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送燈

昊天宮中, 白日裏的一摞折子都送了出去,蕭錚親自研了墨,還在案頭執筆, 是在畫畫。

那上好的灑金紙上畫了兩隻小兔子。

蕭錚很少畫畫,上一次是給雲舟的鞋子畫桃花,這一回是畫她肚兜上的兩隻兔子。

他畫好了兔子的輪廓, 換了朱砂筆, 最後畫兔點睛, 自己瞧了瞧,頗為滿意,然後召過人來, 讓人將畫送去了廣儲司。

徐勿親自拿著那畫往廣儲司走, 迎麵碰上個身影, 已經避之不及,隻得迎上去笑著打招呼:

“師父, 您老安好?”

迎麵過來的是宮中的掌事大太監——徐良。

徐勿是他在北燕一手帶出來的,名字都是他給改的, 和一群同輩小太監都跟他姓徐。

如今小太監們長大了, 最有出息的一個就是徐勿, 在蕭錚麵前很得臉, 但是徐良見了他, 麵上沒有高興的表情, 麵對徐勿的殷勤招呼, 隻是冷哼一聲道:“我眼瞧著你回身要躲我, 做這諂媚臉子給誰看?皇帝陛下看得, 我這老東西可是不配。”?0?8?0?2?0?5?0?7

徐勿忙陪笑道:“師父您這是哪的話, 我怎麽會躲您呢, 是陛下叫我辦差,我尋思抄個近路,見師父您過來了,這不趕緊來請安。”

徐良很是仔細瞧了瞧他,陰陽怪氣道:“徐勿啊,我瞧你是越長越像那魏人呢。”

徐勿是北燕人,但他跟在蕭錚身邊,蕭錚要抬魏人地位,娶魏人皇後,他長伴君側,敢有一絲偏向北燕派恐怕都活不到今天,因此他刻意和太後那邊的人,包括徐良都保持距離,看見了都繞著走。

他這個位置注定是裏外不是人,不過也無妨,皇帝覺得他是個人就行,隻是像今天這樣和徐良迎麵碰上,少不了一些尷尬。

但徐勿嘴甜,隻管笑著道:“師父,我今日著人在住處燉了一壇好肘子,到了中午,必已經軟爛適口,正是師父您下酒的最愛,想著給您送去孝敬您呢。”

徐良也知道徐勿必須為皇帝馬首是瞻,也不往深了說,見他此刻低服做小,心裏也平衡些,便道:“別怪師父脾氣差,隻是最近諸事不順,師父我以後怕要仰仗你才能吃口肉呢。”

徐勿大概知道他是暗指什麽。

薛采儀升了總領尚宮之後,與徐良算是平起平坐,她剛一上任就查起了尚宮局的賬目,按說,尚宮局的事和徐良無關,但之前因著中宮無主,一直是太後在管理後宮,宮中無論宮女太監都從手上的活計裏摳些油水巴結孝敬給徐良。

可如今鳳印有了新主人,薛采儀又是和皇後一條心,她上來把規矩的繩子一勒,那些給徐良的孝敬錢就縮了水了,所以徐良才在這說自己吃不上肉了。

徐勿隻是裝傻:“師父對我們這麽好,那兄弟們都排隊孝敬,您定是看不上徒弟這口肉,但這是徒弟孝心,您不能不讓送,燉好了我就給您送去。”

徐勿奉承完畢,和徐良分開,往廣儲司去了,徐良反身回了住處。

到了晌午,徒弟的燉肘子果然送了過來,燉得著實是好,一開壇蓋,香味四溢,徐良剛要動筷,聽見外邊清脆一聲:“徐老爹,是什麽這麽香啊?”

進門來的正是荻珠,她拿著一小壇桑葚酒:“太後娘娘叫我賞您的。”

荻珠是徐良瞧著成長起來的,伺候太後的大宮女管他叫一聲老爹,他十分受用,謙虛道:“太後哪裏有功夫想著我這低賤人,定是荻珠丫頭你給我留的。”

荻珠笑著看一眼桌上的燉肉,道:“呦,這是哪個好徒弟孝敬您的,配這酒倒正好。”

徐良哼一聲:“徐勿那六親不認的臭小子。”

荻珠道:“老爹也別怪他,他都是順著陛下的意思,陛下這會叫那魏女迷昏了頭,聽她的話提了個魏人總領尚宮,徐勿哪敢逆著皇帝行事,和咱們親近呢?”

薛采儀嚴管尚宮局,荻珠少不得受影響,不知礙著她多少好處,正恨得牙癢癢,此時提起來,麵色很不鬱:

“薛采儀不過是靠著皇後對陛下的狐媚術,花無百日紅,等國喪一過,太後做主,選一批新的美人進來,一個沒根基的皇後能坐的了幾天寶座?”

