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捉蟲)
程安國開麵包車送他們去車站, 程大姑看時間還早,幹脆道:“來都來京市了,順便去看看孫佩。”
自家大姐重男輕女, 薄待孫佩的事情, 程安國不是不是知道,他勸了大姐幾句:“佩佩雖然是女兒,但她畢竟是你生出來的,母女倆沒有隔夜的仇,你這個做媽的大度點, 對她好些,她一個人在外麵也不容易。”
“天地良心, ”程大姑叫起來, “我對她已經算好了,村子裏別人家的姑娘不都是這樣的, 我還供她上過初中,她怎麽不知道感恩?這兩年翅膀硬了,每回見麵陰陽怪氣的,活像是我這個當媽的欠了她。怎麽, 我們當爹媽的生她養她, 她要是個有良心的人就該報恩。”
“看看,你又說這些,”程安國皺眉,“佩佩已經夠懂事了。”
這個大弟做老師做慣了,就喜歡長篇大論地講道理, 程大姑根本不耐煩聽, 揮揮手,“行了, 行了,我知道。我這不是準備去看她嘛,再買幾斤梨子去,行不行啊,程老師?”
程安國囑咐道:“見了麵好好說話,就是佩佩有不對的地方,她是個孩子,你當媽的也別跟她生氣。還有小偉你,佩佩是你的姐姐,同父同母的手足,即使佩佩說話不中聽,你多擔待點姐姐。”
孫偉乖巧道:“我知道了,舅舅。”
送程大姑母子到了孫佩打工的廠子,程安國跟孫佩打招呼,孫佩對他熱情,問道:“舅媽,還有珍秀她們好嗎,好長時間沒見了。”
“都很好,念叨著你,放假過去玩,你舅媽給你做好吃的。”
“嗯。”“好了,我有事就先走了,常去家裏玩啊。”
“舅舅慢走。”
孫佩目送大舅的車開走,這才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與弟弟,表情冷冰冰的,“有什麽事,我跟老板請假出來的,時間有限。”“你這是什麽死人表情啊,你親媽,親弟弟來看你,不說聲好,反而擺出這副態度來。”
孫佩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哎,哎,孫佩,你走哪兒去。”程大姑追了幾步問。
孫佩麵無表情道:“你不想好好說話,那麽我也沒話好說。”
孫偉拉著母親的手臂,上前一步,對他姐姐說:“媽是刀子嘴豆腐心,隻是不會說話,其實她是關心你的,我們特意來看你,媽還買了黃花梨子給你帶來。”
孫佩冷笑一聲,也不知自己這個弟弟是真天真還是裝傻,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不相信一個因為女兒太餓偷吃了半個饅頭而差點把女兒打的半死的母親會是什麽“刀子嘴豆腐心”。
在孫佩心裏,程大姑嘴是刀子做的,心也是刀子做的,一刀刀在割女兒的肉。
至於孫偉手上拎著半袋梨子,那更可笑。
本地盛產沙梨,七八兩月正是沙梨成熟的季節,便宜到五毛錢可以賣一大堆。
孫佩道:“我不喜歡吃梨子,你們自己拿回去吃吧。”
“看看,我就我說她不會領情,你舅舅還說我薄待了她,我倒是想好好對她,可她恨不得分分鍾氣死我,養個女兒就像養了一條白眼狼!”
“媽,你別說了,”程大姑這麽一大通喧嘩,周圍的人都竊竊私語往這麽看,孫偉道,“你別這麽說姐姐。”
有時候孫偉挺納悶的,為什麽爸媽不喜歡姐姐,為什麽他們姐弟倆的關係會越來越差,明明兩人小時候很要好,爸媽下地幹活,讓姐姐帶著他,有好吃的姐姐都讓給她吃;有人欺負他了,姐姐擋在他麵前,是什麽時候起,這一切都變了樣子。
孫偉讓母親去樹蔭下待一會兒,“我跟大姐說幾句話。”
程大姑瞟了一眼女兒,往樹蔭那邊去了。
孫偉衝著孫佩笑了笑,道:“姐,我考上大學了。”
孫佩扯扯嘴角,“恭喜。”
“家裏準備這個月九號辦酒,姐你會回去嗎?”
“回去做什麽?”
