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完稿
黎青執這天回家， 路過姚家的時候發現姚家亂哄哄的。
這種時候，姚艄公肯定不希望別人去他家……黎青執沒有過去，回了自己家。
家裏要蓋房子， 這可是大事兒！金小葉挺高興的，黎大毛黎二毛不知道他們娘為什麽這麽高興， 但金小葉高興，他們就跟著高興。
不過他們並沒有慶祝， 畢竟隔壁剛出了事。
姚家。
金大伯母帶著三個兒子來了姚家， 正跟姚艄公夫婦吵架，至於姚振富……他躲在屋裏不出門。
金大伯母嗓門很大， 從金茉莉這些年在姚家一直被姚母欺負到金茉莉的嫁妝被姚振富騙走， 她一一例數，說到後來都哽咽了：“我好好的女兒， 嫁到你們家就是來受委屈的嗎？真要這樣，不如就讓我把她領回去！”
姚艄公低著頭不說話。姚母對著金茉莉很不客氣，但對著金家人，卻也不敢擺臉色。
兩人一直在道歉，但金大伯母想用一百兩銀子買他們五畝地的事情， 他們卻也不肯答應。
他們甚至沒有把他們已經把地賣了的事情告訴金大伯母，就怕金家人知道了會生氣， 會鬧得更厲害。
姚艄公夫婦一直不說話，金大伯母也拿他們沒辦法，最後道：“你們就三天工夫， 哪能一下子就找到買家？我願意買， 已經是看在我們是親家的份上了！”
然而姚艄公還是不說話， 金大伯母眼瞅著天已經黑了，隻能憤憤不平地離開。
等金大伯母走了， 姚振富才從屋裏出來：“爹，要不你還是把地賣了吧，三天都已經過去兩天了！”
姚艄公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有多麽不靠譜了，也就沒有把他們已經把地賣了的事情告訴兒子。
現在聽到兒子這麽說，姚艄公更是說不出的失望：“我們家要是賣掉五畝地，家裏可就隻剩五畝地了！”
姚振富道：“不是還有五畝地嗎？”
姚艄公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沒忍住又給了兒子一巴掌。
換做以前，金茉莉肯定早就上去對姚振富噓寒問暖了，但現在她不想動。
姚振富在縣城有相好，還給相好花了那麽多錢的事情，著實有些傷到她了。
她之前對姚振富那麽好，是不想像上輩子的金小葉那樣被姚振富厭棄，但姚振富這麽個樣子……
被姚振富厭棄又怎麽樣？她已經給姚振富生了兒女，難道姚振富還能不要她？
金小葉那麽鬧都沒有被休，她可沒做什麽！
姚振富被打之後，金茉莉對他不聞不問，還把他那丟人的事情說了出去……姚振富自然不滿，等回到兩人房間，他對金茉莉大發脾氣：“金茉莉，你是不是瘋了？我不是讓你別把我的事情說出去嗎？你為什麽還要說？你讓我以後怎麽做人！”
“你事情都做了，還不讓人說？”金茉莉忍不住哭起來。
姚振富更加惱火，反過來責怪金茉莉，覺得是金茉莉不夠好，他才會去找栩娘。
金茉莉哭得更厲害了。
兩人吵了一架，第二天金茉莉
就回了娘家。
姚家人沒顧上她，這天一大早，姚艄公就帶著姚振富，劃船去了縣城。
他們來到栩娘的住處，用一百兩銀子跟栩娘的丈夫換了當初姚振富寫給栩娘的書信，還有姚振富給栩娘的一些信物。
去之前，姚艄公很擔心，就怕栩娘的丈夫拿了一百兩銀子之後不滿足，還要繼續訛錢，但栩娘的丈夫並沒有這麽做。
等走出栩娘住處，姚振富鬆了一口氣。
他終於不用擔心被栩娘的丈夫扭送官府了！
“爹，你既然已經籌到了銀子，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害我一直擔驚受怕。”姚振富對著自己的父親抱怨起來。
姚艄公沒有回答，他默默地解開固定小船的繩子，率先上了自己的船。
他拿起船上的竹竿一撐，小船就飛快地遠去。
還沒上船的姚振富都傻眼了，他爹這是怎麽回事？他爹不管他了？
今天他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他爹要是走了，他要怎麽回去？
姚振富喊起來：“爹，爹！”
但姚艄公充耳不聞，撐著船做生意去了。
姚振富被自己的父親丟下，又氣又急，氣過之後，卻又隻能慢慢往回走。
他壓根沒地方去，隻能回家。
姚振富在縣城讀了十幾年書，但廟前村到縣城的路一次都沒有走過。
姚艄公心疼他，從不讓他走路，都是自己搖船接送。
