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畢竟家庭內部的糾紛, 且孫佩並沒有真發生什麽事情,警局沒有立案。婦聯那邊專門派兩個女同誌過來。
程大姑口口聲聲指責女兒不孝,“我是她媽能害她嗎?”
婦聯的女同誌沉下臉, “婚姻自由是公民的權力, 就是你是她的父母,也不能未經本人同意決定她的婚事,這是違法的行為,這樣的婚姻在法律上是沒有效力的婚姻。”
程大姑被部門同誌的氣勢震懾住了,隻好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婦聯的人見她受教, 鬆了口氣,笑道:“這不能全部怪你, 你們這個地方的婚姻法的宣傳還要加強, 聽說有人結婚,隻擺酒席, 不領證,這也不行的,隻有領證,才是法律承認的合法婚姻。”
“是, 是。”程大姑轉而訴苦起來, “同誌,您給我評評理,我養這孩子長大,沒餓著她,沒冷著她, 她不同意我給她定的親, 好好說話就行了啊,還鬧到派出所, 您說我們在村子裏還怎麽抬得起頭?”
人家工作人員是在村裏充分了解了情況,才來找程大姑談話,沒被她的話給哄住,反而拿“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大道理給程大姑夫婦結結實實看了一節課。
程大姑聽了一腦門的大道理,不以為然,在心裏暗自嘀咕,說得好聽,誰不是多疼兒子一些。
但她也知道,人家同誌說得話,即使她不認同,口頭上也要答應得好好的。
兩個女同誌的教育兼普法工作做的一點障礙都沒有,因為她們無論說什麽,程大姑都說,好!您說的對!我會改的!
離開村子,坐上公車後,年輕的女同誌很高興,覺得解決了一樁麻煩事,“秦阿姨,這位程女史以後應該對自己女兒好些了吧。”
年紀大的女同誌用一種“姑娘,你太天真”的眼神瞅著她,歎了口氣,“一個活了大半
輩子的人哪裏這麽容易改變自己的觀念!”
孫佩的事情並不罕見,甚至可以說是常見的事,尤其是偏遠的鄉村地區,秦阿姨越是接觸這種工作,越是有一種無力感。
隻能希望時代發展,社會愈加進步,女人們路會越來越好走吧。
她們能幫那個可憐的女孩子的地方實在有限,不過婦聯專門走一趟,至少落實了女孩父母的不是,而女孩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她們回京市後見了了孫佩一麵,孫佩向她們道謝。
秦阿姨拍拍她的肩膀,鼓勵她,“孩子,你能站出來麵對不公這是很有勇氣的事。”
更多的女孩屈從父母,走向深淵。
孫佩羞赧:“可惜沒什麽用。”
“有用,怎麽沒用,”秦阿姨道,“派出所的人去了,我們單位的人也去了,多多少少可以震懾和驚醒一些人。比如你們村子,如果有個女孩跟你遭遇差不多,她本來不敢反抗,但是有你的例子在前,說不定就敢反抗了,這樣她的命運就能改變。”
她這麽一說,孫佩心裏好受許多。
最後,秦阿姨給孫佩留了電話,“以後你父母再來找你生事,你打發不了,就給我打電話,不管怎麽樣,我們說的話,多多少少有幾分用處。”孫佩真心誠意道:“謝謝秦阿姨。”
目送她們離開,孫佩忽然道:“其實這世界還是有很多好人的。”
“嗯!”程寶菱使勁點頭。
其實她有點汗顏,前世受一些新聞影響,某聯在她心裏就是個沒什麽用的單位,但是現在從這位秦阿姨身上能看出,她確實是想改變一些陋習,更多的幫助女孩子。
隻是有些陋習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很多事情她們也有心無力。
不管怎麽樣,孫佩表姐暫時擺脫了大姑一家子人,這就是最隻得高興的事情。
程寶菱提議:“我們下館子慶祝去!”
程楠附和:“好啊,好啊。”
孫佩麻煩了大舅一家這麽久,很不好意思,“你們想吃什麽,我請客,再把大舅與舅媽叫上。”
程珍秀笑道:“你的這一頓先留著,讓我爸爸媽媽請客,他們可是長輩!”
孫佩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著想,不再推辭,她現在能力不夠,等日後,一定會報答大舅一家人。
晚飯就定在烤鴨坊。烤鴨坊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門麵裝修煥然一新,而且還在京市開了兩家分店,聽說老板專門去南京請了一位會做鴨子的大師傅回來坐鎮。
程楠笑道,“之前老板就從京城專門請了一位大師傅來做烤鴨,現在又請了南京的師傅,這一南一北兩師傅會不會打起來呀?”
