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捉蟲)
“肯定是要借的, ”以前就沒少借,程大姑發愁,“我大弟家有錢, 但錢都在弟媳婦手裏管的, 她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連帶著禮金,加上能借出來錢,最多也隻能湊一千塊錢,不夠啊, 我本來是指望從孫佩那裏弄點。”
“還有禮金,再去找親戚們借一圈應該勉強夠了, 孫偉讀大學, 有了出息難道還怕不還嗎。”程姑父算計著哪幾家親戚能夠借出錢來。
程大姑忍不住抱怨,“好端端的大學怎麽就收費起來, 我聽人說前幾年讀大學非但不用出學費,而且學校還給發生活補貼,大學也有缺錢的嗎?”
“可能就缺了吧,不然怎麽收起學費來, 還收的這麽高, 真是愁死個人。”程姑父道,“你跟他小舅借點錢,小舅幹木匠活,手裏肯定有錢,還有他外婆外公, 怎麽也是第一個上正經大學的的孫子。”
“怎麽光讓我去娘家人借, 你自己怎麽不去?壞人都讓我給當了。”程大姑埋怨。
程姑父賠笑:“那是你的兄弟嘛,親兄弟姐妹好說話。”
“你怎麽不去找你的兄弟姐妹借?”
“他們也窮, 不如你兩個兄弟有錢。”程姑父嘿嘿地笑。
跟了個沒本事,隻會當縮頭烏龜的男人,程大姑隻能擼起袖子往前上了,她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娘舅為大,親外甥考上大學,學費不夠,舅舅們肯定要給錢的,不然我帶著小偉在他們門口下跪,人家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們,看他們敢不敢不給。”
男人,別管他有出息或者沒出息,統統都看尊嚴看得重,尤其是在親戚朋友麵前,表現在外就是要麵子。
程姑父因為要麵子,不肯自己去借錢,一個勁兒讓老婆去。作為男人,他自然了解兒子的心思,連忙擺手。
“可別,小偉都是大人了,你要真帶他去兩個舅舅門前下跪,他還怎麽在村子裏抬起頭來。”
最好你自己下跪就行了,別拉扯上兒子,這句話程姑父放在心裏不敢說。
其實程大姑心裏很沒底,剛才也不過是說說狠話而已,真讓她拉著兒子去跪求兩個兄弟,她自己也不要做人了。
“我兩個兄弟都是好的,可偏偏命不好,沒娶到好媳婦。大弟的媳婦生不出兒子,叫安國絕後,她不但不愧疚,還特橫,把家裏的錢管的死死的。二弟的媳婦也不是好的,仗著娘家兄弟多,回回跟我二弟吵架,都要去娘家搬兄弟過來。”
程大姑吐槽完兩個弟媳婦,最後歎了口氣,“我看孫偉的學費不能都指望我兩個兄弟,還得想想別的辦法。”
程姑父立刻說:“我全都聽你的。”
程大姑看了一眼這個沒出息又懦弱的丈夫,心情更鬱悶了,當初自己是瞎了眼才嫁了這麽一個沒用的男人。
可是能怎麽辦呢,一起過了大半輩子,丈夫招人厭煩,小偉卻是她的心頭肉,辦事還是要她自己來想。
……
鹵味生產作坊並沒有上麵的人來檢查。程安國開車過去後,沒看到檢查的人,何佩瑜隨口解釋道:“我們的消防措施都是按國家標準來的,人家來看過,說沒什麽問題就走了。”
程安國很高興,“那挺好的。”
何佩瑜想起珍秀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忍俊不禁,“是挺好的。”
鹵味作坊下午六點下班,何佩瑜看著工人鎖好門,才與丈夫離開。
兩人開麵包車回家,天氣熱,車裏沒有空調,即使是傍晚,也熱的人難受。何佩瑜搖下車窗,道:“車行給我介紹了兩款車,一個奧拓,還一個好像是夏利,帶空調,價格都在七到八萬之間,我定了夏利,已經讓會計付了定金。”
瑜記奇味鴨現在就是一個小型食品公司,一家人從步行街搬走後,兩件臥房空下來了,何佩瑜招了三個人在裏麵辦公,一個做財務會計,另一個做行政,剩下一個就是小陳了,負責外聯。
何佩瑜現在報了夜校的學習班,學的就是財務與會計,瑜記的出納目前是她自己兼任。
通常私人企業,老板總會在財務中安插自己的人。何佩瑜苦於無人可用,親戚不少,但相比外人,她更不敢用那些所謂親戚。
好像老一輩的親戚們都有一種想法,她家沒兒子,以後的財產與其便宜外人,不如留給有血脈關係的親戚。旁人不說,至少程老頭程老頭是怎麽想的,就好像她一手創建的瑜記早晚都要給程誌遠繼承。
可笑至極!