“我想讓姐你跟我們一起慶祝。”孫偉誠心說。
他隻有這一個姐姐,父母如果不在了,她就是他唯一同血脈的親人,他很想姐姐和他一起分享喜悅。
孫佩歪頭看著弟弟,“可我不想回去,回去太累了,於你,是喜悅,可我就要蹲在廚房洗碗,我不想再幹活了。”
孫偉立刻道:“你不想幹活沒關係,我跟爸媽說讓他們不叫你幹活。”
孫佩奇怪地說:“你真這麽天真麽,你跟我一般大,早就成年了啊。”
孫偉道:“可我們是手足相連的親姐弟,爸媽做得不對,但我從來沒有得罪過姐,姐不該怪我,我記得我們小時候很要好。”
“是很好,”孫佩神情悵然,似乎在回想什麽,“孫偉,你小時候偷懶,不愛走路,喜歡人背著,我沒少背你吧,那時候我幾歲來,六歲,還是七歲,我背起你,可我力氣不夠啊,你摔下來,哇哇大哭,爸媽打了我一頓;可我不背你,你同樣哭鬧,爸媽看到了,又打了我一頓。我那時候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挨打的人總是我,你說,這是為什麽?”
孫偉語塞,半響才艱難道:“爸媽這樣做不對。但是姐,我沒有壞心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記得姐小時候對我的好。”
“你一口喊我一個姐,孫偉我問你,我比你大幾歲?”
“我們是雙胞胎。”
“哈,雙胞胎,”孫佩嘲笑一笑,“我也就比你先出生幾分鍾。我們是一般大的啊,不知道我們父母在讓我這個做姐姐的照顧弟弟時怎麽想的呢。”
“好了,孫偉,我不會回家,就這樣。”
孫偉眼睜睜看著孫佩進了廠子。
程大姑走過來,“死丫頭跟你說什麽?”
孫偉淡淡道:“媽,你口中的死丫頭是你的親女兒。”
“有這樣的親女兒麽。”程大姑小聲嘀咕。
回去路上,孫偉就不怎麽理程大姑,回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
程姑父小心翼翼地問兒子怎麽不高興,程大姑埋怨道:“還不是都是孫佩,這個死丫頭不知道跟她弟弟說了些什麽,孫偉就一直不高興。”
“孫佩怎麽這麽不懂事啊。”程姑父又問,“拿到錢了沒有?”
“那丫頭看我跟看仇人一樣,還沒問出口,她就回了廠子,我不敢進去廠子裏鬧,有保安嘛。”
“那可怎麽辦哪,”程姑父犯愁起來,“孫偉的學費都快兩千多塊錢了,還不算生活費、住宿費,這些錢我們去哪裏湊啊,總不能孩子考上了大學,不讓他去讀書吧,孫佩這個姐姐當的也太不像話了。”
“砰!”房門被撞開,孫偉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父母。
程大姑連忙道:“別擔心哦,小偉,你的學費我們肯定
能湊齊。”
孫偉冷著臉說:“別去找姐姐要錢。”
“她是你姐,這是應該的。”程姑父說。
“你們能不能對姐姐好一點,她也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孫偉實在忍受不了這麽糊塗的父母,“為什麽你們要重男輕女,對姐姐這麽不好!”
程姑父咳嗽一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那她現在還沒有嫁人,還是我們家裏人,”孫偉指責父母,“可你們整天讓她幹活,不讓她讀書,弄的姐姐現在連我也怨恨,你們到底有沒有做父母的樣子。”
程姑父氣得手抖,“孫偉,你說這話就虧心了,從小到大,供你吃喝,供你讀書,我跟你媽到底哪裏虧待你了,?”
“哪裏虧待,你們知道我這兩年在學校過得是什麽日子,穿的比同學差,吃的比同學差,這叫沒有虧待我?為什麽你們不能像大舅家一樣,為什麽我們家裏要這麽窮,為什麽你們這麽沒用!”
這一聲聲的指責像一把把利刃插進程大姑夫妻的心裏,他們頭昏目眩,仿佛要暈過去。
房門被孫偉撞得山響,他滿腹委屈回房間。
程大姑的眼淚掉下來,“小偉,小偉他怎麽這樣啊,我恨不得把我的命都給他呀。。”
被唯一的兒子指責鼻子說沒用,夫妻倆心如刀割。傷心過後,仍舊是舍不得怪兒子。
“那些城裏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眼界高,瞧不起鄉下來的孩子,我們孫偉肯定是受委屈了。”
程姑父歎氣,“是我這個當爹的沒用!”
兩人不免又怨恨到孫佩身上,早幾年孫佩的工資都補貼了孫偉。程大姑每個月拿到這筆錢,轉頭就拿去給了兒子充做生活費、零花錢。
這兩年孫佩不肯給家裏交錢,程大姑從她手裏撬出來錢有限,他們兩口子隻會種地,每年掙的錢供孫偉讀書已經非常費力了,供應給兒子的零花錢比從前大打折扣。
孩子手上沒錢,在學校的日子自然不好過。
這一瞬間,夫妻倆十分心疼兒子。
眼下要籌兒子大學學費、生活費,兩人一籌莫展,程姑父:“要不,你問小偉他舅舅借一點吧,畢竟是親外甥讀大學這樣的大事。”