程安國笑道:“幹嘛打起來,他們完全可以互相切磋,互相提升廚藝嘛。”
程寶菱看過相關記載,道:“京城烤鴨係出南京烤鴨,京城的第一家烤鴨店的店名就叫做金陵烤鴨,隻是後來經過發展,變得不大相同。我們幹脆兩種烤鴨都點,反正人多吃得了。”
點菜的功夫,程安國對珍秀說:“這裏離張臨的單位不遠,不如把他叫過來吃頓便飯。”
程珍秀在給妹妹們倒橙汁,隨口回道,“他忙,在他單位食堂吃飯更方便些。”
“那就算了。”程安國不再多說。
很快菜端上來,京城烤鴨與南京烤鴨各有風味,卷餅吃也好,蘸醬吃也好,南北兩位大師傅的烤鴨技術都是一等一的,都好吃!
吃過飯,何佩瑜鄭重問起孫佩的打算,孫佩道:“我打算繼續去製衣廠工作。”
何佩瑜道:“我建議你沉下心來,繼續讀書。你打工也是為了存錢讀書,現在沒有必要浪費這個時間,舅媽借錢給你,你願意打借條都行,等你讀完書出來工作再還給我。讀書要趁早,以後的大學生隻會越來越多,競爭大,所以讀書不能拖。”
孫佩扯扯嘴角,“舅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隻是我已經靜不下來讀書了。”
她十五歲出來工作,這麽多年過去,心都像蒼老了一樣,讓她在學校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她不心,她已經沒有年少時讀書的心境了。
“那你就跟我工作,閑暇時間報個夜校,讀財務,讀會計,都可以。製衣廠的工作是流水線,很難學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不,不,”孫佩搖頭,“舅媽,舅舅,你們對我很好,但我不能連累你們,我跟著舅媽工作,我媽就會纏上來。”
程楠氣憤道:“理她做什麽!”
程寶菱突靈機一動,“那麽,佩姐,你跟著我工作怎麽樣?”
眾人不解地看著她,程寶菱道:“我覺得佩姐不如離開京市算了,大姑再想折騰,還能跑到外地去嗎?二姐正想在海市大展拳腳,發展瑜記奶茶,需要人幫忙,佩姐,你願意去海市嗎?”
能換一個地方當然好,孫佩猶豫,“會不會給珍雪添麻煩?”
“不是添麻煩,而是添了一個好幫手,晚上回去我就跟二姐打電話,她肯定會同意的。”
孫佩喜出望外,“我願意,雖然現在對奶茶一竅不通,但是我可以學,我也可以去讀夜校,我會把事情做好。”
何佩瑜欣慰:“這樣好,你去海市,你跟珍雪姐妹倆互相扶持,我也能更放心。”
程珍雪那邊當然沒什麽問題,她巴不得有個人來幫她呢。大學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麽輕鬆,功課多,同學之中臥虎藏龍,程珍雪不敢鬆懈,表姐來了正好多一個幫手。
“讓她快點過來,住的地方不用擔心,可以先跟我擠宿舍,我們周末再去看房子。”
孫佩也不想在海市多待,收拾行李,買票去海市。
去之前,孫偉來雲飛苑見了她一麵。
兩人生疏又客氣,程寶菱在一邊看得都難受。
很多雙胞胎有心靈感應,關係特別親近,孫佩孫偉今天走到這個地步,都是程大姑兩口子造孽。
程珍秀拉著兩個妹妹回房,把客廳讓給他們說話。
孫偉道:“我說過爸媽了,他們保證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你了。”
孫佩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
“姐姐……或許我應該叫你妹妹吧。”
孫佩帶點訝然看向他。
孫偉苦笑,“大舅跟我說的,媽當時生我們兩個時,應該是我先出生的吧,我是老大,原本就該照顧妹妹。”
“沒這個必要。”
兩人又陷入無話可說,尷尬的處境。
孫偉忍不住說:“佩佩,你很恨我吧?”
孫佩回道:“以前恨過,但是恨人也需要花費精力,我不想再花費精力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所以我不再恨你了。”但也不想再見到你。
“對、對不起,”孫偉艱難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爸媽做的事情我真不知道……”
或許他潛意識是知道的,可是在那種環境長大,在父母的潛力默化下,自動享受了孫佩的奉獻。
讀大學後,走出了那個封閉的環境,他漸漸覺察到爸媽這麽對待孫佩是不對的。
孫偉不肯承認自己的自私、卑劣,他把一切都怪罪到程大姑夫妻頭上,對,這一切都是爸媽的錯,他從來沒有剝削姐姐的心思。
孫佩幹脆道:“你的道歉我不接受,當然就算我不接受,你也會說服自己,然後心安理得地過自己的日子,因此我接不接受無所謂。我們現在的關係隻是一對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孫偉愕然,“佩佩……”
“我們各走各的路,以後別來找我。對了,你給他們帶句話,讓他們以後也別來打擾我。”
孫偉頓了好一會兒,“好,我知道了。”
之後孫佩就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孫偉默然,最終說道:“我會申請助學貸款,也會在大學裏勤工儉學,我靠自己。”
“恭喜。”孫佩送他兩個字。
孫偉站起身,跟幾個表妹打過招呼,獨自離開了。
孫佩長籲一口氣,“我現在是迫不及待想去海市了!”
