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肉包子
黎老根竟然連買個饅頭都不敢！
金小葉有些無語， 但還是接過了黎老根手上的三文錢，然後又從口袋裏摸出兩文。
她打算買五個饅頭，除了黎老根那三個以外， 再給黎青執一個，給兩個孩子分一個。
至於她自己， 早上已經吃過飯了，她等晚上回去再吃就行。
碼頭這邊賣的吃食挺多的， 在碼頭上做工的人， 最常買的是飯團。
煮熟的米飯包上鹹菜和豆腐幹，一個隻要兩文錢， 但已經可以填飽成年人的肚子。
此外， 還有一種湯飯很受歡迎，主要材料就是米飯， 店家另外還會準備兩三種湯，在碼頭上賣力氣的男人花兩文錢，就能盛一大碗米飯，再舀點湯進去，呼嚕嚕一碗下肚， 肚子也就飽了。
這泡飯的湯，最受歡迎的是榨菜豆腐湯，
還有海帶湯之類，當然也有想要改善夥食的人，可以多花五文錢加一塊紅燒肉， 或者多花兩文錢加個鹵蛋。
這裏的包子鋪隻有一家， 那就是崔大娘包子鋪， 畢竟崇城縣這邊的百姓不怎麽種麥子，大家也很少吃麵食。
麵食在很多人眼裏， 那是比較少見珍貴的吃食，用醬油拌好的麵條，那是可以拿來下粥的，餃子對崇城縣的人來說，更是桌上可以下飯的一道菜。
來了縣城能吃個饅頭或者包子，對廟前村的人來說，已經是可以回去吹噓的事情。
金小葉往賣包子的地方走去，黎老根跟在後麵說：“小葉，我那三個饅頭，一個給你吃，我可是把你當親閨女的。”
崔大娘包子鋪的饅頭是最便宜的，一文錢一個，隻是成年男人吃一個吃不飽，基本上要吃三個才飽，畢竟幹體力活的人胃口都大。
不過黎老根吃兩個就夠了，他提出要買三個，是想帶一個回去，當著村裏其他人的麵吃。
不過他不介意在金小葉麵前說說好話，反正金小葉不會真的要他的饅頭，要了也會再給他一文錢。
金小葉看了黎老根一眼，就猜出了黎老根心裏的那點彎彎繞繞。
不過她沒當回事，也不會去占黎老根的便宜。
崔大娘包子鋪是一對夫妻開的，那個男人在外麵賣包子收錢，女人則在裏麵賣包子收錢。
他們還雇了三個中年婦人幫忙，這三人中的兩個負責包包子，一個負責看火蒸包子。
這對夫婦自己閑了下來，也同樣要幫著包包子做饅頭。兩人平日裏都是三四點就起床，先去屠戶那裏拿豬肉，然後點了燈揉麵剁餡，一直要忙到天黑才回家睡覺。
黎青執他們吃包子的時候，那被人稱呼為崔大娘的女人，就在旁邊擀餛飩皮，打算備下一些——之前包好的餛飩，都被黎青執他們要了。
黎青執看著這些人忙忙碌碌，愈發覺得自己剛找到的工作很好。
他剛才問了一句，幫包子鋪做包子的大娘幹一天就隻有三十文，好在包子鋪管兩頓飯。
黎青執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籠小籠包，然後就開始吃兩個孩子的小籠包。
黎大毛黎二毛都還小，一碗餛飩都吃不光，朱前點的包子，他們是吃不完的。
黎大毛黎二毛對此見怪不怪，他們爹特別能吃，明明已經在家吃了很多，出去還要偷摸啃草。
朱前卻有些震驚——這書生看著那麽瘦，沒想到胃口這麽好！
要知道這一籠小籠包有十個，個頭還不小，那一隻隻的餛飩也挺大……
“小葉！”黎青執又吃下一隻包子，然後就看到了正往這裏走來的金小葉。
金小葉起初沒注意到黎青執，但黎青執一出聲她就看了過來：“阿青，你……”
黎青執怎麽去店裏吃包子了？他該不會把那十文錢全花了吧？
不，不對，店裏那種小籠包，十文錢隻能買一籠，黎青執麵前……她瞅著還有餛飩！
金小葉以前聽金茉莉說過餛飩的味道。
