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誘餌

氈帳的窗戶也都封得緊, 沒有任何的月光透進來。

唯一的光源就是燃燒的炭火盆子裏紅彤彤的熱炭,散發著一點微弱的暖光,在一片幽黑之中隻能照亮最近的一點東西。

雲舟先看見的, 是蕭錚腰間那枚墜著五穀豐登結的荷包。

那是她親手做的,一針一線,她這輩子除了給魏帝做壽禮, 從來沒給任何男人做過這樣的東西。

他是唯一一個。

可此刻那些曾穿過荷包的針, 好像都紮在了她自己心上。

他本來是傷不了她的心的, 她被送給蕭銳的時候,還沒有那麽依賴他,那時遠沒有現在難過。

她翻過身去, 背對著他。

蕭錚在她身後躺下, 從後麵將她抱住。

“為什麽不吃東西?我不是下過口諭讓你加餐飯嗎?”

雲舟掙不開他的胳膊, 但無論如何不肯轉頭看他。

蕭錚歎了口氣,哄道:

“我知道你怨我, 我保證,我之後一定會找到合適的理由處置冕圖王, 我不會讓你白受這份委屈的, 你信我。”

雲舟沒有任何回答。

蕭錚感覺懷中的人僵硬的像個石像, 雖然不出聲, 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顯示著抗拒。

可他依然不肯鬆手, 輕輕吻了一下她耳後的碎發, 試探道:

“旎旎, 你的小名是這樣叫嗎?”

雲舟忽然轉頭, 目光冷漠:“我不許你這樣叫我!”

蕭錚被她目光所刺, 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他壓住情緒, 答應道:“好, 不這麽叫你,睡覺吧。”

他感覺雲舟不動了,以為她已經平靜,可過了一會忽然覺得腰間被扯動,待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雲舟已經把她親手給他繡的那個荷包從他腰間解下來,拿著榻上笸籮裏的剪刀眼看著就要剪下去。

“別這樣!”

蕭錚將那剪子一把奪過,扔在了地毯上。

可雲舟似乎鐵了心,趁著扔剪子的一瞬,將那荷包擲進了炭盆。

蕭錚立刻起身去救,可是那金貴的布料碰見灼熱的火炭,登時就燒出了窟窿。

上頭原本繡得那飽滿可愛的麥穗子,此刻已經被灼成焦色。

蕭錚的心中,絞起一陣疼痛,連說話的語聲也帶著痛楚。

“這是你親手繡的,是你的心血,你有氣衝著我來,何必拿它撒氣?”

雲舟披頭散發地坐在榻上,神情倔強,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她視線挪到蕭錚手上,眼神閃了閃。

蕭錚這才覺出手上的疼痛來,他抬手一看,應該是剛才搶剪子時沒注意被劃傷了,血從手心的傷口流下來流到指尖滴落在地。

他去看雲舟的神情,發現她已經別過臉去不看他。

心比手要難受得多。

他頹敗地往後退了一步,罕見地露出一絲疲態來。

“你不願意見我,我走就是了。”

蕭錚的衣服上已經都是褶皺,手上沾了血色,神情落寞,莫名的有一種假山初見時遍體鱗傷的狼狽。

他起身罩上大氅,看了一眼榻上依然不肯看他一眼的雲舟,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小釵進來,有些疑惑蕭錚怎麽不在這,但看見雲舟那糟糕的臉色,也不敢問。

雲舟躺了許久才坐起身,她思考著什麽,然後吩咐小釵:“打水,我要洗漱,如果玄羽沒被陛下調回去,你就叫他進來見我。”

待小釵將玄羽找來,雲舟拿出一封昨夜寫好的信交給玄羽。

“我覺得,我在宮中的時候,太後也不是沒機會對付我,但她大約覺得沒有必要下狠手,會傷了與陛下的和氣,沒道理現在出來一趟就非要我死不可,除非有什麽誤解加深了她對我的敵意,我思來想去,就隻有聯絡南茲的事容易引人誤會,所以我得送一封信給李相,讓他查查身邊的人,是不是防範有所疏漏,要從這裏送信出去,不落在北燕派手裏,隻有烏鵲營辦得到,但你們隻聽陛下的差遣,按理我不該找你,所以我想問問玄羽大人的意思。”

玄羽思考片刻,將雲舟手中的信接過,道:

“陛下這些日子將我派給姑娘,就是要我聽姑娘的差遣,您和李相的聯絡都在陛下的允準範圍,這信,烏鵲營可以送。”

雲舟眼睛一亮,她繼續問道:“那如果我想繼續查昨天驚馬的事情,這不符合陛下的意願,你也能聽我的差遣嗎?”

玄羽沉默一會,問道:“姑娘有何計劃?”

雲舟想起來之前準備行囊時,薛尚宮曾來過,那時與她叮囑的話。

她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頭看著玄羽道:

“若我行在山林之中,遇見刺殺,玄羽大人是否能保我平安?”

