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聽著小妹說每次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想起自己, 程楠憨憨道:“小菱子,你真好,等我回去我們一次去吃!”
初去電子廠打工的那兩天, 其實她挺興奮的, 尤其是從家裏搬出來後,那個神清氣爽啊,再也沒人在耳邊念叨。
廠子離市區遠,出門不方便,但是這一帶有好幾個廠子, 所以就聚集了一個小小的美食區,賣燒烤, 煎餅的, 炒麵包子,還有涼麵、臭豆腐等等, 雜七雜八。
以前在家時,飯菜豐盛,程楠反而更愛吃外麵這些被媽媽認為“不衛生”的食物。
現在沒人管她了,她手裏有錢, 早中晚都去廠房外麵的小攤子上解決, 一天兩天還行,第三天開始吃小攤子上每一樣東西都覺得是一個味道,胃裏難受得很,不得不回廠食堂吃清淡寡味的白菜炒豆腐、土豆炒肥肉片、冬瓜紫菜湯了!
減肥效果極佳,程楠覺得自己才吃了幾天, 褲子腰身就肥了一圈。
吃飯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程楠覺得自己上班上的要瘋掉了,每天上兩個班, 足足要站十二個小時候,手裏時刻都有活兒,活兒不累,但極其枯燥乏味。偷懶,被組長發現,罵一頓是好的,有時候還要扣工資,有時候輪個晚班,程楠的作息打亂,總是覺得覺不夠睡,前兩天是新鮮,後麵這幾次完全是咬牙硬扛下來的。
她不能認輸,不能讓媽媽看笑話!
程楠向小妹訴苦,順便誇了誇自己的雄心,“我好歹堅持到了現在。”
程寶菱忍著笑說:“嗯,加油!你再咬牙堅持四十天,就到開學了,你就勝利了!”
程楠的臉垮下來,“還有四十天啊。”
程寶菱:“嚴格來算應該是四十五天。”程楠在電話另一頭唉聲歎氣。
程寶菱故作驚訝,“三姐,你現在想放棄了,那我幫你跟媽媽說一聲。”
“哎哎,千萬別說,我、我還能堅持。”
那就再讓她堅持掙紮一會兒吧。
程寶菱道:“我掛電話啦?”
“再多說幾句嘛,你們這幾天在做什麽?”
“沒什麽好做的,外麵天氣太熱,我去淩子嫣家裏玩過了一回,其他時間都在家裏吹空調,吃雪糕。”
空調,廠房有空調,但是十人間的大宿舍沒有,天花板上吊著一個落滿灰塵的電風扇在有氣無力地打轉。每天睡覺,程楠都會熱得出一身的汗,不得不起床用涼水擦擦身體,才能繼續睡覺。
洗澡也不方麵,根本沒有淋浴室,大家一個一個盆,接水端進宿舍洗,程楠已經好久沒有痛快地洗過一次澡了!
小妹在家吹空調、吃雪糕,還有媽媽跟大姐做的各種好吃的菜。
程楠這一瞬間心酸又後悔,但她是要強的性子,憋著不肯主動說,或許媽媽心疼她,然後就叫她回來了,還有爸爸也是……
想到這裏,她福至心靈,“小菱子,今天我們說著話,爸媽要是問起來,你就跟他們說吧。”
程寶菱自然知道她的小算盤,沒戳穿她,媽媽又不是天真的什麽都不懂的人,電子廠做什麽工作,睡覺環境,食堂怎麽樣,媽媽早就知道,就是程楠的情況,那個收過媽媽重禮的廠主管隔一天就會給媽媽打電話說程楠的情況。
指望媽媽心軟,不忍心看女兒再吃苦,主動折腰請程楠回來,沒這麽美的事兒!
“行,我知道了。”程寶菱這樣回答。
“對了,這幾天老家爺爺辦七十大壽,我跟大姐回去吃酒席。”
程楠眼睛一亮,“好哎,那我跟你們一起去,畢竟是爺爺大壽。”
程寶菱“嘖嘖”兩聲,“你什麽時候跟爺爺關係這麽好了?”
