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以你真的吃醋啦?”
夜色朦朧,道路兩邊的街景燈光堪堪映亮了兩人的臉,一片沉沉黑寂下,鍾向窈睜大眼睛盯著謝則凜的表情。
雙手扶著欄杆,眉眼彎彎。
謝則凜背光的麵容隱匿於夜色之中,神色怔忡了兩秒,很快回過神:“吃醋。”
他怎麽可能吃醋。
低低呢喃,嗓音中帶了點玩味。
鍾向窈不愛聽他這樣講話,輕哼一聲追問:“那你怎麽奇奇怪怪,不是吃醋是什麽?”
“嗯,沒錯。”謝則凜的語氣全然一副不願計較的樣子,“我是吃醋長大的。”
聽出他陰陽怪氣,鍾向窈撇嘴,瞥見他手裏捏著的東西,揚揚下巴:“拿了什麽?”
謝則凜將藥膏遞給鍾向窈:“之前朋友推薦過祛疤用的,等兩天後再開始用吧。”
看著謝則凜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鍾向窈眼神懷疑:“真的有用嗎?”
“應該吧。”他的情緒很淡,“試試。”
今夜月色皎皎,瑩白月光與昏黃燈線匯聚跌落在謝則凜的側臉上。
打量幾眼,鍾向窈莫名覺得不太對勁。
捏著藥膏盒子輕晃兩下,鍾向窈稍稍湊近了點,歪頭盯著他:“你有點奇怪。”
“什麽?”
鍾向窈的摳了摳欄杆:“不開心嗎?”
聞言,謝則凜神色稍頓。
借著她的話,腦間無端想到上藥時鍾向窈與商柏謙的擠眉弄眼,沒由來地,謝則凜想到了波蘭音樂會那晚帶走她的場景。
所以她跟那個人在一塊,也是這樣嗎?
鍾向窈向來很招人喜歡,長相勾人,笑起來時卻溫順明朗到毫無攻擊性,又有家世背景緣故,她一身溫文爾雅的書卷氣。
雖說被寵的嬌了些,但在這些的前提下,似乎嬌嬌女更加令人喜愛。
聽說國外的小男生都很喜歡這種類型。
這些年她在國外,應該也還是像從前那樣被人追捧著吧?
不知不覺間,思緒被引得飄浮好遠。
謝則凜安靜地回視過去,目光有些複雜,張了張嘴,險些沒有控製住情緒起伏地,想要開口詢問鍾向窈。
幸而理智回籠,他停了下來。
見這人久久沒有開口說話,氣氛詭異,鍾向窈伸出指尖撓了撓眼皮:“總不能還是因為謝枝憶吧?其實我不生氣了。”
那股勁兒來得快去的也快。
鍾向窈少與人計較,縱然謝枝憶觸及她的逆鱗,但謝則凜親自給她傷口消毒,鍾向窈覺得這件事倒是也沒那麽讓人難以承受。
思及此,她越發覺得自己好哄。
抿了抿唇角,鍾向窈的指尖輕輕在欄杆上敲了下,表情有些羞澀:“如果你還覺得愧疚,我們倒也可以再談談下次約會的事兒。”
這話讓人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謝則凜無言半晌,剛才還濃鬱的情緒輕描淡寫地散開:“想得還挺美。”
“誰讓我長得美呢。”鍾向窈輕哼。
見謝則凜隱隱變得放鬆下來,她笑著彎起眼,想到什麽:“之後我要好好練琴了,下下周去布魯塞爾參加音樂會,你有時間嗎?”
“怎麽?”謝則凜打趣,“又要讓我去給你免費當家屬?”
鍾向窈撅了撅嘴:“幹嘛!那可是別人排隊都等不來的殊榮,你還嫌棄。”
聞言,謝則凜唇邊的笑痕深了幾分,漫不經心道:“那過去的家屬票呢?”
仔細想了想,鍾向窈解釋:“有些團隊內部消化了,還有些就隻能那麽空著嘍。”
謝則凜輕輕勾了下唇角,隨意地問:“所以我是你主動邀請過的第一位?”
