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兩人享用燭光晚餐, 宋恬希盡量吃得很慢,拖延時間他算是好手,尋思等蘇宴說什麽的機會使勁揉眼睛, 裝作瞌睡的模樣。

宋恬希一整天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似的七上八下, 蘇宴繞過燭光的籠罩,從一處光明陷入黑暗,而後又拿著一個精美的禮物盒, 重現在新的燈火闌珊之中。

宋恬希原本打算要拒絕這個禮物,哪知蘇宴竟擅自拆開, 露出裏麵一雙款式新潮的滑冰鞋。

蘇宴立刻摘掉了宋恬希腳上的雪地鞋,驚得宋恬希連舌頭都控製不住方向道, “那那那......我我我......我不會滑冰!”

其實他本該說, 鋒利的冰刀會劃壞別墅裏奢貴的大理石的。

可他對於強硬的人一向毫無抵抗力,尤其蘇宴將他又從座椅間打橫抱了起來。

宋恬希今天臉紅的次數太多,以至於不知羞赧為何物,隻能照例用手臂纏住對方的脖頸, 被蘇宴抱著步下三樓, 又沿著石子鋪的路走到結冰的遊泳池之上。

“你今天連續打了幾場排球,還有勁兒抱我走這樣遠的路嗎?”

蘇宴笑而不答,用體力證明一切。

宋恬希確實不會滑冰, 他的肢體平衡性很好,遊泳的技術也高超, 能在水底憋氣一分多鍾。

偏偏滑冰是絕對的弱項,尚未接觸的領域。

蘇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依賴自己, 攙扶著宋恬希在偌大的遊泳池內滑了半晌。

最終兩人都沒站穩, 雙雙跌倒在冰麵之上,宋恬希的臉早凍得通紅, 朝蘇宴瘋狂地噴出一道稀薄的白煙,水汽化作的湧流撲向對方刀刻般的五官。

驟然裏,便將蘇宴的眉眼潤得更深邃了幾分。

宋恬希趴在他懷裏,享受了片刻的溫存,其實若不是兩人之間經曆得太多,蘇宴卻是一片堅實又溫暖的港灣,值得每一葉孤帆的停靠。

“後天,”宋恬希稍微收斂了些頑童似的惡作劇,變得正經許多。

後天,我要和咩蘇回南邊了。

蘇宴直接朝宋恬希笑了笑,拿出上刀山下火海般的堅毅神情,朝對方道,“恬恬,我給你跳一支舞吧。”

宋恬希被蘇宴抱在泳池邊沿坐下的時刻,還在重擊般的餘韻下恍恍惚惚。

蘇宴並不覺得羞恥,把觀眾擺好了最舒適的位置後,轉身背朝向宋恬希。

宋恬希連忙捂住臉,隻從指尖的位置露出視野的一隅。

都不覺得羞恥嗎?

蘇宴已經開始在冰麵邁著笨拙的舞步,慢悠悠跳著一曲並不怎麽流暢的孔雀舞,尤其他的手臂和雙腿太長,而冰麵太滑,總感覺他選擇跳一曲粗獷的蒙古舞或藏族舞會更加適合。

不然。

蘇宴很認真地將修長的手指撚作孔雀的形狀,在無聲的樂曲伴和之下,竭力地模仿著宋恬希曾經在學院噴泉前的傾心一舞。

笨拙的孔雀也會有開屏的一天,當他遇見了完美的戀人之後,所有的不熟悉都會在一步步的練習中變得嫻熟。

宋恬希的情緒立刻有些幻化,很開心,很尷尬,但也有點小小的失落。

孔雀的舞蹈代表著美麗、吉祥、祥瑞和幸福。

還有。

情到濃時的求歡。

蘇宴回身旋轉一圈,踩踏著冰麵搖搖晃晃來到宋恬希身前,宋恬希仰身躲不開他,被跳舞的壞孔雀纏住了脖頸。

孔雀的指尖很涼,帶著緊張的輕顫,在宋恬希同樣戰栗的雪白肌膚間一陣縈繞摩挲。

蘇宴挺直的鼻尖不停在宋恬希的額頭盤旋,像是試探,像是討好,更帶有一種臣服般的迫不及待。

從他口中傾吐的霧氣夾雜了純粹的熱意,逐漸噴濕了宋恬希纖長的眼睫毛,使得某位擁有水霧一般靈巧的眸子,更加富含濕氣,仿佛半山腰環繞的雲,斷斷續續連出一片朦朧的雨線。

宋恬希立刻沒了主意,被緊纏的孔雀不停地示好而柔軟,連被吻住的瞬間,也從沙啞的嗓音中融化出幾分撒嬌的甜膩。

這孔雀太壞了。

宋恬希隔著熱而香的氣息罵他,“蘇宴,你好好打球吧,可別跳舞了。”