……

封後大典三日輟朝期過,蕭錚重新複朝,又忙碌起來。

雲舟按規矩也必須去拜見太後。

寧和宮裏還是老樣子,皇後頭一次拜見,太後也沒有推脫的道理,所以荻珠一路將雲舟帶進寧和宮寢殿裏。

雲舟穿戴了皇後的常服,戴了小些的鳳冠,給太後行禮,穩穩當當,渾身珠玉無一處碰響。

“臣媳給太後娘娘見禮,祝太後萬壽千秋。”

太後淡淡嗯了一聲:“既然做了皇後,就該做女子的表率,大婚後何故在昊天宮中逗留不去,朝臣已經有不滿的聲音,你要顧慮皇帝的體麵。”

雲舟心中腹誹,她倒也想給蕭錚體麵,可惜他自己不要……

但麵上還是低頭道:“太後教訓的是。”

荻珠此時上了茶來,太後撇著茶沫道:

“現在宮中沒有別的妃子,你也沒什麽要管的,今日得閑,你有孝心就幫哀家把慶歲要燒的經抄了吧。”

寢殿外間書案上已經備好了紙筆。

孝字當頭,她沒有拒絕的餘地,於是雲舟走到外頭去,挽了袖子開始抄經。

一篇心經不長,但耐不住一遍又一遍,太後不賜座,雲舟隻能站著。

過了約有一個時辰,雲舟的腿和手腕都有些發酸。

荻珠倒是上了茶水,但想她不會站著喝,也是擺設。

然而雲舟就這麽站著把茶碟端了起來,吹著茶水的熱氣。

隔著雕花鏤屏,雲舟餘光能看見太後掃來的眼鋒,但她視若無睹。

難道渴了還不許喝口水嗎?

就著喝茶的功夫,雲舟左手執碟,趁機歇了歇右手腕。

當她放下茶盞再次執筆的時候,外頭忽然有人傳話,聲音不小,傳到了殿裏來。

“鳳梧宮那頭送來許多年節用的東西,請皇後娘娘回去過目。”

荻珠一邊迎出去一邊朗聲道:“鳳梧宮的人還有沒有規矩?在寧和宮裏喧嘩,成何體統?”

然而,傳話的人頓了頓,回道:“荻珠姑姑,奴才是承天殿的人,不是鳳梧宮的人。”

荻珠沒了言語。

既是這時候從承天殿來,就是奉了蕭錚的旨意,太後也說不得什麽。

如此,雲舟得以放下筆從寧和宮脫身。

回到鳳梧宮,小宮女們嘰嘰喳喳地瞧著什麽,見皇後回來,都噤了聲。

雲舟走近一看,是廣儲司送來的年結用的花燈。

除夕過後就是上元,這時候送燈來也不奇怪,但是雲舟仔細一看,在那花燈裏,有一對兔子燈。

見她目光落在那,有小宮女趕緊將那兔子燈奉上,歡喜道:“娘娘,聽送東西的小內監說,這是陛下親自命令趕製出來的,您瞧,多漂亮。”

旁人不知道這兔子的出處,隻道是可愛,雲舟心裏清楚。

這回連小釵也知道怎麽回事了,忙把那兩盞兔子燈提到內殿去。

雲舟剛才受了太後的批評,心中憋著一股冤枉和委屈勁,此時看見蕭錚還送燈來調笑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抱起燈來晃了晃,有心砸一盞出出氣,然而那兔子燈做的精巧,栩栩如生,可憐可愛,實在叫人下不去手。

最後雲舟又輕輕放了回去,隻是跺了跺腳:

“蕭錚真是個大混蛋!”

“你說誰是大混蛋呢?”

門被推開,蕭錚一步跨了進來。

不知為何沒人通傳,小釵嚇得三魂沒了七魄,當即下跪:“陛下恕罪!”

見蕭錚揮了揮手,小釵趕緊出去,將門關了起來,隨後又驅散了外頭的宮人。

帝後吵架,還是不要讓外人聽見的好。

蕭錚從朝上回來,還穿著袞服,華麗而厚重,一身的天子威嚴。

他背著手一步一步走近雲舟,抬起手來,逗貓似的撓了撓她的下巴:

“怎麽,不稀罕那對小兔子,因為你已經有一對了?”

雲舟驚得一愣,當即捂住胸口,從臉上紅到耳朵根,急道:

“你說什麽呢?越來越流氓了!”

蕭錚轉身提起一盞燈,那兔子在他身前被襯的越發小巧,一掌可握。

“皇後的貼身小衣上不就有一對嗎?皇後想到哪裏去了,如此麵紅耳赤?”

他提燈走回雲舟身邊把燈送到她手裏,目光有意無意在她胸口流連一瞬,附耳道:

“再說,皇帝不在鳳梧宮裏耍流氓,那去哪裏耍?”

不等雲舟回答,他便又正色道:“如果不是給你送燈,你此刻還在太後那裏做規矩呢,不到下鑰不會讓你回的。”

蕭錚閑閑散散的坐在雲舟的榻上:“我叫人在寧和宮外聽信,如果你進去不出來,一個時辰之後就去叫你。”

雲舟這才肯走到他身邊去:“我還得謝謝你嘍?”

蕭錚麵露得意道:“你有的是事要謝我呢。”

說完從袖中拿出一封信,是皇帝特密的蠟封。

“這是南茲那邊來的信,以後不必通過李相了,你想回什麽就回什麽,沒人敢拆我的密信來看。”

雲舟本來還有三分埋怨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母親的信!”

她迫不及待想拆開,蕭錚笑著按住她的手:“你急什麽,它又飛不了,你留著慢慢看,現在陪我用個午膳。”

雲舟乖巧道:“好。”

蕭錚得寸進尺:“那你許我晚上過來麽?”

雲舟低頭:“幹嘛還得我許,難道有人攔得住你嗎?”

“問你許不許?”

“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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