“……”
問到這個,鍾向窈的神色略略有些微妙,好在那縷尷尬飛速掠過,兩人隔著距離,謝則凜並沒有看清楚。
她不怎麽自然地點點頭:“當然!”
“那我的確挺榮幸。”
“所以要來嗎?”鍾向窈眨巴著眼睛,飽含期待,“我給你留視覺最好的位置。”
謝則凜笑了笑。
與她的視線隔空觸碰,饒是在暗色裏,也依舊能看得出那雙眼睛有多漂亮,被這麽盯著,他的指尖有些發癢,喉結滾動。
正要開口應答時,鍾向窈身後的大門冷不丁被人打開,隱約走出了個男人。
不知道是鍾敘還是鍾其淮。
鍾向窈的心跳瞬間加速,沒等到謝則凜的回複,但此時她也無法再去追問,眼中劃過一絲失落:“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說完,鍾向窈悄悄繞過大門跑開。
謝則凜單手插兜看著她的背影,直到人徹底消失,他才垂下眼,很輕地笑了一聲。
等回到老宅,時間已經臨近十一點半。
原以為家裏的人應該都睡了,誰知剛走到廊下,就瞧見一樓書房窗邊站著一道身影。
謝則凜腳鋒一轉,走了過去。
站在窗戶外,他屈手敲了敲窗戶,察覺到裏麵的人身影微晃,謝則凜問:“還沒睡?”
“我在等你回來。”
謝老爺子話音剛落,兩人間的窗戶就被他直接拉開,謝則凜的餘光稍稍傾斜,掃過書桌邊放著的明黃色首飾盒。
盒蓋被打開著,露出裏麵的那枚玉佩。
“什麽時候的事?”
耳邊響起謝老爺子的聲音,謝則凜抬眼:“您就篤定這東西是我找回來的?”
“除了你誰敢。”老爺子輕嗤一聲,“這麽些年,你真以為沒人知道玉佩在誰手上?”
謝則凜無奈輕笑:“您知道就好,何必還要說出來,倒顯得我過去太計較。”
忽然間,穿堂風從身後襲來。
涼意掠起謝則凜大衣衣擺,露出他清瘦頎長的身形,肩背線條流暢,雙腿筆直。
謝老爺子收斂回目光,語氣中染上幾絲淡淡的惆悵:“我養大他一場,也算是對得起他爺爺當年的恩情了,但沒想到他做出那種事,你計較也無可厚非。”
謝則凜沉默著。
“隻是,”老爺子頓了頓,“明年他就要出獄了,到底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家,阿凜,你怎麽想的?”
四目相對,謝則凜清晰明了的看見了老爺子眼底的探尋,他似是而非的勾起唇角:“您覺得我該怎麽做?”
“遭罪的是你,自然你說了算。”
“我不是會趕盡殺絕的人,隻要他安守本分不再越界,我會留一絲餘地。”謝則凜神色漠然,冰冷到刺骨生寒,“但若再動不該動的,當年怎麽進去的,我會再送他一次。”
話音落,寒風吹的謝則凜額發晃動,打理妥帖的額發稍稍掀起,露出幹淨額頭。
眼底情緒翻湧,陰鬱偏戾。
-時間過得飛快,謝老爺子壽宴結束後,很快到了布魯塞爾的冬季音樂會。
是鍾向窈在邀請函中挑出的其中一場。
十一月中旬,隨著氣溫下降,江北迎來了今年的初雪,整座城市被大雪覆蓋。
臨近年底,鍾向窈忙得不可開交。
音樂會前一周,她飛到布魯塞爾與樂團進行磨合,或許是與鍾向窈單方麵跟謝則凜拉快進度有關係,這次的彩排進行得極為順利。
周三下午。
布魯塞爾下了連續四天的雨,今天終於有了點兒太陽,堪堪放晴。
酒店頂層套件內的瑜伽墊子上,鍾向窈盤腿趴著,邊拉伸邊在手機屏幕敲敲打打。
這幾天她跟謝則凜聯係的頻繁,但由於長達十天沒有再見麵,鍾向窈格外擔心他會忘了自己,於是有事沒事就發消息騷擾幾句。
謝則凜或許已經習慣了。
起初還會不耐煩地糾正幾句,要她不要在工作期間發來無關緊要的話題閑聊。
而現在已經會熟稔接話,隻是內容並不怎麽令人舒坦。
鍾向窈:【這邊的雨天好煩躁,好想念江北的晴天哦~】
謝則凜:【飛回來。】
鍾向窈:【總不能無緣無故回去吧?要是你想我,可以勉強明天回去看看你。】
那頭沉默良久。
細碎的陽光破開玻璃落在鍾向窈的肩頸,煙粉色的運動裝勾勒出窈窕的身線,後腰微微塌陷,下巴墊在手背上。
等了會兒,那頭才慢條斯理地回複:【那就死心塌地的留下吧。】
“……”
氣得鍾向窈吹了吹額發,正要回複,樂團大提琴手敲開門,靠在牆邊笑吟吟地問:“今天天氣這樣好,要去打球嗎?”
