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度
雲舟睨了蕭錚一眼:
“這絡子打完, 是要墜在香囊上,到時候你掛在身上去上朝,朝臣們可都看著呢, 配五穀豐登結是你這皇帝心係臣民,配如意同心結成何體統?”
“我覺得你就是不會。”蕭錚試圖用激將法。
雲舟才不吃他這一套,不接他的話, 手倒是將那花穗往蕭錚腰間比了比, 自語道:
“最後一顆配顆丹珠也是好的。”
那白皙的小手勾住他的腰帶, 眼神認真,但看在蕭錚眼裏,別有一種旖旎。
他雖不懂這些小玩意配色的精巧之處, 但也不自覺十分配合, 任由雲舟在他腰間比來比去。
他忽然想到, 雲舟之前的十數年歲月,應該就是這樣和母親姐妹們纏絲線, 描花樣,在那些精巧和漂亮的各種小東西裏用那纖細的指尖挑挑揀揀, 坐在如雲的紗帳後麵, 把自己的諸多柔軟心緒都縫在那些針腳裏頭。
那是蕭錚沒見過的一種歲月靜好的小女兒情態, 他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柔軟下來, 仿佛在她輕緩的細語裏, 向東的流水都會流得慢一些一樣。
最後, 他妥協道:“五穀豐登結也挺好的。”
日落月升, 晚膳被傳到驚鴻小築。
席上有一品羊湯燉得極好, 鮮美而不腥膻, 燉好的大塊羊肉撕碎了, 不知拌了什麽醬汁, 有些辛辣,配外頭白雪皚皚的景致相得益彰,雲舟都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看你平日裏吃東西,幾粒米幾粒米數著吃,難得看你吃的這樣香甜。”
蕭錚說完,當即吩咐,給當值的禦廚好好重賞。
那禦廚在門外謝恩,十分乖覺,當即改口從姑娘叫了一聲娘娘。
雲舟聽了,別過臉去,恍若沒聽見。
蕭錚也不去糾正那禦廚,隻讚了幾句他手藝好,便叫他退下了。
宮人進來收拾碗盞杯碟,又端了銅盆和茶水上來。
雲舟淨手前,撩起衣袖,卸去手腕上一串細鐲。
蕭錚看著那伶仃腕骨,忍不住道:“你吃胖些吧,這樣怎麽有力氣騎馬?”
雲舟洗手漱口,喝了一口消食茶,笑道:
“我從小體弱多病,吃的藥太多了,壞了脾胃,吃的多了不大克化,倒是之前見過你之後大病過一場,等病好了覺得身體底子倒好似比原來強些了,如今這各種葷腥也都吃得些。”
蕭錚聽她這話,表情倒有幾分得意起來。
“你那時,每日服藥要花二兩黃金,底子再不修補得好些,那些金子豈不是打了水漂?”
雲舟不知道,那場病的背後居然還有這等事。
回想起來,怪不得薛尚宮當時逼她喝藥,特意強調一口都不要剩下,不許她嫌苦。
想來可笑,他的父親將女兒抵黃金送敵人,而敵人在她身上填黃金救她一命。
她斟酌詞句,想和蕭錚說點什麽,聽蕭錚道:
“所以,你這條命,可是朕的,需得好好聽朕的差遣。”
他很少在她麵前稱朕。
雲舟不自覺坐正了些,謹慎聽他的後話。
蕭錚道:“朕命你努力加餐飯,今日起,日日多吃肉,聽見了?”
蕭錚的語氣裏刻意拿了些威嚴的腔調,雲舟忍不住輕輕笑了。
她的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暖意流過。
就像小時候在雨中戲耍,濕衣裳貼在身上,溻得手腳冰涼,回去雙鳶閣,發現浴桶裏阿q娘早命人添好了熱水,等整個人泡進去,不知不覺,寒氣驅散,身上就由冷變暖了。
她覺得眼睛有些微微的發熱,於是垂下眼道:“謹遵聖命。”
氣氛正溫馨,這時,徐勿進來通傳:
“陛下,岷山王求見。”
蕭錚看看雲舟,見她麵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而是將那絡子拿起來繼續打,他便將茶放下對徐勿道:
“讓他進來說話吧。”
蕭銳從外頭來,第一句就是:“我就知道皇兄肯定在這。”
說完瞧瞧雲舟,雲舟抬眸,對上他大大方方的眼神,於是對他笑了笑。
蕭錚垂著眼,胳膊搭在暖榻的桌案上,問:“什麽事找我?”
蕭銳道:“不是我找皇兄,是冕圖王,我出來瞧見他正往皇兄的寢殿那去,一猜他就得撲個空,於是攔住了他,叫他等著,我一猜皇兄就在這,那冕圖王現下估計正等著皇兄呢。”
“你倒是愛跑腿,不急,讓他等一會吧,我這茶還沒喝完呢。”蕭錚許是剛吃完飯,此刻有些懶懶散散的。
誰知雲舟把他的茶盞掀開看了一眼道:“陛下這不是喝完了嗎?我這又沒什麽事,陛下快去吧,別讓臣下等太久。”
蕭錚蹙眉,他心道,這個暮雲舟,說到趕人走,沒有比她更起勁的,但蕭銳在這,怨怪的話不好說出口。
讓蕭銳知道了雲舟躲著他,他的臉麵往哪放?