程楠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回去歇兩天,吃點好的。”
“那就不用了,媽媽說讓你好好工作呢,總是請假多不好。三姐,我們家今天中午吃海鮮火鍋,有各種各樣的貝殼,還有我像手掌那麽大的蝦子,我去幫大姐洗菜了,再見!”
海鮮火鍋!
程楠的味蕾分泌出口水來,酸酸地說:“大熱天的你們吃什麽火鍋呀!”“不熱啊,我們家裏開著空調呢,好了,不說了,再見。”
程寶菱利落地掛了電話。
程楠突然覺得這個小妹壞死了。
故意提什麽海鮮火鍋,除了讓自己惦記,一點用都沒有。程楠站在公共電話亭邊,看看外麵火熱的大太陽,心道,自己還是去吃碗涼麵吧。
……
程寶菱放下電話,就聽大姐感歎道:“楠楠看來是吃了一點苦頭。”
就在她以為大姐會憐惜三姐時,大姐的話風一轉,“吃點苦頭也好,現在吃,好過以後吃,最好把她這跳躍,急躁的性子改一改,從此腳踏實地做人做事。”
對,腳踏實地,三姐現在最缺是腳踏實地這四個字。
如果家裏是大富大貴之家,有幾代人的積累,三姐願意閑散過日子那沒什麽,關鍵不是啊,年紀越大,欲望越大,程楠的以後不能指望媽媽,更加不能指望姐妹,她得靠自己才行。
程寶菱想起了步行街那家奶茶店,當初四姐妹一起出錢,她的原意是想每個姐妹都好,可分到手裏的錢太多,有意無意地導致了程楠現在的生活態度。
這算不算的上是一種蝴蝶效應?
可她看看大姐,再看看二姐,都是一如既往,沒有因為這筆錢,而變得虛浮啊。
這就是說明奶茶店的分紅隻是誘因,三姐心裏自有虛浮的引子在。退一步說,就算沒有奶茶店的分紅,若是有其他這樣的事,也可能引發程楠的改變。
程寶菱說服自己不要糾結。
七月十五日,是程老頭壽宴的第一天。
程珍秀開車帶著小妹回清水鎮老家。有了上次開車回京市的經驗,這一次她鎮定了許多,在開車的途中還能跟小妹說幾句話。
程寶菱坐在副駕駛上,後座擱著一盒紅桃k,這是她們送給程老頭的賀禮。
兩個小時的車程到達村子,小汽車停在自家老屋門前的台子上,姐妹倆拎著紅桃k去二叔家。
一路上與隔壁左右的鄰居打招呼,盡管每年過年能回來一次,但鄰居們對姐妹倆深刻,有誇她們孝順的,還有說城裏的水土養人,這一年一年的,何佩瑜越來越年輕,幾個女兒也越來越好看。
路過黎姆媽家,黎嬌在堂屋裏嗑瓜子,見到姐妹倆,連忙招手,“珍秀,寶菱,進來坐坐。”
以前在鄉間時,程珍秀與黎嬌年紀相仿,關係還不錯。她牽著妹妹的手進屋,黎嬌搬來兩張凳子,請她們坐下。
黎建軍沒離開家前,他跟程安國一樣,在鄉鎮小學當代課老師,但他人脈廣,會來事,掙錢的門道不
少,那時候黎家是村子裏數得上的富裕人家。
自從幾年前,黎建軍偷拿了家裏的存款與老婆的首飾,離家出走後,黎家人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再也沒有以前的氣象,窗戶破了,黎姆媽用廢報紙糊上將就著用,家具斑駁陳舊,整個家裏透著一股落敗頹之氣。
不過這幾年黎嬌是越來越漂亮了,身材凹凸有致,皮膚白的發亮,一頭烏黑的卷發,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腳踩七厘米的高更鞋,相比起來,她比程珍秀更像一個時髦的都市女郎。
黎嬌在鄉鎮小學當了兩年的代課老師,後來跟著人南下打工,連過年時都沒回家,程家姐妹有兩三年沒見到她了。
這回相見,大家都很開心,程寶菱感歎道:“嬌姐,真得好久好久沒見了,我跟姐姐經常會想起你,這幾年你在外麵過得好嗎?”
