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飛機落地A市是下午了,回家一趟已經來不及,安嘉明帶了衣服給景黎換,他在車裏換好衣服,又再給頸側那枚很淡的吻f痕補了妝。

安嘉明當做沒看見,跟他仔細講了賀苗的習慣、性格等等。

賀苗今年六十八歲,是國內唯一將歐三主競賽單元最高獎杯全部收入囊中的導演,紀昀章第一座威尼斯影帝獎杯,便是和她合作。

她在國內的獲獎次數同樣數不勝數,也是華星獎的評審之一,四年前她因為身體原因,此後再無獨立作品,隻偶爾幫徒弟掛個名。

時隔四年,她終於再帶作品回來,《臥底》規模宏大,大投資大製作,幾乎是不需要考慮票房的。

她的名氣加上可預料的票房實績,無數演員自降身價,哪怕零片酬,也想要和她合作。

試鏡現場人頭攢動,走廊被擠得滿滿當當,裏麵不乏耳熟能詳的演員,景黎還見到了沈茹和陳曉晗。

兩人站在角落,低聲在交談。

陳曉晗餘光瞥見景黎,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景黎脫下口罩走過去,“陳姐、沈姐。”

他原本是叫陳曉晗“老師”的,後來熟悉以後,就被她要求也換成了“姐”,覺得更加親近。

聊了幾分鍾,負責人就來通知他,景黎對她們頷首告別,低調穿過走廊,進到試鏡室。

試鏡在一間階梯室,進門就能看見兩台攝像機開著,最前麵一排正中間坐著一位精神奕奕的女士,她就是賀苗。

旁邊分別是編劇、選角導演、總製片人、出品方代表人。

賀苗的名氣很大,人卻慈祥溫和,像一位鄰家的奶奶,她示意景黎坐下,簡單寒暄後,進入正題,問道:“你覺得江洛是什麽樣的人?”

昨天安嘉明打完電話,就把劇本發給了他,讓他提前準備。他看了一個下午加晚上,已經把江洛的人物小傳大致整理好了。

景黎沉吟數秒,“他忠誠、熱血、正義,但性格有偏激的一麵,他對毒f品和毒f販是憎惡,他親眼目睹過毒f品帶來的危害,自己的家也因毒梟徐聞義家破人亡。”

“他會答應去臥底不是為了其他,是想要報仇,哪怕要在黑暗和光明間遊走,要持續很多年,自己有可能會墜入深淵,他也要把那一夥罪犯打掉。他不介意手段方法,不管自己還能不能回歸,殺死徐聞義,是他唯一的願望。”

賀苗點點頭,又問:“你認為他愛過陳如琳嗎?”

“我覺得有。”

“但他動手時很決絕。”

“因為陳如琳被迫染上毒f癮,於她而言這麽喪失尊嚴的活著太痛苦,她求他殺她,殺死她,對她更是一種解脫和救贖。”

賀苗在紙上記錄著,“最後再說一下他對沈淵的看法。”

沈淵是劇裏的主要男配,是江洛的聯絡人,他們同時也是鄰居、大學校友。

“他嫉妒、向往、不喜歡沈淵,但又信任沈淵,可以說沈淵是他唯一、最信任的人,他能將性命交付。”

賀苗跟旁邊的選角導演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按照流程,給景黎指了兩場戲。

第一場是江洛成功進入反派集團後,親眼見到他們怎麽對待被發現的警方臥底的戲。最後殺死那名臥底,甚至是他親手執行的。

這場戲裏,他幾乎沒有對白,隻有在槍被交到他手上,讓他去殺人時,有兩句對話。

“練練手,別搞得殺人都不敢。”

“沒有不敢。”

“你剛才不是都不敢看?”

“血肉模糊得太惡心。”

這兩句對話看起來非常簡單,但對方顯然是故意的,為了試探江洛,江洛需要極為冷靜地應對,消除對方的疑慮。

這裏肢體語言、表情和眼神的細節處理就很考驗演技。

江洛在恐懼,盡管他做足了準備,複仇的信念和心中的正義也在支撐他,但親眼見到同伴被折磨,害怕就像是本能,無法克製地湧出。

他極力壓著,麵上不敢露出分毫,又努力讓肌肉鬆弛,始終懶洋洋地垂著眸。

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手指在抖,立刻將雙手交握,仿佛是無聊地玩起自己手一般。

槍送到他麵前,眼前的男人麵上帶著調笑,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江洛腦海裏已經精準調出對方的資料——徐聞義最得力的手下,集團副手、第三號人物。

他不會平白無故讓自己去殺臥底,是在懷疑他、試探他。江洛先是皺眉看了下他的手,上麵沾著血,嫌惡地嗤了聲,才接過槍。

低頭擺弄著槍,他對男人的問題帶著不屑,回答隨意又冷漠。

對方再問,他終於抬頭,眼裏的嫌棄表示的明顯,避開對方伸來的手,回了一句,隨即走到臥底麵前。

他居高臨下看對方,後者也抬起眼。

江洛的頭發偏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看著臥底,眼裏閃過傷痛和歉意。他沒有猶豫地扣動扳機,一聲槍響,對方徹底解脫,但眼睛始終沒合上。

第二場戲,是江洛被懷疑,反派拿出毒f品要他注射。

江洛瞳孔驟然放大,緊緊盯著注射器,他的耳朵嗡嗡地響,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渾身的肌肉都繃得很緊。

許久,他抬起頭,聲音不再是平時的淡漠,多了急切,為自己辯解,“這不合理,那天我一直在你身邊,一步也沒離開,憑什麽懷疑我。”

“並不需要你離開,你能讓其他人做。”

“你在搞笑嗎,有誰能證明?”