她有四個親骨肉,公婆眼裏的的長子嫡孫才是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
她想事情,沒留神到丈夫在跟她說話,一時沒有聽清楚,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程安國道:“我是問好好的為什麽突然想要買車了,我看這輛車開的不是挺好的。”
“這輛車我準備留在作坊用,買輛小汽車自己出行也方便些。”
“可是,你不覺得太貴了嗎,要八萬多塊錢,車險這些辦下來塊錢九萬都打不住。”程安國忍不住吸氣。
何佩瑜撲哧笑了,“夏利不貴。”
“這還不貴?買車又不像是買房子,房子是固定資產,必需品,車不是,現在打車也很方便嘛。”
“車子現在對我來說也是必需品,打車肯定是沒自己開車方便。至於你說的貴,夏利的小汽車在汽車裏已經算是便宜的了。當然奧拓比它可能更
便宜些,但我看到奧拓就想起奧迪,還是算了。其實我倒是想買奧迪,可是貴啊。”何佩瑜似笑非笑地看著丈夫說。
“可是這麽大的事情你應該跟我商量下。”程安國握著方向盤,眼睛直視正前方。
何佩瑜道:“作坊搬運貨物,肯定是需要車的,我自己出行也離不開車,除非不做生意了,不然車子少不了,購買新車是以公司名義買的,我想著這算是生意上的事吧,就沒提前給你說。”
“公司跟你有區別嗎。”
“那還是有區別的,而且區別還很大,公司法中都明文規定了。我們家書房裏就有最新的公司法條文,是珍雪與寶菱兩人買回來的,你有時候學習下挺好。”
說不過妻子,程安國無端感到一股氣悶。家裏的條件比以前好多了,可他覺得以前家裏的那種溫馨氣氛卻沒有了。
以前的妻子相夫教女,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現在變了許多,說一不二,特別強勢,比男人還有主意。妻子的話題總是談起生意上的事情,程安國則總是說學校的事,兩人的話題開始不投機,現在也最多說說孩子們的事情了。
幸好,他們還是四個孩子的父母。
回到家,打開門,屋裏一片漆黑。
程安國嚇了一跳,“怎麽孩子們都不在家?”
何佩瑜按下燈,“找找看,她們要是出去會留下紙條。”
果然冰箱上貼了一張紙條,程安國揭起來看了一眼,笑道:“孩子們看電影去了,說是晚上去四季美吃湯包。”
“那正好,九點鍾以前她們肯定會回來的,我們也不用做晚飯了,煮個粥,等著她們帶包子回來吃。”
這裏家裏近兩年形成的一個習慣,如果誰在外麵吃到了好吃的東西,都會給家人打包一份帶回來。
何佩瑜回房洗澡,程安國去廚房煮了一鍋小米粥。
四季美主打湯包,價格稍貴,但味道與模樣一流。姐妹回家帶了兩大盒打包好的湯包。
家裏的粥也熟了,何佩瑜、程安國都洗過澡,就等著她們帶回來的湯包開飯。
程珍秀拿盤子擺出來,道:“媽媽喜歡吃番茄蝦仁的,爸爸喜歡吃鮮肉的,一樣打包了一份。”
鮮肉湯包外形就是普通的湯包,但番茄湯包的皮子是橙色的,看著就讓人有胃口。
程寶菱不餓,聞著香味都讒了,拈了一隻包子,用手托著,先吸幹湯汁,然後整個放在嘴巴,酸甜的番茄,配以蝦仁的鹹鮮,饞哭隔壁家的小孩!