九月底,她乘坐火車,一路上十幾個小時,終於到達海市,然後打電話給程家報平安。
一家人終於放下心來,何佩瑜道:“老天爺不會一輩子讓人吃苦,孫佩以後肯定會越過越好。”
接著到來就是十一國慶節啦!
七天的假期,這可是高中時代最後一個完整的十一假,等以後高二高三,最多能放三天就是學校大發慈悲了。
程楠計劃滿滿當
當,拿去給小妹看。
吃喝玩樂,一項都不缺,唯獨漏了一件事,“你的作業呢?”
“我今晚就幹完它!”
程寶菱豎起大拇指,“好誌氣!”
放假的當天晚上肝完作業,總比假期的最後一天晚上肝作業強。
高一開學一個月,作業不多,趕一趕,很快就能寫完。
程寶菱於是道:“我跟你一起。”
這幾天假,其中有一天她們一家人可能要跟張臨的父母家人一起吃頓飯;瑜記奶茶一共三家店,程寶菱要趁著節假日,都會去巡店;淩子嫣約她去家裏玩,她已經答應了;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爸爸媽媽決定一家人自駕出遊本省西北山區的某道教名山。
這可是前世今生,一家人的第一次一起出遊,雖然缺了一個二姐,但是程寶菱仍然興致勃勃。
程楠更是興奮地哇哇叫。
媽媽問她,“你怎麽就這麽高興呢?”
程楠樂道:“以前不管是五一,還是十一,都是農活最忙的時候,以前我最怕這兩個節日,現在的日子真快活!”
“傻孩子!”媽媽憐愛地摟她在懷裏。
程楠使勁嗅她身上的味道,呢喃,“媽媽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何佩瑜失笑,“難道不是鹵料的味道?”
“就算是鹵料的味道,那也是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
聽著三姐肉麻兮兮的話,程寶菱在一邊捂著嘴巴笑,程楠臉紅,道:“你笑什麽,我有說錯嗎?”
“沒有,沒有,我也覺得媽媽身上的味道最好聞!”
兩個小妹妹圍著媽媽撒嬌,程珍秀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上次她張臨因為孫佩的事情意見不合,鬧了不愉快後,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聯係了。
張臨沒來找過她,程珍秀也不想去找張臨,她認為自己沒錯,她如果主動去找張臨,那麽張臨肯定會覺得他自己是對的。
程珍秀自認為在跟張臨兩人賭氣,殊不知張臨跟她的認知相反,人家根本就沒意識到程珍秀是生氣了。
即使程珍秀生氣,張臨也不會太放在心上,一來,珍秀的脾氣好,兩人交往這幾年,很少有爭執,有時候工作忙,冷落了她,她會生氣,但隻是小小生氣一會兒,自己就開解自己了,珍秀是個很溫柔很善解人意的女生,張臨不擔心她生氣;其次,就是臨近節日,報社忙得不可開交,張臨的事情一多,就顧不上女朋友,因為以往這種時候都是珍秀主動來報社看她。
就這麽忙了一周,眼看明天就是十一了,張臨這才發現,這個星期珍秀都沒來找他。
想起報社的同事開玩笑,說女人都有小脾氣,咱們做男人的,心胸寬闊些,別太跟這些小女人計較,偶爾要多哄哄她們。
張臨一向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在他看來,男女之間的一樣的,不存在誰彎腰去哄誰,隻看一個道理,道理在誰那邊,誰就是對的。若是一味的退讓,沒道理的另一方隻會越來越胡攪蠻纏。
珍秀在孫佩的事情上,不能說是做對了事情,她的錯誤,張臨一向是不慣著她。
可這次她好幾天沒來找自己了,張臨內心有點急。他父母明天過來,肯定是想看看他的女朋友。
珍秀這回怎麽這麽不懂事!她就是看準了他父母要過來,逼著自己主動去找她。
張臨有些失望,女朋友並非他想象中的那麽懂事。
可現在的情況,張臨沒法再跟她僵持下去了。下了班,他買了些水果去雲飛苑。
一家人正在吃晚飯,開門見到是張臨,挺驚訝,請他進來坐。
何佩瑜問張臨吃過晚飯沒,要不一起吃飯?
張臨說自己吃了。
他坐在沙發上喝茶看電視,一家人繼續吃飯。
程寶菱就見到大姐的嘴角翹起來。
程珍秀這兩天心情忐忑,不肯主動去找張臨,張臨能主動來找她,著實給了她不小的驚喜。
他能主動來,就說明他服軟了,那上次的事情,她就是正確的。
吃過飯,眾人坐在沙發上閑聊。
張臨提起了今天的來意,“叔叔、阿姨,我父母明天晚上的火車到京市,我想著讓他們休整一晚上,後天,我做東,請叔叔阿姨,還有妹妹們一起去吃過個飯。”
程安國客套道:“哪裏,我們是東道,你父母遠道而來,是客人。”
“叔叔,我已經定好了位置,訂金都付了,您就先讓我做個東道吧。我難得請叔叔阿姨吃頓飯,是不是,珍秀?”
程珍秀突然被點名,“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