於是他忍住氣就要往外走,結果雲舟又和蕭銳說上了話。
“我看二殿下今日騎馬隨隊,那馬很好。”
蕭銳很高興:“我和皇兄的坐騎都是萬裏挑一的,皇兄的戰馬還身經百戰,更是通人性。”
雲舟道:“陛下說,等到了圍場要教我騎馬。”
蕭銳一拍膝蓋,笑道:“我的騎術就是小時候皇兄教的,他可嚴厲了,學不會不許我吃飯,還說要抽我的鞭子,給我嚇得直哭。”
“啊?你這說得我都不敢跟他學了……”
蕭錚本來故作大度走至門外,想著就放他們說幾句話還能如何,結果剛到門口正聽見這幾句。
他忍無可忍凝眉回頭,喝道:“蕭銳!你跟我一起走!”
屋裏倆人都冷不防他這一喝,蕭銳還以為有什麽大事,趕緊出去了。
小釵準備了雲舟沐浴的熱水進來,就瞧見雲舟一邊結絡子一邊笑。
她好奇道:“公主,怎麽了?岷山王剛才講什麽笑話了,瞧把你逗的。”
雲舟搖頭:“不是岷山王,是陛下。”
小釵奇道:“陛下會講笑話?我剛才不出去好了,可真是錯過了奇景。”
雲舟但笑不語,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沐浴。
小釵拿著巾子給她攏著濕潤的長發,說道:“公主,昊天宮中有個禦用的湯池,聽說可大了,我在那宮中這麽多年都沒機會見。”
雲舟往肩膀上撩著水:“那湯池除了昊天宮的宮人和皇上,也就皇後和最受寵的妃子見過,連劉妃都沒去過,瑤妃當年受寵的時候說那池子是白玉砌的。”
小釵暢想:“等以後伺候公主,我也能進去瞧瞧了。”
想著想著又道:“哎呀不行,那時候估計陛下也在,不能讓我進去伺候。”
雲舟撩水的手不由得使了力氣,水花都潑在小釵臉上。
“胡說什麽呢?”
小釵劉海都濕了,露出無辜的表情:“我沒說錯呀,那是禦用的,陛下賜浴,都是兩個人一起啊。”
“小釵。”
“嗯?”
“以後這種話收斂著些,可千萬別當著陛下的麵說出來。”
小釵很懂地點頭:“我知道,陛下嚴肅,肯定不愛聽這些。”
雲舟伸手,捧住自己被熱水熏成粉紅的臉蛋,心想,正相反,怕就怕他愛聽呢……
在行宮歇了一晚,第二日儀仗又重新出發,冬獵的隊伍如此又走了幾日,終於到了皇家圍場。
雲舟第一次住進氈帳。
氈帳很大,不分隔間,隻在門簾前放一座高大的屏風,床榻就擺在中央,讓人覺得十分空闊,雲舟還不太習慣。
她在榻邊坐著,左瞧右看,終是不能安心躺下。
小釵還是半大孩子,看了覺得新奇,跑進跑出,連說話的嗓門都變大了。
她跑出去一會又回來,朝雲舟道:
“公主,陛下召您去馬圈看馬呢。”
雲舟雖說心裏向往騎馬時的英姿颯爽,然而真要到了馬跟前,很是發怵。
她磨磨蹭蹭的由小釵幫著換了騎服馬靴,由人引著往馬圈去。
蕭錚穿著束口的勁袖,腰間別著馬鞭,整個人看起來比穿常服時要更加精神,他正和馬官指著一匹棗紅色駿馬說話。
雲舟從後頭過去,走得近了,蕭錚若有所覺,回過頭來。
他眼中一亮,是不加掩飾的讚賞。
雲舟穿的騎服是北燕樣式,腰身緊束,有些颯爽意味,頭上還配了額飾,越發襯的鬢似鴉羽,眸似繁星。
行過禮,蕭錚拉住韁繩,把身旁那駿馬往雲舟麵前一牽。
“喏,這可是馬官挑出來的今年最好的馬,叫追電,比青茵那匹的血統還要更好。”
追電這時剛好打了個響鼻,躁動地跺了跺馬蹄。
雲舟驟然見這高大活物,鼻孔裏噴著熱氣,喉嚨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咕嚕聲,她嚇得連忙後退一步。
蕭錚看她那驚懼之態,覺得十分好笑,安慰道:
“追電名字聽起來雖風馳電掣,但性情十分溫和,你不必怕它,上來摸一摸,它熟悉了味道認了主,一定勤勤懇懇馱著你,絕不會將你摔了。”
雲舟聞言,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馬的額頭,結果追電又恰在此時抖了抖鬃毛。
雲舟啊了一聲,好不容易伸出的手又縮回去了。
蕭錚無奈搖頭,親自認鐙上馬,一拉韁繩,牢牢控住馬頭,才對她道:
“摸吧。”
這一回,追電真的不動了,雲舟摸到了它的前額,見它大眼睛望著她,她膽子大些了,接著撫摸著那柔順的短毛,輕輕道:
“你可不要欺負我啊。”
追電眨動了一下烏黑的眼睛,長長的羽睫下,目光溫順。
蕭錚朝她伸出手:“上來,我帶你騎一圈。”
一旁的馬官忙躬身去搬馬凳。
蕭錚一揮手:“不必了。”
隻見他騎在馬上,俯身下來,一臂摟住雲舟的腰,頃刻之間便將她撈上了馬去。
作者有話說:
蕭銳沒點眼力見,還跟人嘮上了,看把你那要麵子的哥哥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