蘇宴則專心將他弄得愈發柔軟,如同菟絲子般緊緊纏繞自己。

別墅的夜空突然被煙花炸亮,姹紫嫣紅,光彩斑斕,一束束衝天而去的紅線在到達頂峰的瞬間,散落作編織的網格,籠罩一切心靈相通的癡男怨侶。

蘇宴吻一吻,便叫宋恬希好換一口氣,而後更過分地欺負他到忘記呼吸。

蘇宴說,“恬恬,跨年晚會的時候,我沒來得及與你說,新年快樂。”

“我想對你說春節快樂,元宵節快樂,六一兒童節快樂。”

還有。

“七夕節快樂。”

“每年都說,隻跟你說。”

宋恬希腦子脹脹的,被蘇宴不停地壓榨著口唇的熱流,包括上顎也未輕鬆放過。

蘇宴將他變成一朵糜豔的花,花瓣肆意揉捏出猩紅的汁水,任芬芳在口齒間滴垂。

“你們在做什麽?”

一聲嚴厲的呼嗬,將兩人從夢幻中拉回現實。

是蘇炳昌,他無意中知道兒子出了點小的交通意外,連摩托車都報廢了,推了好幾單生意,火急火燎搭乘私人飛機趕往天城。

結果一顆愛子心切的慈父之心尚未落地,便在遊泳池旁看見兒子像個沒吃夠肉的狗崽子一樣,壓著人家小姑娘瘋狂抱著亂啃。

按理說,蘇宴的感情生活一直純潔得像一張白紙,如今這才剛開葷而已,立刻能把人弄進家來荒唐,真是太不知分寸了。

宋恬希被這一聲嗬斥快要嚇破膽子,蘇宴極快鎮定下來,將人護在身後。

蘇炳昌瞧兩人被戳破曖昧還在糾纏不清,於是咳嗽一聲,“外麵冷,都進屋來!”

遂想家醜不可外揚,幸虧沒把五個特助待在身邊,自己大步伐伐走入客廳,將羊絨大衣脫下來拋在沙發上。

這處別墅裏沒有傭人隨身伺候,平常鍾點工是一周來徹底打掃一次的。

蘇炳昌朝跟來的蘇宴道,“去給你老子先倒杯水,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日夜兼程,結果你就讓你老子看你親自表演的活春.宮?”

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中央,準備認真瞧一瞧是什麽樣的女孩子,大半夜的還在和自己家的狗崽子廝混。

不瞧不知道,一瞧直接差點兒背過氣去。

哪裏是女生,分明是個挺漂亮的小男生。

蘇炳昌立刻火冒三丈,抓住茶幾上的煙灰缸猛地砸向地麵。

蘇宴就是防備他這種惡劣行徑,所以根本沒去給親爹倒水,直挺挺站在宋恬希麵前擋著道,“老蘇,你的總裁修養課程白上了?怎麽能隨便砸東西呢?!”

狗兒子居然還敢護著身後那個小玩意兒!

蘇炳昌做了許多年生意,有時候不得已也得陪客戶去風月場所裏花天酒地,什麽沒見過,女的男的,打扮得漂漂亮亮,隨便出個價錢就能帶出去玩一整夜的。

尤其是男的。

蘇炳昌知道男人也是可以做那些事情,還是他有個朋友特別好這一口,每次必點幾個小鴨子。

可把四十幾歲的老直男惡心壞了,打從心眼裏不想再跟這位朋友做生意。

如今可好了。

他倒是一直挺反對蘇宴早戀的,可不成想,居然搞了個男朋友,剛才兩人還抱在一起啃得天昏地暗。

試想,今晚他要是不回來,兩個人孤男寡男的,不得把這棟樓給滾炸了。

蘇炳昌越想越氣,惡火直燒得心肝劇痛,顫抖著手指向寶貝兒子道,“蘇宴,蘇宴你居然還敢護著他,你糊塗是不是啊!!我真的萬萬是沒想到,你居然敢找個男的!!”