“現在?”
“我們約了位置,運動完正好吃夜宵。”女人抬了抬下巴,“Cecilia,聽說你高爾夫球打的很好,要不要切磋切磋?”
一聽這話,鍾向窈爬了起來。
跟女人約好時間,進到臥室準備換身衣服,看著謝則凜氣人的消息,她的眼睛眨了眨,退出界麵很刻意地沒有再回複。
高爾夫球場距離酒店隻有三公裏。
一行人分別開了兩輛車,到地方的時候剛剛五點,隨後被工作人員領著去到專屬區域。
鍾向窈摘下帽子攏了攏頭發。
大提琴手Zoie是位性格活潑的法國人,與鍾向窈合作過不下五次。
兩人很有話可聊。
等著同伴陸陸續續分散開,Zoie笑著挽住鍾向窈:“今天可要好好跟你比一場。”
“好呀。”她彎起眼笑,提步朝人少的另一側走去,“不過我回國後的這些年很少再打啦,你可要記得讓讓我。”
“Sure.”兩人邊走邊聊,絲毫沒有注意到已經距離同伴太遠,這頭除了偶爾的幾道說話聲外,比起他們那邊過於安靜。
又聊了幾句,忽然有工作人員來製止。
鍾向窈不明就裏:“怎麽了?”
“那邊的被包場啦,好像有大人物在,您二位不可以再往那邊走了。”
聽到這話,Zoie的表情頓時有些奇怪:“誰來高爾夫球場隻包小場呀。”
“這我就不清楚了。”工作人員搖搖頭,指向那頭長廊下,“聽說是有什麽合作在談,可能比較重要但又不像引人耳目吧。”
鍾向窈跟Zoie同時循著方向看去。
隻見白色玻璃房內,站著幾位穿著休閑的年輕男人,稍稍偏左的地方,一男一女穿著同色係的圓領棒球衛衣,正在親密交談著。
女人矮些,正好夠到男人肩下一寸。
男人身量很高,黑發白膚,雙手抄進兜裏,邊聽女人講話邊點頭,樣貌極為出眾。
鍾向窈的視線剛一偏轉,就直勾勾地落在了那人的身上,愣了愣,思緒停滯。
Zoie顯然也是被驚豔到,眼眸一亮,抓著她的胳膊輕輕地晃:“Cecilia,你快看那個男人,簡直是我的理想型!”
“是很帥。”鍾向窈喃喃。
Zoie捋了捋秀發,肩頭輕撞她的,擠眉弄眼道:“你說我要是過去要個聯係方式,他會給我嗎?”
冷不丁一陣寒風吹過。
鍾向窈回神,肩頭被冷的顫了兩下,心裏卻隱約熱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不會給你,因為他是我的人!”
