叔,你是真的很會講話。”
“去哪兒?”謝則凜問。
鍾向窈踮著腳尖,馬尾一晃一晃:“上次你不是想聽《Traumerei》,去我琴房。”
“真難得。”謝則凜調侃,“之前等半宿也不見動靜,今天倒主動要求了。”
鍾向窈被打趣也不惱,拉著他從另一側樓梯走上閣樓,推開琴房的門才認真道:“嗯,因為現在特別想跟你回到小時候。”
突如其來的情話,撩的謝則凜眼神發暗,指尖緩慢摩擦著皮膚舊傷。
琴房的門被她合上。
鍾向窈剛要提步往前走,始終在身側的人就忽然伸手,下一秒,她的後背抵在牆上。
身前驟然籠罩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心跳瞬間加速,鍾向窈慌張地抬起眼,察覺到謝則凜的呼吸淺淺的撲在她額角。
兩人的距離近的離譜。
刹那間,質問的話明明到了嘴邊,可鍾向窈盯著他性感的喉結,怎麽也說不出口。
“剛剛跟他聊什麽?”謝則凜低眸,盯著鍾向窈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這麽熱情。”
“……”
鍾向窈頓時被他的話噎住,忍不住嘀咕:“你怎麽倒打一耙啊。”
話音剛落,胳膊就很輕地被人帶了一下。
鍾向窈的身子往謝則凜懷裏靠去,他晃了晃手腕,腔調散漫:“這還不熱情?”
聞言,她的視線下移。
這才發現自己還捏在謝則凜腕口的手。
掌心滾燙了一瞬,有點燙手,但鍾向窈這次沒有再縮回去,反而梗著脖子仰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謝則凜的眼睛。
借著這姿勢,兩人靠得更近了。
她睜著眼睛口出狂言:“是呢熱情死啦,我簡直對你熱情似火!”
“……”
瞧見她表情,謝則凜眼底的情緒瞬間被攪的迅速退卻,甚至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一方麵又怕嚇到她。
想了想鬆開壓在鍾向窈肩頭的手,正要往旁邊讓開的時候,手腕被拽住。
謝則凜垂下眼:“幹什麽?”
“你躲開我做什麽。”鍾向窈指責。
絲毫不加以掩飾的視線在他麵上掃視。
過了會兒,鍾向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看上去極為柔軟的嘴唇上。
腦間倏然閃過那場夢中的吻。
此時再看謝則凜的唇,似乎很好親的樣子。
仿若被蠱惑一般。
鍾向窈眨了眨眼睫,忽略了謝則凜略顯無言的神色,忍不住想要再試一試。
於是鍾向窈上前一步,慢慢靠近的同時卻又矜持征求謝則凜的意見,呼吸裏帶著水蜜桃的清甜味道,勾人心魂。
但由於有上次拒絕摸腹肌的前車之鑒。
這回她思索片刻,慢吞吞地換了個說辭:“你想跟我接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