但今天，姚振富不得不獨自往回走。
走路的時候，他恨不得用衣袖蒙住自己的臉才好，唯恐別人看到他認出他來。
縣城的人應該不知道他和栩娘的事情，但他從學堂離開，他爹還跟先生要錢的事情，應該已經傳開了。
路上隻要有人看他一眼，他心裏就害怕，擔心那人在取笑他……
不過姚振富想多了，其他村子的人，還真不認識他。
但廟前村的人，就認識他了！
姚振富剛回到廟前村，就聽到有人開口：“這不是姚振富嗎？你剛從縣城回來？去見你那個相好了？”
說話的人正是姚祖明。
昨天晚上，姚振富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廟前村。
被所有人敬畏著，是個讀書人的姚振富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廟前村的人唏噓不已。
不過大部分人，是不會去姚振富麵前說什麽的，隻會私底下聊一聊，也就隻有姚祖明這樣的，才會跑去姚振富麵前，取笑姚振富。
姚祖明那可是個會在黎大毛黎二毛這兩個孩子麵前胡亂編排的人！
姚振富當然不認：“你胡說什麽？”
“我哪裏胡說了，你的事情現在整個廟前村人人都知道，嘖嘖，昨天金家不是還上你家去鬧了嗎？聽說你連金茉莉的嫁妝都花了？”姚祖明一臉的幸災樂禍，“還說是讀書人……我這樣的大老粗，都幹不出來你這樣的事情。”
姚祖明也姓姚，他爺爺跟姚振富的爺爺，還是親兄弟。
但兩家早年就鬧翻了，相互看不順眼。
姚振富的臉色變了又變。
姚祖明卻還在笑著：“聽說你跟你相好親熱的時候還被她的男人抓了？被抓的時候連褲子都沒穿？姚振富，你被打了嗎？唉，我要是那個男人，肯定狠狠地給你來一腳，讓你做不成男人！”
姚振富怒了：“我穿了褲子！”
姚祖明哈哈大笑：“聽說姚艄公要賣地賠錢，姚振富，你以後可不是什麽小少爺了，到時候就要跟我們一起下地了！”
姚振富再也承受不住，用衣袖捂著臉跑回家裏，將自己反鎖起來。
之後很多天裏，廟前村的人都在說姚家的事情，就像以前他們說黎青執一樣。
姚家也一直不太平。
金大伯母得知姚艄公把地賣給了別人，又上姚家鬧了一回，跟姚家要賠償。
姚艄公理虧，最後也就答應了要把金茉莉的嫁妝補齊。
金大伯母最想要的其實是地，但姚艄公已經把地賣了，銀子都花了，她毫無辦法，最後隻能氣惱地拎走了姚家一隻雞，同時到處說姚艄公不厚道，寧願把地賣給別人，也不願意把地賣給她。
不過村裏人都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大家都知道她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一心想要壓價，結果沒能買到地。
之後，就是金茉莉在娘家待著不回來的事情了。
姚家現在已經沒什麽錢了，不可能給姚振富娶新媳婦，自然是希望金茉莉回來的，但姚艄公去請了幾次都沒有把人請回來。
最後姚艄公打了姚振富一頓，逼著姚振富去請人，才終於把人請回來，少不得又送出去一些禮品。
這段時間，姚家當真損失不少，但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姚艄公反而輕鬆許多。
姚振富不讀書了，他也就不需要拚命掙錢了！
每次想到自己兒子竟然拿那麽多錢去討好栩娘，姚艄公就油然而生出一種要對自己好一點的衝動。
姚家，竟然開始吃肉了！
轉眼，距離黎青執買下姚家的地，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這日，黎青執照舊一大早，就跟著金小葉去縣城。
姚艄公是跟他們一起離開廟前村的，不需要接送姚振富之後，姚艄公一直早出晚歸。
“姚叔，早。”金小葉跟姚艄公打了個招呼。
“早。”姚艄公笑笑，開始劃船。
金小葉見姚艄公瞧著蒼老許多，問：“姚叔，搖船挺掙錢的，你要不要讓振富跟著學一下？”
姚振富既然不讀書了，按照金小葉的想法，就該讓他幹活。
姚家有船，讓姚振富學劃船就挺好的。
“他不願意，現在整天躲在書房裏不出來，要是不給他送飯，他都不出來吃。”姚艄公歎氣。
他兒子去金家接金茉莉的時候，被金家人罵了一頓，等會到家，就把自己關書房不出來了。
他們心裏有氣，幹脆就不管他了，也不給他送飯。