黎嬌捏捏她的臉頰,笑道:“還可以,我也很想你們呀,珍秀變了許多,倒是寶菱你,除了長高一點,沒什麽大變化,還是圓圓的包子臉,我老遠就能認出你。”
程寶菱捧著臉頰,“我覺得比以前瘦了點。”
黎嬌道:“包子臉好看呀,這證明你是個有福氣的人,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等你發育的時候,臉上的肉就會消一點了。”
再看看珍秀,她又笑道:“珍秀你的變化才是天翻地覆,要不是寶菱跟在你身邊,我都不太敢認!”
程珍秀失笑:“哪有那麽大的變化,是不是覺得我以前比較土氣?”
“不是這樣,”黎嬌搖搖頭,“是氣質不同了,以前的你有點畏縮,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吧,現在麽,抬頭挺胸,走路氣勢十足,哈哈,我喜歡!我們女人一點都不比男人差,就要抬頭挺胸,堂堂正正做人!”
黎嬌的說話方式愈見豪爽,她給姐妹倆說起在廣城的見聞,“我剛去時就像個土包子一樣,什麽都不懂,心裏還挺害怕呢,後麵時間長了,我就什麽都不怕了。朋友介紹我在美容院打工,那種美容院可是正規的地方,不是發廊那種。”
程珍秀點點頭,“我知道啊,我媽常常去,我跟著她去過一回,隻是不太喜歡,後來就沒去了。”
“真的啊,”黎嬌追問,“京市的美容院怎麽樣,多不多?”
程珍秀道:“聽我媽說不多,比較好一點的就那麽一兩家。”
黎嬌笑起來,“正好,我在廣城學了幾年手藝,打算回家在京市開美容院。”
程寶菱問:“嬌姐,你是獨立開美容院,還是與你原來的工作的美容院合作,用他們的招牌與名字,他們提□□品,你每年給他們交錢?”
“看不出啊,小菱子,懂得蠻多的,是程姆媽學的對不對?聽說程姆媽在京市的鹵味生意做的越來越好了。我自己開美容院,自己當老板娘,給別人打工。”黎嬌說。
程珍秀驚訝道:“這本錢可不少啊,你攢夠了錢嗎?”
她這不是質疑自己的朋友,而是真正為她擔心.
黎嬌笑道:“我有錢啊,其實我剛去廣城的那一年日子可不好過,試著餓了兩天沒錢吃飯,差點睡橋洞,後來找到了美容院的工作,包吃包住,勉強安定下來。你想啊,到美容院做學徒,基本上就是打雜小妹,人家既然包吃包住了,工資就少得可憐,我本來打算先忍幾年,等學會了手藝再說,可誰知道我在美容院遇到了一個人,諾,有了他的資助,我就攢夠了本錢開美容院囉!”
這話把程珍秀的臉色都嚇白了,她聽過很多失足婦女的事情,難道黎嬌也……
黎嬌大笑:“你想哪裏去了,我遇到的人是黎建軍!”
黎建軍,是她的爸爸,但自從黎建軍卷財離家出走,黎嬌口中再也沒有爸爸兩個人,跟著黎姆媽,一口一個“挨千刀的”,“死人砍頭的”稱呼自己的爸爸,像現在喊“黎建軍”,還是客氣的。
“去年過年前,黎建軍陪著一個小妖精去美容院,正好跟我撞見。”黎嬌語氣淡淡道,“他過得挺好,好像在做什麽出口生意,反正發達了,穿西裝打領帶,還開著一輛小汽車。我的錢是他給的,我不在乎什麽麵子尊嚴,他背棄了家庭,現在發達了,我問他要點錢,不為過吧。”
程寶菱用力點頭,“當然不為過,就該多要點才對,不能便宜了他!”
