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縣試
縣衙既然已經張貼出布告, 說了縣試日期,接下來,考生們就要去報名了。
在崇城縣, 苟縣令下麵有兩個副手,分別是縣丞和主簿, 這兩位也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手上權力不小。
這兩人之下, 有典史, 有衙役,還有為數不少的胥吏, 也就是小吏。
衙役分三班, 胥吏則在六房工作,這六房分別是禮、吏、戶、工、兵、刑, 對應朝廷的六部。
崇城縣的百姓想要參加縣試,需要去縣衙的禮房報名,填寫親供、互結、具結。
所謂親供,其實就是曾祖父母,祖父母, 父母三代的情況,為了避免有人利用過繼這樣的事情偽造履曆, 還需要寫本人親生父母三代。
這看似很嚴格,但其實要做手腳不難,畢竟古代的戶籍管理很混亂。
原主的親生父親是縣令, 他小小年紀就跟著親生父親的師爺在縣衙混著, 對縣衙的情況了如指掌, 也就知道縣衙的小吏筆一動,都能幹成什麽事情。
原主父親在盂縣任職的時候, 盂縣就出過一個慘案。當時,盂縣一個小吏的親戚跟鄰居結了仇,央求那個小吏幫他報仇,而那小吏筆尖一轉,就將親戚家鄰居的十畝薄田改成了十畝良田。
後來收糧稅,那家人把全部的糧食都上交了還不夠,絕望之下,全家老小就一起自盡了。
原主父親剛到盂縣時,曾跟苟縣令一樣,壓根管不了手下的衙役胥吏,當時,盂縣的衙役胥吏全都聽主簿的吩咐。
要知道在原主父親上任前,盂縣整整三年沒有縣令,一直都由主簿代管。
原主父親在盂縣舉步維艱,一度像之前的苟縣令那樣,準備隨波逐流什麽都不管,直到這場慘案發生。
原主父親氣惱之下,親自去知府那裏告了一狀,才總算將縣衙裏那些魚肉百姓的人一網打盡。
原主一直很崇拜自己的父親,黎青執也是因為知道這些,才努力推動苟縣令掌權。
而以上這些,也可以說明這個時代,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很多,更不要說,五年前整個盂縣都被淹了一遍。
原主從盂縣出逃的時候,就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身份,現在填報上去,倒也不會出錯。
此外,按照大齊的規定,參加科舉必須回原籍,但當初堯河水災,無數人流離失所逃往南方,朝廷是下了命令,要求各地收留流民的,黎青執還已經過繼到黎家,也就能在禾興府參加科舉。
這一塊沒有問題之後,接下來就要再找四個人,和他們互結保單,如果有人作弊,那麽五個人要連坐。
這不用黎青執擔心,朱尋淼已經找好了人。
最後就是找一個本縣的廩生具保了,這事兒也簡單,李秀才就是廩生,他學堂裏的學生,基本上都找他作保。
再加上他認識苟縣令,跟苟縣令關係好……整個縣試過程,應當不會出問題。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黎青執找朱尋淼他們商量了一番,選了個日子去縣衙報名。
禮房的抄手,也就是主要負責記錄各種資料信息的小吏見到黎青執就笑起來,細心地指點黎青執等人填好資料。
要知道尋常學子過來,都是要給點錢,小吏才會幫著辦事,還沒個好臉色……
苟縣令雖然整頓了縣衙,但這些約定俗成的事情,卻也改不了。
原主安排的身份本就是父母早亡,無親無故的,盂縣又發過大水,現在當真是孑然一身……黎青執填好資料,禮房的人又在上麵寫了他的相貌特征。
說到相貌……他現在已經長得跟原主不太一樣了。
他醒來那會兒要是長如今這樣,廟前村的人怕是認不出他來。
至於現在麽……他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點點變的,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甚至認識他的人,自動在腦海裏更新了他的模樣。
這時候又沒有相機,大家會覺得他本來就長這樣。
縣試前的一個月,黎青執“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繼續針對縣試進行突擊訓練。
他一開始不停地問李秀才各種問題,這時候卻開始不停地寫文章、寫詩詞。
黎青執知道自己現在去參加縣試就已經很穩了,但他想要做到最好。
如果是在現代,經曆過末世的他興許會選擇躺平,一心享受生活,但這是古代。
在這個時代,要是無權無勢,誰知道將來他會遇到什麽,他的孩子又會遇到什麽?
原主父親當年徹查盂縣那些胥吏之時,發現的可不止薄田改良田這樣的事情!