“什麽?”Zoie驚訝,“你……”
鍾向窈再度看向玻璃房內熟悉的身影,笑了笑,唇邊染著勢在必得的笑意,眼眸亮晶晶:“那是我未婚夫。”
解釋清楚,鍾向窈像隻展翅的小蝴蝶一般同Zoie暫時分別,輕快地朝那邊而去。
距離越來越近,不等鍾向窈喊他,隻見男人忽而轉身走到另一側死角處。
看不清楚具體位置。
但這並未影響鍾向窈迫切想見他的念頭,一路小跑著過去,麵色愉悅。
想到剛剛在微信上回複的那句話。
難怪要她死心塌地的待著,是因為謝則凜自己就在布魯塞爾。
鍾向窈抬手將吹亂的發絲往耳邊別了別,走到門口時,呼吸有些急促。
舔了兩下唇角,鍾向窈壓下起伏的情緒。
“Darling~”倏然間,一道極其標準美式英語吸引了她的注意,側頭看過去,隻見女人麵朝向謝則凜的方向,笑容滿麵,“快過來呀。”
什麽Darling?
這個女人在喊誰Darling?
到嘴邊的話語頓時停了下來,鍾向窈蹙眉打量女人的側臉,不知怎麽越看越熟悉。
腦間記憶翻滾著。
刹那間,一張前不久出現在營銷號中的曖昧照片浮現眼簾。
這人不就是與謝則凜傳緋聞的女人嗎?
鍾向窈思緒萬千,還不等想出什麽因果,而後視野中出現了兩道男人的側影。
女人說了什麽,他似是點頭應允。
那一瞬間,茫然湧上心間,上回並未親耳聽到謝則凜與蘇虹對話的煩躁也夾雜其中。
看著兩人的身影。
鍾向窈的小腦袋甚至已經構思了幾百個狗血小故事,視線再往謝則凜身上移去時,隻見他看著自己偏了下腦袋。
眼神疑問,絲毫沒有被捉奸的心虛。
鍾向窈笑了笑。
隨即推開玻璃門走進去,麵不改色地站到謝則凜身側,當著女人的麵挽住他胳膊。
“阿凜,這位是?”
鍾向窈絲毫不怯場,麵對女人的詢問,她輕輕歪頭抵在謝則凜上臂,瞳色分明的眼緊盯著對方,腔調甜軟:“我是他未婚妻。”
這話一出,她立馬發覺謝則凜胳膊稍僵。
一道意味不明的視線落在她頭頂,鍾向窈仰頭看他,眨了眨眼像在說:你慌什麽?
察覺到她的意思,謝則凜的眉頭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眼底帶著縱容,睫毛輕抬,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對上這個眼神,鍾向窈怔了怔。
不等她回味清楚是什麽,下一秒,就聽見耳邊響起女人驚喜的聲音:“老公,快過來見見阿凜未婚妻呀。”
“……”
轟的一聲。
鍾向窈的耳鳴不止,麵上的小驕縱尚未全部散去,就這麽梗著脖子一點點扭頭。
看見兩步開外的年輕男人快步過來,親昵地握住女人遞過去的手,熟稔自然。
鍾向窈僵硬地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耳畔除了他們打趣的聲音外,最清晰的不過是剛剛那句“老公”來回縈繞。
太丟人了。
頭頂那道視線始終沒有挪開,鍾向窈挽住他的那隻手失了力,在自我尷尬到窒息的意識中慢慢垂落。
指尖刮過他的衣料,無意識地滑了下去。
然而鍾向窈剛鬆了口氣。
突然間,微微張開的掌心沒入溫熱的大手,常年握筆的虎口處有些粗糲,手心幹燥溫暖,就像謝則凜這個人一樣。
那隻手緩緩加重力道。
以毋容置疑的姿態,將鍾向窈又重新拉回了始終盤亙在腳底的尷尬中去。
“剛剛不是挺能耐?”
謝則凜淡淡發問,指尖不動聲色地在她指縫中輕蹭了下,微微彎下腰,聲線隨著他的動作一同變得低啞。
調侃與強硬融為一體竄進鍾向窈耳中。
他低笑著緩緩道:“鬆開做什麽?”
聞言,鍾向窈恍然抬眸。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瞬間驟然被拉近。
冷香與少女甜香混雜交織,氣息起伏著打節拍,有一下沒一下的往人心尖撞。
鍾向窈的心口沉沉一跳。
呼吸微滯,指尖細細蜷縮起來,險些溺斃在謝則凜這雙纏綿的黑瞳中。
薄唇輕輕開合,謝則凜壓低了聲音,落在了她臉側:“給我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