結果他兒子竟然一直不出來吃飯！
他們到底舍不得兒子被活活餓死，最後也就隻能給他送飯。
可就算他們去送飯，姚振富也不願意見他們，不願意開門，他們隻能把飯菜放門口——在他們離開後，他兒子會把飯菜拿進去吃掉。
姚艄公抱怨了許久。
他是個愛麵子的人，但現在麵子都已經丟光了，也就不在乎了。
抱怨完，他還要繼續幹活。
金小葉聽完，忍不住歎氣。
黎青執的心情同樣很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其實姚振富會這樣，姚艄公也有一定責任，姚家的條件不算好，姚艄公卻送了姚振富去縣城讀書……姚振富的心態，也就失衡了。
不過主要原因，還是在姚振富。家裏的情況肯定知道，但他還就能自個兒在縣城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管家裏人。
黎青執帶著黎大毛黎二毛來到朱家，先去廚房吃了飯，接著又去寫書。
朱前的自傳，他應該今天就能寫完。
黎青執是這天下午寫完朱前的自傳的，寫完之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上輩子會寫日記，但從未寫過書，這可是他完本的第一本書。
寫完之後時間還早，黎青執想了想，出去找朱前。
他知道朱前今天在家。
“賢侄怎麽來了？”朱前看到黎青執，笑著問道。
“朱叔，你的自傳，我已經寫完了。”黎青執笑著將最後的稿子給了朱前。
“寫完了？”朱前欣喜之餘，也隱隱有點失落，然後接過黎青執手上的稿子看起來。
黎青執今天總共也就寫了兩千字，朱前沒一會兒就看完了：“賢侄，你這書寫得太好了！”
黎青執給他寫的自傳是美化過的，這點朱前很清楚，可正因為如此，他愈發喜歡這本自傳。
他甚至覺得，這是可以拿來當傳家寶的東西。
按照朱前的本心，他給黎青執一百兩那都是給少了，但他要是給太多也不合適，丁喜還要找黎青執寫書呢！
他把價格拉太高，丁喜會不高興。
“朱叔誇獎了。朱叔，這書我是一次成稿的，中間多少有點缺漏，朱叔可否把前麵的稿子給我，由我重新整理一遍？”黎青執開口。
這書他每天寫三千字，寫完就被朱家人拿走了，都沒怎麽修改。
他確實寫得還可以，可要是修改一下，他覺得這書會更完美。
都已經寫了，黎青執還是希望能寫得好一些。
而且修改謄抄的過程，他也能練一下字。
黎青執現在的字已經非常好了，不輸於朱尋淼，他還能把字寫得跟印刷字一樣整齊。
這是科舉過程中考官最喜歡的字，但在這個時代算不上好字，他的字，最好還是能有點自己的特色。
黎青執打算在學習之餘，再把字練練。
“那就多謝賢侄了！”朱前自然巴不得黎青執這麽做，“我讓人給你包三十兩銀子，就當是賢侄幫忙修改的錢！”
黎青執這天離開朱家的時候，懷裏揣了五十兩銀子。
這五十兩銀子，其中有三十兩是幫朱前修改書籍的錢，還有二十兩，則是朱前給的，讓他幫丁喜寫書的定金。
除此之外，朱前還把之前給黎青執準備的筆墨紙硯都讓人裝起來，給了黎青執。
再加上黎青執跟朱家借的幾本書……他離開的時候，著實帶了不少東西。
黎青執拎了一下，甚至沒有拎動。
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但總體上還是很弱。
“黎先生，老爺讓我送你！”幸好朱前安排了人送黎青執，這人挑了東西，一直把黎青執送到金小葉平日裏來接他的地方。
金奶奶已經在這裏了。
姚家出事那幾天金奶奶沒跟著來縣城，但這些天，她又天天來了！
每天早上，她都會在黎家蹭一頓飯，然後就跟著金小葉到縣城撿破爛。
黎青執問過她撿破爛的收入情況，得知她撿了半個月，加起來大概掙了五十文，除此之外，還給家裏帶回去一些柴火或者別的能用的東西。
金家不缺錢，在黎青執看來金奶奶用不著這樣，但金奶奶顯然樂此不疲。
河埠頭這邊的螺螄都已經被金奶奶摸光了，她就沒有下水，坐在石階上等著。
看到黎青執大包小包帶了這麽多東西，金奶奶問：“你怎麽拿了這麽多東西？哪兒來的？”
黎青執道：“奶奶，我以後不去朱家抄書了，就把我在朱家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你不在朱家抄書了？那是不是就沒錢掙了？”金奶奶皺眉。