比如有一戶人家,兩個孩子明明都沒滿十五,小吏稍稍改動年紀,將之改成十八和二十,那戶人家就需要承擔更多的徭役。
此類事情,還數不勝數。
原主來了崇城縣之後,選擇在廟前村定居,還在短時間裏娶了金小葉,就因為廟前村包括村長在內大半的人都姓金,那些胥吏就算要動手腳,也不會動到金家人頭上,他可以得到相對公平的待遇。
現在,黎青執想當官,想掌握權柄,想讓自己的家人不至於被踐踏。
他還想為原主,還有原主的家人報仇。
他既然用了原主的身體,總要為原主做點什麽。
一個月時間眨眼就過,很快就到了縣試這天。
這天淩晨三四點,天還黑著,縣衙那邊就傳來一陣響聲,這是縣衙放了“頭炮”,提醒考生做好準備。
黎青執昨晚早早睡了,這會兒聽到響動就從**起來,開始穿衣服。
北方的二月還很冷,崇城縣的二月卻已經開始轉暖,不過金小葉還是多準備了幾身單衣給黎青執穿。
黎青執穿衣服的時候,金小葉也起來了,去了廚房做飯。
她今天做的是糯米飯,還煮了滿滿一大鍋……黎青執胃口好,吃這個耐餓一點。
金小葉做飯的時候,黎青執開始檢查自己的考籃。
所謂的考籃,其實就是一個竹籃,裏麵放了考試要用的筆墨紙硯,還會放一些吃食,等下考試的時候,就拎著這麽個籃子進去。
這考籃是朱前給黎青執準備的,裏麵的東西很齊全,黎青執簡單看了看,就下了樓。
黎老根聽到響動也已經起來,低聲對黎青執道:“阿青,你可要好好考啊!”
黎青執笑道:“爹,我會的。”
黎老根搓了搓手,又道:“等下我送你去考試?也不知道考試的地方是怎麽樣的……”
黎青執笑著答應下來。
黎老根和金小葉都醒了,但三個孩子卻還睡著……三人盡量不發出聲音,開始吃早飯。
黎青執特
地多吃了一些,而等他吃完,就又有炮聲響起,這是提醒考生可以去考場了。
這會兒大概是淩晨五點,三個孩子已經睡得差不多了,都被驚醒過來,黎青執交代了他們幾句,讓他們在家裏等著,這才出發去考場。
金小葉和黎老根都跟在他身邊。
考場在縣衙附近,黎青執他們到的時候,這裏擠滿了考生和考生親眷。
之前縣衙就已經把報名的人的名單和座位張貼出來,參加這次縣試的,足有兩百多人,其中大多是不滿二十歲的少年。
這年頭雖然有大把年紀還去考秀才的老童生,但一般來講,二十幾歲還沒考過縣試的,都會改行去幹別的。
“人好多。”金小葉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人。
黎青執也看向周圍,然後就見一棵桃樹從旁邊的院子裏探出枝條來,上麵開滿了桃花。
城裏那些有院子的人家,大多會在院子裏種點果樹蔬菜,現在青菜開花了,桃樹李樹也開花了,將整個城市裝點得特別漂亮。
春天已經來了。
黎青執沒忍住,摘了一朵桃花放進嘴裏。
金小葉瞧見就急了:“你亂吃什麽呢,吃壞肚子咋辦?馬上就要考試了。”
黎青執一臉無辜地看向金小葉。
金小葉道:“你也真是的,都要考試了,怎麽還一點不著急?”
黎青執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我對自己有信心,不需要著急。”
金小葉想了想道:“也是,你那麽厲害!”
黎青執剛跟金小葉說他要去讀書的時候,金小葉對他是沒有信心的,但幾個月過去,金小葉卻也確定了一件事——黎青執是真的很聰明!
她眼光真好!
兩人正低聲說話,金茉莉的聲音突然響起:“小葉,你男人真的來參加縣試了啊?”
金小葉轉過頭去,就見到了金茉莉、姚艄公還有姚振富。
姚振富比去年瘦了點,但還是偏胖,矮個子的他抬頭看向黎青執,語重心長地對黎青執道:“黎青執,你才讀了幾天書,來參加縣試做什麽?這不是浪費錢嗎?”