宋恬希想探出頭來解釋清楚,蘇宴一雙手緊緊拉扯著他,不肯放他亂動。

蘇宴聽著玻璃的碎裂,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父親,言辭切切,“老蘇,我知道你肯定暫時接受不了。可是沒有辦法,誰讓我真心是喜歡他的。”

“其實這件事你遲早也會知道的,現在早知道也許正是件好事,如果我始終瞞著你,一瞞瞞幾年,既是對你和媽媽的不孝,也是辜負對恬恬的感情。”

“老蘇,我出櫃了。”

無論宋恬希如何扯他的衣擺,搖動他的手臂,蘇宴都擋在前麵屹立如山。

蘇宴也有自己的考量,他知道宋恬希對自己的遲疑,始終是不相信他這樣的直男,能徹頭徹尾地交出真心。

當著家人的麵宣布自己出櫃,也宣布自己對宋恬希的喜歡。

如此一來,恬恬應該也會放下心結,認真跟他一起經營這一段感情。

宋恬希被他坦率嚇到了,甚至冥冥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他確實對蘇宴抱有一定的懷疑與不信任。

試想,一個直男,即使現在說喜歡你愛你,為你生為你死。

然而**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得信賴的玩意,它隻是激素過量的分泌物,最終也隻會消亡於身體機能自發的平衡。

任何人的愛都不好說永恒。

宋恬希小聲說,“蘇宴,別這樣跟叔叔頂嘴,你這樣做......他會傷心的。”

蘇宴像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在他奮力與父親殊死對峙的關鍵。

哪怕一個瞬間,哪怕隻有一個順間!!

他刻骨的希望宋恬希能站在他的身後,能實實在在地信任他一次。

哪怕隻有一次!

蘇宴的表情立刻嚴肅到不怎麽好形容的濃鬱,沉沉得凝結著一團黑氣,全部是不死不休的執念。

他沒管宋恬希的告誡。

他現在什麽話,好的賴得都聽不進去!

蘇宴今晚隻要做成功一件事而已。

他要表明自己的決心無堅不摧,值得信賴。

蘇宴做出了一個這輩子都絕不會做出第二次的舉動,撲通一聲雙膝跪在地上,目光如鋸,毫無一丁點地錯位,直視起蘇炳昌說,“爸,我的心意已決,你也不要為難恬恬,他不知道我會突然提出櫃的事情,更不要在我不知曉的情況下,擅自找他的麻煩,或者說羞辱他的話,導致他的學業和生活有所異變。”

“我也提前發出警告,恬恬假如從我的生活中無端消失,再或者他被什麽因素所影響,執意要與我分手。”

蘇宴撿起地麵一塊煙灰缸的碎玻璃渣,咬了咬牙,將鋒利的碎片直接攥在掌心,在不斷收攥的手掌內立刻絞出一道恐怖的血流,滴滴散散掉落地麵。

“蘇宴,蘇宴,你在做什麽!”宋恬希連忙扯開他的掌心,“你的手是你最寶貴的財富,你怎麽能做這麽幼稚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搬開五根手指,玻璃渣血淋淋地展現在眼前的瞬間,宋恬希還是很沒有出息地哭了。

“我跟你說不要跟我這種人扯上關係......”宋恬希在蘇宴的眼神中收口,此刻蘇宴是無所無懼的,哪怕廢了右手也在所不惜的。

蘇宴隻是要他的一個態度,比起家庭的承認,隻是想要要他的一個態度而已。

宋恬希將玻璃碴謹慎地捏了出來,對照著水晶燈光不停地打量那塊創口淋漓的掌心。

沒有割得太深,佛祖保佑。

宋恬希點點頭,“我不再推開了,宴哥。”

宋恬希不顧蘇炳昌幾乎要砂人的凶狠目光,抱住蘇宴早已展開的懷抱,不住地點頭,使勁地點頭。

即使你隻能做到現在如此愛我,我也將奉獻出一切,陪你走到最後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