雲舟問這話時,眼中有似劍出鞘般的鋒芒。

玄羽沉思片刻,也做了決定,他點了點頭,答道:“玄羽盡力而為。”

雲舟點點頭:“世上沒有全盤有把握的事,盡力就好。”

雲舟謝過,玄羽本已經轉身,邁出一步,又回過頭來,說道:“姑娘,陛下他……”

雲舟的眼神冷下來:“我會順著他的意思努力做皇後的,你不必替他擔心。”

玄羽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出了氈帳。

夜裏,帳中點了燭火,雲舟對小釵道:“你把咱們那個嵌寶小箱籠拿過來。”

小釵依言拿了,放在榻上打開,不由得呀了一聲。

那是一件白色的軟甲。

雲舟想起,出發之前,薛尚宮拿來這件軟甲時的情景。

當時,薛尚宮就提醒過她,圍場比不得宮中嚴謹,多有漏洞,若有人想要暗害雲舟,在外頭比在宮中容易的多,且也方便罪魁禍首推脫,所以防身的東西還是要帶著。

這白玉軟筋甲製作的精美漂亮,且防刀槍箭矢,有護身保命之能,還是魏帝那時收了做玩賞的,薛尚宮是私開的寶庫取得此甲,其實還是違了宮規的。

薛尚宮當時笑道:“若此物能保公主平安,那奴婢就算挨二十板子,也值了。”

如今,還真是要派上用場了。

雲舟歎了口氣。

她沒想到,大妃的手段竟是如此狠烈。

現在回想起來,蕭錚把阿月當親妹妹,是因為本沒有親妹妹,整個北燕宮廷,隻有大妃自己的兩個孩子活到長大,細想之下,不寒而栗。

蕭錚要攜眾位武將穿過燕山山口,按北燕傳統,在山口立國柱,以彰顯他作為開國之君打下廣袤領土的豐功偉績,此行按製一來一回需要三日。

他出發的第二日,雲舟起來,叫小釵幫她穿那件軟甲。

小釵邊幫她抽緊繩結邊擔憂道:“公主前兩天剛摔了,又要騎馬,不害怕嗎?”

軟甲穿好了,又在外頭穿上襖裙,最後披上狐皮大氅。

雲舟道:“沒關係的,這回找的馬都由玄羽派人看著的,不會再出上次的事了。”

衣裳穿好了,雲舟來到氈房後的馬廄,一個著尋常侍衛服裝的人立在那,那人眉目隱在鹿皮帽子下頭,仔細看才能認出是玄羽。

雲舟走近,低聲問道:“那天那兩個孩子連家人都扣住了?”

玄羽點頭:“都扣住了,那天的情況絕不會傳出去,對外隻說,姑娘當時正好沒騎在馬上,所以躲過一劫。”

雲舟將一匹新馬牽出來,道:“指使之人遠在深宮,很多細節的掌握鞭長莫及,在這裏負責動手的人又不了解我,我們不大張旗鼓的查,或許他們還抱著僥幸的心,以為我沒發現這是謀殺。”

玄羽道:“追電中的毒,毒發時很像馬匹的驚悸之症,若不是烏鵲營,也不好確認馬是中了毒,含糊過去就是一場意外。”

雲舟默然一瞬,然後翻身上馬,在馬上揚聲道:

“今日這馬可不會像前日那樣發瘋了吧?”

玄羽像普通侍衛一樣,跪地道:“姑娘放心騎。”

雲舟一抖韁繩,往山口那邊騎去了,侍衛也連忙上馬在身後跟著。

到了山口旁的鬆林旁,雲舟回頭問:“這林子裏有什麽好獵物嗎?”

侍衛道:“屬下可以為姑娘打幾隻山雞,其絢麗羽毛可做掛飾。”

雲舟道:“那太好了!咱們進林子去,我要用漂亮羽毛給陛下做點小玩意。”

說完,馬鞭輕甩,嗖的一下鑽進了林子。

林子越走越深,慢慢的有些不好分辨方向了,雲舟轉了幾個彎,發現一直跟著她的侍衛跟丟了,她疑惑自語:“侍衛跟哪去了?真是沒用。”

薛尚宮說過,她身上的白玉軟甲雖然抵擋外傷,但若是強弓勁弩,仍可隔甲打斷骨骼,能保命,但依然會受傷。

但願玄羽身手了得,當真能保得住她。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能引誘出那本來已經斷掉的線索,也是值得的。

她做出茫然轉圈的樣子,扯著韁繩四處尋覓侍衛的蹤影,同時等待著某一處可能會趁她落單殺出來的刺客。

果然,她控馬在林中轉了兩圈後,耳後突聞箭矢破空之聲!

雲舟本能地縮起了身子,以她的伸手,躲是躲不開的,她隻能護住頭臉,拿身上的軟甲硬扛這一箭。

但劇痛並沒有到來,有人在電光火石之間撲她下馬,用身體護住了她。

雲舟大喊:“玄羽別管我!抓住刺客!”

然而覆在她身上的人開口說話,不是玄羽的聲音:“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雲舟愣住了。

那是蕭錚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文名暫時不改了。

陛下每天在無妻徒刑的邊緣瘋狂試探

雲舟:倦了毀滅吧。

陛下:別呀,誤會誤會,老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