黎青執:“……”
看在姚艄公的麵子上,黎青執和金小葉都沒有說什麽,結果姚振富不依不饒:“黎青執,就算你跟縣令大人關係好,能過縣試,後麵還有府試院試,光過個縣試又沒用……”
黎青執笑道:“這就不勞姚兄惦記了,府試院試我應該也是能過的。”
“你口氣真大,就算苟縣令能讓你過縣試,後麵的考試他也插不上手。”姚振富道。
黎青執歎氣:“姚兄,你還是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可不要又連縣試都過不了。”
大齊的科舉製度跟明清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在明清,過了縣試第一場,就能獲得參加府試的資格,但在大齊,必須考完縣試五場被取中,才能參加府試。
此外,明清時縣案首即便不參加府試院試,也能得到秀才功名,但大齊不是,在這裏,必須通過院試,才能得到秀才功名。
姚振富之前參加過縣試,還曾兩次考進前五十,可惜縣令一般隻讓二十人通過縣試,他也就一直沒過。
姚振富聽黎青執這麽說,不免氣急,偏在這時候,又有炮聲響起,提醒考生該入場了。
苟縣令提前一天就進了考場,而這會兒,考生們排起長隊,讓“搜子”搜身。
縣試搜身沒那麽嚴格,輪到黎青執的時候,那搜子認識他,更是隻做了做樣子。
這世道,還真是不怎麽公平。
進入考場,黎青執就看到了苟縣令,苟縣令身邊還站著包括李秀才在內的幾個廩生。
經曆過唱保,領了試卷,黎青執就來到自己的考棚裏。
他的考棚位置也好,還很幹淨……毫無疑問,他是被特殊對待的。
等所有的考生都入場,李秀才他們就離開了,苟縣令親自鎖了考場大門,開始出題。
第一天考四書二題、作詩一題,前者對黎青執來說很簡單,後者也不難,畢竟這隻是縣試,不需要他做出多麽讓人驚豔的詩詞來。
黎青執很快就答完了試卷。
縣試可以提前交卷,但這其實會影響周圍人的心態,黎青執也就沒急著交卷,畢竟就算交了試卷,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要湊齊五十人,苟縣令才能給他們開門。
黎青執休息了一會兒,就見方子薦從座位上站起,去交了試卷。
都有人交了……他拿起自己的試卷,往苟縣令那裏走去。
苟縣令原本在看方子薦的試卷,瞧見黎青執,便朝著黎青執笑了笑,接過黎青執的試卷。
然後他的視線,就移不開了!
黎青執這字,實在是賞心悅目!
他之前還想著要給黎青執一個案首提攜黎青執,可現在……
就黎青執這樣的答卷,他不給案首那是處事不公。
縣試的第一場,就這麽過去了。
幾天後第一場放榜,黎青執不出意外被提了堂號。
除了他以外,朱尋淼、徐啟飛、方子薦和姚振富,也都被提了堂號,排進了前二十。
緊跟著,第二場考試開始。
提了堂號的人都會在縣令麵前考試,有些人會因此緊張,但黎青執心態很好。
他在末世的屍山血海裏混過,考個縣試對他來說真算不得什麽。
更何況,習慣未雨綢繆的他,在考前就已經將該做的準備工作全都做了!
看過試卷,黎青執就想好怎麽答題了,直接落筆,又第一個答完。
隻是他心態好,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姚振富是頭一次被提堂號,原本很興奮,但見黎青執也在,就氣惱起來。
考試的時候他頻頻關注黎青執,這也就算了,這場考試他還沒什麽把握。
瞧見黎青執放下筆,姚振富越來越慌……
第三場,黎青執照舊被提了堂號,朱尋淼徐啟飛方子薦也一樣,但姚振富卻沒有了這殊榮。
然後……他更慌了。
姚振富以前在李秀才那裏讀書的時候,因為周圍人都在學,他多多少少還是學了一些的,但這幾個月他獨自在家複習就不一樣了。
他壓根就沒有看進去多少書!
第一場考完他能被提堂號,是因為第一場考的是基礎,而他基礎還是不錯的,但後來……他考得一場比一場差!
這也就算了,黎青執還每次都被提堂號!
此外,以前比不上他的朱尋淼、徐啟飛還有方子薦,也每次都被提堂號!
其實朱尋淼等人以前比不上姚振富,是因為他們比姚振富小了七八歲,進學晚。
但姚振富不管這個,他覺得朱尋淼能被提堂號是因為他爹朱前,徐啟飛能被提堂號是因為討好了朱尋淼。
就連方子薦,他也覺得方子薦能被提堂號是因為方子薦死了的爹是個秀才。
都怪他爹沒本事!
當然,最讓姚振富妒忌的,還是黎青執。
靠著寫了幾個吹捧苟縣令的故事,黎青執竟然每次都被提堂號!
其實黎青執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的學識,去年年底他每天在家看書學習,姚振富隻要去看一眼,就能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沒有學問。
但姚振富從不去看,堅信黎青執學問很差。
就在姚振富整日憤世嫉俗的時候,五場縣試全都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