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宮
那一日宴會,蕭銳將酒灑在蕭錚身上,她拿了帕子去擦,結果帕子被蕭銳搶走。
後來又發生了刺殺等一係列的事情,雲舟病了一場,早已忘了帕子的事,現在忽然看見,心裏驚訝。
作為蕭錚唯一的弟弟,這位岷山王府中的各色繡帕子恐怕都要堆積成山,如何還在用她的那一個?
雲舟的手暗暗於袖中握緊,奉茶時,也刻意避開蕭銳的目光。
棋盤上,廝殺正緊,蕭錚執黑,蕭銳執白。
蕭銳擦了汗,將那帕子收起來,猶豫再三,終於落下一子。
他本是必輸,但今日蕭錚刻意在一些不傷痛癢的邊邊角角落子,有意放他一條生路,蕭銳左支右拙之下竟也吃了蕭錚不少顆黑子。
“新府邸住的還習慣嗎?”
每當蕭銳絞盡腦汁落下一棋,蕭錚立刻就落下一子,幾乎並不思考。
蕭銳笑道:“府邸很好,魏都果然繁華,隻是那宅子太大,我從北燕不過帶了幾個老奴,其餘都是新采買的人,且得亂糟糟一陣子呢,但兄長你了解我,亂便亂些,慢慢來,我不大在意。”
蕭錚嗯了一聲,問道:“你北燕那幾房侍妾都跟著你來了?”
蕭銳搖頭:“隻帶來一個,她原是伺候我起居的,都已經習慣了,其餘的幾個,來之前因勾心鬥角,竟險些弄出人命來,我厭惡她們心術不正都給遣散了,如今我也想通了,搞那麽多侍妾除了吵鬧也沒什麽好處。”
蕭銳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笑道:“聽說我來之前,宮裏遣出去一幫前魏的帝姬妃嬪,分到各個叔伯府上,我來的太晚了,沒有這福氣……”
他原本說得興奮,忽而想到了什麽,看了雲舟一眼,竟然突然間緊張的語無倫次起來:
“那個,我是說,公主們原本都是金尊玉貴的嬌養女子,若送到我府上,定會憐香惜玉,不叫她們吃苦受罪。”
說完他又偷眼看一次雲舟,見她不過垂眸而立,神情平淡,仿佛沒有聽見的樣子。
蕭銳摸了摸鼻尖。
蕭銳此人,雖貴為皇子,但天性平和懶散,對政局毫不關心,隻願做個閑散王爺,躲在他父兄的庇護下生活。
他一生最勇敢的時刻,就是聽說蕭錚逃至燕魏邊境被追殺時,毅然親自帶了一隊騎兵趕去成功救下了蕭錚。
後來人家問他為何忽然驍勇起來,他說因為若兄長死了,他便要做大君,做大君每日忙碌勞累,幾乎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他害怕做大君。
這種天生沒有野心的富貴閑人,在大魏門閥中比比皆是,比如雲舟曾定親的那位劉家三郎,便是其一。
蕭錚執子,罕見地猶豫了一會,似內心有事掙紮不定,但最終還是把棋子擲回了玉盤中,棄了這局棋。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侍女你若想要,這便有一個現成的,送你做個貴妾可好?”
不知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時,雲舟手一抖,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蕭錚。
蕭錚並沒有看她,但她覺得蕭錚就是在說她。
他要將自己送給岷山王,做妾?
果然,蕭錚轉過了頭,看向她,混不在意淡淡說道:
“暮雲舟,你明天就到岷山王府上去吧。”
蕭銳聽了蕭錚這話,愣在原地。
關於渤陽王與這位前朝公主的關係,貴族中有許多風言風語。
上一次在宴會上,他偶然看了雲舟一眼,覺得十分新鮮。
他本喜歡那種明媚鮮妍的女子,初看便魅惑人心才好,隻是這一位宮女,一身的素服,眼波流轉並不情思泛濫,纖瘦的身量,每有風過,便像那要羽化登仙的仙娥,要隨風奔月而去。
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之後,聽了童憲的話他才知道,那是魏帝的女兒。
心裏便歎,怪不得有如此風姿。
當時揣她的帕子是無心之舉,但回去發現了,又舍不得扔。
但是他以為那是兄長的禁臠,倒沒妄想過如何。
但現在,蕭錚忽然說,要將雲舟送給他做個貴妾?
比起蕭錚,蕭銳長的更像大妃,臉色比尋常女子還白皙,這一驚之下,有些嗆咳,臉上泛起兩坨紅雲,頗有些秀氣。
他疑惑極了,難道外頭關於皇兄和雲舟二人的傳言是假的?
隨後又有一絲高興,他的兄長從未害過他,說要送什麽,那也絕不是惡意的試探,送就是送。
他也眨巴著眼睛去看雲舟,然而那時的雲舟早已經掩住了眼中的驚濤駭浪,以蕭銳的城府,是什麽也看不到的了。
蕭銳收回目光,對蕭錚道:“何必明天這麽急?準備一番也好,不然雲舟姑娘多麽委屈?”