以前程寶菱看言情小說,一對夫妻,男人出軌,女人憤怒之下帶著孩子淨身出戶,過了一輩子清貧生活,最終貧困交加之中而死。而男人呢,娶了小三,嬌妻愛子,生活富足過好日子,這都叫什麽事兒!
黎嬌要是不要她爸爸的錢,才是天之第一號大傻子!
黎嬌笑道:“對,不能便宜了他。”
程珍秀小心翼翼地問:“黎叔叔,還回家嗎?”
黎嬌:“家,哪裏是他的家?他現在廣城住大房子很舒服呢,怎麽回想起來回這裏。而且去年,他的小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他現在是樂不思蜀,不會再回來啦,他不要媽媽,連孩子也不要了,黎亮亮這個兒子再有了小兒子後也不值錢了。”
“黎姆媽知道嗎?”
黎嬌笑容變得苦澀,搖搖頭,“我沒敢跟媽媽說。反正這麽些年來,媽媽都已經習慣了他不在家,現在再說黎建軍在外麵混的很好,有了小老婆兒子,我怕媽媽受不住發瘋。”
男人的薄情寡性在黎建軍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妻子女兒可以換人,可是父母永遠隻有一對啊,黎建軍現在是全部都不要了,人家隻要自己過得爽就行了,說他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黎嬌道:“他那個小老婆生了兒子,有了底氣,把他管的很緊,我離開廣城前,想再去問他要一筆錢,要是放在以前他就給了,可上次他就看那女人的臉色,沒再給我,說些自己也很困難的話,我是從他身上再炸不出什麽錢了,不過我的錢省著些用,也夠開一家美容院了。對了,我今天跟你們吐苦水,隻是黎建軍的事情,你們千萬別忘外麵說啊。”
程珍秀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不會往外麵說的,寶菱也是。”
“我相信你們。”
程珍秀忍不住道:“黎爺爺與黎奶奶那邊呢,都不說嗎?”
“說了也沒用,那個小妖精都有了兒子,我爺爺奶奶就看著這個孫子份上,也不會說什麽的,媳婦是外人,兒子孫子可是親的。而且我懷疑,黎建軍早就偷偷給他們聯係過了,前兩年,我奶奶擔心我爸爸天天哭,差點把眼睛哭瞎,可這兩年突然就不哭了,我回來後去看她,她提起黎建軍來,神態平和,臉上都是笑,我就猜她早就知道她兒子現在過得很好,怕我媽鬧起來,唯獨瞞著我媽呢!其實我也不想我媽知道,她這幾年好不容易好起來,索性就當黎建軍死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等我混好了,也讓她跟著過好日子。”
程寶菱在心裏狂罵,黎建軍真是個無恥的人渣。
三人正在說話的空當,黎明明從外麵回來了,見到家裏有客人,連招呼也不打,就跟沒看到人一樣,徑直往廚房後麵的院子去了。
黎嬌搖頭,“她現在書也不讀了,就在家裏,悶聲悶氣,整天都是這副德行!”
她畢竟是心疼妹妹的,等美容院開起來後,帶著妹妹一起去京市吧。
待了這麽久,都沒有看見黎亮亮,程寶菱想起在小學時經常欺負她,後來被她“反殺”的小胖墩黎亮亮來,問道:“怎麽沒看到他?”
“誰知道呢,他可能在爺爺奶奶家吧。”黎嬌不太喜歡這個弟弟,“黎建軍不在家,爺爺奶奶,還有媽媽,把他當心尖肉看,他還不學好,現在讀初二,成績差得慘不忍睹,提起他我就惱火,黎明明沒人管,我得管著她,黎亮亮是我不管的。他老子有錢,讓他老子去管!”
從黎家出來,姐妹倆一陣唏噓。
程珍秀輕聲說:“真是想不到啊。”
程寶菱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黎建軍這樣的人,上一世混成了京市十大
企業家,跟市長都能搭上話的那種;這一世程寶菱設計沒讓他拿到自家的明代妝盒,沒想到他這個人還能把生意做出來,難道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