按照她爺爺奶奶定的規定，他們家的人在外頭賺到的錢，隻需交一半給家裏。
她大伯一個月掙兩貫，一貫交到家裏，剩下的留著自己生活，手頭也就很寬裕，有時候會帶著金茉莉他們去縣城吃好吃的。
至於她……她爹雖然也能靠著幫人燒酒席掙一點，但上交一半之後剩下的非常少，自然不可能這麽大方。
“小葉，我遇上了朱老爺，朱老爺給了我一個差事，還請我吃飯，”黎青執站起身走向金小葉，“你也來吃點。”
兩個孩子之前吃了點小籠包，現在他們那兩碗餛飩就吃了一半。
拉住有些驚訝的金小葉，黎青執又問：“爹呢？”
金小葉看向不遠處。
黎青執朝著那邊看去，就見黎老根抱著籮筐縮在路邊，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
黎青執：“……”
朱前已經吃好了，再加上他那些貨還需要他看著，見黎青執家裏人來了，打了招呼率先離開。
黎青執在他走後，跟店家說了一聲，就端著黎大毛黎二毛沒吃完的餛飩和剩下的幾個小籠包，往黎老根那裏走去。
進店吃飯，不管是黎老根還是金小葉都會不自在，幹脆出來吃。
“這就是餛飩？”黎老根端著碗仔細看了看，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個：“這也太好吃了！這是什麽味兒？我都沒吃過。”
“這是香菇豬肉餡的餛飩。”黎青執道。
“香菇？真的挺香的，”黎老根又問黎青執，“阿青，你怎麽去店裏吃餛飩了？”
金小葉剛才聽黎青執說過一點，但並不清楚具體原因，這會兒端著餛飩碗，也好奇地看著黎青執。
黎青執就把事情簡單說了說，說朱前打算讓他幫忙寫書，一天給他一錢銀子。
他沒說寫完之後朱前還會另給酬勞的事情，打算等晚上再悄悄跟金小葉說。
不怕別的，就怕黎老根會飄。
但即便一天一錢銀子，黎老根也已經激動起來：“一天一錢銀子？銀子？”
“對。”
“管飯嗎？”黎老根問。
“管。”黎青執道。
黎老根倒抽一口冷氣：“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就連金小葉，一雙眼睛也亮了起來。
她和黎老根今天背了那麽多東西到縣城，若是全部賣完，大概能掙三十文。
但她不是每天都能收購到那麽多雞蛋鴨蛋的，她要是天天這麽往縣城帶東西，也多半賣不掉。
跟那些搖船賣東西的人比，她沒有絲毫競爭力。
黎青執竟然能一天賺一錢銀子！
黎青執道：“這工作做不久，等書寫完，朱老板也就不會再雇我了，但應該能做上一個月，把家裏的債還掉。”
金小葉的眼睛更亮了，黎老根卻道：“這朱老爺是不是眼瞎了，怎麽找你寫書，你能寫書？”
黎青執：“……”
金小葉立刻瞪了黎老根一眼：“吃你的餛飩去吧！阿青怎麽就不能寫書了？”
金小葉話雖然這麽說，看著黎青執的時候，卻還是有點擔心，要知道當初黎青執說過他學問一般，學問一般的人，還能寫書？
黎青執道：“朱老爺讓我寫的是故事書，不是做學問的書，一些說書先生識字不多都能說書，對吧？”
“原來是這樣。”黎老根明白了。
黎青執又道：“這事兒要跟人解釋很麻煩，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我是去朱老爺家裏幫著抄書。”
他幫朱前寫個自傳掙點錢算不得什麽，這時候沒錢的讀書人很多，一些有錢人過壽，還會專門請很多讀書人到家裏，讓那些讀書人寫詩文誇讚他。
不過跟人說他在寫書要解釋的東西太多，還不如說他是在幫忙抄書。