“丹妮,或者,應該叫她陳如琳?”

“他媽她早就是死了,她怎麽證明?她還是我親手殺的!”江洛胸腔劇烈起伏,眼底迸發出狠戾和決然,他抹了下臉,拿過那隻注冊器,但下一秒,就將它狠狠擲在地上。

他倨傲地看著男人,“我討厭玩這種試探的把戲,你想動手直接來。”

……

兩場戲演完,賀苗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仍然是和剛才一樣,溫和慈祥的模樣,“可以了,回去等通知吧,十月份以前會出結果。”

景黎深呼了一口氣,朝現場的眾人鞠了個躬,轉身出去。

門關上,選角導演開口了:“演得很好,第一場戲他都把我帶到戲裏了,形象也符合,賀導您覺得呢?”

賀苗眼裏浮起清晰的笑意,“可塑性很高,有靈氣和天賦,很不錯。”她沒看錯人。

編劇也點頭,“他是到目前為止表現最好的,畢竟餘江洛這個角色有年齡限製,要選年輕的演員。在他這個年齡,他確實很好了。”

選角導演問:“定下他?”

製片人屈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麵,說道:“再看看後麵的,距離結束還有半個月。”

出品方代表人附和他。

賀苗思襯片刻,同意了他們的話,“也好。”

她對選角導演說:“把景黎列到待選名單。”

從試鏡室出來,景黎指尖還在興奮地戰栗。

他覺得自己發揮得特別好,從未有過的好,那種情緒迸發,如同靈光乍現,自然而然就演了出來。

而且即便是自己演,並有對手戲演員,他也覺得酣暢淋漓。

安嘉明走過來,“怎麽樣?”

“我盡全力了。”

“全力以赴就行,其他的不用想。”

景黎嗯了聲,“我知道。”

景黎沒給自己很大的壓力,也沒有抱著非常高的期待,雖然他認為自己發揮得很好,可人外有人,別人也可能比他更好。

如果最後賀苗沒有定他,就是他還不夠優秀。

他還需要再進步和努力。

“去吃晚餐嗎?”安嘉明按了下行的電梯,問他。

景黎看了眼時間,現在快要五點了,他的航班是晚上八點,吃晚餐來不及,“不用了,直接去機場。”

“那你的晚餐?”

“在機場解決吧,候機室有提供餐食。”他隨便吃些就可以。

安嘉明見他已經決定好了,沒再多說。

回到影視城,景黎繼續認真拍攝《探案手劄》,試鏡的事被暫時拋到腦後。

九月的後麵半個月他過得很忙,除了片場拍戲以外,他又飛S市和W市拍了兩個廣告,還去隔壁許賀所在的劇組臨時當了一次古琴指導老師——劇組原本請的老師生病,住院住了五天。

忙碌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九月底。

這天拍完一場戲,周誌新突然叫住景黎,神秘兮兮問他,“《臥底》劇組那邊有通知你嗎?”

他去試鏡《臥底》的事,周誌新後來知道了。

景黎搖頭:“沒有。”

周誌新摸了摸下巴,“不應該啊。”

“?”景黎不解。

周誌新看他,想著反正今天也出結果了,沒必要再藏著,“老師很滿意你。”

他笑了笑,“還不知道你去試鏡的時候,我有給老師打過電話,想向她推薦你,她告訴我你去試鏡過了,表現得很好。”

景黎愣了下,沒想到他會向賀苗推薦自己,笑著道謝:“謝謝。”

周誌新擺擺手,“沒什麽,是你足夠優秀,我才願意開這個口。”他又笑起來,“不過沒有派上用場,你的優秀已經被很多人看見,而我老師也隻是其中之一。”

景黎輕抿了下唇角,壓下溢到唇邊的笑,眉眼卻飛揚的。

周誌新忽然問:“你確定你和你經紀人的手機沒關機?”

“沒有。”這點他很肯定,因為剛和紀昀章聊過天,而樂曉逍更不可能關機。

周誌新看著他,見他神色平靜,神態放鬆,似乎並不沒有把試鏡結果放在心上,不禁又問:“你不擔心?”

景黎彎了彎眼睛,“擔心也沒用呀。”

“也對。”

他拿出煙點上,回到監視器前坐下,倒回剛才的鏡頭看。

景黎返回休息處,看見樂曉逍在接一個電話,下一秒,他驚喜萬分地跳了起來。

“他在,您稍等。”樂曉逍把手機遞給景黎,無聲說:“是賀導。”

景黎心跳驀的加快了。

他緩緩呼吸,拿過手機放到耳邊,“賀導。”

賀苗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語氣帶著笑,“景黎,歡迎你加入《臥底》劇組,我們十二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