蕭錚道:“不委屈,多賞她些嫁妝就是了,而且妾也不急著入冊,先將人接回去吧。”
蕭銳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心想這皇兄怎能如此說話,好好一個公主,如此被輕賤,真是不應該,剛要說話,聽一旁的雲舟出聲了:
“岷山王殿下,奴婢不委屈,渤陽王殿下親自賜婚,是宮人求不來的榮幸。”
雲舟說完,低下頭,雖非故意作態,但有天然一種嬌羞。
這天然風流惹的蕭銳心頭一陣亂跳,隻道:“那好,那好。”
事出突然,一切從簡,薛尚宮得到消息後過去看她。
雲舟依習俗試著一身淺紅衣裳,倒是頗為淡定在鏡前梳妝,薛尚宮心緒有些複雜,她在門口站了一會,上前,替她簪上一隻並蒂芙蓉釵。
“世事無常,當初給公主送藥的時候,倒是沒想到,公主的緣分竟是岷山王殿下。”
雲舟很淡地笑了笑:“薛姑姑以為,我會被蕭錚納入後宮對嗎?”
薛尚宮不置可否,算是默認,道:“不過如今到岷山王殿下那去也是好的,北燕和咱們大魏的風俗不同,貴妾扶正比比皆是,與大殿下不同,二殿下的正室王妃之位,以公主聰慧,或可一爭,到時候做了岷山王妃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雲舟微挑一下嘴角:“我和阿娘遭難時,在宮裏多虧了薛姑姑的諸多照顧,如今我要走了,但這份恩情,雲舟會記得。”
薛尚宮有些唏噓:“公主是這宮裏最後一個舊主子,公主走了,暮氏在這宮中的一切算是徹底被抹除了,大殿下也就這幾日,便要出發南征,這一仗,哪還用真打,做做樣子,你皇兄那邊也就散了,天下很快就要被渤陽王殿下收入囊中了。”
雲舟起身,看著薛尚宮道:“離宮前,我還想再和渤陽王殿下見一麵,我有句話想對他說。”
薛尚宮點頭。
雲舟又一次入承天殿,見到了蕭錚。
他背對著她,在看牆壁上的萬裏江山圖。
他聲音平淡而冷靜:“你要和我說什麽?”
雲舟道:“我隻是有個小小的請求,我想最後在雙鳶閣裏住一夜,也許以後我都不會再回來了。”
蕭錚背對著雲舟,雲舟看不見他的神色。
她等著他回過身來,但蕭錚始終沒有。
最後,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去吧。”
雲舟站在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站在雨中的回廊下,聽了她詩作的秘密,並沒有答應她什麽,但那件事從來沒有傳出去過。
雲舟自己覺得很奇怪,此刻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些很久之前的事,最近在魏宮的這段時光,朝夕相處時,反而一切都很模糊。
其實看見了蕭錚打碎大妃送來的甜湯時顫抖的手,她心中有些猜測,可她並不想勸說自己,為他去找什麽苦衷和理由。
她轉身出殿,在門口,忽然又轉身,聲音平靜中,透著極強的疏離感:
“蕭錚,這是我第二次被送人。”
那語氣忽而又轉為柔婉:“奴婢就此與殿下別過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承天殿。
她暮雲舟在蕭錚心裏,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物件。
與其自傷自憐,不如離開的決絕一點。
雲舟走後,蕭錚終於轉身,鬆開握得泛白的手指骨節,喚了玄羽,道:
“明日,她去了岷山王府之後,你派兩個人,守在王府外頭,不要驚動任何人,如果發現她逃離王府,就暗中護著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吧,她應該是要去南茲的。”
玄羽道:“殿下為什麽不直接放她走?而要借岷山王府轉這一圈?這樣,雲舟公主豈不是要在心裏怨恨殿下?”
蕭錚反問道:“怨恨我有什麽不好嗎?”
玄羽不語。
蕭錚想了想,露出一些自嘲的笑意:
“算是我自作多情吧,她若是對我有情,才是她的劫數,我那個傻弟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隻要她想,現在那漏洞百出的岷山王府,適應些時日,不過想走就走罷了。”
玄羽猶豫了一下,又道:“二殿下他性格溫柔多情,相貌俊美,如果雲舟公主和小殿下相處之後真的情投意合……”
蕭錚閉上眼睛,似乎很疲憊:“那不就是她原本應該有的一生嗎?嫁給一個富貴閑散的世家公子,過與世無爭的日子,我這弟弟與那劉家三郎可以說是如出一轍,她若樂意,也罷了。”
玄羽不再說話,領命退下。
雲舟在雙鳶閣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薛尚宮帶來了一隊宮女為她來梳妝打扮。
然後乘坐一頂華麗的轎子,出了皇宮,前往岷山王府。
路上,雲舟撥開轎簾。
都城長街的景致,映入眼簾。
雲舟有些恍惚,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夠長久的離開那四麵高牆的宮城,雖是依然被身份束縛著,但她已然看見了能飛離牢籠的希望!
所以當時蕭錚將她送人時,心中雖屈辱無比,但依然微笑著應承下來。
無論如何,岷山王府比皇宮要好逃離的多。
街上有人瞧見了轎簾縫隙裏的雲舟,紛紛探頭細看,欲一睹芳容,還有小孩子騎在父親的脖子上。
雲舟從未見過這樣多鮮活的百姓,忍不住笑了一笑,惹得其中一人讚歎。
“岷山王的新婦,真是人間絕色!”
作者有話說:
翻了一下黃曆,今日宜罵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