金小葉也覺得說抄書簡單，轉過身就敲打了黎老根一番，讓黎老根跟人說話的時候別亂說。
她還順便跟黎青執算了個賬：“你寫一個月的書，約莫能掙四貫，等還了債就剩兩貫多，到時候給你和兩個孩子各做一身衣裳，也就剩不下多少錢了。”
她這話也是說給黎老根聽的，免得黎老根覺得家裏有錢，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黎老根被敲打了一番，但還是非常開心，等黎青執拿出用油紙包好的十個大肉包，他更是不停地咽口水。
別說那白乎乎的肉包子了，包著肉包子的油紙，對他來說都是稀罕東西。
外麵賣的包子，店家可不會送打包的油紙。
金小葉和黎老根隻吃了兩個孩子沒吃完的包子餛飩，並沒有吃飽。
見到大肉包，金小葉給了黎老根兩個：“這些包子一人兩個，這兩個給你。”
黎老根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又把剩下的一個放在自己背簍裏，開心地眼睛都眯了起來：“這麽軟這麽香的包子，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吃。”
好像誰不是似的！金小葉也拿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吃完包子，黎
老根才想起了什麽：“小葉，我那三文錢……”
“都給你兩個肉包子了，那三文錢不給你了。”金小葉道。錢要是給了黎老根，說不定今兒個晚上就會輸光。
黎老根哭喪著一張臉。
金小葉又道：“我等下去買十文錢的鹹魚。”她原先是舍不得花錢的，但現在可以買點。
黎老根又笑了：“買鹹魚好！”金小葉買了鹹魚，他是肯定有的吃的。
吃完東西，把碗還給店家，金小葉就拿出自己沒賣完的東西叫賣起來，黎青執見狀，提出自己去買鹹魚。
金小葉就又拿出十文錢給黎青執。
“我手上有錢。”黎青執道，金小葉之前給他的十文錢他還沒花。
金小葉道：“那錢你留著花，明兒個來縣城，你可以坐船。”
黎青執想了想，收了金小葉的錢。
他是不介意每天走路去縣城的，就當鍛煉身體了。
但想到五年前原主的遭遇……他還是坐船安全一點。
大毛二毛可是要跟他一起走的，他這麽一副樣子沒人惦記，兩個孩子要是被人搶走了可怎麽辦好？
想到這裏，黎青執道：“對了小葉，朱老爺說我可以帶著大毛二毛一起去朱家寫書。”
“還能這樣？那能帶我嗎？”黎老根立刻問。
黎青執：“……帶孩子上工的有，你見過帶老爹上工的？”
黎老根不好意思地咧嘴。
金小葉卻有點擔心：“人家會不會有意見？”“沒事，大毛二毛那麽乖！”黎青執笑道。
金小葉想了想，到底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她一直想做點小生意，今天得到一個消息之後，那念頭更是怎麽壓都壓不住。
黎青執雖然身體弱，走幾步就要喘一喘，但他因為擁有金手指的緣故，耐力很好，現在也還能走著去買東西。
反倒是黎大毛黎二毛……這兩個孩子別看剛出門的時候興致勃勃精力十足，走了半天早就累壞了，現在又填飽了肚子……
金小葉和黎老根吃包子的時候，兩人已經躺在金小葉旁邊的地上睡著了。
黎青執摸了摸兩個孩子滾圓的肚皮，慢慢往海貨鋪走去。
他對海貨鋪很有好感，這裏的東西價格不貴，孩子們要補充營養可以多吃點。
至於醃製食品不健康……相比之下，營養不良更糟糕。
金小葉心情好，又吃了包子填飽肚子，叫賣的時候臉上帶笑，路過的人都願意停下看看。