吃過飯,一家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閑聊。
程安國說起送程大姑母子去看望孫佩的事情,程楠笑起來,“大姑去看望孫佩姐,那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程安國看了一眼女兒,“楠楠,別這麽說長輩。”
程楠吐吐舌頭,鄙夷道:“長輩要有長輩的樣子,才能得到小輩的尊敬。我沒說錯,大姑肯定是想跟佩佩姐拿錢!”
程老頭程老頭太,二叔大姑,現在四個孩子的心中,這些親戚沒一個好的。而這些人偏偏都是程安國的血脈至親,聽女兒用毫無尊敬的語氣提起來,程安國臉上感到一陣陣難堪,但卻辯無可辯。
他很矛盾,一方麵來說,程大姑確實苛待了女兒,這是她的不對;另一方麵,孫佩難道就沒不對的地方嗎,她就算恨母親,但弟弟總是親弟弟,她現在工作了,若是有能力,幫幫弟弟也無可厚非。
何佩瑜看了一眼掛鍾,“時間不早了,該洗澡的去洗澡,早點睡吧。”
她拍拍丈夫的肩膀,安慰了兩句,“楠楠有口無心,你也別多想。”
程安國心裏不好受,長長地歎了一聲氣。
“去睡吧。”何佩瑜想去關電視機。程安國按住她的手,“先等等。”
他說:“佩瑜,小偉的升學宴這個月八號辦,我們一家人回去一趟吧,把孫佩也帶上,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麵,總不能不回家。”
何佩瑜道:“孫佩她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回不回去全憑她自己的心意。”
“可那是她的親弟弟的好日子,大姐夫妻兩個對她不好,小偉沒對不起她啊。”
男人們怎麽就這麽天真呢。
何佩瑜想了想,問道:“我們家珍秀當初為什麽輟學,你知道嗎?”
“家裏困難,珍秀想在家裏給我們幫忙,省下錢給妹妹們讀書。”
何佩瑜攤攤手,“這就是了,大姐家的情況,供兩個孩子讀書難,所以讓孫佩輟學,一家人供孫偉繼續讀書,你覺得這公平嗎,這種情況下孫佩跟孫偉關係能好的起來?”
“可是,”程安國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孫佩是姐姐……”
何佩瑜冷笑一聲,“姐姐又怎麽了,姐姐就天然該為弟弟奉獻自己的嗎?再說呢,孫佩跟孫偉誰是老大還說不定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
“以前孫偉過十周歲請客,當時孫偉的奶奶也在,我聽老人家說的,好像是什麽龍鳳胎,不管是誰大誰小,要把女孩當老大看,這樣她作為姐姐,才能從小照顧弟弟。”
剛聽說時,何佩瑜震驚,事後再想起來,連脊骨都發寒。
姐姐,弟弟,女人就這麽不招人待見麽,連做妹妹的資格都沒有。其實無非是為了製造一點輿論壓力,教導女兒時候可以這麽說,你看,人家的姐姐都怎樣怎樣為弟弟好,你就不能多做了一點嗎?
程安國聲音幹澀,“行吧,孫佩不願意回去就算了。”
何佩瑜翻翻日曆本,“八號那天我正好要與供貨商談事情,很重要,恐怕沒時間回老家,你代我去吧。”
說完她就躺下了,閉上眼睛,很快睡過去。
程安國無聲地歎了口氣,關燈睡下。
另一間臥房的程寶菱與程楠還沒睡覺。她們同樣在說大姑家的事情,程楠一臉篤定地說:“大姑就是來找孫佩姐拿錢的,爸爸還不許我說。不過她想拿也拿不到,孫佩姐的錢現在都存在我們媽媽這裏。”
程寶菱是知道這件事的,她還知道,表姐在製衣廠打工,包吃包住,但工資其實並不多。媽媽跟廠子老板商量好,她每月另外撥一筆錢過來,算在孫佩的工資裏。
這是主意是程寶菱出的,她原本想自己來承擔這筆錢,但媽媽在誇過她後,不讓她出錢,媽媽把錢給出了。
這樣孫佩的工資多了,才能攢夠錢學習進修。
媽媽也不想孫佩一輩子在廠子裏打工,希望她能走出另一條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