黎青執道：“倒也不是，我接了別的活兒，可以在家裏抄書。”
“那還好……不過你不去朱家抄書，我就來不了縣城了。”金奶奶有點不高興。
黎青執愣了愣，他不去抄書，金奶奶怎麽就不能來縣城了？
不過仔細一想，他又想明白了。
金小葉每天固定時間去縣城，又固定時間回來，是為了接送他。
如果他不去朱家抄書，那金小葉肯定不會這樣。
比如今天，就算金小葉接了去廟前村附近的活兒，到了時間也必須來縣城接他，可要是他不來縣城，那金小葉完全可以直接回廟前村。
金奶奶跟著他蹭船可以，但若是想讓金小葉專門接送她……金小葉肯定不樂意。
金奶奶又不給錢！
兩人正說著話，金小葉來了。
金小葉今天沒有戴頭花，但她綁頭發的布條很漂亮，這是她昨天剛到手的新貨。
這半個月，金小葉的生意做得非常好。
崇城縣會做針線活的女人非常多，她們大多不會像徐夫人一樣，專門去織布工坊織一整天的布，但都不介意接點活在閑暇的時候做一做賺點小錢。
就這麽隨手做做，一天下來能掙兩個雞蛋也是好的，做個蛋花湯全家都能吃得高高興興！
至於碎布頭……崇城縣做成衣的地方有很多碎布，就是現在她們要的量大，就得花錢買了。
黎青執上船之後，發現船上有很多舊磚。
金小葉解釋：“這磚頭是我買的，舊磚便宜一點，我想用它們砌個灶台。”
這半個月他們家一直在為蓋房子做準備，現在準備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打算明天就開始蓋房子。
這也是金小葉在知道黎青執快要把書寫完之後定的日子——蓋房子的時候，家裏得有人看著點。
雖然黎老根說他可以幫忙看著，還再三保證一定會把事情做好，但金小葉並不相信他。
前幾日金小葉已經買回一口新鍋，這會兒她又買回去一些磚頭，這樣就能讓人砌一個能放兩口鍋的灶台了。
這些日子賺的多，金小葉還推翻了之前隻加蓋一間屋的想法——她想加蓋兩間屋！
兩間新屋的其中一間北邊修個灶台，南邊放個桌子，當成待客用的堂屋使用。另一間隔成兩半，南麵給黎青執當書房，北麵放張床她和黎青執住。
另外兩間屋子也修整一下隔開，比如黎老根的房間，南麵堆放柴火，北麵給黎老根住。
他們現在住的房間吧，南麵堆放糧食，北麵給黎大毛黎二毛住。
至於茅房，就蓋在這四間屋後麵。
金小葉本來還想在後麵蓋個豬圈拿來養豬，但黎青執沒同意。
他們家現在已經不缺錢了，沒必要養豬。
豬是真的很臭！
他們回到廟前村的時候，河埠頭依然聚集著很多人。
瞧見金小葉從船上往下搬磚頭，眾人羨慕不已：“小葉，你還買磚了啊！”
“小葉，你家的日子這是越過越好了！”
“小葉，我幫你挑磚頭！”
……
甚至還有人找上金小葉，問金小葉能不能買到便宜的磚頭。
金小葉就把自己買磚頭的價格說了，那人當即表示他也想買一點。
他們村的房子基本都是土牆，但很多人會用磚頭搭灶台或者別的一些東西。
“我可以幫忙買，幫你帶回來，但路費是要給的。”金小葉道。
“那是應該的！”
金小葉自打有了船，在廟前村就越來越受歡迎了，黎青執笑眯眯地看著，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
不過他這麽覺得，村裏其他人就不這樣想了。
見黎青執大包小包帶回來不少東西，得知黎青執以後不能再去朱家抄書，眾人都同情地看著他。
朱家多好啊！不僅一天給一錢銀子，還會給黎青執剩菜。
黎青執以後不能去朱家抄書，那他還能掙到錢嗎？
他們都以為黎家要富貴起來了，現在看著……好像也沒有。
黎青執照舊帶了個菜回來。
今天朱家吃的鴨肉，裏麵還放了千張結，黎青執全都帶回來了。
他已經吃過了就沒吃，金小葉默默吃飯，金小樹跟往常一樣，喋喋不休地誇讚這道菜，說這菜多麽多麽好吃。
也就黎老根與眾不同。
他一臉悲戚：“這是最後一頓了，以後我再也吃不到這麽好吃的菜了……”
說什麽最後一頓……黎青執道：“爹，以後我們也能吃好吃的，說不定哪天，我們還能像朱家人一樣，天天吃好吃的。”
黎青執不敢保證自己的科考一定順利，但就算科考不順利，他也可以寫書掙錢。
還有金小葉，她的生意做得很好，應該會一直賺錢。
他們家以後吧……天天吃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