她賣的雞蛋鴨蛋價格不貴，放幾天也不會壞，因而很快就賣光了。
而這時，黎青執也回來了。
金小葉看了看還睡著的兩個孩子，提議：“我們坐船回去？”
她知道姚艄公每天都在哪裏等姚振富，他們可以搭他的船回去，給個兩文錢也就差不多了。
“好。”黎青執答應下來，他現在其實也已經很累了。
兩個孩子還睡得天昏地暗，金小葉沒有叫醒他們，輕手輕腳地把他們放進自己和黎老根的籮筐，他們掀起眼皮看了看，竟然就又睡了。
這兩個孩子怎麽這麽可愛！
黎青執伸手摸了摸黎大毛的小臉，結果平日裏挺穩重的黎大毛張開嘴側過頭就想吃他的手，沒吃到還咂巴了一下小嘴。
黎青執特別想親他，但他都窩在籮筐裏了，不好親。
背好籮筐，金小葉就帶著黎青執在縣城的小路上走。
他們今天來縣城走了不少路，在縣城繞來繞去走的路興許比路上走的路還要多……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個河埠頭旁邊。
金小葉放下籮筐，找了個陰涼處坐下：“姚艄公每天都會在這裏等姚振富，我們等上一會兒，他應該就過來了。”
“好。”黎青執道。
金小葉看了一眼黎青執，又道：“等回去，我就去跟人借兩身孩子的衣服給大毛二毛穿。”
黎青執還好，他五年前留下的衣服雖然不怎麽樣，但還算整齊，可以穿出去。
黎大毛黎二毛就不一樣了，他們夏天的衣服破破爛爛的。
這衣服在村裏穿沒什麽，去朱家卻多少有點不合適。
“好。小葉，等我掙到錢，我們就給他們做新衣服。”黎青執開口。這裏一年有六個月都很熱，兩個孩子也該有兩身好點的，夏天穿的衣服。
黎老根立刻插話：“我也想要新衣服。”
“爹，等有錢了，我一定給你做。”黎青執道。
黎老根想了想道：“算了，新衣服不做也可以……我想要一身體麵的壽衣，還想要個棺材……”
他們村有點家底的，會提前給自己準備好棺材壽衣。
可惜黎老根沒錢，別說棺材了，他連壽衣都沒有。
黎青執還沒開口，金小葉道：“爹，你跟著我好好做事，我保管給你買齊了，到時候還給你風光大辦，多請點人給你念經！”
黎老根頓時感動了：“小葉啊，你讓我做事，我絕對沒二話。”
黎青執有點無語。黎老根不求活著的時候有新衣服，竟然想要體麵的壽衣，也挺奇怪的。
他們等了很久，姚艄公才搖著船過來，而黎大毛黎二毛，竟然到了這時候都還沒醒……
這兩個孩子之前肯定累壞了。
姚艄公聽說他們要坐船一口答應，還不肯收錢，但金小葉不願意占便宜，給了兩文錢。
之前姚振富嫌棄姚艄公的船髒，但這船其實挺幹淨的，金小葉把兩個孩子叫醒，就帶著他們上了船。
沒過一會兒，姚振富也來了。
姚振富不喜歡金小葉這個追著公公打的潑婦，也不喜歡黎老根這個沒臉沒皮的老頭，見了他們隻點點頭，就去跟黎青執說話了：“黎兄怎麽來縣城了？”
“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活兒幹，”黎青執道，“你也知道，我如今幹不了農活，總不能在家什麽都不做。”
姚振富知道黎青執之前天天在家做飯帶孩子，挺看不上的，現在聽說黎青執要在縣城找活兒，又覺得黎青執肯定找不到：“黎兄，想在縣城找個活兒不容易，我之前托人去找，就不曾找到，你還是先把身體養好。”
說完，姚振富同情地打量了一下黎青執那風吹就倒的身材。
結果，還不等黎青執說話，黎老根就道：“在縣城找活兒不容易？怎麽才一上午，我家阿青就找到活兒了！人家還一天給他一錢銀子！”
姚振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